第61章 笑傲行(四十) 【奇遇任务:仙霞救厄……


    楚曦站在晨雾弥漫的江边, 心中竟生出几分难得的怅惘。


    这位衡山掌门看似落拓不羁,内心却如明镜一般,将江湖纷扰、正邪之辨看得如此透彻。此番虽是萍水相逢, 却让人难以忘怀。


    他收敛心绪,快步来到码头, 重新登上大船。恒山弟子们早已起身,见他从岸上回来,都关切地围上来询问。楚曦只笑着说昨夜偶遇知音, 两人切磋了一番音律,并未提及莫大先生的真实身份。


    弟子们叽叽喳喳地议论起来, 又缠着楚曦吹了几首古曲,众人围坐欣赏了一阵,这才作罢。


    船上的艄公、水手都是见惯了风浪的,又有白鲸帮帮众暗中护送, 一路上自无宵小敢来搅扰。到汉口后,众人便弃船登岸,换乘马车,从陆路北上。


    进入山西后,恒山弟子们喜笑颜开, 都大大松了一口气。又行了几日, 楚曦见山势渐显雄浑,便知恒山将近,前路已然安全。他心中多次萌生去意,可郑萼、秦绢等弟子仿佛有了默契似的, 总是“恰好”有事找他商量,将他看得紧紧的,根本无法脱身。


    楚曦又是好笑又是无奈, 心知这定是在龙泉临别时……不知哪位师太对她们的刻意嘱托。自己虽想尽快抽身,但……见她们如此盛情,实在狠不下心不告而别。


    如此一日日过去,山道愈发崎岖,恒山主峰也已在云霭中显露峥嵘。一路紧绷的心弦终于可以稍稍放松,恒山弟子们谈天时的语气都轻快了起来,脸上也重新露出了笑容。


    楚曦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终于还是到了离开的时候。


    这些日子以来,他早趁众弟子休息之际,将思过崖石壁上所见的恒山剑法精要,用随身携带的纸笔一笔一画地绘制下来,又结合“独孤九剑”中的要义,在每招每式的图画旁都密密麻麻地作了注解,最后用细线精心装订成一本小册子。


    这份心意……也算不负这一路同行之谊了。


    马车在山脚下停稳,恒山弟子们雀跃着下了车,楚曦知道诸位弟子之中,仪清不仅年纪较长,武功较高,心思又甚是缜密,办事最为稳妥。当下将她唤到一旁,将那份精心绘制的图谱取出,双手递了过去:


    “仪清师姊,恒山已至,前路坦荡,楚某……不便再上山叨扰了。我随风太师叔习剑时,曾见过一些恒山剑法残招,凭自身浅见整理注解,如今绘成图谱,或许对诸位师姊妹……修行略有裨益。权当临别赠礼,还请师姊收下,上山之后,再转交定闲师太。”


    仪清接过册子,随手翻开几页,只见里面不仅详细绘制了诸多精妙剑招图谱,旁边更以清隽的字迹作了注解,其见解之精辟,远非寻常弟子所能及。其中有几式精妙剑招,她甚至从未见几位师长使过,顿时又惊又喜:“楚师兄,这……这太珍贵了!”


    周围的弟子们也好奇地围拢过来,传阅之下,无不惊叹。但一听说楚曦这便要走,众弟子瞬间里三层外三层地将他团团围住,封死了他的去路。


    郑萼的嘴最巧,立刻按照定静师太的嘱咐,急切道:“楚师兄!你为我们受了那么多伤,吃了那么多苦,眼看就到山门了,怎么能说走就走?三位师叔师伯若是知道了,定要责怪我们不知礼数!”


    “是啊是啊,楚师兄,你就再多留一晚吧!”


    “楚师兄就在恒山小住几日,有什么要紧?”


    众弟子纷纷出声挽留,目光殷切。这些时日来,楚曦与她们日夜相伴,心中那份“狠下心立刻就走”的打算,终究还是败下阵来。


    郑萼趁热打铁,又劝道:“师兄若担心男子不便在山上宿歇,便请先到恒山别院安置。那里的客房干净宽敞,师兄住着必然舒心!无论如何,总要等到明日,明日……再见见三位师长和其他师姊师妹,当面辞行才好啊!”


    其他弟子也都齐声附和,面对这群善良坚韧的姑娘们,楚曦总是无法说出任何拒绝之语,只得颔首道:“诸位师姊师妹盛情,楚某……实在却之不恭。那便依郑师妹所言,在恒山别院叨扰一晚……”


    此言一出,围着他的弟子们顿时欢呼起来,方才那股紧张气氛也随之一扫而空。仪清紧紧握着那本楚曦亲绘的小册子,郑重地再次施礼:“楚师兄高义,恒山上下铭记于心!请随我们来,别院就在前面不远。”


    她与郑萼、秦绢两人领着楚曦绕道前往恒山别院,其余弟子则继续上山,将众人归来的消息禀明定闲师太,同时将楚曦所赠的剑谱转交。


    恒山别院青瓦白墙,简朴清静,楚曦难得地安睡了一夜。


    次日一早,楚曦刚将一切收拾停当,房门便被轻轻叩响。连忙开门看时,定闲、定静、定逸三位师太竟亲自联袂而来,身后跟着一众恒山弟子,显然是……刻意来“堵”他的。楚曦有些尴尬地笑了两声,走出房门,庄重地行了一礼:“晚辈见过三位师太。”


    “楚少侠不必多礼。”定闲师太双手合十,声音温和而庄重,“昨夜仪清已将少侠所赠剑谱呈上。贫尼与两位师妹连夜翻阅,其中不仅有许多本派的失传绝少,少侠所注的精义见解,更是令人叹为观止。这份厚礼……对恒山上下,恩同再造。”


    定静、定逸两位师太亦郑重施礼,楚曦连忙还礼道:“师太过誉了,晚辈只是将所得剑招稍加整理,能对贵派略有助益,实乃荣幸。”


    定闲师太含笑点头,抬手向仪和微微示意,仪和立即将一个古朴的长条木匣捧上前来,动作甚是小心。


    定闲师太伸手接过,亲自递向楚曦:“先前听弟子们说起少侠有意寻访名家书画之事,恒山清修之地,无甚珍奇,但先师曾偶得一幅《墨梅图》,今日便赠予少侠,聊表寸心,万勿推辞。”


    楚曦心中又惊又喜,寻访书画一事,他只在江船之上随口提过一次,却被恒山弟子们牢记于心,一回到恒山便转告了定闲师太,当下不禁十分动容。


    这《墨梅图》虽不如《溪山行旅图》那般雄浑壮阔、气吞山河,但应付那位痴迷书画的丹青生,取其神韵清雅,应当也足够了。


    他双手接过木匣,再次躬身道谢:“师太厚赐,晚辈……实在感激不尽。这份心意,晚辈定当珍重。”


    定静师太见他收下,眼中笑意更深,仿佛了却一桩心事:“阿弥陀佛。楚少侠,大恩不言谢。恒山派欠少侠的,绝非一本剑谱、几句感谢所能偿还。”


    定逸师太也道:“小子,你虽然……来历有些特别,但行事比那些伪君子光明磊落得多!日后少侠但有所需,只要不违侠义道,恒山派上下,定会出手相助!”


    楚曦心下感动,重重点了点头。定闲师太略作沉吟,双手合十,又道:“楚少侠行踪潇洒,贫尼本不该多言。只是少侠若有意继续寻访名家墨宝,泰山派的玉音子道兄,素来雅好收藏。若少侠不弃,可持贫尼这封书信前往泰山一试,或有所获。”


    说着,她又从袖中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信函。


    楚曦心中更是惊喜,琴棋书画,四宝已得其三,若是再得到一幅名家书帖,大事可成!当下再次深深一揖,诚恳道:“师太思虑周详,晚辈感激不尽!名家墨宝,于晚辈……有大用,晚辈不便再耽搁,这……便下山去了!诸位……保重!”


    “阿弥陀佛!”


    恒山派众人同时双手合十,口宣佛号。与楚曦相熟的弟子们一路相随,将楚曦送到山下官道旁,个个眼中都满是不舍。秦绢眼圈微红,轻轻拉着楚曦的衣袖,小声道:“楚师兄,你以后……还会来看我们吗?”


    就连最为害羞的仪琳,也鼓起勇气看着他,眼中充满期盼。


    楚曦轻轻揉了揉秦绢的小脑袋,又对仪琳温和一笑:“恒山景致清幽,诸位师姊妹更是情谊深重,楚某……此行虽另有要务,但若有闲暇,定当回山拜访。”


    郑萼立刻抓住话头,向众人道:“大家都听见了,都是见证!楚师兄……你可不能说话不算话!”


    楚曦心头微酸,面上却尽力扯出一个温和而清浅的笑容,抱拳拱手:“诸位师姊妹,山高水长,江湖路远,咱们……后会有期!”


    说罢,他不再停留,毅然转身,牵过一旁早已备好的马匹,纵身而上。扬鞭策马,疾驰而去,身影很快便消失在官道尽头。


    蹄声嘚嘚,渐行渐远,徒留恒山众女久久伫立,不愿离去。


    【恭喜宿主完成奇遇任务!】


    【奇遇任务:仙霞救厄,结算中……】


    【任务完成情况:成功帮助恒山派众人脱困,粉碎了嵩山派的阴谋!】


    【任务评价:完美!】


    【提示:支线任务·阻止五岳剑派并派,进度大幅推进!】


    【获得奖励:积分300,武力+5,魅力+5,福缘+10,自由属性点+3!】


    【提示:是否立即加点?】


    这奖励倒也算丰厚,不枉自己连日辛劳。楚曦心念微动,继续将自由属性点分配给了对武功修炼影响最大的【悟性】!


    【加点成功!当前悟性值:32】


    【再次确认宿主属性:武力:39,博闻:38,魅力:87,悟性:32,福缘:31。】


    【当前积分:500】


    奇遇结算完毕,楚曦继续策马前行,心中却并未完全放松下来。这次与恒山众人共患难的经历,似乎已经将他与这个江湖……更紧密地缠绕在一起。


    不是因为【奇遇】,也不是因为【任务】。


    前路……便是泰山了——


    作者有话说:[眼镜]恒山篇结束!


    先别急,还有泰山篇杭州篇完结篇


    [墨镜]→[爆哭]


    第62章 笑傲行(四十一) 绣衣少年,犹在青楼……


    楚曦沿途换马, 一路疾行,不过数日便来到泰山地界,准备在泰安落脚。


    他心中那份因离别而生的微涩也已渐渐被冷静果决所取代, 此次泰山之行,目的再明确不过——获取玉音子手中的名家书帖, 同时尽可能瓦解左冷禅在泰山的势力,进一步阻止五岳并派!


    楚曦并未直接持定闲师太的书信前往泰山拜山,玉音子其人狡诈阴险, 其同门玉玑子、玉磬子也与左冷禅暗中勾结已久,意在谋取泰山掌门之位。自己这副模样……太过招摇, 贸然出动,极有可能打草惊蛇。


    好在泰安亦有日月神教部众潜伏,楚曦在城中一家清静雅致的客栈要了间上房,随后便以日月神教的联络暗号放出讯息, 悄无声息地召来了泰安分舵的舵主“山狐”。


    山狐身上穿着件灰扑扑的粗布短褂,头戴一顶破旧斗笠,手里还拎着个装杂货的竹篮,一副市井打扮,活脱脱就是个走街串巷的小贩。


    只是一踏入楚曦的房间, 破斗笠下那双眼睛立即迸射/精光, 一言一行都透着老江湖的警觉干练:“属下‘山狐’,参见圣子!不知圣子驾临,有失远迎,属下实在惭愧。圣子若有吩咐, 属下定当肝脑涂地,全力以赴!”


    “坐。”楚曦示意山狐落座,开门见山地发问, “你潜伏泰安多年,对泰山派的一举一动,自然了如指掌。我且问你,泰山派近来情况如何?尤其是天门道人那几位师叔——玉玑子、玉磬子、玉音子,他们……可有什么异常之举?”


    “启禀圣子!”山狐精神一振,沉声禀报,“依属下愚见,泰山派近来颇不平静,嵩山派那边……时常暗中派人生事。泰山掌门天门道人性情刚烈,眼里揉不得沙子,但他那三位师叔,可就没那么正派了……”


    楚曦嗯了一声,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山狐见楚曦年纪虽轻,但气度沉凝,颇有威仪,不由得心下一凛,暗道圣教有此人物主持大局,未来可期。他更加不敢怠慢,略一躬身,便接着禀道:“玉玑子、玉磬子、玉音子三人,不仅与嵩山左冷禅暗通款曲,还各自有些‘癖好’。”


    “哦?细细说来。”楚曦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若有所思。


    “是。”山狐略略压低了声音,“这三人都是掌门天门道人的师叔,那玉磬子道貌岸然,实则极为好色,近来尤其……尤其迷恋‘醉春楼’中一位名叫香兰的清倌,时常改换便装偷偷前往寻欢。他自以为隐秘,其实早已露了行藏,只是醉春楼众人惧他生事,不敢声张。”


    好色之徒……往往最易放松警惕。楚曦心中冷笑,眼中精光闪过,蓦地想起公孙静来。此人心思缜密,武功又高,却独独栽在一个“色”字上,最后落得个曝尸荒野的下场。既如此……自己不妨就先从这个玉磬子身上下手。


    “而那玉音子,则痴迷于搜集各类武学秘籍,尤其是那些失传已久的奇功绝艺。为此不惜耗费重金,甚至……动用些不太光彩的手段。他自恃武功高强,心高气傲,向来不把天门道人放在眼里。”


    爱武成痴?楚曦心中一动,看来解决这玉音子更为容易。思过崖后山石壁上记载的泰山失传剑法,随意拿出几招,还不迷了这玉音子的眼睛?


    “至于玉玑子……”山狐似乎想起了什么,继续禀道,“此人野心最大,也最为贪恋权势。这三人之中,他与嵩山派勾结最深,甘为左冷禅前驱,泰山派中那些煽风点火、挑拨离间的腌臜事,背后都少不了他。只因他一心想取天门道人而代之,坐上泰山派掌门的宝座。”


    “蛇鼠一窝,却又各怀鬼胎,有些意思。”楚曦唇角微勾,心下已有计较,“正好方便我们行事,除去这三人,便是剪除了左冷禅的羽翼。他那‘并派大计’,也就彻底落了空。”


    他敛起笑容,声音陡然转寒:“就先除去那个最好色的玉磬子,再收拾了玉音子。如此一来,泰山派连折两位高手,又是身份如此敏感之人,那玉玑子纵使有了防备,他与天门道人之间……也必然有一阵争斗。”


    他的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三言两语便敲定了泰山派地位最为显赫的几个高手的命运……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山狐心中凛然,愈发恭敬:“圣子英明!圣子若有安排,还请吩咐,属下立即遣人准备!”


    楚曦沉吟片刻,问道:“你方才说,玉磬子迷恋醉春楼一个叫香兰的清倌人?此事可确定?那香兰……是什么来历?”


    “千真万确!”山狐肯定道,“那香兰约莫二八年华,据说容貌姣好,尤擅琵琶,被醉春楼的老鸨视为摇钱树,目前还是清倌人。玉磬子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几乎每隔一两日便要偷偷前去,一掷千金,只为听曲闲聊。至于她的来历……似乎是数月前从江南流落至此的孤女。”


    “很好。”楚曦眼中闪过一丝锐芒,“你立刻去办两件事:第一,准备一包药性特殊……能让人意乱情迷、丑态百出的药物,最好是伪装成茶包模样,无色无味,教人入口时察觉不了端倪。”


    他顿了顿,指尖轻叩桌面,继续道:“第二,你改换一身体面些的衣服,就扮作我的仆从,再寻些华贵的衣裳配饰,供我变装。之后,随我去一趟醉春楼,我们……去见见那位香兰姑娘。”


    山狐心领神会,立刻躬身:“属下明白!还请圣子稍候片刻!”说完,迅速退出了房间。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山狐去而复返,已然换上了一身藏青色缎面家仆服饰,手中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圣子,东西已备好,马车也在楼下候着了。”


    楚曦微微颔首,接过山狐递来的锦缎包袱,很快换上了一身月白云纹锦袍。他本就容颜绝世,此刻稍作打扮后,腰束玉带,手持一柄泥金折扇,更是贵气逼人,风姿卓然。只是那双深邃眼眸中偶尔掠过的冷光,依旧昭示着这绝非寻常纨绔。


    两人一前一后下了楼,乘上马车,径直往城南的醉春楼而去。


    此时华灯初上,丝竹管弦,莺歌燕语,正是醉春楼最热闹的时候。


    山狐引着楚曦步入大厅,楚曦那副惊世容颜与通身的贵气,立刻如同磁石般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他白发高束,月白锦袍衬得他身姿挺拔如玉山巍峨,折扇轻摇间,风流倜傥,又带着几分冷冽,堪称绝妙。


    醉春楼内的莺莺燕燕们何曾见过这般谪仙似的人物?一时间竟都看呆了眼,随后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带起阵阵香风,软语娇声更是不绝于耳:


    “公子好生俊俏,奴家陪您喝一杯可好?”


    “公子可是第一次来?奴家为您抚琴一曲,如何?”


    “奴家最擅舞,公子来瞧瞧如何?”


    楚曦虽是心智沉稳,但猝然之间遭遇这等“热情”的场面,还是被弄得有些措手不及,一时间竟不知如何回话才是。姑娘们手中挥舞着的锦帕几乎要扑到他脸上,浓郁的脂粉香熏得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楚曦眉心微蹙,正欲不着痕迹地后退半步,身旁的山狐已抢先一步,恰到好处地挡在楚曦身前,脸上堆起圆滑的笑容,声音洪亮却又不失礼数:“各位姑娘,各位姑娘!且慢!莫要着急!我家公子雅好音律,今日想先听香兰姑娘奏一曲琵琶,还请姑娘们且行个方便!”


    他一边说,一边巧妙地用身体隔开过于热情的姑娘们,同时不动声色地将一小锭银子塞到离得最近的一个龟公手里:“妈妈呢?快请妈妈出来说话!”


    那龟公捏了捏银子,立刻眉开眼笑,高声喊道:“妈妈!妈妈!贵客到!快出来迎一迎啊!”


    话音未落,一个浓妆艳抹、体态丰腴的中年妇人便摇着团扇快步从里间走了出来,人未到,声先至:“哎哟喂,是哪位贵客临门啊?让我瞧瞧……哎哟!”


    她见到楚曦这般样貌,心中也是吃了一惊,脸上的笑容变得无比热络,甚至带上了几分谄媚:“这位公子爷……真是、真是天仙般的人物!快请进快请进!不知公子怎么称呼?喜欢什么样的姑娘?我们这儿的姑娘啊,可是整个泰安最能歌善舞的……”


    楚曦用折扇不动声色地隔开几乎要凑到他眼前的团扇,目光淡淡扫过大厅,语气中带着几分独属于贵公子的挑剔:“妈妈,我听闻你楼中的香兰姑娘尤擅琵琶,技艺超群,心向往之。只是不知……她今日可否方便?”


    老鸨脸上笑容一僵,语气中带上了几分为难:“公子爷真是好眼光!香兰确实弹得一手好琵琶,只是……她近来只接一位熟客,您看是不是……”


    楚曦唇角微扬,似笑非笑,手中泥金折扇“唰”的一声合拢,轻轻点在掌心,发出清脆的声响。山狐立刻会意,迅速从袖中摸出一张银票,塞到老鸨掌心:“妈妈,这些只是茶资,待我们公子与香兰姑娘切磋完音律,自然还有其他赏赐。”


    老鸨一见银票,立即变了一张脸,喜笑颜开,声音也甜得发腻:“哎哟!香兰能得公子青眼,那是她八辈子修来的福气!您这边请,这边请!小心台阶!”


    第63章 笑傲行(四十二)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


    老鸨一面说着, 一面亲自在前引路,挥开沿途还想凑过来的其他姑娘,毕恭毕敬地将楚曦和山狐引到二楼一处相对僻静的雅间。刚推开门, 她就迫不及待地朝内室喊道:“香兰,快出来!有贵客到了, 好生伺候着!”


    不多时,纱帘被轻轻掀起。一个抱着琵琶、身着淡青色衣裙的少女怯生生地走了出来。她纪约莫十六七岁,身姿窈窕, 容貌清丽。只是眉眼间却笼着一层淡淡的愁绪,像一朵雨中含苞的青荷, 惹人怜爱。


    她抬起头,看见楚曦这般风流俊逸、恍若谪仙的人物,不由得怔住了,脸颊瞬间飞起两抹红云, 急忙又低下头去,声音细若蚊蚋:“小女子香兰,见过……见过公子。”


    楚曦见她这般羞涩,嘴角不由泛起一丝温和的笑意,柔声说道:“姑娘不必拘礼, 请坐。楚某听闻姑娘琵琶技艺超群, 今日特来叨扰。”


    香兰心头微颤,依言抬起眼帘,却仍不敢直视,只怯怯地颔首, 细声道:“是,公子。”


    说话间,她怀中的琵琶险些滑落, 她慌忙重新抱紧,脸颊上的红晕更深了几分。老鸨见她如此失态,连忙上前打圆场,赔笑道:“公子快请入座,我们香兰姑娘可是这泰安城独一份的清雅人儿,定合公子口味!您二位慢慢聊,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


    说完这些,她又狠狠对香兰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好生伺候着,若是冲撞了贵客,有她好看的。香兰的脸色又白了几分,老鸨又对楚曦客套了几句,随后扭着腰肢退了出去,山狐也躬身退到门外,如同门神般守在那里。


    如此一来,屋内便只剩下楚曦与香兰二人,气氛……略显尴尬。


    楚曦干咳了两声,终究还是率先恢复了谈笑自若的模样:“姑娘不必慌张,随意弹奏便是。能在此处得闻姑娘妙音,是楚某之幸。”


    香兰闻言,心头微松,却仍不敢抬头直视,只默默调弦,随后纤指拨动,弹了一曲《月儿高》。弦音初起时略显滞涩,如新莺试啼,带着几分试探。但不过三两声后,弦上便似得了灵气,清越如碎玉落盘。


    香兰低垂着眉眼,纤纤玉指在弦上轻盈翻飞,时而高亢如云雀穿空,时而低回似细雨润物,将月夜下的千般思绪、万种情愁娓娓道来,起初的万般拘谨,也悄然融化在乐声之中。楚曦阖上双目,静心聆听,修长的手指亦合着节拍,在桌面轻轻敲击应和。


    一曲终了。


    香兰轻轻按住琴弦,微微喘息,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显然方才全力弹奏此曲,也是颇耗心力。楚曦静坐聆听,此刻方才轻轻击掌,赞叹道:“姑娘指法精妙,情意真挚,更难得的是……曲中自有一股不肯屈就风尘的清气。这琵琶……也并非凡品吧?”


    香兰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与不易察觉的欣喜。她没想到这位俊美得过分的公子,竟真能听懂她的琴音,还能看出这琵琶的来历!


    “公子……好眼力。”她手指爱惜地抚过琵琶的琴身,轻声回应,“这琵琶……乃先母遗物,是前朝名匠所制,母亲去后,便长伴我身侧,及至如今……”提及母亲,她眼中霎时蒙上一层水雾,连忙又低下头去。


    楚曦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中已如明镜。香兰的气质谈吐,与这风月之地格格不入,怕是家道中落,有许多难言的苦衷,这才不得不在醉春楼中卖艺。


    他放缓了声音,语气更加温和:“我看姑娘举止娴雅,似是出身书香门第,为何会流落至此?若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言。或许,楚某能为姑娘……略尽绵薄之力。”


    这番话体贴而真诚,没有半分轻佻之意。


    香兰眼圈一红,连日来的委屈和恐惧骤然涌上心头,犹豫片刻,终究还是哽咽着开口:“不瞒公子……小女子本出身书香门第,去岁……父母相继病故。我不得已变卖家产,北上投奔一位泰安的表亲,谁知……谁知那人面兽心之徒,竟将我……将我卖入了这火坑!”


    她越说越伤心,泪水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般滚落:“那老鸨逼我以琵琶卖笑,动辄又打又骂。更可恨的是……那表亲还时常前来,以‘亲戚’之名,向我讨要银钱,若是不给,便要在亲戚中四处败坏我的名声……我、我实在是……”


    香兰说到这里,已是泣不成声,瘦削的肩膀因抽噎而微微颤抖,仿佛那积压了许久的悲苦终于找到了宣泄的出口:“公子……您说,这世上……怎会有如此狠心之人?我……我如今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只恨不能……不能随爹娘去了干净……”


    楚曦静静地听着,那双总是含着三分笑意的眼此刻却沉静如深潭,内里似有寒星点点,隐含着不易察觉的锐利。


    他并未立即出言安慰,只是待香兰那阵剧烈的悲恸稍缓,才缓缓开口:“姑娘方才所言,楚某已尽知。这等欺心害理、卖亲求荣之徒,天理难容。姑娘暂且宽心,不必再惧他分毫。至于这醉春楼……”


    楚曦的视线掠过紧闭的房门,仿佛能穿透那厚重的门板看到外面老鸨那贪婪算计的嘴脸,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冷意,随即又恢复了温雅:“也并非久留之地。楚某虽不才,却也不能坐视姑娘明珠蒙尘,陷于泥淖。姑娘且安心在此,容楚某……稍作计较。”


    香兰闻言,猛地抱紧了怀中的琵琶,声音带着颤抖:“公子……您……您是说……?”


    楚曦轻轻点头,却并未多言,只是温声问道:“姑娘在江南……是否还有其他可靠的至亲之人?”


    香兰用袖子擦了擦眼泪,低声道:“还有个姑姑在金陵,自幼待我极好。只是……金陵路远,我身无分文,又深陷这牢笼,根本无法脱身……”


    楚曦从怀中取出贴身的锦囊,里面有几张面额不小的银票,还有之前未曾用完的金叶子。他略点了点数,又将身上戴的一枚金戒指放入其中,随后将锦囊置于案上,轻轻推到香兰面前:“这些钱财,姑娘先收下,权作路上使用。待回到金陵之后,也可凭之另寻营生。”


    说完,他微微顿了顿,又道:“不过……姑娘孤身一人,远去金陵也是不便。赎身之事,我会为姑娘预先办妥。待姑娘收拾停当,我再安排几位可靠之人,一路护送姑娘到金陵。”


    香兰又惊又喜,眼中再次蓄满泪水,险些激动地昏厥过去,一时竟哽咽难言。只是这般狂喜的心绪只持续了片刻,便又被浓浓的忧虑所取代:“公子,您的好意,香兰心领了。但这些钱财……您还是收回去吧,我……我不能连累您。”


    “连累?”楚曦眸光微凝,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却仍故作疑惑地问道,“姑娘何出此言?莫非除了钱财之外……还有什么难处?”


    香兰有些局促地咬了咬唇,眼中闪过一丝恐惧,犹豫了半晌,低声吐露:“公子想必也知道……泰山派的玉磬子道长,他……他身为修道之人,却总是……总是来纠缠于我。就算公子拿出再多钱财,只要他不松口,鸨母是决计不敢放人的!”


    说到这里,她的声音都开始颤抖起来:“若……若是让他知道……知道公子想帮我……帮我跳出火坑……他、他定然不会放过公子您的!公子……您快走吧,别再管我了!”


    果然是他。


    楚曦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温和。他沉吟片刻,仿佛在权衡什么,随即目光坚定地看向香兰,低声道:“姑娘,若我说,我有办法让那玉磬子再也无法纠缠于你,你可愿意……信我一次?”


    香兰猛地抬头,眼中满是疑虑:“公子……您……您能有什么办法?他、他可是泰山派的高人,武功很厉害的……”


    “武功……也并非时时刻刻都能派上用场。”楚曦的语气中莫名带了几分感慨,他从袖中取出那个山狐精心准备的小茶包,递到香兰面前,“姑娘若肯冒险一试,便按楚某说的做。”


    “还请姑娘迅速收拾好行囊细软等物,下次玉磬子再来寻你时,你想办法将这包‘安神茶’入他的茶水之中,哄他喝下。之后的事,你不必再管,我会立即安排人手,接应你离开,送去金陵。至于这茶,姑娘尽可放心,只是让他‘安睡’,不会伤及性命。”


    香兰怔怔地看着楚曦递来的青纸小包,那小小的茶包,此刻在她眼中却重逾千钧。她下意识地抱紧了怀中的琵琶,一颗心几乎要从胸腔里跳了出来。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眸子,深深望进楚曦那双沉静如渊的眼眸。那里面没有半分轻佻或戏谑,既澄澈又笃定,瞬间让她心底生出了几分勇气。她猛地伸出手,紧紧攥住了那青纸茶包,沉声道:“就依公子所言……香兰……香兰永世不忘公子大恩!”


    楚曦见她安排妥当,当即起身告辞。只是在即将出门时,看似随意地回头问了一句:“对了,姑娘方才提及的……那个将你卖入火坑的表亲,他姓甚名谁?姑娘可知他如今住在城中何处?”


    提及此人,香兰眼中立刻涌起强烈的憎恶,几乎是咬着牙说道:“他叫柳无延,就住在城西的柳条巷,门口……有棵歪脖子枣树。他……简直是个禽兽!”


    “天色不早了,楚某先行告辞,姑娘万事小心。”楚曦没有直接回话,语气平静,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寒意。


    此等败类,留在世上……也是祸害。


    第64章 笑傲行(四十三) “即日起……禁足思……


    楚曦走出香兰的房间, 山狐立刻迎了上来,两人默契地不再多言,迅速离开了这喧嚣之地, 登上等候在醉春楼外的马车。


    车帘放下,楚曦脸上那点属于风流公子的温和笑意立即敛去, 取而代之的是冷冽的杀意。


    “少主有何吩咐?”山狐乖觉地挑起话头,等待圣子钧命。


    “接下来几日,派人盯紧醉春楼, 一旦玉磬子出现,立刻报我知晓。”楚曦靠坐在车中, 将半边脸隐在阴影里,“香兰姑娘那边……也需暗中留意,确保她安全,但切勿打草惊蛇。”


    “是!属下明白!”山狐肃然应道。


    “另外……还有一件小事, 你也顺手将它办了。”楚曦顿了顿,眼中掠过一丝冰冷的杀意,继续吩咐,“城西柳条巷,有个叫柳无延的败类。此人卖亲求荣, 还可能继续插手香兰之事, 留之无益。派人处理干净,手脚要利落,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山狐眼中精光一闪,毫不迟疑地领命:“少主放心, 这等渣滓,属下知道该如何料理,保证做得干干净净, 绝不会牵连到香兰姑娘。”


    “嗯。”楚曦淡淡应了一声,不再多言。


    接下来……只需静待鱼儿上钩。


    之后的几日,楚曦仍旧是那副贵公子打扮,带着几个由日月教众假扮的小厮在城中游玩,同时通过山狐不断传来的消息,密切关注着醉春楼与泰山派的动静。


    山狐办事极为得力,不仅干脆利落地除掉了柳无延那个败类,醉春楼四周也已布下天罗地网,只待时机一到,便可发动。


    第三日傍晚,楚曦正在客栈中闭目调息,山狐匆匆而至,沉声禀道:“圣子,玉磬子下山了,看样子,就是往醉春楼去!”


    “好得很。”楚曦霍然起身,眸中寒芒如电,瞬间驱散了房内最后一丝慵懒气息,“走,我们也该去‘看热闹’了。”


    两人再次乘车来到醉春楼附近,却并未再进入楼中,径直上了对面那家茶楼二楼,走入山狐早已安排好的雅间。雅间的窗户被恰到好处地开了一条小缝,正对着香兰的房间。虽有些距离,但以楚曦的目力,足以看清大致情形。


    “少主,那人便是玉磬子。”山狐在楚曦身侧指点,楚曦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玉磬子果然做俗家打扮,脸上带着几分急切与淫邪,熟门熟路地钻进了醉春楼,不一会儿……便出现在了香兰房中。


    烛火摇曳,映出两个相对而坐的身影。玉磬子见香兰抚琴之后,似乎比往日更加柔顺,甚至主动为他斟茶,色心顿起,不仅没有丝毫疑虑,反而头脑发热,心花怒放!


    他接过茶杯,几乎是迫不及待地一饮而尽。喝完之后,他重重放下茶杯,咂了咂嘴,似乎还回味无穷。很快,他的目光再次黏在香兰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急迫,伸手便要去揽她的腰肢。


    香兰身子微不可察地一僵,借着起身添茶的动作,巧妙地避开了那只探过来的手。


    她低垂着眼睫,坐回绣墩上后,马上拿起琵琶,说要为玉磬子再弹一曲。玉磬子大喜过望,尽管已经有些许燥热从腹中升起,但他也只当是方才那杯茶饮得太急。此刻温香软玉在前,反倒觉得这股热意更助长了他的“兴致”,岂能还计较这许多?


    香兰弹了一会儿琵琶,直让玉磬子听得心痒难耐,身体里那股热流也愈发汹涌。他顿时按捺不住,猛地起身,便朝香兰扑去,口中还含糊不清地道:“好兰儿,还弹什么曲儿,让道爷我好好疼疼你……”


    香兰抱着琵琶,有些慌忙地闪到窗边,将香炉看似不经意地拂到地上,又一把将窗户推得大开——这是事先约定好的信号,就是要告诉楚曦等人,药效已完全发作,她需尽快脱身!


    早就混在醉春楼各处的日月教众,本就一直暗中留意着楼上的动静。见此情形,几个乔装成客人的教众抢先冲上楼去,推开虚掩的房门,正好看见玉磬子双目赤红、衣衫不整的模样,立即高声叫道:“是谁,竟敢对香兰姑娘如此无礼!简直……简直是坏了醉春楼的规矩!”


    他大踏步上前一拉一扯,将玉磬子甩了开去。若是平时,玉磬子身为泰山派高手,断不会如此轻易中招。但此刻他体内药性完全发作,神志昏沉,体内真气涣散,竟连半点抵抗之力都没有,闷哼一声,软软地向前栽倒。


    另一人则迅速把香兰护在身后,低声安抚道:“姑娘莫怕,是楚公子派我们来接你的!快跟我们走!”


    香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从柜子里取出事先准备好的一个小包袱,抱起琵琶,在那几名教众的护卫下,悄无声息地下了楼,从后门离开。门外早有接应的马车等候,车帘一掀一合,马鞭声起,香兰与那柄她视作性命的琵琶一起,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玉磬子见香兰离开,立即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踉跄跄地冲了出去。几个日月教众一直等候在外,一见他出门,马上高声喊了起来:


    “哎哟喂!这是哪个天杀的王八蛋?敢在醉春楼撒野?”


    “光天化日……不对,大晚上的在青楼里都能闹事?还有没有王法了!”


    “这老东西,年纪不小了,怎的还这么不知羞?也不知是哪里来的?”


    几人扯着嗓子嚷嚷着,唯恐天下不乱,整个醉春楼内瞬间炸开了锅。玉磬子被推搡着下了楼,神志不清,丑态百出,甚至开始撕扯自己的衣衫!大堂中挤满了看热闹的人,议论声、嗤笑声不绝于耳。待玉磬子又发了一会儿疯,马上又有人叫了起来:


    “你们看,这人好生面熟,好像……好像是泰山派的玉磬子道长!”


    “哎呀呀,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平日里仙风道骨的,怎么内里竟是这般模样?”


    “什么仙风道骨、清修高人?我看就是个色中饿鬼!呸!”


    闲汉们卖力地吆喝着,极尽渲染之能事。醉春楼内的宾客、姑娘们也都围了过来,对着状若疯魔的玉磬子指指点点,窃窃私语声中充满了鄙夷。混乱之中,又不知是谁“好心”提醒了一句:


    “别杵在这干看着了!快!快去报官……哦不,快去泰山派报信!”


    这惊天的丑闻立即如同插上了翅膀一般,飞上了泰山,更传遍了整个泰安。自然,也第一时间传到了正在为派内事务烦心、略显焦头烂额的天门道人耳中!


    天门道人本就对玉磬子极为不满,何况道门清规,戒律森严!玉磬子身为他的师叔,竟做出如此不知廉耻、败坏门风的丑事,这简直是泰山派立派以来从未有过的奇耻大辱!


    暴怒的天门道人亲自带上一队精干的执法弟子,风风火火地冲下山,直奔醉春楼!


    泰山派众人赶到时,醉春楼已被闻讯赶来看热闹的人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天门道人虽已气得须眉倒竖,但他身为道门弟子,又是掌门至尊,直接进入这般所在终是不便。当下只得强压着滔天怒火,厉声对身边一名弟子道:“你!带两人进去,将那……那孽障给我拖出来!”


    那弟子领命,带着两名同门,排开拥挤的人群,进入醉春楼大堂之中。玉磬子正抱着大堂中的立柱,一声声喊着“好兰儿”,其状不堪入目。那老鸨知道坏了事,又听说泰山派来了人,怕他们砸了自己的地方,哪敢出来露脸?只能任由玉磬子在此发疯。


    三名执法弟子刚踏入大堂,就有人高声叫道:“是泰山派来人了!”


    为首的那名弟子自觉羞愧,脸上顿时如火烧般红了起来。玉磬子此刻药力未退,神智全无,只觉浑身燥热难当,眼前人影憧憧,都幻化成香兰的倩影。他的脸颊在粗糙的木头上摩擦,一只手竟还开始胡乱撕扯自己早已凌乱不堪的衣襟,露出里面皱巴巴的中衣。


    “师……师叔祖!”为首那名弟子见状,脸上的红晕还没消下去,就又差点被吓得煞白。他抢上一步,想先将玉磬子从那柱子上拽开,又怕他挣扎间做出更不堪的举动,一时……竟有些手足无措!


    好在跟来的两名执法弟子颇为乖觉,立即上前帮手。一人用力掰开玉磬子抱着柱子的手臂,另一人则赶紧为他拢好被撕开的衣襟。玉磬子被这拉扯惊动,猛地一挣,力气大得惊人,竟将一名弟子甩了个趔趄,口中还喊道:“滚开!休要扰了道爷的好事!”


    “按住他!”为首的弟子再也顾不得颜面,连忙低吼一声,三人齐上,才勉强将癫狂的玉磬子双臂反剪到身后。饶是如此,玉磬子双腿还在乱蹬,头颅奋力扭动着,口中污言秽语不断。


    大堂内一片哗然,又有一人喊道:“今天真是开了眼了!泰山派的高人啊,发疯都跟咱们俗人不一样!”


    此言一出,更是引得哄堂大笑。那三名执法弟子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狼狈万状地将还在挣扎的玉磬子如同市井无赖般拖了出去,这下更是让他衣不蔽体,丑态毕现!


    “孽障!”


    一声雷霆般的怒吼陡然炸响,瞬间盖过了所有议论之声。只见天门道人面色铁青,几乎被这场面刺激得背过气去!


    他缓了好一阵子,才又厉声喝道:“玉磬子违反门规,败坏泰山派百年清誉,本该就地处死!念他在泰山派多年,又曾立下大功,暂且免死!即日起……禁足思过!不准踏出后山禁地一步!”


    第65章 笑傲行(四十四) “贫道自嵩山而来,……


    这般处罚, 不可谓不重。如此一来,玉磬子不仅彻底失去了在泰山派的所有权柄,他那些偷摸风流的“好日子”……也算是到头了。


    这一切, 自然都被楚曦透过窗缝看在眼里。


    他脸上无喜无悲,唯有眼底深处掠过一丝冰冷的满意。


    左冷禅的第一枚棋子, 已经被彻底清除。


    他转头看向山狐:“嵩山派与玉音子、玉玑子等人勾结已久,必然会定期派人传讯联络,你可曾查明……他们是如何暗中往来的?”


    山狐闻言, 立即躬身回应,语气带着几分邀功般的得意:“回圣子!嵩山派与玉音子、玉玑子等人的联络自以为隐秘, 其实早被我等侦知!”


    “嵩山派的密使常打扮成游方道人或寻常商旅,到泰安后,先在城中若无其事地盘桓数日,再到城南的‘听雨茶楼’传递密函。不过, 若有极其重要的消息,便不会经茶楼传信。而是由密使直接从小路上山,持五岳令旗拜访,当面传话。”


    山狐说到这里,表情更是自得。他伸手入怀, 小心翼翼地摸出一面五色锦旗来。这锦旗本就用料华贵, 上面还缀满了珍珠宝石,山狐只是随手一展,便在灯下发出灿烂宝光——正是五岳剑派盟主的令旗!


    “圣子请看,这面五岳令旗, 是数月前兄弟们在嵩山派手中意外截获的。”山狐恭敬地将令旗呈到楚曦面前,“此物虽于我们无用,但属下当时便想, 或许将来能派上用场,便一直小心收藏着。如今看来……果然是天助圣子!”


    楚曦伸手接过那面小巧却颇具分量的令旗,赞道:“好!此物确实大有用处!你再为我准备几样东西,玉磬子出事,若是拖得久了,嵩山派必有新动作。趁左冷禅还未得到消息,我正好会一会这个玉音子!”


    次日清晨,泰山的一条僻静小径上,出现了一位形貌颇为奇特的道人。


    他穿着一身略显宽大的道袍,身姿挺拔,如霜似雪的白发被用一根木簪随意挽在脑后,几缕发丝垂落额前,虽然端端正正地戴着道帽,仍是透出几分疏狂之气。


    他面容俊美,步履轻盈,眼中却带着与年龄颇不相符的沉静与洞察。他的右手轻轻护在腰间的一个黄色包袱上,身侧还斜挂着一支玉箫,更衬得他如谪仙般飘然出尘。


    此人……自然便是改换了道士衣装的楚曦。


    他正从容地沿着石阶,向玉音子清修的山院行去。这条小路果然幽僻,行了大半盏茶功夫,竟未遇到一个泰山弟子。楚曦心中了然:这必是玉音子为方便与嵩山来人密会,特意“留”出的路径。


    突然,前方树影晃动,似乎有什么人正奔楚曦而来。他面色不变,依旧保持着不疾不徐的步态,继续上行。那人见他步履不停,身形一闪,从树后跃了出来,恰好拦在路中央,沉声道:“这位道长面生得很,此路通往玉音子师叔清修别院,道长须知……非请勿入。”


    楚曦微微抬眼,只见拦路之人穿着泰山派弟子的道袍,年纪约莫三十来岁,眼神锐利,下盘沉稳,显然是玉音子特地安排在此处警戒的心腹。他面上毫无波澜,只将护在腰间布囊上的右手轻轻抬起,口中应道:


    “贫道自嵩山而来,奉左盟主之命,有要事面见玉音前辈!”


    说着,他右手一翻一抖,那面珠光宝气的五岳令旗已然迎风展开,五彩锦缎上缀着珍稀宝石,熠熠生辉,尽显“五岳盟主”的威仪。


    那道人见了令旗,连忙抱拳躬身,语气也变得极为恭敬:“原来是嵩山派的贵客,弟子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尊使恕罪!师叔他老人家就在别院之中,尊使沿着此路再走一炷香时分便到。弟子还需在此警戒,请尊使见谅!”


    楚曦将那面珠光宝气的五岳令旗从容收入袖中,微微颔首,并未多言。此人武功不俗,想必是玉音子手下颇为得力的弟子,若他跟来,自己下手时反而不便。当下不再理会那道人,径自快步前行,不多时,便到了一座清幽的院落之外。


    这处别院极为偏僻,四周古木参天,幽静异常,寻常弟子绝不会无故来此。玉音子选在此处“清修”,怕就是看中这里不易被人搅扰,好在此与那些心怀不轨的泰山败类一起,勾结左冷禅,尽做些见不得光的勾当。


    他整了整衣冠,上前轻叩木门。院门很快应声而开,不过只开了一条缝隙。一个身着灰色道袍、面容精悍的泰山弟子探出头来,眼中满是警惕:“这位道长倒是面生,不知从何处来,所为何事?”


    楚曦并未答话,只是将袖中那面五岳令旗再次抖出。那弟子见是嵩山来使,不敢怠慢,立刻将门打开,低声道:“尊使快请,师父正在静室清修,弟子这就前去禀报,还请贵使在庭中稍候片刻。”


    楚曦迈步踏入院中,守门弟子很快去而复返,将他恭敬地引入一间静室,随后快步退了出去。紧接着,一个身着宽大道袍的长须道人从内室迎了出来,一面打量着楚曦,一面笑道:“尊使远道而来,一路辛苦,请上座!”


    楚曦依言坐下,玉音子见他神色自若,又手持五岳令旗,警惕略消,但还是试探着说道:“前次……左盟主曾有严令,在那件大事准备妥当之前,为免横生枝节,各方需暂缓联络,静待时机。不知尊使此次前来……是否有十分紧急之事?”


    他这话看似客气,实则暗藏机锋。什么“左盟主曾有严令”“那件大事”云云,都是真正的嵩山派“密使”才能知晓的关节,楚曦这密使若是假冒,听了这话,怕是很难不被唬住,或是……极易在言语之中露出破绽。


    楚曦不紧不慢地一甩袍袖,顺着他的话,故作神秘地压低了声音:“近来泰山派多事,左盟主原本也说,不便常来叨扰。只是……此事关乎前辈切身之利,盟主思虑再三,还是特派在下前来,只为将一重要物件,交到前辈手中。”


    他解下那个一直缠在腰间的黄色包袱,珍而重之地取出一本“秘籍”,封皮上写着“泰山剑法拾遗”六个大字,语气也带上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恭维:“左盟主深知前辈醉心武学,费了不少心力,寻得了几式失传已久的泰山剑法,辑录成册,聊表心意。”


    玉音子闻言,眼中精光一闪,喉头也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他痴迷武学,对泰山派那些据说威力无穷的失传剑招向往已久,此刻听闻左冷禅竟寻得了这等宝物,哪里还按捺得住?当下伸手就要去接那秘籍,口中还兀自客气道:“这……有劳左盟主费心了!”


    “且慢!”楚曦把手一缩,将那本秘籍重新藏入袖中,面上露出为难之色,“非是我信不过前辈,只因盟主吩咐,需得见到前辈亲笔回函,确认前辈已收到此物,并重申愿为盟主大业效犬马之劳后,方能将秘籍交付。毕竟……兹事体大,盟主也需确保万无一失。”


    “这……”玉音子紧紧盯着楚曦的袍袖,声音却低沉了几分,“尊使此言,莫非是信不过贫道?左盟主既已寻得本派失传绝学,贫道感激尚且不及,又怎会背弃盟约?回函自然是要写的,只是……”


    楚曦见他还未完全上钩,话锋一转,取下那支一直悬在腰间的玉箫,左手捏了个剑诀,道:“为安前辈之心,在下可先为前辈演示秘籍中记载的一招半式,晚辈虽武艺低微,但剑招真伪,前辈一看便知!”


    说罢,楚曦手腕一翻,竟以手中那柄玉箫代剑,朗声道:“前辈请看好了!”


    话音未落,他身形微动,玉箫随之划出!虽无剑锋,但箫影闪动间,竟带起嗤嗤破空之声!一招一式,古朴奇崛,劲力含而不露,变化精微奥妙,赫然正是思过崖石壁上所刻的泰山失传剑法中的几式杀招!


    虽然只是演示,未尽全力,但其神韵、其意境、其运劲发力之巧妙,已展现得淋漓尽致!玉音子看得如痴如醉,双眼瞪得滚圆,呼吸愈发粗重!他精研泰山剑法多年,一眼便看出这几式剑法绝非杜撰,确是他梦寐以求的泰山派失传绝学!


    “妙!妙啊!果然是本派失传的神技!”玉音子激动得几乎手舞足蹈,声音都有些发抖,“使快快请坐,贫道立即便写回函!”


    玉音子心中再无半点疑虑,三步并两步冲到书案前,铺纸磨墨,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奋笔疾书,表达对左冷禅的感激与忠心,并再三保证,必定全力协助盟主完成大业!


    楚曦静静立于一旁,看着他满脸热切地写完回书,吹干墨迹,恭敬地装入信封,仔细封口,嘴角忍不住微微勾起。


    “尊使请看,回函在此!”玉音子将信函双手奉上,眼中满是急切,“那剑谱……”


    “自当交予前辈。”楚曦从袖中再度取出那本册子,递了过去。玉音子激动得双手微颤,如同迎接圣物般小心翼翼地接过,迫不及待地翻看起来,口中还不住地喃喃赞叹:“此招甚妙!原来这处竟有如此绝佳变化……”


    他看得如痴如醉,浑然未觉楚曦已悄无声息地从袖中放出了什么。就在他继续翻看写着“岱宗如何”那一式的秘籍时,指尖突然传来一阵刺痛,脚踝处似乎也被什么东西骤然蜇了一下,顿时浑身麻痒起来!


    “你不是嵩山左盟主的密使!你是……呃!”


    第66章 笑傲行(四十五) 群芳过后西湖好……


    楚曦没有给玉音子任何继续挣扎喊叫的机会, 手中那根淬了苗疆奇毒的银针疾刺而出,精准无比地刺入了玉音子的心口要穴!


    玉音子身体猛地一僵,双目圆瞪, 死死盯着楚曦那张俊美却冰冷的脸,眼中惊恐万状!


    楚曦面无表情地一抖手腕, 内劲疾吐,玉音子眼中的神采瞬间彻底黯淡,身体软软地向后倒去, 彻底没了声息。


    一切……都很顺利。


    楚曦迅速伸手扶起玉音子的尸体,小心安置在蒲团上, 摆成盘膝打坐的姿势。随后又从怀中摸出一本胡编乱造的内功秘籍,塞到蒲团之下,只露出一小角封面。他人乍看之下,只会以为玉音子是练功走火而亡, 就算死因暴露,也大可直接推到玉玑子或嵩山派头上。


    楚曦从玉音子身上摸了一串钥匙,立即闪身进入内室。果然如定闲师太所说,玉音子爱好附庸风雅,内室墙壁上就挂着不少字画。其中一幅长卷, 装裱极为精美古雅, 观其内容,正是鼎鼎大名的《自叙帖》!


    虽不知是唐代怀素真迹还是后世高手摹本,但其笔意神韵,足以乱真, 应付梅庄那关……绰绰有余!


    楚曦小心地将书帖取下,收入随身空间之中。随后,他又迅速将其余字画悬挂的位置稍作调整, 挪动之后,便不易让人察觉少了一幅。做完这些,他才将钥匙放回玉音子身上,确认院中无人看守,这才飞身掠出静室,从另一条小路秘密下山。


    回到客栈之中,楚曦也是片刻未歇。


    他立即铺纸研墨,将左冷禅如何与玉玑子、玉音子、玉磬子三人暗中勾结,许以重利,意图夺取泰山掌门之位,助左冷禅完成并派野心之事,写成一封长信,与玉音子亲笔写就的那封恭维左冷禅的回函一起,令山狐派人转交到天门道人手中。


    待天门道人看过玉音子那封笔迹确凿、语气卑躬屈膝的回函,以他的脾气,恐怕会立时气得浑身发抖,暴跳如雷。泰山派本就因玉磬子的丑闻而颜面尽失,绝不会再放过这个收拾玉玑子的好机会!


    至此,左冷禅苦心安排的三枚棋子,在楚曦略施巧计后,尽数沦为弃子。


    【叮!提示:支线任务:阻止五岳剑派并派——已完成!】


    【任务评价:完美!】


    【奖励结算:获得积分800点,自由属性点4点,全属性+2!】


    【全属性提升:武力:41,博闻:40,魅力:89,悟性:34,福缘:33】


    【是否立即分配属性点?】


    楚曦看着系统面板上跳出的提示,长长舒了一口气。这阻止五岳并派的支线任务,兜兜转转,从华山到福建,再到恒山、泰山,往来奔波何止数千里?其间更是历经波折凶险,如今……总算是圆满达成了。


    他心念微动,毫不犹豫地将刚刚到手的4点自由属性再次加给了【悟性】。随着一股清凉之意涌入脑海,他对武学的理解似乎又深刻了几分,许多以往有些模糊的关窍也变得清晰起来。


    悟性提升,修炼内力、钻研招式的效率都会大大提高,这对于接下来可能要面对的硬仗至关重要。


    【属性提升!当前悟性值:38】


    【再次确认宿主属性:武力:41,博闻:40,魅力:89,悟性:38,福缘:33】


    【当前积分:1300】


    如此一来,计划总算进行到了最关键的一步——前往梅庄,救出任我行!


    楚曦当即写下两道密令,让山狐安排心腹之人,迅速送到蓝凤凰与计无施手中,约他们二人在杭州西湖畔会合。山狐心中早就对这位圣子的手段佩服得五体投地,领命之后,不敢怠慢,立即派出手下几个精干之人,快马传递密函!


    楚曦自己也不再耽搁,将其余诸事稍作嘱咐后,便带上那四样费尽心思才得来的珍宝,星夜兼程,南下杭州。


    恰逢杭州风景绝佳的时节,风光与北地大不相同。进城之后,一路行人络绎不绝,吴侬软语萦绕耳畔,端的是一派江南锦绣气象。


    只是楚曦这副白发俊容……即便已经刻意低调,依旧引来了无数或惊艳、或好奇的目光。有些大胆的男男女女,见他形貌出众,气宇不凡,不仅故意放慢了脚步,目光还不住在他身上流连。


    还有一位衣着华美的富家小姐,在丫鬟的簇拥下,竟“不小心”将手中的团扇掉在了楚曦脚边,随后含羞带怯地望着他,等着他帮自己拾起。


    楚曦何曾经历过这等阵仗?在日月神教众人面前,他是地位尊崇、人人敬畏的圣子,即便是在恒山派,也是被恒山弟子们敬重维护的“楚师兄”,何时被这么多如狼似虎的目光直接包围过?


    他面上虽还维持着镇定,耳根却不由得微微发热,脸上也晕开一片嫣红。


    但他终究心思缜密,反应极快,当下装作未曾看见那柄掉落的扇子,目不斜视地溜了过去,步履更是加快了几分。周遭的灼灼目光似乎更加密集了,窃窃私语和低低的娇笑声隐隐传来。楚曦只觉得脸颊更烫,几乎要维持不住面上的平静,只想尽快摆脱这令人无所适从的境地。


    他寻了个看似僻静的巷口,身形一闪便拐了进去,深深吸了口气,试图平息那莫名的心绪。江南的暖风带着水汽拂过耳畔,却丝毫未能驱散那份燥热。见四下无人,趁那些热情的路人还未跟来,他连忙纵起轻功,一路往西湖行去。


    好不容易穿过熙攘的街市,眼前豁然开朗。楚曦漫步于西湖之畔,但见碧波如镜,垂柳拂水,人言“上有天堂,下有苏杭”,果然非虚。一直穿过一大片梅林,踏上青石板路,便很快来到一座朱门白墙的大庄院外。


    门上匾额高挂,上书“梅庄”两个大字,旁边还署着“虞允文题”四个小字。虞允文为南宋名臣,姿貌雄伟,慷慨磊落,又擅书法,只是墨宝多有散佚。此处能得他亲笔题匾,只怕这庄院的故主,身份也是不凡。


    楚曦站在梅林边缘,并未急于上前叩门。梅庄朱门紧闭,白墙高耸,墙头青瓦连绵,竟无一丝缝隙可窥内里,看似雅致清幽,实则防卫森严,周遭……也是静得出奇。


    楚曦心中暗凛,梅庄防守之严密,倒是有些超出了他的预料。那梅庄四友武功各有千秋,庄中的那些下人仆役,也都是日月教中的好手。自己虽然已经集齐四宝,但……若是不能一次得手,定会引起东方不败的警觉,到时再想救人,便难如登天了。


    好在任我行被关押于梅庄之事极少人知,梅庄四友与庄中那些仆役更是与世隔绝多年。自己在江湖上闯下的那些名堂,他们必定还未听闻。只等两位强援一到,便可推进下一步计划……也是最关键的一步。


    若无任我行和向问天等高手的助力,就算带的帮手再多,恐怕也奈何不了东方不败!


    楚曦再次缓步踏入梅林,确认无人跟踪后,迅速穿过林子,来到西湖畔的一座茶楼之下。此处人来人往,又是看西湖景色的绝佳去处,自己就在这里等待蓝凤凰和计无施的到来,想必不会惹眼。


    楚曦只在茶楼临窗的座位静坐,一壶龙井,几碟茶点,目光看似随意地流连在湖光山色与往来游人之间,实则将周遭一切动静尽收眼底。如此等了三日,蓝凤凰与计无施两人终于赶至。蓝凤凰穿着汉人服饰,一见楚曦,便先关切道:“圣子弟弟,多日不见,可还安好?”


    计无施紧随其后,拱手笑道:“圣子召见,属下不敢怠慢,日夜兼程,幸不辱命。看圣子气色,想必并无大碍,属下的一颗心这才放下了。”


    楚曦心中一暖,连忙起身相迎,请二人入座,亲自为他们斟茶:“有劳蓝姊姊和计兄挂心了,之前受了点小伤,早已无碍。梅庄之事,事关重大,不便牵扯过多。唯有二位……是我最信任的臂助,这才请你们前来援手。”


    蓝凤凰与计无施两人对视一眼,齐声道:“还请圣子吩咐!”


    “好。”楚曦微微颔首,将计划娓娓道来,“梅庄四友受东方不败之命,在此看守我爹爹,对外人必定十分警惕。不过……我已取得琴、棋、书、画四样至宝,投其所好。到时,就借‘以艺会友’之名拜访,他们必然心动。”


    计无施道:“他们贪图四宝,又常年不与黑木崖中人来往,纵有戒心,恐怕更会心存侥幸。只是……这四人武功不俗,只能从这几件风雅之事上找由头胜过他们,若是硬拼,决计不是他们的对手。”


    蓝凤凰笑道:“呀,这可让我犯难了。若是要用毒施蛊,我倒在行。汉人的这些玩意儿,我却是一窍不通了!”


    楚曦淡然一笑:“这些比试,自然不用蓝姊姊出手。你虽换了汉人的衣裳,但举手投足,依旧是苗家女子风范,那梅庄四友自然能看出端倪。但你的毒术与蛊术,却可让他们防不胜防!”


    “因此,你不必随我们入庄,只需潜伏庄外策应。我们若是得手,或是身份暴露,便会立即放出信号。你一见那烟花,就来助我们突围。”


    楚曦说完,又转向计无施道:“计兄,你反应机敏,又通文墨,便与我一同换上体面些的衣裳,扮作我的好友,一同拜庄。进入庄中之后,一切见机行事,绝不可轻易动武!”——


    作者有话说:[墨镜]笑傲副本要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了(终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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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笑傲行(四十六) 葡萄美酒夜光杯……


    三人当下分作两头行事, 蓝凤凰扮作前来西湖踏青的游人,先行离去,在梅庄附近打转。楚曦与计无施则各自换上一套锦衣华服, 又略作妆扮,这才带上那四个装有宝物的木匣, 前往梅庄拜会“江南四友”。


    两人并肩走到门前,计无施拉起门上铜环,先敲了四下, 顿一顿,又敲了两下, 又停一阵,又如此敲了五下、三下,这才放下铜环,退在一旁。这是日月神教中的众多暗号之一, 梅庄中人既是东方不败的部众,无论如何也会开门看个究竟。


    过了半晌,大门果然缓缓打开,从庄中走出两个仆人装束的老者,目光矍铄, 步履稳重, 显然武功都是不低。左首那人微一躬身,问道:“不知两位驾临敝庄,有何贵干?”


    楚曦谦逊一笑,恭敬地拱了拱手, 说道:“丁前辈与施前辈都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人物,想当年,一个在祁连山下单掌劈四霸, 一个在湖北江上单刀救遗孤,好不威风!四位庄主更是当世武林中的前辈高人,大可不必如此客气!”


    左首那人正是丁坚,人送外号“一字电剑”;右首那人名叫施令威,擅使紫金八卦刀,江湖人称“五路神”。这两人行事亦正亦邪,投入日月神教之后,便归于东方不败麾下,又被安排在此协助江南四友看守任我行,已多年未在江湖上露脸。


    楚曦在黑木崖上时,就早已将二人的底细查得清清楚楚,一番话下来,捧得两人都是面露喜色。加上楚曦言语之中,对江南四友甚是恭敬,字字句句都透着钦佩之情,让两人心中更添了几分舒坦。


    丁坚面带笑意,抚须颔首道:“公子过誉了,我等不过是替庄主们看守门户的粗人罢了。四位庄主向来深居简出,不问世事,但今日见公子这般识礼,倒是难得。”


    施令威接口道:“那些旧事,两位再也休提。若要拜庄,两位不妨先报上师承名号,至于四位庄主见或是不见……却是不好说了。”


    楚曦心中早就打好腹稿,当下拱手道:“不才楚玄,华山剑宗弟子,这位是我师兄计无咎。风清扬风太师叔归隐之前,曾指点在下剑术。其间,风太师叔曾多次提起梅庄四位庄主,不仅武艺高强,于琴棋书画上的造诣更是超凡脱俗,连他老人家都佩服不已!”


    两人听到风清扬的名字,都“哦”了一声,随后还礼道:“久仰,久仰。”风清扬虽早已不在江湖上露面,但在他们这一辈的江湖人中,名声可谓如雷贯耳。面前这白发青年虽然气度不凡,但功力尚浅,竟能得他亲自指点?


    丁坚双眼微眯,看似随意地追问道:“自华山派……华山派气剑之争后,江湖上便没了风前辈的消息,许多人只道他早已仙去。不知楚公子是在何处有幸得他指教?他老人家……近来可还安好?”


    这几句话问得极为巧妙,既是表露关心,更是暗中试探。


    楚曦早已料到有此一问,神色不变,从容应答:“风太师叔素来喜静,晚辈也是机缘巧合,在华山偶遇他老人家,蒙他不弃,指点了几招剑法。太师叔特地嘱咐晚辈,不可透露他的行踪。若非四位庄主是风太师叔都敬佩的高人,晚辈是万万不敢提及此事的。”


    他这番话半真半假,既抬高了梅庄四友,又解释了自己剑法的来历,可谓滴水不漏。丁坚和施令威闻言,脸上的疑虑顿时消去了大半。


    施令威叹道:“原来如此。风老前辈风采,令人神往。两位公子既是风老前辈的传人,想必也是雅量高致之人。两位请先进厅上用茶,待在下去禀告四位庄主。只是……见或不见,还需四位庄主亲自定夺。”


    楚曦笑道:“两位前辈与四位庄主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兄弟,只要二位肯引荐,料想四位庄主也无不允之理,晚辈先在此谢过了。”


    丁坚与施令威两人见他态度着实恭敬,当即将楚曦和计无施引到前厅等候。偌大厅堂布置得极为雅致,四壁悬挂着不少字画,其中不乏名家手笔。计无施见其中一幅题款为“丹青生大醉后泼墨”,心中立即有了计较。


    他顺势拉过楚曦的衣袖,眼中露出欣赏惊艳之色,朗声赞道:“妙啊!此画用墨大胆,酣畅淋漓,一气呵成!更难得的是其中含着一股率真奔放之气,非胸有块垒、性情豪迈之士不能绘成!”


    楚曦当即会意,立刻附和道:“不错!此画看似随意泼洒,实则匠心独运,疏密有致,浓淡相宜。再看这题款八字,森严有度,隐隐透出几分潇洒剑意,实在难得!”


    忽听得门外一人高声应道:“这位兄台竟能从我画中看出剑法,眼光可颇为了不起啊!”


    楚曦与计无施同时转身看去,只见说话之人大踏步走上厅来。他左手拿着一只酒杯,留着一部大胡子,脸上红彤彤的,怕是已经喝得半醉。他爱酒如命,又好丹青与剑法,一听说来了两位识画的剑客,就迫不及待地赶了过来。


    一进厅中,他的目光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楚曦身上。


    只见楚曦负手立于画前,身姿挺拔,白发如雪,加上【祸世魔颜】所带来的吸引力,饶是丹青生阅人无数,也不由得怔了一怔,一双满是醉意的眼睛都清明了几分,心中暗赞:“好一个翩翩佳公子!这气度风采,当真世间罕见!”


    他上前两步,潇洒地挥了挥手中的酒杯,哈哈一笑道:“听说两位朋友既懂书画,又懂剑法,是华山风老前辈的传人,这好得很啊!眼光毒辣,了不起!”


    计无施微微一笑,拱手道:“晚辈计无咎,方才与楚师弟观赏前辈墨宝,一时感慨,妄加评论,让前辈见笑了。”


    丹青生目光灼灼,围着那幅画踱了半步,又猛灌了一口酒,带着浓重的酒气转向楚曦,声音洪亮:“小兄弟方才提到剑意?来来来,你且说说看,这画里藏的剑意如何?老夫洗耳恭听!”


    楚曦神色从容,再次走近画卷,伸手指向画面中一处看似随意泼洒的浓墨:“前辈请看此处。乍看是泼墨山石,细观其势,墨痕走势如苍鹰搏兔,蓄势待发,转折处锋芒内敛却又蓄势待发,分明是剑法中‘藏锋’之意。”


    “再看这处留白,如剑光过隙,留下无穷余韵。整幅画看似狂放不羁,实则刚柔并济,动中寓静,将剑法精髓融于水墨丹青之中,前辈技艺,当真令人叹服!”说完这些,他又自谦道,“晚辈才疏学浅,若是说得不对,还请前辈指正。”


    楚曦一番话,将剑理画意剖析得丝丝入扣,听得丹青生双眼放光。他猛地一拍大腿,酒水溅出也浑不在意,大笑道:“妙!妙极!说得对极了!哈哈,想不到小兄弟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眼力!老夫这幅醉后涂鸦,竟被你看得这般透彻!”


    他越说越是兴奋,看向楚曦的眼神已从最初的审视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欣赏,甚至带着几分遇到知音的激动与感慨。他绕着楚曦踱了两步,又大笑道:“楚公子果然不同凡响!我平生好酒、好画、好剑,其中又以好酒为最。今日听闻你这番见解,合该痛饮三百杯!”


    他放下酒杯,转头对丁坚道:“取酒来!就取……取那桶最好的……西域来的……四蒸四酿葡萄酒!”


    施令威素来滴酒不沾,丹青生便挥手让他先退了下去。很快,丁坚不知从何处搬来一个巨大木桶,置于厅上,又在桌上摆下一套精美酒器。楚曦见那木桶旧得发黑,上面还写着许多西域文字,木塞上还用火漆封住,盖了印字,心中也是暗暗称奇。


    计无施与祖千秋等人相处多时,祖千秋也是嗜酒如命之人,谈起酒道可以说上三天三夜不停,他耳濡目染,如今也算得上是半个行家,当即赞道:“这西域吐鲁番的葡萄酒,又经四蒸四酿,放眼当世,也是首屈一指的了!”


    丹青生听罢,更是心花怒放,连声道:“好眼力!好见识!此酒得来不易,老夫也舍不得轻易开封,今日得遇知音,正当其时!”


    说罢,他握住酒桶上的木塞,小心翼翼地拔开,一股奇异的醇香瞬间弥漫了整个厅堂。那香气初闻似葡萄熟透的芬芳,细品却又带着窖藏多年的陈韵,光是闻着,便已令人微醺。


    丁坚取出三个晶莹剔透的夜光杯,在桌上一字排开。丹青生则亲自抱起酒桶,往杯中倒酒。那葡萄酒殷红如血,但他武功极为了得,抱着百来斤的大木桶,大气也不喘一下,每一杯都恰好齐口而止,足见功力深厚。


    丹青生放下酒桶,看着杯中美酒,似乎甚是得意。他左手举起酒杯,向楚曦与计无施道:“两位莫要客气,请,请!”


    楚曦含笑举杯,杯中殷红酒液在夜光杯映衬下更显瑰丽。他先观其色,再嗅其香,随后一饮而尽,口中赞道:“酒香醇而不烈,凝而不散,光是闻着,便觉通体舒畅,前辈珍藏,果然不同凡响。”


    计无施亦举杯细察,饮了半杯,随后接口道:“这葡萄酒……酒体丰盈,酒味陈中有新,新中有陈,恐怕是费了不少气力,将三蒸三酿的陈酒从西域运来,又加一蒸一酿,因此能越关山万里而不酸,果真好酒!”


    丹青生听罢,又是得意又是欣喜:“这位计兄弟果真是品酒的行家!这美酒和酿酒之法,是我用三招剑法从西域剑豪莫花尔彻手中换来,大哥、三哥还对我多有埋怨,说我令中原绝招传入西域,恐有后患。二哥虽不语,怕也是不以为然,只有兄弟懂我,是占了个天大便宜!”


    丹青生说完,正要再饮,却被楚曦轻声打断:“四庄主,古人云‘葡萄美酒夜光杯’,用夜光杯饮此美酒,自是上佳。只是……此酒出自吐鲁番,那是天下最热之地,酒中不免含了些暑气,酒味微微辛辣。这美酒若经冰镇,除了那辛辣之意,更是别有一番滋味。”


    计无施附和道:“只是这初夏时节,庄中若无冰窖存冰,这冰镇美酒的滋味……怕是难以尝到了!”


    丹青生闻言,眼睛猛地一亮,随即又黯淡下去,重重一拍大腿,懊恼道:“哎呀!楚兄弟所言极是!我怎就没想到冰镇一法?这酒中确有一丝燥气,若以寒冰镇之,当真妙绝!可惜……可惜啊!”


    楚曦见他连声叹息,立即又出声“提点”道:“只可惜我师兄弟二人功力尚浅,走的又是阳刚一脉的路子。若是练就了‘寒冰掌’、‘阴风爪’之类的纯阴功夫,大可取一铜盆,将盆中水结成冰,再将美酒置于其上,不多时……便可品尝那冰镇葡萄酒的滋味了!唉!”


    “有了!有了!庄中正有此人!两位且在此稍等片刻!”丹青生似乎想起了什么,将酒桶往地上一放,兴冲冲地走了出去。过不多时,他又拉着一个极高极瘦的黑衣老者走了进来,口中还絮絮道:“二哥,这一次你无论如何要帮小弟这个忙!”


    楚曦知道此人定是精通棋艺的梅庄二庄主黑白子,当下暗暗打量起来。只见黑白子年纪虽已不小,但眉清目秀,头发乌黑,只是皮肤白得有些吓人,乍见之下,如同僵尸一般,果真是黑白分明。


    黑白子见了楚曦,心中也对他的形貌气质暗自赞叹,只是面上仍然不动声色。他被丹青生不知从何处强拉过来,似乎被烦得有些不耐,当下冷冷道:“帮什么忙?”


    丹青生连忙取来一个装满水的铜盆,摆在酒桶之侧,嘿嘿一笑道:“小弟方才与这两位朋友品酒论道,说起吐鲁番的葡萄美酒,以冰镇之,饮来更有奇趣。这初夏时节,杭州哪有冰来?只能求你露一手化水成冰的功夫,才算不辜负了这万里而来的美酒!”


    黑白子哼了一声,摇头道:“若只为此,当真是小题大做!”


    楚曦适时接过话头,微笑道:“几位前辈皆是当世高人,所行之事,必求‘至臻’。就如围棋一道,讲究纹枰论道,落子无悔,因此,每一着皆需穷尽变化,方能到入神坐照之境……”


    他话还没说完,黑白子便怪眼一翻,用惨白如僵尸般的手掌抓住楚曦肩头,急问道:“你也会下棋?”——


    作者有话说:[墨镜]→[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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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8章 笑傲行(四十七) 世间无限丹青手……


    黑白子的手只是隔衣按在楚曦肩头, 楚曦便感到一股寒意从他掌心不断渗出,丝丝缕缕地钻入自己衣内,微微刺痛肌肤。


    他面色不变, 也不伸手拂去黑白子的手掌,从容应道:“晚辈虽喜爱围棋, 可惜棋力不高。只是风太师叔隐居时,曾偶得一本前朝传下的《烂柯棋谱》,其中记载了不少精妙古谱。晚辈资质愚钝, 虽日夜研习,至今也只能勉强领悟其中十之一二。”


    “《烂柯棋谱》?”黑白子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骤然爆发出骇人的精光, 抓住楚曦肩膀的手指都不自觉地收紧了些,“你……你当真见过此书?其中……其中可有记载‘王质遇仙’那一局?”


    楚曦心中暗笑,鱼儿果然上钩了。他面上却露出恰到好处的遗憾之色,轻轻摇头道:“惭愧, 那局太过精深玄奥,晚辈苦苦思索数月,至今未能完全勘破其中变化,只记得起手十三式的几种应对……”


    他故意语焉不详,却更勾得黑白子心痒难耐。黑白子急道:“无妨!无妨!你只管摆来!快快摆来与我看看!”说着就拉住楚曦的衣袖, 要带他到自己的棋室中去摆局。丹青生见他要走, 忙伸手拦住,语气更急:“二哥!冰!先制冰!不然,我可不放你们走!”


    “罢罢罢!四兄弟各有所痴,便依你这一回。”黑白子被他缠得拗不过, 只得松开了楚曦,快步走到那盆清水前,伸出右手食指, 插入水中。只是片刻工夫,水面便浮起一丝丝白气,约莫一盏茶时分,一盆清水便被他以纯阴内力结为寒冰!


    楚曦口中喝彩,心中却想:“这黑白子的功力已是如此之高,只怕那黄钟公的手段更加厉害。接下来须更加小心,绝不能露出半分破绽。”


    丹青生取过四只夜光杯,放在冰面之上,倒满了酒。待酒液也开始冒出丝丝白气,这才又取了出来,与其他三人一同品尝。黑白子一颗心全在《烂柯棋谱》中的棋局上,急匆匆地喝完了酒,就又对楚曦道:“走,咱们到棋室去摆上一局!”


    丹青生见楚曦要被黑白子拉走,无人再陪自己品酒论道,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计无施见状,立时劝道:“四庄主,我们不妨带上酒桶酒具,还有这盆寒冰,也一道去棋室瞧瞧。一面喝酒,一面看棋,岂不妙哉?在下于作画技法上有几个滞涩难通之处,正想向四庄主请教。”


    丹青生听说计无施要与他品酒论画,终于起了些兴致。四人一同来到黑白子的棋室,只见偌大一间屋子,只有一张石几、两把软椅,怕是比关押任我行的囚牢还空荡几分。


    楚曦四下张望一番,见黑白子布置朴素,暗道此人久居梅庄,虽热衷棋道,却又如此刻意收敛,只怕心中别有一番算计,与豪迈狂放的丹青生大有不同。他拣了一张软椅坐下,在四角上摆了势子,随后两指拈起一枚白子,缓缓在棋盘上落定。


    白子落定,又换黑子,如此往复,速度不疾不徐,也不多发一语。但黑白子是何等行家,一眼便看出黑白双方缠斗激烈,步步杀机,绝非寻常棋路,当下看得冷汗涔涔直下。楚曦见他瞧得入迷,落子动作越来越慢,有意勾得他心痒难耐。


    另一边,计无施和丹青生就倚着那巨大的葡萄酒桶,一面品酒,一面论画。计无施本就博闻强记,能说会道,此刻更是将毕生所学发挥得淋漓尽致,侃侃而谈,听得丹青生眉飞色舞,连连拍案叫绝,只觉得遇到了平生难得的知己!


    黑白子压根不理会这两人,双眼只是死死盯住棋盘,呼吸都变得粗重了起来。他枯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空中虚点,已完全沉浸在楚曦所展现的精妙棋局之中。眼见黑白双方缠斗愈发激烈,楚曦却久不落子,忍不住急声催促道:“妙!妙啊!下一步呢?白棋该如何应对?”


    楚曦却皱起了眉头,指尖拈着的棋子并未落下,反而重新放回了棋罐之中,面露难色,摇头道:“前辈,这局棋深奥异常,晚辈资质驽钝,后面数十步的变化……实在是记不太清了。恐怕……还需细想一番,才能落子。”


    “记不清了?”黑白子如同被兜头泼了一盆冷水,脸上那惨白的皮肤似乎都因急切透出了几分青气,“如此精妙绝伦的棋局,怎可半途而废!你再仔细想想!定能再想起些许!”


    楚曦心中暗笑,面上却依旧是那副诚恳又带点无奈的模样:“非是晚辈不愿,实在是力有未逮。不过……晚辈此次前来梅庄,拜会四位前辈,除了瞻仰风采、请教技艺之外,其实……还特意准备了几样小玩意儿,只是不知能否入得了各位前辈的法眼。”


    计无施听他如此说,立即会意。他微微一笑,将手中酒杯随意置于酒桶之上,随后将一直背在背上的包袱小心翼翼地放了下来,打开之后,是几个大小不一的木匣。丹青生见那木匣古雅,忍不住问道:“哦?不知两位带了什么好东西?”


    楚曦却不急着打开,只是将手轻轻按在木匣上,含笑看着丹青生:“久闻四庄主雅好丹青,晚辈机缘巧合,偶得一幅前人所作的《墨梅图》,笔意清奇,风骨傲然,不知……可否请四庄主品鉴一二?”


    “《墨梅图》!可是……可是‘梅花屋主’王冕的真迹?”丹青生眼睛瞬间瞪得溜圆,酒意都醒了大半,几步就跨到石几前,连声道,“快!快打开看看!”


    楚曦亲手打开其中一个长条木匣,缓缓展开画卷。丹青生屏住呼吸,眼放精光,口中不住喃喃道:“这笔力,这神韵……确是王元章亲笔无疑!你看这老干虬枝,如铁铸一般,这新蕊点点,含雪带露,生机勃勃……好!好!好一个孤高傲世!”


    丹青生瞧得如痴如醉,半晌,才猛地抬头看向楚曦,眼中满是热切,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好画!用墨大胆,构图精奇,更难得是这股子冷逸之气!楚兄弟,这画……这画你是从何处得来?”


    楚曦笑而不答,又打开另一个木匣,取出卷轴,煞有介事地缓缓展开:“晚辈还听闻三庄主秃笔翁前辈,精擅书法,晚辈这里,恰有一幅《自叙帖》……”


    丹青生见了这幅笔走龙蛇的狂草,当即惊呼一声,冲到门外,不知对着何处高声叫道:“三哥!三哥!快出来!有天大的好东西给你看!是你的性命宝贝来了!”


    只听得远处有人说道:“你又花大价钱买了什么冒牌货的书法了?大惊小怪!”每吐出一个字,那声音似乎就离棋室近了许多,显然说话之人嘴上虽嫌弃,还是纵起轻功赶来,而且气息绵长、内功精深,实力非同一般。


    待最后一个字落下,那人已掀开棋室门帷,走了进来。不比丹青生好酒疏狂,黑白子清癯冷肃,此人生得矮矮胖胖,头顶光可鉴人,右手提着一支大笔,身上衣袍淋淋漓漓地沾了许多墨渍,看上去甚是滑稽。


    看来此人就是“江南四友”中的老三,那位爱书成痴的“秃笔翁”了。


    秃笔翁初进门时,眼神飘忽,大不把丹青生的话放在心上。但一瞥到楚曦手中卷轴,目光便立即被吸了过去,再也挪动不了分毫!他一双眼睛瞪得溜圆,几乎要凸出来,连那光秃秃的头顶,都似乎因激动而泛起了一层油光!


    “这……这……”他整个人如同中了定身法,僵在原地,唯有胸膛剧烈起伏,粗重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棋室里格外清晰,“怀素!是怀素的《自叙帖》!是真迹!是了!是了!绝不会错!只有怀素和尚亲笔,才有这等惊天地泣鬼神的笔意!”


    丹青生见他看得痴了,也不去管他,只对楚曦道:“楚兄弟,计兄弟,这是我三哥秃笔翁,平生最好书法,他……”


    未等丹青生说完,秃笔翁又大叫道:“字帖留下!我用二十八招石鼓打穴笔法与你换!”


    黑白子冷声斥道:“不行!”


    楚曦在秃笔翁炽热的目光中,从容不迫地收起那幅《自叙帖》,粲然笑道:“前辈误会了。晚辈今日携这些粗陋之物前来,并非为了交换什么绝世武功。只是久仰四位庄主大名,风太师叔又对四位庄主推崇备至,晚辈这才斗胆,想借此机会,与四位庄主……以艺会友。”


    他的目光迅速扫过黑白子、秃笔翁与丹青生三人,见他们个个都心痒难耐,这才继续说道:“若四位庄主不弃,肯屈尊指点一二,与我师兄弟二人,在琴、棋、书、画四艺上比拼一番,胜了我二人,便将这《墨梅图》、自叙帖,还有《烂柯棋谱》中的数十个名局,一并奉上!”


    黑白子等三人心中皆是一震,随后又是欣喜万分,显然他们对自己的技艺颇有自信,已是成竹在胸。楚曦正是要他们心中轻敌,见黄钟公始终不露面,又装作想起了什么似的,恍然大悟道:“对了,还有一卷精妙琴谱,虽是在下友人所作,却谱入了古曲《广陵散》!”


    秃笔翁摇头道:“都说嵇康死后,《广陵散》绝矣!又有谁人能得?”


    楚曦轻轻摆手,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笑意,但想到曲洋已去,谱在人亡,心中又不禁喟然。他稳住心神,镇定道:“前辈有所不知,晚辈那位至交好友,痴迷琴艺,简直比吃饭睡觉更为要紧。”


    丹青生笑道:“就同我们大哥一般!”


    楚曦应道:“他对《广陵散》思之成狂,一日蓦然想到,嵇康自以为天下从此无《广陵散》,那是在他身后。难道在他之前,就没有擅琴之人会弹奏此曲?因此,他连掘了数十个晋前古墓,终于在蔡邕墓中寻得此谱!”


    秃笔翁与丹青生都惊讶地“噫”了一声,唯有黑白子赞道:“掘墓寻谱,化古为新,此人当真智勇双全!”说完这些,他又将话锋一转,沉声道:“楚兄弟想以艺会友,倒是好得很。只是若我等败了……”


    楚曦曦心中一定,面上愈发从容:“那又如何?说好是以艺会友,大家岂能伤了和气?能得四位庄主指点一二,我师兄弟两人便已心满意足,何必再讨要其他?”


    丹青生一听,眼睛顿时亮得惊人,猛地一拍大腿,震得那装葡萄酒的大木桶都晃了三晃:“好!楚兄弟爽快!既然如此,老夫便先来献丑!咱们就同时比‘酒’与‘画’!一边斗酒,一边作画,如何?”


    他酒量惊人,又自恃画技超群,觉得这比法对自己极为有利,便一口气提了出来,已是成竹在胸,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


    “前辈海量,晚辈方才已经见识过了。若是拼酒,晚辈或可勉力奉陪一二,但这作画……实在是班门弄斧,不敢在前辈面前卖弄。不过,晚辈这位计师兄,于绘画一道却颇有心得。”


    楚曦脸上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窘迫,连忙拉过计无施来,提议道:“这作画之比,不如就由计师兄代劳?至于斗酒……晚辈自当舍命陪君子!”


    丹青生正在兴头上,觉得如此安排也颇为有趣,当即大手一挥,爽快答应下来:“好!计兄弟一看便是风雅之士!如此甚好!来人!搬酒坛来!再取两套上好的文房四宝!”


    计无施见丹青生兴致高昂,也不推辞,只微微一笑,拱手道:“四庄主盛情,在下敢不从命?正要见识庄主泼墨挥毫的神技。”他语气谦和,眼神却沉静如水,显然胸有成竹。


    仆役们应声而动,不多时,沉重的脚步声便打破了棋室的静谧。四个健仆合力搬进几个硕大的酒坛,另两人则捧来了两套上好的文房四宝,端砚徽墨,宣纸湖笔,一应俱全,整整齐齐地铺陈在刚抬进来的两张木几上。


    计无施微微一笑,走到一张画案前,执笔蘸墨,对丹青生道:“久闻前辈‘丹青生’大名,笔墨酣畅,如有神助。晚辈斗胆,便以此西湖烟雨为题,请前辈指教。”


    丹青生大笑道:“好!就以西湖为题!”说罢,他抓起一坛酒,拍开泥封,先给自己倒了一大碗,仰头一饮而尽,痛快地哈出一口酒气,大叫一声“好酒!”随即也走到另一张画案前,抓起毛笔,饱蘸浓墨,挥毫便画!


    楚曦见丹青生先饮了一碗,自己也不敢怠慢,伸手拍开一坛子酒,将酒液倾在海碗之中。本想也学着丹青生一般仰头饮尽,但那酒液刚一入口,一股极其辛辣猛烈的灼烧感便顺着喉咙直冲开来,显然比起方才那西域葡萄酒烈上不少!


    楚曦只觉得一股热气“蹭”的一下蹿上脑门,白皙的面颊瞬间染上了一层极为明显的绯红,比在洛阳王府与王家子弟对饮时更为艳丽。那双总是沉静如寒潭的眸子,也蒙上了一层氤氲的水汽,更添了几分惊心动魄的魅力。


    好……好烈的酒!


    楚曦忍不住轻咳了一声,硬生生将那口辛辣的酒液咽了下去,只觉那股热流又从胃里炸开,四肢百骸都跟着烧了起来。一碗饮罢,连头脑都有些发晕!他强自稳住心神,想到黑白子和秃笔翁都在一旁冷眼旁观,自己绝不能在此时露怯……


    当下把心一横,又倒了一碗,再次仰头饮尽!


    只是一碗下去,不仅头晕耳热,觉得眼前景物都微微晃动起来,脚下也有些发软。


    不行!再这样硬喝下去……他必输无疑!


    丹青生见他连干两碗便面红耳赤,心下更是得意,哈哈大笑道:“楚兄弟,这酒可是老夫的珍藏,后劲足得很!若是不能喝,认输便是,咱们只比画技也无妨!”


    楚曦深吸一口气,暗运真气流转,试图压下翻腾的酒气,那灼烧感虽稍减,但脸上红晕未退,反倒衬得他眉眼愈发媚人。他稳住微晃的身形,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喑哑,却强自笑道:“前辈说笑了,晚辈……还能奉陪。”说罢,竟又拍开一坛新酒。


    丹青生见状,眼中欣赏之色更浓,不再多言,只道一声:“好气魄!”便再次埋首于画案。只见他运笔如飞,墨色淋漓泼洒,气势磅礴,酣畅至极。


    另一侧,计无施却是不慌不忙。他执笔凝神,仿佛周遭的酒气与喧嚣都与他无关。笔尖轻蘸淡墨,悬腕于宣纸之上,凝滞片刻,倏然落下。笔触轻盈细腻,如春雨润物,无声无息间,远山含黛、近水微澜的意境便悄然铺陈。


    他画得极慢,每一笔都似斟酌再三,与丹青生的狂放路子大相径庭。


    楚曦又为自己倒上一碗酒,只是此时此刻,他心中已有妙计。饮酒之时,他不动声色地用宽大袍袖微微掩着口鼻,手指缝隙间散发出一阵微弱的蓝光。再放下酒碗时,一碗酒已经被“喝”得干干净净!


    那些消失的酒液,自然是被他无声无息地收入了随身空间之中。


    记得有位高人曾经说过,只要出千没被对手看穿,那就不能算作“出千”。


    表面上,他依旧与丹青生一碗接一碗地“豪饮”,每一次都仰头尽饮,亮出碗底,姿态潇洒无比。但那副面泛桃红、眼神迷离的模样,让丹青生等三人都觉着他不过是在勉力支撑,因此丝毫没将拼酒之事放在心上。


    不过,丹青生纵然海量,但既要分心作画,又要与楚曦“对饮”,喝的还是实打实的烈酒,几轮下来,也不免大汗淋漓。反观楚曦,除了脸色泛红,眼波朦胧之外,竟好似越喝越清醒,完全没有要醉倒的意思。


    丹青生落笔愈发狂放不羁,墨色泼洒间似有雷霆万钧之势。湖光山色尽在淋漓笔墨之间,气势磅礴。计无施则依旧气定神闲,笔法细腻工致,执笔的手亦是稳如磐石。笔尖在宣纸上轻盈游走,点染勾勒,一丝不苟。


    两人几乎同时搁笔。


    “好,都是妙笔!”秃笔翁率先拊掌赞叹,“计兄弟笔法精工,构图巧妙!四弟笔意豪迈,墨气纵横!这……这实在是难分高下啊!”


    黑白子也凝神细观,踌躇片刻,方才开口道:“论技艺之精熟,计兄弟略胜半筹;论气韵之生动,四弟则更显天成。这一局……依我看,可算作平手。”——


    作者有话说:先把一半发出来[爆哭]这几章智斗又要武斗,写的有点慢,继续熬夜写后面的[爆哭]


    目前加更进度(3/20)


    另外给楚曦新约了一些稿件,围脖和红薯都可看


    第69章 笑傲行(四十八) 挥毫落纸如云烟……


    丹青生此刻已喝得七八分醉, 但他性子豁达,听了黑白子的话,也不争辩, 只是大手一挥,先是看向计无施, 由衷赞道:“计小兄弟画技高超,实在令人佩服!”


    计无施自谦了几句,不过丹青生全然没听进耳中, 猛地转向楚曦,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声道:“楚兄弟,你这酒量……可真是深藏不露啊!老夫起初还以为你只喝两三碗便要趴下,谁承想……你越喝越精神,越喝越有滋味!这斗酒……是我输了!输得心服口服!”


    话音刚落, 他醉意又起,不等楚曦答话,就又高声吩咐仆从道:“来人!将这两幅画都小心收起来,拿去好生装裱!到时候……到时候一起挂在厅中,我要日日观赏!”


    黑白子见他醉得厉害, 无奈地摇摇头, 上前将他稳稳扶住,安置在一旁的软椅上,又让丁坚去准备醒酒汤来。秃笔翁见状,当即起身道:“画也赏了, 酒也喝了,接下来……该轮到老朽献丑了!楚兄弟,咱们这就来比比书法如何?”


    楚曦心中明白, 单论笔法精妙、功力深厚,自己绝无可能胜过浸淫此道数十年的秃笔翁。若只比书法,他非要落败不可。


    但他深知,梅庄四友不仅痴迷琴棋书画,在剑术上也都颇有造诣。当下微微一笑,从容不迫地拱手道:“久闻三庄主书法冠绝当世,非同一般!只是……晚辈曾听风太师叔言道,四位庄主在剑术上也是各有所长,乃武林一绝!”


    说到这里,秃笔翁脸上果然露出得意之色。楚曦立时将话锋一转,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既如此,单比书法,未免有些枯燥。书法与剑法,其实颇有相通之处。晚辈斗胆,想请三庄主指点一番‘笔剑’之术。”


    秃笔翁痴迷书法,亦好武学,常以笔法融入武功,他那套“石鼓打穴笔法”,便是从剑术中化来。楚曦这提议,正巧搔到他的痒处!当即追问道:“以笔为剑,妙极!只是不知如何比法最好?”


    楚曦指着已经撤去画纸的书案,继续道:“我与前辈在此,面对面各书一幅字,就临摹这《自叙帖》,是最为方便不过!书写之时,以手中笔代剑,既能论书,亦可切磋。以一炷香为限,未能临摹完者便败,若皆能守时,再论书法高下而定,不知三庄主以为如何?”


    这般比法新奇有趣,秃笔翁听罢,眼中立即精光大盛。何况,他看楚曦年纪轻轻,内力似乎也并不深厚,自己无论是比书法还是武功,应当都是必胜无疑,当即拊掌大笑道:“好!楚兄弟这番比法,深得我心!既论书道,又较武艺,妙不可言!”


    “来人!铺纸!研墨!”


    仆从们应声而动,顷刻间便清理好书案,重铺宣纸,又将自叙帖小心悬挂在棋室之中,以供二人临摹。


    计无施缓步上前,亲手点燃一炷香,插于香炉之中。一缕青烟自炉中袅袅升起,秃笔翁当即手持画笔,将笔锋饱蘸浓墨,神色也渐渐郑重起来,肃然道:“楚兄弟,请!”


    秃笔翁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先声夺人,慨然落笔。这一笔,似有千钧之力,却又举重若轻,楚曦见了,心中也不由暗赞一声。他深知若让秃笔翁如此行云流水般写将下去,自己绝难追赶。当下手腕微微一抖,以笔作剑,点向秃笔翁手腕!


    这一招看似轻巧无力,却已经用上了“独孤九剑”中的真功夫。秃笔翁正沉浸于笔走龙蛇的快意之中,忽觉劲风袭腕,心中一惊,暗道:“好刁钻的快剑!”


    但他毕竟经验老到,临危不乱,持笔的右手手腕巧妙一旋,秃笔厚重的笔杆顺势格挡,竟发出“叮”的一声轻响,仿佛金铁交鸣!


    顿时,书案之上,墨点横飞!秃笔翁虽及时格挡,手腕却仍被那暗蕴巧劲的笔锋震得一麻。几滴墨汁擦着他灰白的鬓角掠过,洒在身后墙壁之上,瞬间晕开数朵墨梅。


    他正在笔端凝聚的一股磅礴笔意,也被楚曦的这一击生生打断,宣纸上只堪堪留下一个粗重却失了神髓的起笔。


    “好小子!”秃笔翁见楚曦这招来得巧妙,当下不怒反笑,心中少了几分轻视,多了几分斗志。他并不急于落笔,将手中墨笔一抖一转,如灵蛇般绕过楚曦点来的笔锋,直刺楚曦右腕神门穴。这下在凌厉剑意中又暗含点穴打穴的厉害手法,劲风破空,嗤然有声!


    楚曦知道他内力精深,远在自己之上,便不敢硬接这一笔,而是脚下步法微错,身形向后飘开半步,同时手中笔杆向上斜撩,轻飘飘地搭上秃笔翁的毛笔,一股柔韧的力道顺势牵引,竟将秃笔翁那沉猛的一刺引偏了方向!


    “妙!”丹青生喝过醒酒汤,早已缓了过来,此刻仍满脸酡红,却注目凝神观战。他见楚曦剑法精妙,不由赞了一声。计无施表面平静无波,目光却时不时瞥向香炉,那香灰已积了寸许,再拖下去,对圣子可谓极为不利。


    秃笔翁笔锋不停,就借着格挡之势,顺势在纸上拖出一道蜿蜒的墨痕,既化解了攻势,又未中断书写,反而更添了几分狂放不羁的意味!


    楚曦趁此空档,也迅速在宣纸上落笔狂草。只是每到秃笔翁写至关键之处,他总会趁机刺、点、拨、引,截断秃笔翁的笔势。


    一时间,书案之上笔影纵横,墨点飞溅!


    两人身影在方寸之地腾挪闪转,时而如蝴蝶穿花,轻盈灵动;时而如苍鹰搏兔,迅疾狠辣。手中之笔,时而是挥洒才情的工具,时而又化作性命相搏的利器!


    秃笔翁初时只道楚曦年轻气盛,剑招虽奇,内力终究浅薄,自己只需稳扎稳打,凭深厚功力和精妙笔法,定能稳占上风。岂料楚曦这“独孤九剑”实在奥妙无穷,每每在他笔意凝聚,欲要写出酣畅淋漓的一笔时,那刁钻的笔锋便堪堪点到,将原本沛然欲出的墨意生生截断!


    几番下来,他笔下虽已写出数字,却断断续续,失了连贯气韵,更因频繁格挡闪避,笔锋游走间多了几分滞涩。反观楚曦,他看似在秃笔翁的攻势之下左支右绌,但其狼毫挥洒间自带一股潇洒剑意,字迹如惊鸿掠影,浑然天成!


    一炷香飞快地燃烧,香灰簌簌落下,眼看便要燃尽。


    秃笔翁心中焦躁,猛一咬牙,运劲于腕,看那气势,是要将《自叙帖》最后“时大历丁巳冬十月廿有八日”这十二字一气呵成。他暴喝一声,不再拘泥于临摹,手腕急速抖动,便要将最后十二字狂泻而出!


    楚曦自然不会让他如愿,笔尖如毒蛇吐信,精准无比地点向他笔锋即将落下的那一点虚空!秃笔翁只觉自己沛然欲泻的墨意被这无形剑气一刺一点,竟如大河奔流突遇坚岩一般,磅礴气势瞬间一滞,险些被拦腰截断,手腕不由自主地微微一颤!


    秃笔翁凝聚的内劲竟被这一刺巧妙引偏,再也控制不住。墨笔重重点在纸上,溅起好大一团墨渍,恰好将他刚刚写完的最后一个字彻底污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楚曦的笔尖已借势撤回,狼毫饱蘸浓墨,在自己面前的宣纸上如狂风骤雨般急扫而过,堪堪在最后一缕香灰落下之前,写完了《自叙帖》最后的一个“日”字!


    香尽,笔停!


    黑白子略一挥手,丁坚与施令威两人立即上前,将两幅墨迹未干的字并排悬挂起来。


    几人凝目看去,只见秃笔翁那幅字,笔力雄浑,法度严谨,深得怀素狂草神韵,可见功力之深。只是每到关键处便显突兀,顿挫生硬,墨迹凝滞。尤其是最后那个被墨团污毁的字,令整幅书法如锦绣蒙尘,神完气足处尽成断壁残垣。


    而楚曦那幅,虽笔力远不如秃笔翁那般沉雄厚重,但字字如剑走游龙,墨迹连绵。转折提按间,更带着一股说不出的灵动与锋锐,仿佛不是用笔写就,而是用剑尖刻划而成。那“日”字最后一笔,更是带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剑意,在香灰落尽的刹那稳稳收住!


    这下,任谁都能看得出来。单比书法造诣,楚曦自是不如,但纵览全篇,高下立判!


    秃笔翁踉跄后退一步,死死盯着那两幅字,面色几度变幻。他精通书法剑法,怎会看不出楚曦那幅字,虽笔力稍欠沉雄,却有一股破纸欲出的凌厉剑意贯穿始终。反观自己那幅,纵有精妙笔法,却被那污毁的墨团和处处断裂的气韵切割得支离破碎,神采尽失。


    良久,他猛然掷笔,长叹一声,道:“罢了!今日是老夫输了!输得心服口服!想不到楚兄弟不仅深谙书法剑理,这剑法……更是精妙如斯!风清扬前辈的传人……果然名不虚传!老夫……佩服!”


    “前辈过谦了,晚辈不过是仗着剑招奇特,捡了个便宜。若论书法造诣,绝难望前辈之项背。”楚曦强撑着挺直背脊,拱手一礼。他此刻几乎已是强弩之末,毕竟方才他酒斗丹青生,书论秃笔翁,看似取巧,实则劳心劳力,未曾有丝毫懈怠。


    计无施见他发髻微散,大汗淋漓,双眼周围都泛起了红,平添了几分惹人怜惜的倦色,不由担忧了起来。他正想开口说几句场面话,好让楚曦有喘息之机。黑白子却已缓步上前,袍袖一拂,将棋盘上的黑白棋子尽皆归入棋罐,沉声对楚曦道:“楚少侠,请——”——


    作者有话说:[爆哭]这两章写的好慢,我向读者宝宝们谢罪,明天从早到晚加班写,没有一万字更新绝不睡觉


    [墨镜]→[爆哭]


    第70章 笑傲行(四十九) (三更合一)棋弈黑……


    围棋一道, 最是耗费脑力。黑白子显然不欲让楚曦有片刻喘息,如此一来,他便不动声色地占了个先机。


    楚曦知道这三人之中, 黑白子心机深沉,本就是最难对付的那个。此刻自己若是露怯, 怕是要前功尽弃。


    他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四肢百骸传来的疲惫感,缓步走到石台旁,从容坐下, 声音微哑,却依旧沉稳:“二庄主, 请。”


    黑白子枯瘦的手指拈起一枚黑子,轻轻落在棋盘上,动作沉稳如山。他抬起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看向楚曦, 声音平淡无波:“楚少侠远来是客,请执白先行。”


    这一招看似谦让,实则暗藏机锋。他让楚曦执白先行,既是自持身份,也是想看看这年轻人的心性……是否会在开局就露出破绽。


    “前辈棋力雄浑, 晚辈便不客气了。”楚曦沉着应答, 也熟练地摆好座子。他深知黑白子棋力深不可测,若按部就班地对弈,自己绝无胜算。唯一的机会,便是利用对方对奇谱秘局的痴迷, 兵行险着!


    他面上适时地显露出一丝为难,眉头微蹙,指尖在棋罐边缘犹豫地摩挲片刻, 目光也在空荡荡的棋盘上游移不定。半晌才仿佛下了极大决心般,拈起一枚白子,轻轻敲定在棋盘上。


    这一手寻常至极,下得拘谨保守,毫无高手争锋时的锐利锋芒,倒像是初涉棋道的学徒,带着几分生涩与怯意。


    黑白子那死水般的眼底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轻蔑,如同枯叶落入深潭,只泛起微不可见的涟漪。他枯槁的手指捻着黑子,几乎不假思索地应了一手,落子位置亦是中规中矩,四平八稳,仿佛只是在例行公事,回应一个不值一提的对手。


    楚曦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中那根紧绷的弦却悄然松了一分。


    他要的就是这份轻视!


    他再次伸出手指,探入棋罐,捻起一枚白子,目光在几个常见的定式点位上逡巡片刻,最终,像是终于鼓足了勇气,将白子轻轻敲落在靠近边角的一处位置——又是一手平淡无奇,甚至显得过于保守的着法。


    黑白子僵尸般苍白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手下落子如飞,应对得四平八稳,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从容。棋至中盘,黑白子的黑棋已然占据明显优势,棋形厚实,步步为营,将楚曦的白棋压迫得有些喘不过气来,连丹青生和秃笔翁都看得连连摇头。


    然而,就在黑白子看似胜券在握,准备再落一子彻底锁定胜局时,他的手指却忽然悬在了半空。他那双死气沉沉的眼睛死死盯住棋盘,眉头越皱越紧,枯瘦的手指竟微微颤抖起来!


    不对劲!


    黑白子死死盯着棋盘,那枯瘦的手指悬在半空,微微颤抖。他原本以为胜券在握,只需一子便能终结这无聊的对局,可眼前的棋形却让他心头一凛——白棋看似散乱无章,实则暗藏玄机,仿佛一条蛰伏的毒蛇,只待时机反噬。


    楚曦将对方的慌乱尽收眼底,唇角微扬,故作轻松地一笑。方才他故意不与黑白子正面交锋,那些看似无关紧要,甚至显得有些愚蠢的落子,此刻已然隐隐连成一片,正是那《烂柯棋谱》中《呕血谱》的开局!


    黑白子心中剧震,他本可随手一子就将楚曦逼入绝境,结束这场毫无悬念的对弈。但他又怎会看不出,以楚曦的棋力,绝无可能下出此等精妙诡谲的布局,难道他竟是在……在模仿那《烂柯棋谱》中所记载的名局?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轰然作响,黑白子想到自己要杀败楚曦,不过顷刻,但想再看到这名局,却是千难万难了。


    毕竟楚曦说是以艺会友,但丹青生、秃笔翁都已落败,若黄钟公的琴艺也是不敌,三局仅取一胜,他们又怎能再厚颜讨要那四样宝物?


    黑白子心中对奇谱秘局的痴迷瞬间压倒了对胜负的执着,枯瘦的手指悬在半空,不住微微颤抖。最终,竟鬼使神差地落下了一手看似平稳、实则放弃了最佳进攻机会的俗手!


    这一步,看似稳固了自身,实则却给了白棋更多的喘息之机,显然是想让楚曦按照古谱继续下去,好让他能一饱眼福!


    楚曦心中冷笑,这黑白子当真沉得住气,若是他方才直接落子拼杀,自己登时就要落败。他不再迟疑,指间白子如流星坠地,精准地敲落在棋盘一处看似边角、实则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要害。


    落子声清脆利落,与他先前故作犹豫的姿态判若两人。


    楚曦落子后,并未去看黑白子骤变的脸色,只是微微垂下眼帘,目光落在自己刚刚落下的白子上,仿佛正在冥思。指尖也再次拈起一枚棋子,在石台边缘轻轻敲击。但黑白子见了,脸色却愈发难看!


    黑白子的动作已经不似之前的从容如山,楚曦方才那一着,依旧是延续了那《呕血谱》中的种种精妙变化,看似绵软,实则暗藏杀机。


    自此,这盘棋……已经完全脱离了黑白子的掌控,楚曦落下的白子,如同随意抛洒的珍珠,却仿佛被无形的丝线串联,隐隐构成一张蓄势待发的蛛网,正悄无声息地收紧,将黑白子那看似厚实的黑棋困在了中央!


    黑白子已是满头大汗,但为了窥探楚曦那下一手的精妙变化,明知前方可能是陷阱,却仍无法抗拒那玄奥棋谱的诱惑!楚曦的棋路则变得越发天马行空,利用现代棋理中一些超出这个时代认知的定式和计算,悄无声息地蚕食着黑白子布下的大龙。


    这几着一下,又让痴迷棋道的黑白子看得目眩神迷,如痴如醉。


    丹青生和秃笔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他们虽不如黑白子精通棋道,但也看得出棋盘上的形势正在发生诡异的逆转。


    黑棋本来占尽优势,此时却像被缚住了手脚,空有一身力气无处施展;白棋……却如蛰伏已久的猛兽,骤然亮出獠牙,在无声中连成一片致命的绞索!


    黑白子越下越心惊,楚曦的棋风变幻莫测,时而古朴厚重,时而奇诡刁钻,许多招法他闻所未闻,却又精妙得让他拍案叫绝!


    他越是想要看清全局,就越是觉得前方迷雾重重。他试图挣扎破局,突出重围,但楚曦的布局已成,铜墙铁壁,做得滴水不漏,每一步都精准地卡在他的要害之处!


    现代棋理中对效率的极致追求、对局部的精细计算,在这一刻展现得淋漓尽致。


    黑白子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楚曦的影子,无论他如何左冲右突,都如同陷入蛛网的飞蛾,越是挣扎,缠得越紧!


    终于,当楚曦轻飘飘地落下一子,彻底将黑棋大龙困入死局之时,黑白子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身体猛地一晃,向后跌坐在软椅上,死死盯住楚曦,颤声道:“楚公子方才所用的,可是《烂柯棋谱》中的章法?可后面那些匪夷所思的路数,又……又……唉!”


    “棋道无涯,晚辈所学不过沧海一粟。前辈,承让了。”


    经此一役,楚曦也已疲惫不堪。黑白子的棋艺着实不俗,自己虽用《呕血谱》将他引入陷阱,但如果不是他曾经参加过一款围棋游戏的开发,当时恶补了不少围棋知识,怕是这招也不灵了。


    他强提一口气,支撑住微微发颤的身体,看似云淡风轻地整理棋盘。秃笔翁见黑白子竟然败于楚曦,想到今后怕是再也见不着那《自叙帖》了,顿时有些急躁起来,连忙问道:“二哥,我去请大哥出手,如何?”


    黑白子呆坐在软椅上,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缓缓站起身,声音干涩地说道:“你们且在此等候,我亲自去请大哥。”


    丹青生见黑白子离去,心中犹自惦记着与楚曦品酒,连忙招呼道:“二哥去去就回,咱们也别在这干等着!来来来,楚兄弟,计兄弟,咱们继续喝酒!三哥,你也来!”


    秃笔翁虽然心疼那幅《自叙帖》,但事已至此,也只能唉声叹气地坐下。几人又就着葡萄美酒,把盏言欢,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些书画剑法。


    约莫过了小半个时辰,黑白子才去而复返。他对楚曦和计无施微微颔首,语气依旧平淡,却比之前多了几分郑重:“两位少侠,我大哥有请。不过……他隐居多年,向来不喜外人打扰,今日已是破例。他生性喜静,若有怠慢之处,还望两位多多包涵。”


    楚曦与计无施连忙起身,齐声道:“不敢,能得见大庄主尊颜,已是晚辈的荣幸。”


    黑白子微微颔首,不再多言,当即转身引路。两人紧跟其后,走出棋室,穿过一道走廊,来到一个门额上写着“琴心”两字的月洞门前,料想这字必是秃笔翁的手笔。过了月洞门,是一条清幽的□□,四周遍是修竹青苔,平素怕是少有人来。


    □□一直通到三间石屋之前,黑白子轻轻推开屋门,低声道:“二位请进。”楚曦步入屋中,屋内清雅至极,檀香缭绕。黑白子走到内室门前,又唤了一声:“大哥,华山派的两位少侠到了!”


    话音刚落,内室门帘掀开,走出一位面容清癯的老者来。他看上去已有六十来岁年纪,骨瘦如柴,几乎成了一具骷髅,唯有双目炯炯有神。他见楚曦白发俊颜,气质非凡,心中暗赞,躬身道:“两位驾临敝庄,未克远迎,实在失礼,恕罪!”


    楚曦与计无施连忙抱拳还礼,恭敬道:“大庄主言重,是晚辈等叨扰了。”


    四人走进琴堂坐下,立时便有一名童子捧上清茶。黄钟公微笑看向楚曦,问道:“听说楚少侠的好友寻得了《广陵散》古谱,更将其谱入新曲之中,可有此事?老朽颇喜音乐,常为此曲断绝而叹息。若能按谱一奏,老朽生平……只怕更无憾事。”


    他说到此处,苍白枯槁的脸上竟也不禁浮现出一丝血色,显然对此事颇为热切。


    楚曦放下茶盏,正色道:“不瞒前辈说,晚辈亦雅好音乐已久,曾有一挚交好友,他痴迷琴艺,这才不惜发掘前人古墓,也要寻到这《广陵散》古谱。他与一位擅长洞箫的知音心意相通,又将《广陵散》共同谱入新曲,又将之传于晚辈,名曰《笑傲江湖》。”


    楚曦将琴谱来历娓娓道来,只是隐去了曲洋、刘正风二人的姓名,以及与正教和日月神教恩怨纠葛有关诸事。黄钟公听得极为专注,待楚曦说完,不由长叹一声,感慨道:“琴箫合奏,笑傲江湖!快哉!只可惜……知音难觅,如此绝响,恐怕……唉!”


    楚曦见他神情落寞,便不再多言,只是伸手从怀中取出那本珍贵的曲谱,双手奉上:“前辈,这便是那曲《笑傲江湖》的琴箫合谱。晚辈才疏学浅,虽得曲谱,却始终难以奏出其神韵之万一。今日得遇前辈,正当请前辈品鉴。”


    黄钟公伸出微微颤抖的双手,如同迎接圣物般接过曲谱。他小心翼翼地翻开纸页,目光甫一触及曲谱,立即“咦”了一声。他的眉头先是紧紧锁起,仿佛遇到了极大的困惑,旋即又猛地舒展开,连带着那骷髅般凹陷的脸颊都似乎恢复了几分光彩。


    他越看越是心惊,枯瘦的右手还不住在桌案上打着节拍。半晌,他才恋恋不舍地合上曲谱,叹道:“能作成此曲者,的确是当世奇才!既精内功,又通音律,中间更不知付出了多少心血,才能将这惊天动地的一曲谱成,老夫佩服!”


    楚曦心中暗凛,黄钟公之爱琴,恐怕绝不在曲洋之下,只是略略翻阅了一番《笑傲江湖》的曲谱,便能如此精准地体味其中精髓。他微微颔首,语气中带着几分怀念与叹惋:“创制此曲的两位前辈……确非常人,只可惜……曲谱虽在,人已远去。”


    黄钟公闻言,亦是默然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感慨。他不再多问,珍而重之地将曲谱置于琴案之上,随后起身,走至内室床头,取下一张极为古谱的瑶琴。楚曦见这张琴颜色暗旧,只怕是数百年甚至上千年的古物,绝非凡品。


    黄钟公将古琴置于琴案之上,手指轻抚过琴弦,眼中流露出无比珍爱之色。他转向楚曦,语气带着几分郑重与期待:“楚少侠,此曲精妙绝伦,老夫阅后心痒难耐,不知可否……抚琴试奏一番?”


    楚曦恭敬道:“此曲能得前辈亲手弹奏,自是最好不过。”


    黄钟公微微颔首,不再多言。他在琴前端正坐姿,屏息凝神片刻,那双枯瘦如柴的手终于轻轻落在了琴弦之上。


    “铮——”


    第一个音符响起,清悦悠远,仿佛自九天之外落下,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初时,琴音舒缓平和,如山间清泉流淌,林间微风拂过,带着一种超然物外的宁静与旷达。突然,瑶琴中发出锵锵之音,似是有杀伐之意,不多时,又渐转柔和,忽高忽低。蓦地琴声忽变,暗藏内力,便如有七八具瑶琴同时在奏乐一般,神妙无比!


    楚曦与计无施、黑白子一同静坐听琴,只觉琴声虽然极尽繁复变幻,抑扬顿挫间却精妙无比,悦耳动心,听得人血脉贲张,忍不住要站起身来,运气长啸。


    黄钟公似乎完全沉浸在了琴曲之中,十指在琴弦上翻飞跳跃,或挑或拨,或揉或捻。琴声再次变幻,时而激昂澎湃,如同侠客拔剑,快意恩仇;时而低回婉转,似知己低语,诉说平生。高亢时欲冲霄入云,低沉时却如泣如诉,令人心驰神往。


    计无施与黑白子不通音律,但也听得如痴如醉,楚曦更是心神激荡,难以自主。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绕梁不绝。


    琴堂之中,一片寂静,众人都沉浸在方才那震撼心灵的琴音之中,久久无法回神。


    黄钟公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眼中竟隐隐有泪光闪动。他抚摸着琴身,喃喃叹道:“笑傲江湖,好一个笑傲江湖!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楚曦,语气无比诚恳:“楚少侠,老夫厚颜,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此曲既是少侠好友所传,少侠定然深谙其精髓。不知……是否能请少侠亲自弹奏一番?”


    楚曦闻言,慨然应允:“前辈谬赞了,晚辈技艺粗浅,远不及前辈万一。只是……前辈既然有此雅兴,晚辈便献丑了。”


    他走到琴案前,向黄钟公躬身一礼,随后在琴前端坐下来。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搭上琴弦,与黄钟公的沉稳厚重不同,他的指法显然更为轻盈灵动。虽然演奏的都是《笑傲江湖》,但在楚曦指下,别有一番韵味。


    他的琴音激越奔放,如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将江湖中的豪情壮志、刀光剑影演绎得淋漓尽致!琴弦急拨处,仿佛有无形的剑气随着琴音迸发出来!


    激昂之余,又变得无比婉转流畅,如行云流水,自然天成,将知己相交的默契与洒脱、山水寄情的悠远与旷达娓娓道来。


    他的内力自然不及黄钟公深厚,但指法精妙,更难得的是对曲中意境的领悟似乎更深一层,将那“笑傲江湖”的逍遥与不羁、深情与豪迈,诠释得更加透彻,于境界上而言……似乎比黄钟公还要更胜一筹!


    一曲奏罢,楚曦双手轻轻按在弦上,脸上带着一抹温和的浅笑,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琴音并非出自他手。黄钟公心中更是震撼,他万万没想到楚曦年纪轻轻,琴艺竟已如此高超!尤其是对曲意的理解,已到了凡人难以企及的境界!


    黄钟公不由拊掌叹道:“少侠琴艺,已得此曲神髓!老夫自愧不如!当真后生可畏!”


    楚曦连忙起身,让出琴案,谦逊道:“前辈过奖,晚辈只是侥幸得遇明师,略知皮毛而已。比起前辈数十年的深厚功力,差之远矣。”


    黄钟公却连连摆手,郑重道:“琴道之妙,在于心而不在于力。少侠年纪轻轻,却能奏出如此境界,若非心中自有沟壑,绝难至此!”他越看楚曦越是欣赏,忍不住又续道:“此曲最妙当是琴箫合奏之时,不知少侠可精通洞箫?”


    “‘精通’二字,晚辈不敢当,只是略懂一二。”楚曦自袖中小心取出一管玉箫,黄钟公见状,兴致更高:“既然如此,你我不妨合奏一曲,笑傲江湖,岂不快哉?”


    楚曦见他的确爱琴成痴,此来虽是为了救人,但也不忍拂其意,便答应下来。黄钟公再次在琴案前坐定,楚曦亦将玉箫凑至唇边。


    黄钟公指尖轻拨琴弦,低沉浑厚的宫音如深潭坠石,缓缓漾开。楚曦唇抵玉箫,一缕清越的箫声应和而起,恰似孤鹤穿云,悠扬直上九霄。


    琴音沉郁如松涛,铺陈开江湖的苍茫底色;箫声清越似鹤唳,点染出侠客的逍遥风骨。初时两股乐音泾渭分明,一沉稳一飘逸,却奇异地缠绕交融,彼此应和试探,仿佛两位绝世高手初逢乍遇,气机牵引,惺惺相惜。


    渐渐地,节奏转快。琴声铮铮,如骤雨敲打金戈铁马,杀伐之意破空而来,每一次拨弦都似剑气纵横,激得室内烛火摇曳不定,空气都为之震颤。


    楚曦指飞如电,箫管中迸出的清音却如灵蛇般穿梭于这肃杀琴音之间,时而如惊鸿一瞥,在剑光密网中游刃有余;时而如疾风掠地,卷起千堆雪,竟将那沉重的杀伐之气巧妙化解,牵引着琴音一同跃向更高远的境界。


    内力激荡,无声无息地融入乐音,石屋梁柱上的微尘簌簌而下,计无施与黑白子只觉气血翻涌,耳中嗡鸣,不得不暗自运功调息,方能稳住心神。


    曲至中段,琴箫之音陡然拔高,如同绝巅之上,两人并肩迎风长啸!琴声裂帛,如大江奔涌,惊涛拍岸;箫声穿云,似青锋出鞘,龙吟九天!


    在这惊心动魄的合鸣中,黄钟公枯槁的面容竟泛出红晕,浑浊的双目精光暴涨,十指在琴弦上翻飞如幻影,每一次揉捻都灌注了毕生修为与对音律的至深感悟。


    楚曦亦是心神激荡,白发无风自动,每一个音符都精准地嵌入琴音的间隙,又或是引领着琴音转向更奇崛的峰峦。


    琴箫和鸣,时而如高山流水,互为知音;时而如风云际会,共舞苍穹。曲中笑傲江湖之意,被演绎得荡气回肠,动人心魄!比两人独奏之时,又更多了几分酣畅淋漓的快意!


    琴箫余韵在石室内盘旋如游龙,久久不散。


    黄钟公枯瘦的双手仍虚按在琴弦之上,指尖微微颤抖,眼中既有遇到知音的狂喜,又有一丝难以掩饰的落寞:“琴箫合鸣,方显此曲真意!楚少侠年纪轻轻,于音律一道竟有如此超凡脱俗的领悟与造诣,老夫……叹服!”


    他目光扫过琴案上那本《笑傲江湖》曲谱,又看看楚曦,最终化为一声复杂的叹息:“只可惜……我兄弟四人学艺不精,皆负于少侠之手。这神妙曲谱,老夫实在无颜讨要。”


    屋内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就在此时,计无施适时地轻笑一声,从容道:“大庄主此言差矣,我师弟今日是为‘以艺会友’而来,但也听闻四位庄主剑术高超,更愿‘以剑会友’。我楚师弟得风太师叔亲传剑法,平日难逢对手,今日既到宝庄,岂能错过请教之机?”


    他微微一顿,看向楚曦,眼中闪过一丝狡黠的光芒,继续道:“才比试书画、棋艺、音律,不过是为这‘以剑会友’添些彩头,助助兴罢了。若几位庄主愿以剑法指点我师弟一二,胜过他手中之剑……那么这琴、棋、书、画四样稀世珍宝,我师兄弟二人依旧双手奉上!”


    方才楚曦与秃笔翁比试时,黑白子便知他剑术不俗。当下走到黄钟公身侧,俯身在他耳畔道:“大哥,切莫小看了这位楚少侠。他方才与三弟论书比剑,剑招精奇绝伦,三弟的‘石鼓打穴笔法’……竟完全奈何他不得!”


    黄钟公闻言,不由再次仔细打量楚曦。只见这年轻人虽面带倦色,气息也因连番比试而略显急促,但那双眼睛……依旧隐隐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自信与锋芒。当下抱琴起身,微笑道:“如此,老夫便以这瑶琴为兵刃,楚少侠以手中玉箫作剑,比试一番,如何?”


    楚曦暗道计无施的这一波助攻来得及时,巧妙地将与梅庄四友之间的比试引到了剑法上,当下执箫肃立,神色凝重地点头道:“前辈相邀,晚辈便斗胆向高人请教!”


    武林中人切磋,讲究点到为止,楚曦只需专心于剑法比试便可。但他心中也知道,黄钟公有一门自创的绝学,名叫“七弦无形剑”。声音本不能伤人,但黄钟公将上乘内力灌注于琴音之中,用以扰乱敌人心神,极为厉害。


    最为棘手的是,这“七弦无形剑”以内力配合琴音,能令对手的内力与琴音产生共鸣,不知不觉地为琴音所制。琴声舒缓时,对方出招也跟着慢了;琴音急骤时,对方出招也不由自主地快了起来。


    但黄钟公自己琴上的招数,却恰好与琴声的急缓相反,如此一来,对方势必无法招架,只有成为砧上鱼肉的份了!


    不过,楚曦的内力根底本就浅薄,那39点武力值,有一大半要出在他如今的剑术修为上,内力嘛……比之黄钟公,简直可以说是寥寥无几。


    因此,他虽无法抵御“七弦无琴剑”的影响,但也不会受到太大损伤。只要他咬牙硬抗过“七弦无形剑”的第一波伤害,再寻隙以精妙剑招近身突袭,或许可借“独孤九剑”的威力速战速决,一举得胜!


    黄钟公伸手在琴弦上拨了几下,琴音响处,琴尾也跟着一转,向楚曦右肩推来。楚曦只觉一股恶心烦闷的感觉直冲胸腔,气血也随之翻涌起来!他不敢怠慢,脚下步法急错,玉箫挥出,点向对方腋下!黄钟公举琴封挡,又在琴上连弹数声,琴声更急!


    黑白子脸色一变,急忙拉起计无施,倒转着身子退出琴堂,反手将板门关得紧紧的,这才对计无施道:“少侠,我大哥在比试时弹琴,并非故示闲暇,而是在实战一门上乘功夫。那琴音入耳,未免使人内力受损,我们还是避一避为好。”


    计无施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心中却不由紧张了起来。此时,丹青生和秃笔翁见几人久无消息,也赶到琴堂之外。黑白子对二人摆了摆手,引着几人直退出石屋之外。饶是如此,几人还是觉得一阵心神不定,呼吸不畅。


    琴堂之内,楚曦的情况确实不容乐观。他脸色苍白如纸,额角青筋暴起,细密的汗珠不断渗出,白发已经完全披散开来,还有不少黏在脸颊颈侧,更显出一种惊心动魄的脆弱与倔强。


    他的呼吸愈发急促,每一次格挡闪避都显得异常艰难,仿佛在惊涛骇浪中挣扎的一叶扁舟。


    黄钟公心中亦是暗暗称奇,他这“七弦无形剑”绝不轻易施展,一旦用出,寻常高手在他琴音笼罩之下,怕是撑不过十招便会内力翻涌、呕血败退。但楚曦却凭着神乎其技的剑法,屡屡阻挠自己的音刃与剑气,甚至还能寻隙还击,当真可畏!


    其余四人隔着两道大门,依旧能偶尔听见高亢的琴音从琴堂中传出,令几人不由心跳加剧。计无施心中更是着急,丹青生也忍不住问道:“二哥,你看怎样?”


    黑白子沉吟片刻,道:“这少年恐怕是强自支撑,如此下去,我怕大哥会伤了他的性命。”


    丹青生道:“这位楚少侠剑艺双绝,是位难得的朋友,我去向大哥求个情,莫要伤了他。”


    黑白子伸手一拦,摇头道:“琴音大响,此刻进去不得。”话音刚落,琴音又是“铮铮”连响,每响一声,三人都不由后退一步。秃笔翁脸色煞白,沉声道:“大哥竟然使出了‘六丁开山’的无形剑法,楚少侠怕是已经凶多吉少!”


    秃笔翁话音刚落,琴堂内陡然传出一阵崩响,似是琴弦断裂之声。紧接着,所有琴音戛然而止,四人脸色剧变,也顾不得许多了,一股脑儿地打开板门,冲入琴堂!


    只见楚曦白发披散,以玉箫拄地,单膝跪倒。他浑身大汗淋漓,像是被水浸过一般,嘴角犹自溢出一缕鲜红的血丝。黄钟公虽并无损伤,但他手中的那张古琴,琴弦赫然已断了四五根!


    “圣……楚师弟!”计无施见楚曦受伤,心中焦急万分,立即冲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他扶起,关切道,“你怎么样?”


    楚曦借着他的力道勉强站直身体,摇了摇头,想要说话,却忍不住又咳嗽了几声,唇边的血迹愈发刺目。他抬手用袖子擦去血迹,声音沙哑:“计师兄,我没事……只是受了琴音激荡,歇息片刻就好。”


    黄钟公缓缓放下残琴,长长吐出一口浊气,目光复杂地看向楚曦,最终化为一声由衷的赞叹:“这次比试,又是楚少侠胜了。少侠剑法通神,更难得的是……有临机应变之能,又有行险搏命之胆魄,不愧是风老前辈的传人!”


    此话一出,黑白子、秃笔翁与丹青生三人更是震惊。他们一同在此隐居多年,深知黄钟公这位大哥武功高强,内力浑厚,是武林中一位极了不起的人物,竟如此就折在了一个看似弱质的白发青年手中!


    黄钟公顿了一顿,眼中疑惑之色更浓:“只是……老夫有一事不明。我这‘七弦无形剑’专攻内力,少侠年纪轻轻,内力修为竟已深厚如此,能够硬抗老夫的琴音,实在是匪夷所思……”


    楚曦闻言,不禁苦笑一声,坦诚道:“前辈,实不相瞒,晚辈并非内力深厚,反而是……根骨奇差,修为浅薄。方才之所以能勉强支撑,并非内力深厚,恰恰是因为内力太浅,前辈的琴音虽是厉害,我却无丰沛内力共鸣,这才能支撑片刻。”


    黄钟公见他说得诚恳,不似作伪,想来他虽是强撑不到,也还是受了不轻的内伤。他转身走进内室,很快拿了一个瓷瓶出来,珍重地倒出一枚清香四溢的药丸,递到楚曦手中:“楚少侠,这是昔年先师所赐,补身疗伤颇有奇效,你且服下。”


    楚曦见那丹药灵气充盈,异香扑鼻,知是极为珍贵的疗伤圣药,连忙拱手道:“前辈厚赐,晚辈愧不敢当。今日切磋,晚辈受益良多,岂能再收如此重礼?”


    黄钟公却态度坚决,直接将丹药塞到楚曦手中:“少侠若还看得起老夫,便请收下。否则,老夫心中难安。”


    计无施也在旁低声道:“师弟,既是大庄主一番美意,你便服下吧,莫要辜负了前辈爱护之心。”


    楚曦见推辞不过,这才郑重接过丹药,服下之后,又就地打坐调息。方才因内力反震而隐隐作痛的经脉顿时舒畅了许多,苍白的脸上也渐渐恢复了几分血色。


    琴堂内厅内一时寂然无声,丹青生、秃笔翁、黑白子三人面面相觑,脸上都有些火辣辣的。他们四人隐居梅庄多年,自诩在各自领域已是顶尖人物,今日却败在一个如此年轻的华山弟子手中,实在颜面无光。


    但对楚曦手中的那些珍宝,他们也是万般不舍。半晌,终于还是黑白子率先走到黄钟公身侧,对他耳语了几句,黄钟公的脸色顿时变幻不定!丹青生和秃笔翁见状,咳嗽两声,也各自与黄钟公说了几句,表情甚是急切。


    黄钟公斟酌许久,长叹一声,才又对楚曦道:“楚少侠,敝庄之中,尚有一位精研剑术的前辈名家。他若知道江湖上出了楚少侠这般的少年英杰,必定说什么都要与少侠较量几手。少侠若仍有余力,何不与他再比试一场?”——


    作者有话说:作者对围棋知之甚少,写作过程中主要靠查找各种资料加深了解,如有错漏欢迎指正,感谢。


    屋漏偏逢连夜雨,下午空调漏水,把过滤网洗了拿出去晒,然后顶着高温写了一下午……一直写到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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