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霆把合唱比赛彻底搅乱了。


    年级主任和主持人一起冲上台，把杭霆拽了下来。不过那时候他的演奏也已经到了尾声。


    一片混乱过后，演出继续进行。


    但观众席的氛围完全不一样了。剩下的表演再精彩，都不如高一三班的印象深刻，就连十六班的音乐剧都索然无味。观众席只剩下交头接耳，回味无穷。


    这次比赛结束得平淡如水，就像无聊的电影节分猪肉，每个班都有奖。两个一等奖，四个二等奖，六个三等奖，剩下的都是参与奖。


    除了三班。


    杭霆这一弹，把三班的奖弹没了，连参与奖都没有他们的份。


    回到教室，李潇潇就捂着脸跑出去了，林诗雨紧跟在她后面。


    杭霆过了会儿才回到教室，换回了校服，坐在丁琰旁边看杂志。


    丁琰望着若无其事的他，心想，他又要背处分了。


    她不知道别人是怎么想的，也许会怪他拖累了整个班级，也许会觉得他就是故意气李潇潇的。


    她觉得他弹得很好听，甚至很酷，让她不断去回想那个画面。


    她没忍住，小声问他：“你刚才是被鬼上身了吗？”


    杭霆露出一个无语的表情。


    “一会儿李姐肯定要来找你。”她小声说。


    杭霆才不在乎这个，他说他考虑给李姐办公室置办一套沙发，不然每次去都站着，太累了。


    “李潇潇肯定也恨死你了。”


    “我答应了伴奏，又没答应好好伴奏。”他狡黠地眨了眨眼，仿佛恶作剧成功。


    “她刚跑出去哭了。”她小声说。


    杭霆耸肩，一脸无所谓的样子，说了句：“谁让她总为难你。”


    丁琰的心脏被高高抛起，在那一瞬间忘记了跳动。她的视线四处乱蹿，却不知道该落在哪儿。


    杭霆搞这么大动作，是因为她？


    那一瞬间，她本能地有那么点儿小雀跃，却又得死死绷着表情。她要是表现出高兴，不就跟杭霆“同流合污”了吗？可表情绷得住，心里却有了个泉眼，源源不断地冒出一点一点的甜。


    杭霆在为她出头。只是为了她。


    “给自己揽那么大功劳？”她故意不动声色。


    “谁让你那么怂。不过我早就看她不顺眼，举手之劳，不用谢。”杭霆把杂志卷成一个卷，在她头上轻轻敲了一下，“考不考虑请你的大恩人吃个饭？”


    她从头发丝麻到脚底板。


    “我请得起的怕是你看不上。”她说。


    她现在已经能很坦然地在他面前袒露自己没钱，也可能是破罐子破摔。


    “废话那么多。”他斜她一眼，“就这么说定了，欠我一顿饭。”


    他不怕沈韩嘉玮生气吗？


    她想问，又没想好怎么问。


    “杭霆，你出来一下。”


    丁琰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李雯君站在教室门口喊杭霆，脸色铁青，语气严肃。


    班里人的目光都朝杭霆看过去。


    在舞台上张扬肆意，是要付出代价的。


    杭霆满不在乎地起身，出门。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李雯君又进来，拍了拍丁琰的肩，这次声音很小：“你也来一下。”


    李雯君没有表情，鞋跟在地面敲打出规律的“哒哒”声，丁琰不安地跟在后面。


    要问她什么？难道是合唱比赛的事？


    路过李雯君办公室时，丁琰看到了杭霆，梁俊，还有两个警察。


    怎么回事？警察怎么都来了？


    丁琰被李雯君带到了另一间没人的办公室。


    一进去，李雯君就问她：“十一假期你都干什么了？”


    丁琰回想片刻，说道：“写作业。”


    “没出门吗？哪儿都没去？”


    她摇摇头。


    “老师相信你是个好孩子，你最好说实话。”


    丁琰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实话从何说起。


    “我给你点提示吧，你假期有没有去过新城国际大厦？”


    丁琰这才想起来，她去的那个理发店就在这栋写字楼里。


    “我去市图书馆自习了，那栋写字楼好像就在图书馆斜对面吧。”丁琰尽量让自己面色如常。


    李雯君问她：“你没有进去过吗？”


    “没有。”她答得很快。


    “理发店的人报警，说放假期间，杭霆带了一伙流氓砸了他们的店。”李雯君拆穿了她的谎言。


    丁琰惊出了一身冷汗。


    “警察看过监控，发现当时你也在，监控显示你们是一群人一起离开的。”李雯君打量着她，语气里有很多东西，尽管她也说不清那些东西是什么。


    李雯君似乎在等丁琰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丁琰满脑子都是，店怎么会被砸呢？


    事已至此，她只能说实话，把当天发生了什么还原了一遍。


    李雯君问：“会不会是你们一起离开后，杭霆又带着人回去了？”


    “不可能。”她很笃定地摇头。


    “为什么？”李雯君的双眼像等待捕猎的鹰一样。


    “因为……”


    她相信他。


    她相信他本质不坏，她相信他有底线。


    丁琰不想跟着李雯君的思路走，直接跳出来：“李老师，既然能查到监控，翻一下店里的监控就一目了然了。”


    李雯君顿了顿，说：“只有电梯监控。”


    所以，根据监控画面上只有一群混混模样的人乘电梯上楼又下楼，具体发生了什么，无从知晓。


    丁琰语气笃定：“如果真的是杭霆砸的店，为什么他们当时不报警，过了这么久才来报警？李老师，我就在现场，我很确定杭霆没有做过激的行为。”


    李雯君把手搭在她肩上，让她别这么激动：“你有证据吗？”


    丁琰语塞，不知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跟他是一起离开的吗？”


    他们没有一起离开。她自己上了一辆公交车。


    之后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


    “一会儿校领导来了，你也要这么说吗？”


    丁琰扬起脸，对上李雯君厚重镜片后面捉摸不透的双眼。


    她的肩膀好像有千斤沉。


    “之前想帮你调座位，但你不肯……”李雯君定定看着丁琰，似乎在试探她，“是因为杭霆吗？”


    丁琰迷茫地抬眼，不知道李雯君要说什么，她摇了摇头。


    “从小县城到省城，确实诱惑很多。杭霆在外形上比较出众，确实具有一定的吸引力，你们这么大的小孩心里在想什么我也懂。你成绩很不错，各科老师也都很看好你，是底下区县拼尽全力考进一中的，我想你应该分得清孰轻孰重。”


    丁琰不懂，为什么大人们总是如此浅薄，觉得她就是一个县城来的傻姑娘，注定会忘本，然后死心塌地地被一个有钱的混小子诱惑、欺骗？


    “李老师，我——”


    李雯君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态度，打断了她，接着说：“我不追究你为什么会出现在那种地方，也不追究你为什么假期还和杭霆在一起。如果真的查出来点什么，你俩都没法在学校呆下去了。我说难听点，杭霆还能有家里托底，你呢，你要为一个差生赔上你的前途吗？”


    她的言外之意，是让丁琰撇清关系。


    “如果这件事是真的，我会通知你家长来学校处理。你自己好好想想应该怎么说。”


    说完这句话，李雯君走出办公室，留下丁琰一个人。


    开门的瞬间，丁琰看到办公室外面站了几个人，王雨浓和江月都在其中，他们面色焦虑地朝隔壁办公室里张望着。


    -


    丁琰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办公室里自我博弈。


    李雯君毫不客气地点出了他们之间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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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确实有很多不一样，他任性妄为，她从不逾矩。杭霆的家庭条件能把他塞进重点班，也能容忍他的任性，更能为他以后托底。


    而她输不起。这是她好不容易自己考上的机会，她不能就这么灰溜溜地打道回府。


    如果不能在安城一中上学了，她还能怎么办？回康县吗？丁怀新会骂死她吧。


    可杭霆怎么办？


    警察是会调查的，对吧？他们不会冤枉好人的。


    她脑子越来越乱，眼泪不受控地涌出来。她开始恨那个理发店的店员，那些人怎么那么坏，搞不好店是她们自己砸的，非要赖在杭霆身上。她也有点儿怪自己，如果不是自己去了那里，给杭霆打了电话，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这件事是因她而起，杭霆帮了她那么多次，她应该帮他的，至少说清楚当时的状况。


    丁琰走到门口，转动门把手。


    她不知道，打开这扇门，走出去，要面对的是什么。


    丁琰去了旁边的办公室，在门口轻声敲了两下门，里面没有人应答。


    她做了个深呼吸，站在门口说：“老师，警察叔叔，我当时就在现场，我可以替杭霆作证，把当时的来龙去脉讲清楚。”


    还没有动静。


    心脏在胸腔里乱撞，她提高声音：“我能保证我的话句句属实，这件事其实是因为——”


    办公室的门猛地开了。


    李雯君的手搭在门把手上，表情颇为复杂地盯着她。


    “在门口喊什么，不嫌丢人？”


    丁琰愣住了，泪珠还挂在眼眶上。她被李雯君突如其来的变脸弄懵了。


    视线穿过李雯君的肩，办公室里没有别人。


    杭霆没在，警察也没在，只有李雯君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很快丁琰就弄清楚了状况，李雯君在测试她。


    李雯君像一个狩猎者，在等待她走进陷阱。


    她一开始说谎了，在李雯君这里就已经失去了信誉度。


    李雯君调整了一下眼镜框，好像早有预料一般，对她说：“丁琰，你可以解释一下你的行为吗？”


    丁琰死死咬着嘴唇。她觉得屈辱极了。


    “开学不久，你父亲来找我，说觉得住宿费太贵，要退宿舍，让你住在亲戚家，省出来的钱能让你多一点生活费。你知道我当时在想什么吗？”


    丁琰盯着地板某个点。


    她一直为偷走了日记本而对李雯君有些愧疚，这一刻，那点儿愧疚烟消云散。


    “我当时在想，可怜天下父母心。我知道你是单亲家庭，你母亲走得早，我希望你能明白，这个学习的机会来之不易，你要珍惜，不要被一些看上去很美好的假象蒙骗，做一些跟学习无关的事，如果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叫你家长来谈谈了。知道了吗？”


    在李雯君的注视下，丁琰不情愿地点了点头，才换来了自由。


    -


    出了办公室，丁琰头也不回地往外跑。


    快到教室时，她正好和回教室拿了书包的杭霆碰上。


    梁俊就在不远处等他。


    “你要去哪儿？”丁琰拦住他，“警察走了吗？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让你走？那些人肯定在胡说八道栽赃陷害，让他们拿出证据来，警察会查清楚的吧，跟你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她有太多想知道的事。


    杭霆是想发消息给她，让她别慌别管，可他手机被没收了。


    丁琰低头看了眼他手里的书包：“你要去哪儿？我还欠你一顿饭呢。”


    杭霆有点想笑。还说她学习好，怎么这种时候就抓不住重点。


    “你是不是蠢？给你省钱你不应该高兴吗。”他说。


    高兴个屁。她撇着嘴，像是要哭了。


    “快期中考试了，少想些没用的，还是想想怎么保持你漂亮的名次吧。”杭霆把书包甩上肩，跟着梁俊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