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圆卵

作品:《脏凰肉凤

    血腥味蔓延,在山洞里形成一缕一缕赤色的烟雾,血雾飘进每个甬道,吸引更多的白色怪物蜂拥而至。


    它们晃悠着,或急迫,或缓慢,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圆形洞穴。


    于是伏在玲珑身上的白色怪物们越来越多了,咀嚼声,喘气声,摩擦声此起彼伏。


    阳光似乎更强烈了,近在咫尺的前路洒满白金光亮,青草香,新麦香被风带进来,彩色的花瓣在空中兜兜转转,转眼就淹没进白色怪物的群落中。


    巨大的血腥味掩盖了一切,一丝不漏。


    怪物们似已餍足,挥动四肢,一个接一个起身,扭动着比来时更肥胖的身躯,沿着甬道离去。


    阳光灿烂,清泉一般的柔彩流淌进山洞,一点一点照亮蜿蜒的石面,勾勒出一条小溪,覆盖住玲珑的残躯。


    她的头颅与四肢消失了,唯余半截躯干,骨碴分明,碎肉四溅。


    是两年后,祭台上那个可怜的...


    “我好想回家。”


    方雀的胸腔内迸发出无穷尽的哀痛,密密麻麻如万虫啃噬,她无法忍受地弯了腰,眼泪决堤而下。


    她的双脚就像被钉在了原地,就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了。


    方雀想不通这一切有什么联系,这一切混乱得如同一场场无法串联的电影剧目,她的脑袋剧痛,灵魂仿佛被切割。


    如果她提前告诉玲珑,那么她的结局是否会改变?


    不,这是我的梦,梦里都是假的,他们只是我梦境里的NPC,就像石头和红梅一样。


    方雀大脑里有一团黑色的乱麻,她无法把视线从玲珑身上挪开,她控制不住地怪罪自己,又安慰那只是梦。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该怎么从这个梦里醒来?


    “我的可爱小麻雀。”男人鬼魅般的声音幽幽响起,“好玩吗?”


    方雀咬紧牙关,双眼通红:“你到底是谁?”


    “你忘了吗?”他说,“我是你的知己。”


    “我草你爹。”方雀全身发抖,骂,“你个大傻|逼。”


    “不要说这么难听的话,你是一个多么可爱可怜的姑娘。”


    男人在她耳边低声蛊惑,方雀感到指尖冰凉,仿佛被冷血生物爬上了脖颈。


    “你好好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


    方雀有些怒了:“想你爹,滚。”


    “哈哈。”男人笑了,“小心哦。”


    顷刻,方雀脚下的岩石突然开始晃动,轰隆隆的声响如地龙翻身,地动山摇,无数碎石砸下来,扑起迷雾一样的灰尘。


    是炸/弹!玲珑埋下的那些,再次爆发了!


    方雀刚要去抢玲珑的尸体,少年的哭喊声便透过浓灰传进来。


    “妈!妈!”


    小松不知从哪个甬道里出现,他拼命拨开烟雾,试图找到自己的母亲。


    老太太跟随其后,先是胳膊伸出来,紧接着是一张惊慌失措的脸,变形的右手用尽全力,想要抓住小松的衣摆。


    少年清瘦的身影在危险之下游走找寻,他秀气的小脸上有灰,有血,有泪。


    “妈!妈!你在哪?”


    “妈!咱们回家吧!”


    ……


    老太太在后面不住地叫他快回来,小松仿佛听不见似的,他的喉咙在呼喊中吸入了过多的烟尘和脏污,极速变得沙哑,慢慢的,已发不出声音。


    方雀刚要出声提醒,那声音再度响起:“别动。”


    “我为什么要听你的?”方雀低骂,“滚犊子。”


    下一秒,方雀的身体便再次被一股外力桎梏,她的嘴被封住,双脚缩回岩石。


    山洞持续坍塌,洞口开裂,小松被一块石头砸中额角,鲜血殷殷,他跌躺倒地,他发现了母亲。


    悲伤在见到玲珑残躯的一瞬间爆发,小松怔愣片刻,张了张嘴,随即爆发出尖锐的哭嚎,伏在母亲身上久久不肯起身。


    哭声震天动地,小松四处寻找母亲的其他肢体,他趴伏,怒恨着。


    岩壁上蔓延裂纹,迟迟反应过来的白色怪物们从四面八方来,又争先恐后钻进圆形甬道里。


    老太太全身沐血,花白的头发披散,她穿着简朴的布衫,摔了一跤,露出腰间集中的几颗痣。


    方雀瞬间瞪大双眼。


    小松飞身一扑,用身体为母亲遮挡掉落的尖石,有尖刺插进他的后背,绿色背带裤被染成了暗黄色,他的脸上血泪交错。


    突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蹭地站起身。


    那是两颗球状的卵,从玲珑身体里缓缓钻了出来,它们不顾母体,不计后果,将玲珑的身体活活撑裂,被湿润的黏液包裹着,像是滑下了一座由血肉搭就的桥梁,滚到了山洞不断张开的裂缝上。


    卵中似乎存在生命,一左一右,那是两个蜷缩着的,婴儿形状的暗影。


    方雀定眼一瞧,似乎是一男一女。


    小松难以置信,蹭蹭后退两步。


    老太太艰难地从地上爬起,看着地上的圆卵,她欲言又止。


    轰!


    一大块岩石从顶端砸落。


    眼看着就要砸到老太太头上,小松回身一推,老太太踉跄后退,再次跌坐。


    巨石劈断了祖孙俩的连接,将两人相隔一方。


    小松胸膛剧烈起伏,脸上涌上极致的愤怒,他像一头小兽一样血红了双眼,抬起脚,疯狂践踏着,从母亲身体里滑出的两颗圆卵。


    卵皮如橡胶般坚韧,富有弹性,在小松脚下不停四处滑动,小松筋疲力尽,气喘吁吁,脱力地靠着墙壁。


    一缕阳光从碎裂的山壁中射进来,正好照在圆卵之上。


    滋——


    如同烧焦一样,卵皮被瞬间灼伤,升起一股炽热的白烟。


    小松呆愣愣地,缓缓露出了笑容。


    一个半大的少年人,脸上甚至还没有褪去婴儿肥,上一秒他还为母亲的离去而哭泣,而下一秒,这笑容却让方雀毛骨悚然。


    轰隆隆的声音从外向里,愈发清晰,这预示着山洞即刻坍塌。


    小松抱起圆卵,毅然决然,头也不回,朝着太阳的方向奔去。


    老太太绝望:“小松!别出去!”


    巨石降落,把老太太痛哭的呼唤埋没,又将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


    方雀的眼球不受控制地乱转,心里升起的怪异之感达到顶峰。


    因为在岩石掉落的前一秒,她猛然看见了一座破烂的,被撞坏的信号塔。


    电线七零八落,电线杆上挂着巨大的广告背板。


    山洞岩壁的裂缝越来越大,越来越宽,方雀感觉脚下一空,坠入了黑暗之中。


    方雀睁开眼,又是熟悉的原野。


    蓝天白云,彩花绿地,天上是朝霞,与明朗的太阳。


    方雀躺在草地上,白衬衫干净如初,山洞里肮脏的灰泥一丝不剩。


    微风徐徐,亲昵地亲吻方雀的脸颊,像是有生命一样,将她额前的碎发挽到耳后,又坏心眼地掀起一小片衣摆,露出一小片劲瘦的腰间。


    方雀爬起来,望向东南,长发随风而飘扬,嘴角弯作一条苦涩的弧度。


    “原来是这样。”她说。


    上一次关机之前,她看到了那座破烂的,电线垂落的信号塔。


    而她,却没有看见信号塔旁边的广告图标。


    广告朝南,面向顺乡。


    那一刻,方雀恍然大悟。


    小黄没有骗她,她真的位于信号塔的西北方。


    方雀看了看天上的太阳,朝阳初升,红橙霞云光芒万丈,原野漫上薄薄的晨雾。


    而她的影子,自西向东。


    “三千世界。”方雀喃喃,“镜像吗?”


    信号塔东南方向有顺乡,有凶杀案所在的山洞。


    如同一张地图对角折叠,东南方的山洞拓印在西北方,方雀被兄妹俩骗来的诡异原野,应是这未知山洞的某一洞穴。


    方雀的手机不知在哪里丢了,她失去了可以联系外界的媒介。


    没有边际的翠绿仙境,方雀再次登上高坡。


    登高望远,熟悉的顺乡布局,不远处被撞坏的信号塔,掉落的电线,凹陷的麦田。


    方雀心里有个不成形的猜想,这个想法令她心生恐惧,现在,她需要知道自己来到了哪个时间点。


    轻车熟路,方雀进入了村落。


    大路铺着青石子,叶影摇晃,草木生机盎然,一切都没有任何改变。


    方雀熟练地绕过树林,出现在村落之中,她无视趴在门里偷窥她的村民,敲响了边户的院门。


    一阵婴儿的啼哭响起,紧接着是一老一少两个女人欢乐的笑声。


    方雀心中了然,她回到了小松刚刚出生的时刻。


    想起山洞里玲珑排出的两颗圆卵,方雀按下叹息,却也生出了好奇心。


    小松是怎样被生出来的?


    叩叩叩。


    方雀再次敲响院门,鸡鸭嘎嘎乱叫,门内传来开屋门的声音,拖鞋塔拉塔拉作响,渐渐靠近,有人来开门。


    是更年轻一些的老太太,她穿着绣着梅花的马甲,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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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梳着整齐的发髻,乌黑,白发还很少。


    此时她有一双圆圆的,清亮的眼睛,看起来仅仅四十出头,眼角有很少的皱纹。


    见到来人,老太太明显愣了一下。


    老太太问:“您是?”


    方雀笑:“我叫方雀,是过路的旅人,我在这里迷路,三天没吃饭了,请问您能给我点吃的吗?什么都可以。”


    老太太露出了相同的疑惑神情,张了张嘴似乎要说什么,而后很快调整好了表情:“哦哦,可以可以,请进。”


    方雀礼貌地微鞠躬,闪身进了院子。


    熟悉的院落布局,团簇的花丛,繁盛的槐树,她看了一眼院东,没有土包。


    玲珑去世时也没有,这样看来,石头和红梅没有说谎,土包是小松失踪之后,又回家给他们传信后才出现的。


    “我家儿媳妇刚生了孩子,你到这屋来。”老太太把方雀带到了西屋,“我去照顾她,你先坐一会儿,我一会儿过来给你做饭。”


    方雀颔首微笑,老太太也笑了笑,转身离开。


    方雀没有进过西屋,这似乎是无人居住的屋子,墙边堆放着很多旧箱子,被挤压着放置到一边,主人似乎一点都不想在它们身上费心思。


    箱子垒得老高,顶上天花板,有些木板已经破烂,露出内里一些物品的边角。


    方雀走近,指尖沿着木箱残破处伸出的一块玻璃勾勒,她往出拽了拽,这似乎是个相框。


    奈何这个箱子被压在最中间,无法移动,又不能破坏。


    这是我的梦,方雀想,我应该能够控制的吧。


    于是她在心中默念,让这相框快瞬移到我的手上,相框快瞬移到我的手上。


    半晌,什么都没有发生。


    方雀疑惑地歪了歪头,狠狠掐了自己一把,不疼。


    “为什么要伤害自己呢?”男人声音又出现了。


    他说着关切的话,语气里的调侃与戏谑却毫不掩饰,方雀假装没有听见他的话,在房屋里四处转悠。


    “你能控制这个世界。”方雀说。


    这是一个陈述句,男人低笑:“是啊。”


    “你到底是谁?哪怕只告诉我…你的名字,不要让我像个傻子一样。”方雀语气诚恳,脸上的神情却和她的话对不上,目光阴沉沉地盯着空气中的某一飞尘,眼神冰凉。


    “你的请求一点都不诚恳。”


    方雀:“这明明是我的梦,你却能看见我,控制我,为什么呢?”


    男人重复着之前说的话:“你好好想一想,好好地,想,一,想。”


    方雀不耐,脸色很难看。


    老太太掀起门帘,笑吟吟说:“饭做好了,快去吃饭吧。”


    方雀瞬间换上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连声道谢:“好好,谢谢您了。”


    “不用客气,来人都是客。”老太太用围裙擦手,“更何况,我家今天有大喜事呢,我儿媳妇生了大胖小子,非常好看,胖乎乎的,待会儿吃完饭,你也看看。”


    方雀:“好嘞。”


    熟悉的正屋,虽是初夏,但屋里的窗户门缝都被封得死死的,生怕进来一丝凉风。


    玲珑抱着一个婴儿,倚在床上,看见方雀进屋,她有些惊讶。


    “这是迷路的旅人,叫方雀,是个有文化的姑娘,文质彬彬的。”老太太将鸡汤放到桌子上,盯着婴儿,笑得见牙不见眼,“我大孙子以后也会像方雀姑娘一样,多么文雅。”


    玲珑初为人母,浑身散发着圣洁的母性光辉,她轻轻戳了戳婴儿胖嘟嘟的脸蛋,声音软得能掐出水来。


    “妈,孩子还没起名字呢,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老太太笑得很开心:“我都多少年不碰书本了,知识全都忘光了,万一起不好,岂不是害了我大孙子一辈子?”


    说罢,老太太眼睛一亮,回身拉起方雀的手,神情恳求:“方姑娘是有文化的人,你帮孩子取个名字吧。”


    方雀惊讶:“这不好吧,我只是个外人。”


    提到“外人”,老太太和玲珑皆一愣。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方雀从她们眼里读懂了浅淡的悲伤。


    “外人好啊,外人好。”玲珑轻轻笑,苦涩溢于言表,“没事的,方姑娘就给孩子取个名字吧。”


    方雀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便也无法再推脱。


    她假装思考了片刻,说道:“亭亭山上松,瑟瑟谷中风。风声一何盛,松枝一何劲。冰霜正惨凄,终岁常端正。岂不罹凝寒?松柏有本性。”


    “就叫小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