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至提着两大袋零食水果回到空无一人的寝室，掌心被摩得愈发惨不忍睹，薄薄的皮肉仿佛一蹭便会溢出血来。


    他郁闷得心慌，一路上都没看手机，再点开微信才发现他的榜一发了消息，一看时间，他有整整三个小时没回！姜至头皮发麻，手忙脚乱切进聊天框。


    L：【你心情不好？】


    姜至怔愣在原地，呆呆看着屏幕上的五个字。


    他无从知晓这位神通广大的榜一大哥是怎么隔着屏幕精准刺中他的心情似的，这一整天的聊天都再正常不过。给对方问候早安、分享自己的早餐、随口提了一嘴要去看望家人，姜至找不到一个能暴露他情绪的突破口。


    甚至他在说要去看望家人的时候，还发了好几个高兴的表情包。


    姜至吸了吸鼻子，试图把眼里的水汽憋回去。


    姜汁：【你怎么知道？】


    陆家餐桌上，陆今白的手机突兀震动。他无视投掷过来的探究目光，搁下碗筷解锁手机。


    陆父冷哼一声，暗嘲道：“没一点规矩，之前学得餐桌礼仪都喂到狗肚子里去了。”


    陆今白掀开眼皮淡淡扫他一眼：“您要是吃不下去，可以喊阿姨过来收拾碗筷。”


    “噗嗤。”陆雁婷看自家老顽固父亲吃瘪没忍住笑出声，陆今白凉飕飕的目光瞥过来她又似被掐住脖子的小鸡仔发不出声来，那眼神她看得分明，是在说你要是不想吃碗筷可以一并收拾了。陆小姐扒了两大口饭，悻悻一笑：“我吃，我吃。”


    咀嚼的力道倒像是要把大哥生嚼了，她在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心想等以后结婚了嫂子给他夹菜叫他多吃点，这半分情趣也无的大哥指定也会这么煞风景。


    陆雁婷默默为未来的嫂子哀悼。


    看来那行小表情真的是表示心情的符号，陆今白想。


    他忽然又想到当时他加小蝴蝶结微信的时候，小表情从哭脸变成笑。陆今白摩挲手机壳，后知后觉道：加上他的联系方式，似乎是一件让小蝴蝶结高兴的事情。


    L：【所以真的在不高兴。】


    L：【出什么事了。】


    姜至下意识便想将心中的烦恼诉之于口，突然反应过来，天底下哪有让榜一听主播倾诉的道理？简直是倒反天罡。


    他果断把对话框的文字删除，问：


    姜汁：【哥哥为什么会问我这个呀？】


    L：【你的表情，在哭。】


    姜至这下是彻彻底底愣住了。


    用不起眼的颜文字表达心情是他用了很多年的习惯，他刚上初中那会，班里男生大多成群结队一块玩。他长得冷冰冰又不爱讲话，自然而然不是小团体的一份子。恰巧那年还和乔衡不同校，他没朋友，总是独来独往。


    白天看上去倒是一匹潇洒的“孤狼”，晚上就变成躲在被子里偷偷伤心流泪小狗头。


    乔衡知道了恨铁不成钢，说：“你去和他们说啊！说你想和他们一起玩！说你一个人很难过！你天天这样，人家还以为你根本不在乎这些呢！”


    姜至闷闷道：“我说了。”


    “怎么说的？”


    他把朋友圈翻开，指着头像下的流泪小表情：“这样。”


    乔衡两眼一黑，无语的要死：“我的祖宗，你能拿出小时候对付我的招式吗？一惹你生气你就哭得惊天动地的架势呢？”


    “你这小破表情……这，这——”


    恨恨道：“等他们读懂你的隐喻，你早因为伤心、悲痛欲绝的死了！”


    不过好消息是，姜至没伤心死，因为乔衡初二转学过来陪他了。坏消息是，直到初中毕业，那群小男孩也没懂得姜同学的隐喻。


    事后乔同学评价，能读懂姜至隐喻的，在抗战时代高低得是个高级特工。


    现在高级特工真的来了。


    寝室没开灯，小小的手机屏幕成了唯一的亮光源。姜至的脸被照映得莹白剔透，他抬手搓搓眼，掌心和眼眶一块发酸发热。


    姜汁：【谢谢哥哥关心我。】


    姜汁：【我没有不高兴。】


    姜汁：【只是明天的直播我有些紧张而已。】


    L：【紧张什么。】


    姜汁：【明天有王位争霸，大家一起打PK，我还没学会拉票。所以有些紧张。】


    陆今白眉梢一挑，心底莫名起了点烦躁。


    L：【我在，你还需要拉别人的票？】


    姜至一时没动懂他什么意思，干团播的都知道。上票不能给大哥大姐太大的压力，更不能逮着一个人薅。他只是不想榜一花太多钱，为什么他反而不太高兴的样子？


    他如实发道：【只是不想哥哥有压力。】


    压力。


    压力？


    他，陆今白，云盛科技CEO，在一个五百人不到的直播间，为一个主播拿一个第一，有压力？


    是这个意思吗？


    陆今白摁了摁眉心，饭桌上的陆雁婷敏锐察觉到主位上的人心情又不好了，她擦擦嘴，生怕城门失火殃及池鱼，撂下碗筷脚底抹油般跑了。


    L：【转账200000/】


    L：【还需要别人吗。】


    姜至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什么小表情什么隐喻什么高级特工全被他抛之脑后了。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全身上下的毛都炸开了，为什么突然给他转二十万！！！


    躺在聊天框的橙色不像是一笔大额转账，而是他那如奶油般化开的主播资格证，他已经看见辞退单在前方和他招手了。


    与此同时，他的实习证明和毕业证正在天上失望地看着他。


    姜汁：【已退还/】


    L：【？】


    姜汁：【谢谢哥哥！！但是真的不用了！小狗疯狂磕头/jpg.】


    L：【为什么。】


    姜至键盘已经要按出火星子了：【我不要哥哥的钱！哥哥明天来陪我就好了！小狗撒娇/jpg.】


    陆今白聚拢的眉心稍稍展开，连他自己也没发现，锋利淡薄的嘴角上扬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L：【不要钱，只要我？】


    姜汁：【嗯嗯嗯！！】


    姜至奋力追回摇摇欲坠的实习证明，乘胜追击啪啪打字：


    【所以哥哥别给我转钱了，明天来陪我好不好？】


    【我只想要你陪我。】


    【小狗撒娇/jpg.】


    陆今白抬手遮掩嘴角，单手敲字：


    【好。】


    陆雁婷屏住呼吸下楼拿被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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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忘的手机，装作自己是一粒不起眼的灰尘。却惊奇地发现，方才还一副山雨欲来模样的大哥，转眼已是春风和煦。


    心情好的有些诡异了。


    “看什么。”陆今白没抬头，已经发现了陆雁婷若有若无的注视。


    陆雁婷忙扭头，抓住被遗忘的手机：“没什么。”


    “下周零花钱打给你了。”


    “哦，谢谢哥。”她解锁手机一看，躺在卡里的生活费赫然多了一个零！陆雁婷不可思议地扭头看陆今白上楼的背影，这已经不是有些诡异了！诡异过头了！


    姜至浑然不觉自己的举动助力了一位素未谋面的高中少女零花钱翻倍，长长呼出一口气，劫后余生般紧紧抱着手机。


    他的实习证明，他的毕业证，安然无恙回来了。


    *


    王位争霸和工会赛都是团播的一种牟利手段，前者只是冠上了好听的名头，本质还是刷钱PK。所谓王位，就是直播间一把漂亮的椅子。


    票数最多的一位就可以坐在那把椅子上，票数最少的一位则需要拿着话筒不断拉票，若没能在规定时间内赶超上一名，就会被淘汰下场。


    “完蛋了姜至。”顾佳远耷拉着小脸候场，和姜至倒苦水，“昨晚我学了一晚上拉票话术还是没记上几句，我一想到要说那些话我就羞耻的想死。”


    许子言打击道：“拿着话筒自顾自说一大堆没人搭理的时候更想死。”


    姜至也紧张，那些拉票的话术他一句都说不出口。


    顾佳远自认和姜至混熟了，扯着他的袖口：“姜至你肯定不紧张，快点安慰安慰我。”


    姜至张张嘴，憋了半天憋出三个字：“你别死。”


    顾佳远：……


    许子言：……


    万炎站在最前面，没参与他们的聊天。眼里却是泛着势在必得的精光，自从百胜被姜至打断后他心里就憋着口气。盼星星盼月亮才盼到了王位争霸，他事先联系了大哥大姐，疏通了粉丝群，势必要在这个环节拿下首胜。


    陆今白在开播之际卡点进了直播间，跳开场舞的时候就给姜至送了个大额礼物示意他在。他不确定加上了第三个环节整场直播要开多久，担心小蝴蝶结跳久了后面会累所以前两个环节克制住没送多少礼物。


    不过今天还是属姜至跳得最多，直播过半的时候进了个新观众，叫“美高梦破碎的那一晚”，一口气给姜至上了小一万票。


    【小姜又来了个新姐。】


    【毕竟人家脸在江山在嘛。】


    【@美高梦破碎的那一晚，美高姐，你觉得小姜跳得怎么样？】


    美高姐的弹幕高调滑过：


    【好看。】


    特意强调道：


    【脸。】


    【……美若天仙的脸就可以忽视狗屎一样的舞吗？】


    美高姐发言略带中二气息：【颜值即正义。】


    姜至僵硬地扯扯嘴角，双手捏着话筒干巴巴道：“谢谢……嗯，谢谢美姐姐送的礼物。”


    【美高梦破碎的那一晚：！人也可爱！！姐姐亲亲！！】


    【给姜.送去嘉年华*1】


    电脑前，陆今白轻啧一声。


    不爽地点了点美高姐的头像，这人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