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今天也确实让你帮忙啦。一码归一码，我不一定非要做什么回报你，但你需要我帮忙的时候我一定会做的，也就是欠个人情了。”


    夏油真季子认真承诺。


    影山茂夫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影山律的面色有点不自然，但是看向她的神情似乎柔和了一点。


    真季子都没在意——现在的影山茂夫看不出来什么，万一以后就看懂了呢？是不是朋友什么的，反正现在以她的“体质”，一年半载都凑不到一块一起玩，以后也没法一起上学之类的，能有多少相处时间？


    很简单的道理。


    影山茂夫认为是朋友，她就对他友好一点呗；他要是长大了觉得她是异类，她就远离他嘛。


    反正人情她是欠着了，不管他之后什么态度，她承诺不变就行了。


    真季子很快想明白之后，又陪着兄弟俩玩了一会儿。


    其实她才是年纪小的那个来着。


    但不知道是不是陪伴和教导小乙骨久了，即使是跟比她大的兄弟俩玩，她也潜意识把自己当成了那个陪伴者，比以前温柔耐心得多。


    影山兄弟俩甚至有些不适应，一开始还问她是不是担心有坏人追上来，让她别怕。


    真季子稍微摆正了一下心态，投入其中后，也想不起来什么陪不陪伴了——区区跳格子，还能难得倒她这个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的优等生？！


    直到出了一身汗，真季子才发现自己玩过头了。


    虽然其实也有穿得太多的原因。


    回家的路上真季子十分忐忑。


    刚醒来还呆在家里那会儿，梦的影响对她来说还很大，满脑子都是那个几乎可以说残酷的未来，焦躁不安难以平静。


    经历了蓝发咒灵那一遭——受到惊吓接受现实之后，却意外发现，自己的能力并非全然无法自保后，理智重新占了上头，再面对一个强大一个冷静的影山兄弟俩，夏油真季子其实已经恢复了平时现实中的状态。


    但还是多少有些情志不畅，真季子玩的时候才有意让自己沉浸其中，释放一下压力。


    梦醒了，游戏也结束了，接下来要面对的就是真正的事实……和家人坦白吗？


    夏油真季子惶惶不安地回了家，开锁后，几乎是抱着些自暴自弃的心理转开的门——“我、我……”


    室内一片昏暗。


    现在已经是夏油家一贯的晚饭时间，但并没有人回家，爸爸、妈妈和哥哥都不在，厨房是冷的，房子里除了她之外没有别人的气息……这真的是她的家吗？


    还是说，因为她在，爸爸妈妈和哥哥都不想回家了吗？


    真季子呆呆地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想了很多很多，咬着牙不想哭，最后抹了抹眼睛。


    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把她今天动过的一切都恢复成原本的样子，连水龙头边上干掉之后剩下的水痕都擦干了。


    然后平躺在自己的床上，身体直得甚至有些僵硬了。


    真季子的脸也很僵硬，她不敢想却又控制不住去想很多糟糕的事，脑内念头繁杂到一时她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些什么东西。


    她就这么躺到了门开。


    真季子还能分辨出这是妈妈开门的声音，哦，爸爸也在后面。


    还好，爸爸妈妈关系应该还是很好的，他俩下班时间不一样，能一起回来就肯定是等了对方。


    真季子莫名欣慰，但依旧没有动弹。只是带着些许忐忑地等着，从家门口的脚步声停了没几秒，又往她卧室的方向走了过来。


    大概是为了能随时查看她的状态，她的卧室一直是敞开的——真季子能感受到妈妈在她门口站着看她。


    嘴上说说就算了，真季子其实一点也不擅长演戏，感受到妈妈的注视后，她立马就紧张起来，因为躺了有一会儿慢慢放松下来的身体也又僵硬起来。


    要是稍微仔细观察一下就能注意到。


    真季子自认马上要暴露——心里其实还在笑自己干嘛突然来这么一出，傻不傻——她正想着要用什么样的姿势稍微假装一下刚刚睡醒，慢慢伸了一个懒腰，眼睫毛颤颤巍巍的、马上就要睁开似的。


    突然渐渐走远的脚步声让她的动作完全顿住。


    夏油真季子：“……？”


    结果其实压根没看到啊？


    真季子微起之后又躺了下去，望着天花板思考人生，看着看着竟然有点困了，迷迷糊糊中她脑子里蹦出一个歪点子——话说，要不去爸妈梦里吓他们一下？


    这纯粹是在迷迷瞪瞪的疲倦中脑子里胡乱蹦出来的念头，真季子自己都没当真，但也没多在意，就着困意慢慢闭上眼睛。


    这个时候她又在想，不穿越别人的梦的情况下，她还会做梦吗？


    夏油真季子一脑袋胡思乱想地睡了过去。


    醒的时候妈妈就坐在床边，真季子看到她微红的眼眶，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下意识想过去抱抱她安慰一下。


    但她很快发现自己的身体好像动不了了。


    真季子在心中大喊着“谁在捣鬼！！！”，又对着妈妈连声道歉解释，“妈妈我不是在装睡哦，等我弄明白怎么回事！”


    结果不管怎么挣扎都像是空气一样，没有任何人注意。


    很快，没有得到任何回应的妈妈也不再注视着她，而是低着头沉默地走出了房间。


    不知为何，真季子的身体依旧动不了，但“眼睛”却能跟随妈妈看见妈妈离开之后的画面——她埋在爸爸怀里捂脸啜泣，反复喃喃：“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我的两个孩子，我从出生就亲自照看到上学的宝宝，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真季子的眼眶也有些红了。


    她想让妈妈别哭，想说她和哥哥都不是变坏了，只是身上发生不同的特殊事件，和普通人走上了不一样的路，但他们依旧是好孩子；


    她想把自己经历的一切，现实的梦境的，全都坦白。


    真季子听见妈妈忽然抬起头说，眼睛红得有些执拗：“不可能一直这样的——我们再生一个吧。”


    夏油真季子呆住了。


    理智告诉她对于父母而言，这是正确的选择；情感上她也愿意支持妈妈，毕竟在自己无法获得幸福的前提下，妈妈因别人而幸福也没什么好谴责的。


    情绪一时低落很正常，她也是人，不是铁打的，会有喜怒哀乐……谁都没错，连命运都没错——至少命运还提前告诉了她未来，让她能尽早做准备。


    真季子觉得自己应该接受的，但她就是呆立在原地，仿佛无形的腿被黏住了似的。


    “……不可以。”


    爸爸的话让真季子仿佛看到了希望一般，像是被遗弃的小狗看到失而复返的家人，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真季子眼巴巴看着爸爸，哪怕知道他看不到自己——或许正因为他看不到自己，真季子才鼓起了勇气碎碎念：“别丢下我呀爸爸，我很厉害的，我会想办法帮助哥哥保护家人的，虽然睡美人症是真的，但我这么特殊，肯定有作用的……”


    夏油爸爸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妻子：“如果下一个也是这样呢？”


    真季子表情僵了僵，但又说服了自己：“对啊对啊，我和哥哥都这么特殊，肯定是爸妈你们基因特殊，就算再来个妹妹或者弟弟肯定都一样的……”


    夏油妈妈拒绝这种假设式回答，表情痛苦而坚定：“没发生的事情你凭什么断定！我们做基因检查，做各种检查——”


    “现在不是有吗，那种技术，可以检查出来基因病的，如果有问题就打掉再来好了……如果和杰那孩子一样能看见别的东西，没关系啊，我们可以好好引导的，只要让新的孩子远离他们，肯定，肯定可以的……”


    真季子沉默了下，强颜欢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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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妈妈，这样对我和哥哥来说有点太残忍了吧。大人不可以这么言而无信的……”


    夏油爸爸依旧否定了这个提议：“我们养不起第三个孩子了。真季子的病要花多少钱我们不是没算过，你难道放弃真季子吗？”


    “我可以加班！拼命加班！我、我可以——”


    夏油妈妈痛哭出声，捂着脸死死咬牙：“……我不可以再看着那两个孩子了，但是，我控制不住。”


    夏油爸爸选择沉默。


    真季子开始想这是梦了，多荒诞，多异常——肯定是妈妈不忍心她陷入病痛所以痛苦地挣扎，这是妈妈的梦，她一定是穿进妈妈的梦了。


    对，是妈妈的梦，妈妈好可怜，她不应该出现在妈妈的梦里。


    去找爸爸吧，爸爸那么温柔，说不定会梦见他病好了，然后一家人团团圆圆呢？


    夏油真季子这么想着，转眼又落入一片新的黑暗。


    一片黑暗中唯有爸爸的身影是亮的，真季子想要喊爸爸的名字，喊不出来；她想要去靠近爸爸的身影，但越拼命靠近就不知为何离的越远。


    世界只有两处亮光，一处是她，一处是爸爸，但他们俩越隔越远，距离被无限延长。


    真季子如此茫然而可怜地呆坐在原地。


    然后就像突然跟随妈妈一样，她的视角忽然能看到爸爸了——爸爸在不断变年轻，从三十多变成了二十多，面无表情的脸上出现了意气风发的笑容，他年轻而富有活力，勤恳踏实而满是憧憬。


    他和妈妈在路边擦肩而过，没有回头看她一眼，而是冲着另外一个不知名的女性灿烂微笑。


    他和那位女性陷入爱河，结婚生子，有一对健康而活泼的宝宝。


    又经过那一条路，他再次和妈妈擦肩而过。


    这次妈妈突然回了头，怀里抱着一个沉睡的小女孩，对着他眼露哀求。


    那位女性问：“那是谁？”


    爸爸说：“快跑快跑，那是个疯子，被缠上了就摆脱不了了。”


    爸爸远离妈妈和她后，获得了幸福的一生，死前他对着孩子们微笑：“你们都是好孩子，好孩子……”


    真季子噙着眼泪，再也不想看爸爸妈妈的梦。


    她想去找哥哥，哥哥——这次她又看到了哥哥，哥哥没有看不到她、没有忽视她，但是哥哥竭力喊着“快跑！！！”


    遮天蔽日的阴影笼罩她，真季子回头，巨大的咒灵对她长出了口。


    然后她被一阵挤压，周围黏腻而恶臭，全是真季子忍受不了的气味温度和触感，她窒息而茫然之时，哥哥剖开了咒灵的肚子，解救了她。


    哥哥，哥哥——真季子重新含着热泪，近乎有些庆幸地想着，还好哥哥不会放弃她。


    但是很快她发现不对。


    为什么哥哥的梦里有这么多咒灵？


    为什么咒灵永远杀不完？哥哥都因为一直在打一直在打没办法和她说话了！


    真季子看着哥哥一次又一次受伤力竭，又拼命站起来，哥哥明明已经很厉害了，可咒灵也越来越厉害，而且不管怎么打都会再重生。


    真季子拼命摇头。


    这不对，这完全不对！


    但她的想法一点影响也没有，哥哥依旧在战斗，不断战斗，好不容易打败了咒灵之后，还不得不将其吞进肚子里——哥哥露出了相当难以忍受的恶心表情。


    真季子从来不知道他吞咒灵原来是这么痛苦的事情。


    真季子已经知道了这是一场梦，她惊醒，看着天花板，嚎啕大哭却没有哭出声音。


    这不对……好可怕，她以前待的世界原来是那么可怕的世界吗？


    和平、为什么大家无法和平共处呢？


    为什么要有病痛折磨呢？


    如果世界可以永远和平，永远都不会死人、不需要拼命才能好好活着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