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小乙骨似乎升起了某种隐秘的幻想,眼睛慢慢亮起来,嘴上也急忙承认:“是的,是的,真季子,我喜欢你——”


    这个年龄段的小孩子能知道什么是喜欢吗?笨蛋。


    夏油真季子真心实意笑了一下,很温柔,很快又压着内心的忐忑轻声哄道:“那,我也会喜欢乙骨的——作为交换,乙骨,你不可以喜欢别的女生哦。”


    这下真季子没有再等小乙骨的回答,而是又打了个哈欠,作出很困的样子垂眸,忽而闭上了眼睛。


    她的世界一片黑暗。


    她没看到梦里的世界一点点暗淡下来。


    细微的、若隐若现的像是饼干被捏碎的声音晃了一下,又被小乙骨的脚步声压下——真季子其实蛮意外自己居然能那么肯定地判断出来。


    脱离梦境的过程中,真季子迷迷糊糊听到了熟悉的、又悲伤的嗓音在耳边低低响起。


    “……我,我不会喜欢别的女生的,永远不会!”


    如果可以拥有那个永远的话。


    真季子或许真的会信。


    就像相信哥哥的承诺一样。


    她忽然有点后悔,想告诉小乙骨:“没关系的,你喜欢别的女生也没事,是我在故意混淆你的喜欢,其实我们的喜欢都不是那种喜欢——”


    不知道说没说出来、有没有在梦中传达。


    夏油真季子在熟悉的天花板醒了过来。


    她呆呆地平躺了一会儿,喊了两声哥哥、又喊了一声爸爸妈妈,声音很小,而且很沙哑,说两个字就嗓子疼,让她不得不闭嘴。


    真季子揉着酸胀的太阳穴慢吞吞坐起时,偏短的睡衣袖口滑落肘处,没在意,只去瞥床正对面的墙边靠着的一捧手织花束。


    她现在的身体状况不是很好——她起身的时候其实就感觉到了有一些喘不上气,胸口闷闷的,似乎很虚弱。


    但不知为何她视力很好,一下子就看到了花束上那张贺卡。


    贺卡上是哥哥的字迹,端端正正写着:[真季子八岁生日快乐]。


    旁边有一个包装起来的漂亮小礼盒,似乎是生日礼物。


    真季子拆开之后,发现是一枚精致漂亮的石榴花形状发卡。


    夏油真季子的生日是12月28日。


    她拉开窗帘,明媚炽热的阳光像张厚重的棉被裹了过来,蝉鸣声密不透风——夏季如此强烈张扬。


    真季子呆呆地站在这样强烈的白光之下,揉着被刺后流了泪、正慢慢适应的眼睛,反应过来是一片生机盎然的绿意时,脑海中出现了两个念头。


    一个是,她好像……睡了一整年?


    另一个是,她也错过了哥哥的生日。


    卧室里没有钟,真季子赤脚走到客厅,客厅的时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摆了,她盯了几秒,确认自己够不上之后,又打开电视。


    新闻频道正在重播。


    真季子只看上面滚动的时间,然后验证了自己的猜想。


    时间……人类的时间,过得好快啊。


    夏油真季子现在已经知道了,在现实世界中,稍不注意就会忘记梦里发生的事;但她到现实才意识到,在梦中世界,其实也会模糊对现实中记忆。


    比如说,尽管现实世界已经过了一年左右,真正看到现实世界的时间后,真季子才意识到,假如乙骨忧太这个人真的存在的话,那么他这个点……其实可能还在妈妈肚子里。


    祈本里香倒是可能已经出生了,但真季子对她不了解,自然无从验证。


    为了防止自己在现实中淡忘这件事,真季子翻出了幼儿园时期的日记本——上了大班她就没再写过了——然后把这件事用摩斯密码记了下来。


    这还是侦探哥哥教过她的。


    很神奇的是,虽然只教过一遍,梦里真季子都不太记得了,但现实中想要用上的时候却能原原本本回忆起来。


    真季子甚至觉得,盗一叔叔和千影姐姐教她的那些技能,如果她需要用上的话也能回忆起来。


    可惜大概是没什么用的地方了。


    乙骨的事可以不管后,真季子环视了一圈家里,忽然有些迷茫。


    明确自己从现代医学角度上来判断,的确患有所谓[睡美人症]、并且永远无法治愈之后,她也忽然明确,自己似乎必定要辜负父母从小寄予的那些期待了。


    一时间,真季子竟然有些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面对在梦里心心念念的家人。


    一年过去,家里竟然一点变化也没有。


    夏油真季子坐立不安地在客厅的沙发上等了一会儿。


    窗外最明亮的时候,空气中的热气蒸腾成浪扭曲视线,真季子却只是稍微出了点汗。


    她低头,瞥见自己似乎苍白到有些透明的皮肤,感觉有些许眩晕。


    潜意识想着可能是中暑,真季子打开水龙头往自己脸上扑了点冷水,抬头看见镜子里自己直的像是被吭哧吭哧、一剪刀剪断的不规则刘海,沾水之后更像是狗啃的了。


    真季子被丑得震惊到了。


    这不可能是专业理发师干的,那就只能是家里人了。


    排除妈妈——妈妈给她剪过刘海,剪的很好;再排除爸爸,爸爸不会想到这件事。


    答案显而易见。


    哥哥。


    有一说一,长大后他的刘海也蛮怪的……虽然很感谢哥哥一如既往的细心温柔,但是真的不要来祸害她的刘海啊!!!


    这下她连出门都不好意思了!!!


    欲哭无泪的真季子摸着自己的头发,苦中作乐地想着还好哥哥只剪了刘海,没动其他头发,也没动她的脑袋……好吧这是真的有点想哭了。


    夏油真季子在家里团团转着,反复摸着参差不齐的刘海,很快陷入了“怎么办她的人生好像完蛋了”和“一切都没发生,说不定那只是别的世界的未来呢”之间挣扎。


    最后她还是抱着某种期待,在网上搜索了一下市内有失踪频发、有怪事发生的地方。


    找到一个合适的地点后,真季子忐忑地把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出门,坐公交去了一所即将废弃的商业街边缘——已经拉起了封锁线,还有几个看起来像是警察的人守着。


    真季子自知现在的形象可能招人怀疑,并不敢上前,只是老老实实站在公交站,然后光明正大往那边望。


    咒灵咒灵咒灵……找到了!在另一个巡查的警察身后。


    由于大部分的人是看不见咒灵的,实际上咒灵的踪迹并不隐秘,尤其是些小一点的咒灵,基本上是光明正大徘徊在人类附近、甚至触摸人类的,所以要找的话并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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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季子看到的这个咒灵不大不小,像个佝偻着的老大爷,动作很明显是在对那个靠近的警察使什么坏,那个警察的状态看起来越来越差了。


    真季子按下狂跳着的心脏,勇敢地、努力地直勾勾盯着那个咒灵——视线似乎对他们来说有吸引的作用?


    咒灵缓缓转过头来,一对苍蝇似的眼球仿佛贴了过来。


    真季子隐约听到了昆虫口器摩擦的声音,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跑,想起自己的目的,才顽强地保持着刚刚的姿势。


    警察没有立刻就死掉,说明这家伙没有很强的攻击力;能被她的视线吸引——难道说她其实还是人类?


    如果她不是人类,那这个咒灵应该也不会对她怎么样……应该吧?!


    小女孩大脑疯狂转动,身体僵硬而目光倔强,眼睁睁看着咒灵一点点挪过来。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直到它身上伸出了类似于淤泥一样的触手、像是对刚刚的警察一样对她时,真季子还是没忍住拔腿就跑。


    呜呜呜她才不想让这种东西触碰到她啊啊啊!!!


    夏油真季子慌不择路地跑进了一个阴暗的小巷——其实以前她看到这种地方就会下意识绕道走来着,但这次不知道为什么一头撞了进去。


    帽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掉了,好在巷子里没人。


    真季子捂着自己的刘海,眼眶红红地盯着巷口处慢慢追上来的咒灵,已经在后悔自己的莽撞了——再不想面对,也至少要和哥哥说一声才对吧?


    不管是因为[睡美人症]什么什么的死掉,还是被哥哥亲手杀死,怎么都比被一个好像也不是很厉害的咒灵杀掉来得光荣呜呜呜……诶?走掉了?


    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咒灵只是站在巷口徘徊了一阵,居然扭头走掉了。


    真季子又惊又喜,脑袋蒙蒙的,眼眶里蓄了半天忍着不掉的泪珠仿佛要淹没眼球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个好奇的声音:“人类的衣服穿着很舒服吗?”


    一个没有下半身,但青灰色的上半身和脸上都是缝合线的蓝发少年,好奇地探过来一个脑袋,眨巴着眼睛观察真季子。


    真季子眼泪哗得涌出来,脸蛋上肉眼可见两行泪痕,嗓音有点含糊和绝望:“你也是咒灵吗?”


    “是哦。”


    蓝发少年捧住她的脸颊,兴致勃勃地去摸她温热的眼泪,给她在脸上抹匀了:“你居然会哭,你不是咒灵吗?哦不对,我听说过有些咒灵会用眼泪骗人——你也是特级吗?”


    夏油真季子绝望地哭出了声,坚定道:“我不是呜呜呜!”


    蓝发少年:“你是人类?那我可以吃掉你耶。”


    真季子眼泪一收:“我想我现在其实应该算是咒灵吧?我的情况比较特殊,但是总之反正我不是人类了……”


    蓝发少年露出一个单纯灿烂的笑容:“你说话真有意思,跟人类一模一样。情况确实很特殊,你给我的感觉明明那么弱,像个弱小的人类,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我不能动你——谁在保护你吗?”


    “……你不能动我?”


    真季子精准找到了重点,原本脸上的可怜弱小又无助绝望消失,转而毫不掩饰嫌弃。


    “那你离我远点,也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指甲都是黑的——是咒灵就能不讲卫生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