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7. 往昔康宛
作品:《黄泉客栈》 十里街上,一道身影灵巧敏捷地从人群中穿过,后面的妇人手里把着木棍紧跟在她身后。街上行人太多,没几步就混在人群中只露了个脑袋。
“寂未,你竟然敢跟你阿爹一块儿瞒着我!我今日非得让你长长教训!”寂夫人被行人挡在后面,提着棍子朝前面喊,“你给我站住!”
前面的人等穿过人群,还回头看了一眼,见已经将她阿娘甩在后面,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大摇大摆地往另一条街上去了。
等敲开杜府的大门,她瞬间就从缝里钻了进去,直接往屋里跑,嘴里还喊着:“杜伯父救命啊!我阿娘要打我!”
杜府的小厮对这场景早已习以为常,伸出脑袋往外面望了望,寂家夫人还未追来,他随即将门给关上。
一进前堂,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她就被桌上的东西吸引了目光:“这是什么?”
盘里红彤彤的一条鱼,辣香扑鼻而来,引得人直流口水,她还从没见过这种做法的鱼。
“烤鱼,你伯母最喜欢吃的。”杜将军嘿嘿笑起来,让人又给拿了份碗筷,“不过这次我加了点西域那边的香料,你正好尝尝味道怎么样。”
杜家夫人笑着招呼她,将烤鱼往中间推了推,“你可真会挑时候,快来一块吃。”
寂未早就习惯来杜府蹭饭,毫不客气地就坐下,“多谢伯母。”
正好刚才还没来得及吃饭,在这吃过之后就不用担心等会回家饿肚子了。
等她坐下,杜将军心下了然地询问:“这次又是为了什么啊?”
“阿爹读书不用功,偷看话本子叫我给发现了。我没告诉阿娘,他反倒把我给供出来。”寂未伸筷子夹起一块烤鱼放到碗里,“真没义气,直接就出卖我,一点都没犹豫,我以后再也不帮他了。”
听到这话的杜家夫妇忍不住笑起来。
寂未把那块鱼肉吃进嘴里,辣椒瞬间点燃了整个舌头,她囫囵吞下去,辣得直跳脚:“怎么这么辣啊!”
杜夫人连忙给她递水,“有这么夸张吗?我怎么觉得还好啊。”
“夫人啊,有没有可能是你能吃辣啊。”杜将军摇摇头,似乎有些无奈。
寂未还未来得及习惯嘴里着了火似的感觉,外面就传来了寂夫人的声音:“寂未,你现在,立刻,马上给我出来!”
“寂夫人,您怎么来了?三娘子不在我们府里啊。”小厮嘴里的话寂夫人早就不再相信了,拎着棍子叫他让路。
杜将军拍拍胸脯,“躲后院去,伯父帮你把你阿娘拦下来。”
寂未肿着舌头说:“多谢伯父!”
寂夫人在院子里喊:“寂未你给我出来!”
“弟妹这是做什么,怎么拿着棍子就闯进来了?”杜将军从屋里出来,装作被她这阵仗给吓到,“我家夫人胆子小,弟妹莫要吓到她。”
寂夫人把棍子杵在地上,“杜兄你今日不必护着她,我定要给她教训吃!”
“这么长的棍子,你这是要把阿未给打废不可?”杜夫人把寂未藏起来之后也跟着出来,看着她手里拿根棍子时不由一惊,伸手去拿结果发现寂夫人攥得死紧。
她随即开始和稀泥,“阿未往后便记得了,何需如此大动干戈。”
寂夫人:“嫂嫂,这话你说了十多年了,她可曾改过?她如此脾性,何时才能长大些!”
杜夫人一愣,脑子迅速开始转动:“……好歹各种错都没犯过第二次嘛。”
对面的人气得喉头一哽,差点没直接笑出来。
后面的半个多时辰,杜家夫妇你一言我一语,一个抛话一个接话,好歹是把寂夫人的气给消下去了。
当天夜里,寂未为了讨好寂夫人,主动提出陪着她阿娘缝补衣裳。寂夫人补衣裳,她就在榻上看书。
结果看了没几页就开始打瞌睡,最后身子一歪躺榻上睡过去了。
寂夫人给她补完衣裳,抬头看过去,床榻上的人早就闷头熟睡。她无奈叹了口气,将踢开的被子重新掖好,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
就在转身准备离开时,被人一把拽住了衣角,榻上的人睡得昏昏沉沉,无意识地把那片衣角压在身子底下,口中喃喃:“阿娘,你别走……”
寂夫人看她这样子,无言轻笑,轻轻拽了几下没拽动。正在这个时候,外头的门被敲响,寂名成随即推门进来。
在看到自己的床榻已被霸占时,他轻叹了口气,和寂夫人对视片刻,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得了,夫人陪闺女睡吧,夫君我去书房独守一夜。”寂大将军倾身抱了抱自己的夫人,从柜子里抱了床被褥出来,孤孤单单地去到了书房。
寂熙恰好要把看完的书放回书房,就这么和自己独守空房的老父亲撞了个正好。
“阿爹?你怎么跑书房来睡?”她看着寂名成怀里的被褥,心想阿娘不是不追究了吗,怎么阿爹又被赶出来了?
寂名成仰天长叹,“我的位置叫你妹妹占了去,我可不得跑这儿来睡。”
寂熙听完没再说什么,将书放好后就回了房间。不多时,她就抱着自己的枕头和被褥去了主屋。
“满满,我陪你睡,叫阿娘去找阿爹吧。”寂熙在她脑袋旁边放下自己的枕头,想要把寂未拽着阿娘的手给拉开,“阿爹一个人怪可怜的。”
半梦半醒间的寂未也不知道什么脾气上来,对她的话摇了摇头,另一只手举起来抓住了寂熙的衣裳,就这么一手抓着一个人,怎么都不肯松。
寂熙还不肯放弃,接连尝试了好几次最终都以失败告终,抬起头去看寂夫人,颇有些无奈,“阿娘……”
“今夜就这么睡吧,你阿爹又不是小孩儿,自己一个人睡也没什么。”寂夫人揉了揉她的发,轻笑着,“睡吧,晚安。”
次日寂未起了个大早,她美滋滋地起身去换自己的衣裳,结果看着衣裳上那两只像虫子的蝴蝶陷入了沉默。思考片刻后,她决定今日去许家参加满月宴时,将衣裳也一并带过去。
他们去的很早,寂家夫妇有要事要同许主簿商议,便先叫她们姐妹俩先去看看许家夫人和小孩子。
“嫂嫂!”寂未进到房间,立刻将自己给孩子买的拨浪鼓送上。
许家夫人看到她们,脸上笑意明显,“阿熙和阿未来了啊,快进来。”
被抱在怀里的小孩只有小小的一团,正眨巴着眼睛看着她们。
寂未看到小孩,忍不住捏捏她的小手,“好可爱啊,取名字了吗?”她抬起头问许夫人。
许夫人看着怀里的孩子,摇摇头笑:“还未取呢,只有个小名,叫豆子。”
“小豆子,等你长大了,我就带你在这康宛城里吃喝玩乐。”寂未轻戳了下小孩软乎乎的脸蛋,小豆子立刻笑起来。
寂熙听到她这话,赶忙去拉她,“你可莫要把小豆子教成另一个你。”
“像我有什么不好的。”寂未轻哼两声,又去抓小孩的手,“是不是啊,豆子。”
屋外的人踏进房中,瞧见屋里的人,“呦,这么热闹呢。”
“无谓阿叔。”寂熙率先作揖。
章无谓摆了摆手,将自己备的贺礼赠上,连连称贺:“许家喜得千金,恭喜恭喜。”
寂未吐槽他方才的话:“无谓阿叔,不过多我和阿姊两人,哪里热闹?”
“错,可不止多了你二人。”章无谓逗逗小豆子,再看向寂未,“再说,多三娘你一人已是足够热闹。”
话音未落,许夫人怀里的婴儿肉乎乎的手就打到了章无谓的嘴上,颇有强制他安静的意味。在场众人愣怔几秒,哄堂大笑。
章无谓无奈摇头,“这小丫头如此不尊长辈,日后我可要躲她远远的才是。”
屋里正热闹着,外头议完事的三人也进了屋。
寂夫人将孩子抱到怀里,笑着说:“我们小豆子是有福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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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生没几日战事就平,可真是个福星啊。”
章无谓拿扇子掩面,压低了声音和寂名成说话:“昨儿听闻寂兄又被阿嫂训,又是做了什么事啊?惹得阿嫂如此不悦。”
寂名成瞪他一眼,知他是故意挖苦自己,没好气道:“还能为了什么事。”
他这一声实在是有些大,不可避免叫人给听见了。
“你们俩又在那编排什么呢。”寂夫人朝他们俩那边瞥了眼。
寂大将军立刻反驳:“夫人我没有!”
章无谓叹气,拱手为寂名成求情:“阿嫂,很多事大道至简,寂兄如此……单纯,已是无可奈何之事,好在并不影响战事,阿嫂要不还是放过他吧。”
照他来看,要让寂大将军读书,还不如叫城中老弱妇孺都举刀上战场简单。
其实算起来,小豆子的满月还要再等几日,只是两日后就是除夕,新年时大家都要祭祖拜年,未必有时间,这才提前举办。
不成想,这会成为康宛城最后一件喜事。
除夕当夜,康万城破,数千将士战死在城外,城中百姓尽数被屠。就在寂未以为这场记忆要结束时,青白的光芒覆盖到城中每一个角落。
还有她不知晓的过去。
青光由点成线,将死去的百姓和将士连接起来,她这才看到萦绕在青光之上的黑雾。光芒乍破,将那些黑雾尽数击散。
那个人自光芒中出现,额间神纹若隐若现,很快就要隐去般。
紧接着,他就前往雪山。等他到时,那邑祖正向她射出最后一箭。
寂未满身鲜血怆然跪地,他未化出人身,想要接住她的手掌只能穿过她的身体,落得空荡。
是他用自己的一半神魂替她挡下了那一箭。
那抹她以为是幻觉的白光,其实是他神魂被射穿的本能防御。
“吾以神明之身降下诅咒。”白光之后,是他缓缓上升的身影,寒风呼啸下,他睥睨着其下众人,眼底是难以言喻的愤恨,“龟滋国君那邑祖枉害生灵,罪大恶极。咒其不入轮回,不得往生,寂灭于天地,魂飞魄散。”
那邑祖对这份诅咒的惊恐目光下,还带着对他的怨毒。
神玉本无情,情爱滋血,怨愤生肉,怜悯成骨,是以落入红尘间,成为芸芸众生中的一部分。
身作神明,心却早已沾染凡尘。
他未化出人身,又耗尽了神力,只能以燃烧自己的神魂为代价维持人身,才能将倒在地上的寂未背下山。
眼前是望不到尽头的山路,脚下是被大片大片的鲜血染红的素雪,原本肃穆神圣不再,只余下苍凉和沉寂。
周遭是尸山血海,是她回家的路,他不惜代价也要带她踏出这片死寂之地,让她活下去。
不记得走了多久,离山下的火光越来越近,他略微侧过头和背上的人说话:“你有没有什么喜欢的东西?”
大雪成簇落下,在月光下飞舞。
她的手垂落在他身侧,缠在手上的发带松散落下一端,随着他们前进在地上拖曳出痕迹,发带已被血液浸透,留下了斑驳血痕。
他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十多年过去都还没有同她说过话。今夜若是再不说,往后恐怕就没机会了。
虽然现在,她也不一定能回应自己……
朦胧之间,寂未将这句话听到了耳朵里,她睁开眼只能看到脚下的雪,和这人的一片衣角。
她以为这是一场梦,却还是强撑着回答:“太阳……我喜欢太阳。”
城中百姓都在等新春的朝阳。
今日旧年,明朝新岁,本该是烟火放满城,同家人团圆守岁的好日子,可如今留下的,却只有被这场雪覆盖的惨痛。
这个冬很冷,暖亮的灯笼染上红,在凝固的血中燃尽了光。
康宛到不了新年,也没有春时。
他安静了很久,最后对她说:“我记得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