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 往昔康宛 原来他们

作品:《黄泉客栈

    待到将她带下山后,苍穹之上雷声滚滚,仿佛马上就会将头顶上这片天给压塌。


    刺目的白光劈开天幕,将城内外的尸身照得森然。惨白闪电映亮他的眸,伴随雷声而来的,是仿若天崩地裂的震荡,即将到来的对他插手凡人因果的惩罚。


    他却只是淡然勾起唇角,抬手在额前画印,将自己的神魂从身体中剥离以受天罚。


    闪电如同无数银针,狰狞落下,灼烧着他的神魂。天雷声声回荡,不断叠加,是天道对他的警告,更是盛怒之下的惩罚。


    他的神魂本就已经不稳,方才为了救她又燃烧了神魂,如何能抵得住这样的惩罚。


    额间的神印碎裂,隐匿于额间不见。


    他的神魂开始出现裂缝,挺拔的身形立于天地间,身影孤绝,衣摆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神魂碎裂之际,他俯下身将天罚的力量转为己用,炼化自己的神躯转入寂未体内,将她救活,垂头看着自己的魂灵开始消散。


    他的生命从来沉闷,她的身边总是热闹。


    起先来到她身边时只是觉得这个小丫头好玩,想知道这样鲜活热烈的人会有怎样的一生。


    不知不觉中,自己的视线在她身上停留了太久,以至于将旁人全都忽略。最后习惯自然,眼里再也盛不下他人。


    等寂未醒来时,他的魂灵已变作透明。


    他化作一缕风,拂过她有些湿润的眼角,消散于世间。


    他们曾有过很多的曾经,有些她不知,而剩下的已经没有任何人记得。


    岁月循环往复,过往被困在名为不忍的缝隙中至今才能窥得几分。


    原来他们,已经好久不见……


    那邑祖屠杀康宛百姓,为的并不只是攻城掠夺,更重要的是想要得到长生。若非是这个人消耗神力破除此邪阵,康宛众人连转世的机会都不会再有。


    天地变得苍白,他们再次回到雪山。寂未看着眼前的人,扯了扯唇角想要笑,却发现怎么都笑不出来,舌尖泛起苦涩,连声叹息都发不出。


    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傻的人呢?


    傻到为了她将自己的一切都放弃,耗尽神力,燃烧神魂,以神魂承受天罚,最后还炼化了自己的神躯来救她,真的值得吗?


    寂未望着他,伸手抚起他凌乱的发,“魂灵碎裂痛不欲生,宋朝,难捱吗?”


    他很轻的朝她笑了下,藏起眼角的泪,只说:“还好,不算太难捱。”


    宋朝曾说她总是撒谎,将事情云淡风轻地翻过,不叫任何人看出伤痛,他却也一样。


    魂灵碎裂,天罚加身,诸多种种在他嘴里只化作轻飘飘的一句——还好。


    就这么一句无足轻重的……还好。


    “后悔吗?”她的问题有些哽咽。


    宋朝弯起眼眸,睫毛沾了些湿润,“这大概是我最不后悔的一件事。”


    他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能见到她。


    “傻子……”寂未擦掉他眼角的泪。


    “对不起。”她抱住他,声音颤抖着,“谢谢你。”


    宋朝仔细回想了下,这好像是自己与这个人相识以来第一次拥抱她。


    作为神玉时的无法触碰,上一世的的止步不前导致错过。而今抱着她,感受着擦过自己身体的潮湿,拥抱着这具单薄的身躯,他只觉得好冷。


    她像是耗尽了所有生气,仅仅留下这具没有温度的躯壳,茫然在世上寻找着过往的仇人和故人,等待着那场看不到希望的朝阳。


    一点一点燃尽自己,直到精疲力尽,或是达成所愿。


    他还记得,那夜她醒来看到康宛百姓的尸身后,一言未发。捧着一个碎掉的木雕在雪中跪了整整一夜,俯身叩礼为他们守灵。


    她独自一人为他们整理遗容,收尸入殓。将满城百姓一个一个运至山上,埋入土中立碑,为他们挂灯引魂,最后于漫天火光中,祭拜故人。


    这其中,甚至还有她自己的碑。


    寂言赶回康宛时,已过七日。


    她小心翼翼地避开她的阿兄,隔着火光和寂言一起祭拜康宛百姓。


    烟雾缭绕中,寂言没有看到她。而她隔着火光烟雾,遥望着自己的兄长,以此告别。


    寂未在康宛生活了十多年,直到那天才知道原来这小小的城邑中有那么多她不知名姓的百姓,原来这座城中共有两千一十七名百姓。


    原来有那么多人,她都没来得及见过。


    她一笔一划地刻下他们的姓名,将他们埋葬在雪山中,为他们建起坟冢。


    “康宛的山神传说是真的,我真的见到了山神。”他抱着她,声音很轻,“他问我有没有什么心愿,我说,我想再见见你,他答应了。”


    山神搜寻到他的魂灵封印在他的尘缘中滋养,给了他们再次相见的机会。


    寂未眼睫轻轻颤动,“还好,他答应了。”


    他们相识三次,经逾千年,这是唯一一次,他真真切切地走到了她面前,也唯有这一次,她眼中有了他的影子。


    她的睫毛颤抖着,不知是喜是悲。


    手指抚过他的脸颊,慢慢下滑,落在心脏处,强烈有力的心跳隔着皮肉触碰手掌,这个人还存在着。


    还好,他的心脏还在跳动。


    还好,这具身体的温度,他的掌心都还是温暖的。


    周遭一片混乱,所有的一切全部消散,唯有他们在风雪中,紧紧相拥。


    “寂未,如今你还想报仇吗?”虚焉轻声叹息。


    他之前从未将宋朝放在心上,直到前段时间调取客栈里那两名鬼差的魂灵,这才发现他们将民国那一世的宋朝忘记,或许是因为徐至檐曾换身的缘故,让他尚留有一丝印象。


    这让虚焉起了疑心,顺着往下查才知晓了千年前的真相。


    寂未落到阿九身上的滴血里带着宋朝的神力,这也是她的血能救人的原因。当年的那邑祖不知怎么发现了阿九身上的神力,想要拔出他以这份神力来解除诅咒,结果却被阿九蕴含的神力所伤。


    “我和淮桑也算是看着你长大。”


    当年寂家夫妇为了救人逆天改命被司命降下惩罚,不久后,寂家出生了一位魂灵至阴的婴孩。


    或许是冥冥之中自有安排,他们也因此预见到康宛将要发生的一切,这样的仇与恨会化为执念将人困住,所有的一切都那么恰好,所以他们选择这个孩子成为客栈的接手人。


    唯一的残忍便是,她注定会成为恶灵。


    千年时光弹指一挥,可他们看着寂未一点点改变,看着她成为了和曾经完全不同的人,看着她一步步走向自己既定的命运时,生出了不忍之心。


    她本不该以人身再入凡尘。


    “你原本的命数本是魂飞魄散。”他看着眼前的寂未,由衷希望她得到一个好结果,“可如今出了宋朝的变故,淮桑也向天道求愿,予你一线生机。”


    “宋朝,是你命簿上无法预料的一笔。你二人之间的缘,是他以命换来的。”


    神明与凡人之间本不该有什么牵扯,可就是不该交集的两个人,却阴差阳错纠缠了千年。即便是他也只得叹一句,万般皆是命。


    他在这凡尘中辗转千年,就是为了让她得到解脱。


    寂为永夜,朝为破晓。


    他是她在这场死局中,唯一可能的生机。


    她默然良久,看向眼前的人,“你也想劝我放下?”


    “不。”宋朝垂眼望着她,“没有人可以替你原谅他。”


    康宛是她生命中永远愈合不了的伤痕,她身上背负着的是无数的无辜亡灵,任谁都无法放得下。


    说到底,他们都只是局外人,没有资格对她的选择做出评判。


    寂未终于笑了下,漫不经心扫向不远处的阎王,“这是我这段时间以来听的最好听的话。”


    这条路她已经走了太久了,久到此生早已没有别的支撑,他怎么忍心告诉她停下来。


    虚焉简直是不可思议,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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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眉盯着他,“你想看她魂飞魄散,再也没有办法入轮回吗?!”


    宋朝回过身来看着他:“我不想。可我没有资格替她或者劝她原谅那邑祖,只有她知道这份仇恨有多痛。”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陪在她身边,她剩多少时间,我就陪多久。”


    虚焉启唇欲言,却被寂未打断:“你说过,等我知道真相之后,如何选择皆由我自己。”


    后面的话尽数被堵回,他几度张口最终也只能说出那句:“好,随你们。”


    他能做的,该做的都做了,不该做的也做了不少,他们执意如此,他已是无可奈何。


    寂未将自己的幻境封印,回到客栈后,虚焉已经不见了身影,阿九站在一边呆愣愣地看着他们。


    “有话想说?”寂未视线扫过他,神色淡淡。


    阿九抿抿唇,别开视线:“没有。”


    他之前总是想自己的恩人会是什么样的人,自己能不能为他做点什么。现在恩人变成了两个人,似乎哪一个都不需要他的帮助。


    老板想要的只有报仇,宋经理又只听老板的,可他希望他们俩都能好好活着。


    不过这话也没必要说,连阎王爷都劝不动他俩,他的话就更没人会听了。


    办公室的门被敲响,庄渐意推门进来,发现虚焉已经不在客栈时,有些不知所措,“老板,隐藏客栈的阵法破了。”


    “院子里那棵树好像也亮了一下。”这话她说的有些不确定,那光熄灭的太快她实在来不及看清。


    谁知老板只是从窗边往下瞧了眼,淡声道:“我知道了。”


    随后就没了下文,看起来也没有要找阎王问问的打算,半点都不着急的样子。


    这阵法多半也是为了掩藏宋朝那半份魂灵才会设下,现下魂灵归位,阵法也就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之前客栈中有他的神魂,阴阳调和下还有可能被普通人看到,现神魂不在,客栈阴气重,除却魂灵不稳的人,应该也不会有机会能看得到客栈。


    “安尼卡应该也和你一样,侥幸得了他的一丝神力,这才得开神智想复活那邑祖。”她收回视线,对身后的阿九说。


    宋朝并未回应,似乎在思考什么事。


    “在想什么?”


    他抬起眸子,说出自己的猜测,“那邑祖或许根本就没有死。”


    千年之前他已经降下诅咒,若是那邑祖死了,不论有没有进入地府,都会魂飞魄散。可现在安尼卡仍然在寻找他的魂灵以求那邑祖的长生,足以证明他的魂灵依旧存在于世。


    “其实也不一定,可能不是没有死,而是没有失忆。”阿九弱弱地打断他们的对话,“我曾听说若是魂灵不想忘记前世的事,可以进入忘川河底等待千年,带着记忆投胎转世。”


    说完,他看向庄渐意想要求证。


    庄渐意虽然不清楚他们在谈的是什么,却还是朝阿九点了点头:“确实是这样。”


    只是千年太久,人心历经几变早已不如当初,在忘川河底看着曾经相识的人走过奈何桥成为和自己完全无关的人,只会叫人觉得物是人非,独守不值于是放弃,没有几人能熬到最后。


    “那邑祖不会去地府的。”寂未再次看向窗外,“宋朝曾降下诅咒,咒其不得轮回转世,他如果进入地府会被强行消散魂灵。”


    院子里的古树晃动几下,落了满地的花簇,落花随风起,很快成为消散的光点。


    神明的尘缘的确不同,即便没有了神魂的温养,这树依旧繁花锦簇,不必衰败。


    阿九挠挠脑袋,“这样啊。”


    “把那面铜镜找出来。”寂未想起从那木带回来的铜镜。


    安尼卡要等的那个人和那面镜子一定有脱不开的干系,或许知道镜灵的执念就可以解释为何那邑祖还有复生的可能。


    办公室的门未关,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至檐停在门口,神色慌张。


    “老板,下面来了一个人,说要找宋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