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翎国民风淳朴，节日氛围浓厚。元宵佳节，各处张灯结彩。


    萧允提着兔子灯笼兴奋地跑进清晖院，“阿姐——”


    萧念还没见着人就先听到声音了，手上的笔差点歪了，头也没抬地写完最后一笔，拿起来吹了吹。


    这几日不知为何，总有人向她求字画，见她们神情恳切，她当然也是很乐意地赠予了。


    萧允在旁边欢快蹦跶，“阿姐，我们去看花灯吧？街上的花灯可好看了。”


    萧念故意吓唬他，“街上人可多了，小心拍花子的把你掳走了。”


    “我才不怕呢，有阿姐在，阿姐帮我打坏人。”


    萧念拿出一张新的纸，“你阿姐我啊，是个文弱书生，可打不了坏人，论打架你得找大姐。”


    提起萧焕，萧允眉头皱了起来，“大姐要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啊？允儿都快要不记得她的样子了。”


    萧念蘸墨的手顿住了，在外将士，没有皇帝诏令不可私自回京，是以，萧焕已经好几年没回来了。


    大家应该都很想她吧？


    萧念放下笔，揉了揉萧允的小脑袋，“走，看花灯去。”


    萧允一听，眼睛逐渐明亮起来，“好耶~”


    小孩子就是好哄。


    收拾一下准备出门，萧念朝江砚澄的屋子看了眼，弯腰问萧允，“允儿，你想不想叫上阿砚？”


    萧允是家里的掌上明珠，江砚澄和他多接触，是有好处的。


    “嗯……”萧允转了转眼珠子，嘿笑道：“阿姐想我就想。”


    萧念感觉自己的心思好像被一个十岁的小孩儿看穿了，朝他挤了挤眉，“小机灵鬼。”


    她没立即叫江砚澄，而是蹲下来认真问道：“允儿，你喜欢阿砚吗？”


    萧允没多想地点头，“喜欢啊，虽然他什么都不会，还很笨，但是他会认真听我讲话，也会用心学习绣帕子，嗯……是个好学生。”


    他眉头一会儿舒展，一会儿皱起，最后给出“好学生”这个评价，着实让萧念意外。没想到他们之间的相处方式是这样的。


    萧念失笑，摸着他的脑袋，起身道：“他可不是好学生，你当心别被他骗了。”


    “哎？”萧允不解地歪头眨眼。


    “走吧，去叫他一起看花灯。”


    “好~我去叫他。”萧允跑得飞快，三两下来到江砚澄门前，“阿砚，去看花灯啦！阿姐带我们去哦。”


    闻言，江砚澄忙收起手上的物什，整理好衣裳后才去开门。可一打开，什么都没看见。


    “？”人呢？


    “嘿！！”


    一大一小两个脑袋从门侧探出来，吓了他一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姐弟两人捂着肚子笑个不停。


    江砚澄：“……”默默关上门。


    又被耍了。


    “哎哎，关门作甚？”萧念的手从门缝里伸了进来，温热的指尖握住他的手腕，一股巧劲不由分说地将他带了出去——


    刹那间，喧闹声如潮水般灌入耳内，放眼望去各色花灯灿若星河，熙攘的人群夹杂着烟火气覆盖了整条长街。


    “杏仁茶~来一碗？”


    “糖葫芦~卖糖葫芦——”


    “瓜子花生看一看——”


    萧允兴奋地活蹦乱跳，目光瞥到一旁卖蛐蛐的小贩，眼睛都放光了，拉着羽衣暗戳戳地指了指。


    蛐蛐好玩儿，但养在深闺的男子少有光明正大地玩的，基本上都是躲起来偷偷玩，萧允已经很久没有玩过了，一看到就按捺不住，但他不敢叫萧念给他买，只能拉着羽衣。


    羽衣看到后，脸上同样浮现出兴奋，两人对了个眼神，悄咪咪地过去选蛐蛐。


    萧念被眼前的灯火光影给晃花了眼，拉着江砚澄围观街头杂耍，转头时发现萧允不见了，环视一圈，只见不远处有两人蹲在路边地上，低头看着什么。


    “看什么呢？”萧念有些好奇地走过去，江砚澄紧随其后。


    两人察觉到头上阴影，齐齐抬头，萧念这才看清她们手里的东西，登时汗毛倒立，“啊”了一声，退出三尺之外。


    与她同步的还有江砚澄。


    她和江砚澄没什么共同喜好，唯一相同的是，他俩都怕虫子，无论什么类型的虫子，都怕。


    面面相觑之后，江砚澄屏住呼吸，萧念咽了咽口水。


    ——不会暴露了吧？


    萧念率先出声，“好巧啊，你也怕虫子？”


    江砚澄尬笑一声，“小时候留下的毛病，没想到小姐也怕，真是太巧了。”


    “哈哈——”


    羽衣和萧允呆愣地看着俩人，想起身过来汇合，可手里还提着蛐蛐笼，萧念连忙制止，隔了条街讲话，“你们站那儿就好，不用过来。”


    萧允挠了挠头，指着蛐蛐问：“阿姐，你可是怕它？”


    街上人来人往，偶尔向他们投来怪异的眼光，十七岁的人了，还怕虫子，萧念有些不好意思说，只道：“你若要玩便玩吧，羽衣你看好他，马车留给你们，我和阿砚去别的地方逛逛。”


    这是放任他们自由玩耍了，萧允平日被束缚惯了，此刻激动得小手乱挥，羽衣笑着应了一声：“知道啦。”


    街上热闹繁华，让萧念想起了小时候的庙会也是如此热闹。不过江砚澄可能没体验过，因为他的眼睛此刻满是新奇，要不是萧念拉着他，怕是被人拐跑了都不知道。


    “开心吗？”萧念问。


    江砚澄忙不迭点头，“开心，我还从来没逛过这么热闹的街市呢。”


    前世嫌人多的地方吵闹，唯一一次贴近人间烟火，还是和萧念去吃大排档。


    只是那次的体验十分不美好，后来就再也没去过了。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就多逛逛。”毕竟这样的热闹也不是时常有的。


    “好。”江砚澄目光落在了前方拥挤的人群上。


    萧念循着目光看去，是一群人在猜字谜，这可是典型项目，影视剧里常有，她顿时来了兴趣，“走，看看去。”


    不看还好，一看萧念的脸就拉了下来。这灯笼上用作猜字谜的字怎么这么眼熟？


    不就是她写的吗？


    仔细看了眼这小贩也颇有几分印象，每回来向她求字的人里都有她。合着根本不是拿回去欣赏的，而是来骗字骗纸的！


    萧念无奈地笑出声，低声问江砚澄，“你说我要怎么办？”


    江砚澄面露愤懑，“收拾她！”


    这个时代，纸张十分昂贵，就算萧念不缺钱，但也不能好心喂了狗，让这小贩白捡了便宜。况且萧念之前练字有多刻苦，只有他知道。


    “好。”萧念咬牙切齿地按了按手，指头关节咔咔作响。动手打人肯定不行，想要体面地解决，她想到一个办法，歪头和江砚澄低语几句，江砚澄听后，嘴角勾起，认同地点头。


    小贩面带笑容，熟练地控制场面，有人答出一题，她便高声喝彩，给出一道更难的题，若是众人多数摇头叹息，她又不经意间给出提示，整个现场被她接连烘托出高潮，围观的人也越来越多。


    萧念见人群逐渐增多，心想时机已到，于是在众人遇到难题，冥思苦想时，她突然高呼一声，“这题我会。”


    众人回头看她，萧念顺势挤到前面去，小贩一见到她，原本脸上的笑容突然僵住了。


    小贩今年三十多了，上有老下有小，忙碌了半辈子，日子依旧过得紧巴巴的，上个月夫郎又生了一个孩子，更加拮据了。正一筹莫展时，听闻舒国公萧世女慷慨赐字，脑袋一拍就去了，谎称自己也是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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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萧念已久，想要求些字画，敬仰风范。


    所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收集了许多字，赶在元宵这天，做起了这猜灯谜的生意。


    所谓富贵险中求，她哪里能想到萧念这样的身份会来街边小摊猜字谜。


    一下子碰到正主，小贩眉头拧成了倒八字，“这位小姐，您可是要猜灯谜？”


    萧念微微一笑，明明是很温和的笑容，却让小贩瘆得慌。只听她说：“是啊，见你这里如此热闹，忍不住也想要猜一猜。”


    小贩见她没有直接戳破，心里存了一丝侥幸，硬着头皮指着灯谜，问道：“不知小姐要猜哪一个？”


    她姿态放得卑微，想着没准萧念是个软柿子，又顾及人多和体面不与她计较了呢？


    可惜她想错了。


    萧念扶着下巴，装模作样地看了遍字谜，越看眉头皱得越深，轻啧一声。


    这声啧，让小贩在这寒冬腊月的天里，竟冒起了汗，她用袖子擦了擦额头。


    可萧念下一句话立马让她的心凉到了脚底，“我看你这灯笼上的字，分外眼熟，好像在哪儿见过，与我一位好友的字迹十分相似。”


    一般的字谜都是小贩自己写的，但也只是略通文墨，鲜少有写得这般好的，街上猜字谜的那么多，众人都围在此处也是这个原因。


    字好看，看起来也赏心悦目。


    众人听萧念这么说，也开始疑惑起来，若是小贩能有这手好字，何需做这种小本生意，替人抄书可体面多了。


    小贩差点要跪下了，可她又不敢认。倘若真的认了，那就是明面上彻底得罪了国公世女；假若她咬死不认，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她艰难地维持着面上的笑意，“小姐许是看错了，这字是我邻居写的，她字好，我便托她给我写了几个。”


    “可我瞧着你这字，怎么与我家小姐的一模一样？”人群里，江砚澄突然出声。


    众人瞧着他走到前面来，不紧不慢地从衣袖里掏出一张纸，上面写着一个“福”字。


    笔力遒劲，矫若惊龙。正与字谜谜底一般无二。


    “这、这是怎么回事？”围观的人纷纷看向小贩，只见她脸色惨白，脚下有些虚浮，费力地撑着摊位站稳，想要解释，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俨然一副做贼心虚的模样。


    江砚澄面带愁容，对着众人以及萧念都拱了拱手，补充道：“大家有所不知，前几日我家小姐屋里遭了贼，许多字画莫名不翼而飞，报官了也无济于事，本以为就此作罢，没曾想今日竟在此处见到这贼人！还光明正大地做起生意来了，真是可耻！”


    “怎么会这样？这竟然是盗贼？”


    “快还我钱来！”


    “偷盗可耻，看我不打你！”


    “不不——不是这样的，我不是贼人！”小贩捂着脸想跑，又被人堵了回来，刚赚来的银钱都被人拿了回去，摊子也被砸坏了。


    这下真真是白忙活一场。


    她欲哭无泪地坐在地上，萧念蹲下来。将手上的“福”字递到她面前。这是她出门前写的，本以为她现在这么受欢迎，路上遇到一些仰慕者就随机送了。没想到竟意外发挥了这样的作用。


    小贩心有余悸，连连摆手，跪地求饶，“世女饶命，小人我也是迫不得已，日子实在没法过了才想出此等下策，绝不是有意欺瞒您啊，您大人有大量放过我吧……”


    萧念也没打算把她怎么样，只是想给她个教训，为自己出口气。


    “行了，这福字送你了，元宵快乐。”


    说罢，她便走了。


    小贩伤心欲绝，趴在地上呜咽，好一会儿才抬起头来，“福”字静静躺在地上，风吹得四角翻飞，但却没把它吹跑。


    因为“福”字之上，还压着一锭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