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chapter91

作品:《HP佩妮的小说故事

    娱乐报纸摊在咖啡厅的桌面上,灯光照耀在占据了娱乐报纸头条那有些夸张的标题上。


    “知名编辑文森特从家中二楼坠落生死不明。”


    庞·佩普小姐在镜头下接受采访,疲惫和惊吓无损她的美貌,只给她再添加一份楚楚动人的姿色。


    没有人会质疑这样一位真挚、美丽又脆弱的演员在镜头下说的任何一句话,


    “我受到文森特先生的邀请前往他家参加聚会。”


    “当时文森特太太也在,我和文森特太太关系很好。”


    “那天晚上文森特先生喝了酒,邀请我前往二楼他的收藏室观看他的藏品。”


    “他就站在那扇低矮的窗户旁边,我提醒他窗户是打开的,但他说夜晚的风总是使人清醒。”


    “后来那件事情就发生了,噢,请不要再让我回想了。”


    “我们叫了救护车,将流了血的文森特太太也送了上去。”


    “希望上帝能够保佑文森特先生还有他可怜的太太和女儿。”


    她说完这句话,立刻掩面而泣,经纪人适时旁边挤上来,给她披上外套,将她带出了记者长枪短炮的包围圈。


    铁青着脸色的诺顿导演接过了话筒。


    “山雀的拍摄计划不会被影响。”


    他伸手一把盖住了镜头。


    佩妮轻松地将报纸随手塞进了咖啡厅的公共报纸栏,侍者将她的咖啡端了上来,她面前放着一本笔记本,记载着她在夜校课堂学到的那些内容。


    她用黑的笔红的笔蓝的笔在本子上工工整整记下老师的话语。


    但她确实离开课堂太久了。


    笔记本上记得有多满,她的脑子就有多空白。


    旁边还有一份指导手册,是她在接下来的两年里需要阅读的书目。


    主啊,干脆狠狠下一场书雨,把她埋起来算了。


    她从包里拿出笔,勾选她需要去公共图书馆借阅的书籍——若要将那些书统统都买下来,可是一笔价值不菲的金额,图书馆再次解决了她的烦恼。


    透过咖啡馆临街的玻璃窗,不远处的街道好一阵骚动。


    她抬头又低头,这与她一点关系也没有。


    她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却在不经意间看见了一个她决计想不到会在这儿出现的身影。


    ——艾琳·斯内普。


    佩妮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


    艾琳·斯内普位于骚乱的正中心——她就是骚乱的源头。


    她站在一栋价格不菲的宅邸前,双手捶打着铁门,嘴里叫着什么。


    宅邸里冲出几名携带对讲机的人员,他们从铁门的侧面绕出来,要拉开艾琳·斯内普。


    艾琳·斯内普不可避免地被推搡着,脸色却如孩童般惊恐。


    佩妮匆匆推开咖啡馆的门,快步朝那个方向走过去。


    人群拦住了她和艾琳·斯内普,攒动的人影间只能看见一对苍白枯瘦的手牢牢抓住铁栏杆,而周围的人则试图掰开她的手。


    “让一让。”佩妮有些艰难地拨开人群,向中心靠拢。


    “我要回家。”她听见艾琳·斯内普说,她看也不看周围推搡她,抓着她的人,只牢牢抓着铁门的栏杆,就像抓着水中的救命稻草。


    周围的人群也在推搡着佩妮,惶恐涌上了佩妮的心头。


    那个高大古怪的女人在发疯,黑袍像挂在一根竹竿上似的挂在她身上。


    不知怎的,她的表情使佩妮想要落泪。


    于是佩妮艰难地挤进人群中,在混乱中抓住了艾琳·斯内普的手。


    “嘿,斯内普太太,你为什么在这里?”她说。但艾琳·斯内普无视了她的话,视线从她身上一晃而过,对她的话语置若罔闻,那双凹陷眼窝的眼珠仍凄厉又捂住地透过栏杆之间的缝隙,看向那里面的宅邸。


    “艾琳,你为什么在这里?”她凑到艾琳身边说,“这里不是科克沃斯,这里也不是蜘蛛尾巷。”


    “他们不让我回家。”她听起来有点委屈,“牌子上明明写了我的名字。”


    混乱中佩妮抽空看了一眼铁门上挂着的名牌。


    ——普林斯。


    房屋的主人姓这个。


    一时之间佩妮有些拿不准了。


    艾琳突然一把抓住了佩妮的手,她感到吃痛,艾琳的眼神落在佩妮身上:“他们不让我回家。”


    “你也还是不准我回家吗,妈妈。”最后一句她很小声地说,眼神看起来像个茫然的孩童。


    她神色恍惚,视线落到佩妮身上,又穿过她看向别的地方,整个人仿佛沉浸在一段虚幻的梦境之中。


    现在佩妮知道,弄错的是艾琳了。


    佩妮听见人群中有人拨打了警察局的电话,他们要把艾琳扭送进警察局。


    不能这样下去,佩妮心想。


    她不知道艾琳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也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着一栋全然陌生的宅邸说那是她的家。


    但她现在决计不能留在这里了。


    她握着艾琳的手,下定了决心。


    “你要回家吗?我知道你家在哪里,跟我走,我带你回家。”


    艾琳的视线停在她的脸颊上,像是终于回忆起了什么,茫然神色中多出一丝清明,抓住栏杆的手稍微松懈,佩妮趁此机会把她带离出了人群。


    佩妮将艾琳放置在一张位于几条街区之外的长凳上,抬头张望,试图寻找熟悉的面孔。


    艾琳仍抓着她的手,突然抬头:“我认输了,现在我可以回家了吗,妈妈。”


    这一声使佩妮心中一震。


    艾琳仍深陷一段过往的回忆里,被她错认的感觉使佩妮的面颊灼烧起来,但艾琳却怎么也不肯松开她的手,执拗地等待佩妮的回答。


    行人经过长凳,向她们投来好奇的目光。


    与艾琳视线相接,佩妮索性陪她坐在了那张长凳上。


    她扮演“母亲”的角色,从一位“出逃女儿”颠三倒四的话语里,拼凑出了一个故事。


    一个霍格沃茨的女巫,却嫁给了一个麻瓜。


    “我要过去做彻底的告别,离开那个肮脏混乱的街区。”艾琳说。


    她一会儿说她爱她。


    一会儿又说她不爱她。


    人称代词颠来倒去。


    出逃的喜悦,昏暗的蜘蛛尾巷,刚开始的海誓山盟。


    虽然在她没有准备好的时候,孩子就出生了。


    但是她想爱他,爱他就像爱自己一样。


    佩妮脱下了自己的手套,托着自己的下巴,看着长凳前往来的人群,没有什么表情地听着艾琳的故事。


    但她忘记了,她还不会爱自己。


    所以她也没办法像爱自己一样爱那个孩子。


    海誓山盟,随后无休无止地争吵。


    一瓶又一瓶空掉的酒瓶,残羹冷筵。


    他既不是好丈夫,也不是好父亲。


    想要证明自己的拳头,以及孩子惊慌的眼神。


    拳头想要落在他身上,她拦住了,于是拳头改落在她身上。


    她忘了自己是个女巫,因为从出逃起,她就与过去的自己做了深刻的告别。


    因此她决计不使用魔杖,报复她,也报复她自己。


    一旦想起来了,就会想起她逃出去的那条混乱的街区,还有站在屋檐下冷笑地看着她逃离的女人。


    有一天,一个深夜,好像就在几天前,又好像在很久之前,男人总算醉醺醺地跌进河流淹死了自己。


    她应该感到难过,又或者感到轻松。


    但她心里什么也没有,一片空空如也。


    因为她早知道她逃出来的那条混乱的街区已经不见了,她想要向她证明的,那个站在屋檐下用阴沉的目光看着她的女人也不见了。


    艾琳看起来不太清醒,把佩妮一会儿当作这个人,一会儿当作那个人。


    叙事视角也相当混乱,佩妮要很努力才能认清艾琳说的每个人是谁。


    佩妮托着腮想。


    就算完整拼凑出来了,这个故事实际上也没有什么意思。


    如果真有这样一本小说,艾琳肯定是里面的一个最不起眼的配角。


    两三句话就可以写尽这个角色的一生,相当无趣却又屡见不鲜,因为这样的故事会在这本书里发生,又在那本书里发生。


    当然,佩妮她肯定也是哪本书里的配角。


    两三章、三四章写尽她的故事。


    她想做一次主角。


    她也想进行一场酣畅淋漓的决斗,潇洒利落地斩下敌人的头颅。


    可她没有布伦南小姐的宝剑。


    甚至她连敌人是谁,敌人在哪儿,都不知道。


    她既不是女巫,又不是山雀。


    属于她的故事肯定也相当无聊。


    发生在她们这样的女人身上的故事,总是千篇一律又相当无聊。


    “你说的对,妈妈,”艾琳坐在长凳上,用一副轻飘飘的自嘲式的语气说,“我不是一个好女儿,我也不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


    “不,你做那些干嘛呢,”佩妮说,她轻轻晃动着她的腿,看着连衣裙摆在空中荡出一圈圈弧度,“你说你可是霍格沃茨高布石队长。”


    艾琳一愣,阴霾在她的眼中短暂地消退了一下。


    “高布石,等他们长大了就不玩了,他们更喜欢魁地奇。”


    “可是你是巫师。”


    “梅林又不会因此而站在我这一边。”


    “你什么时候能原谅我,带我回家?”


    艾琳表情平静,但佩妮察觉到她在发抖,好像有一把看不见的火焰一直在灼烧艾琳的内心,这把看不见的火焰都快要烧到佩妮身上了,就像河水在此时突然灌入了佩妮的口鼻,使佩妮感到无法呼吸。


    佩妮猛地站起来,她得想办法浇一浇那把火,不能让她这么一直烧下去,


    艾琳看着她:“你要去哪儿?”


    “我去给你买草莓冰淇淋。在这张长椅上等着我。”


    艾琳看了她半晌,松开了手。


    佩妮推门走进一家离她不远的药店。


    “□□。”她说,“你这儿肯定有这个药。”


    但店员倚在柜台旁边无动于衷,只用一种玩味的眼神扫视了一下她的穿着:“女士,这种药是需要医生处方的,没有处方,我们可不能随意出售。”


    佩妮立刻低头打开她的皮包,熟练地从里面抽出一沓纸币。


    店员眼神更玩味了,一路从她的脸上,移到她握着纸币的手上,最后落在她食指上那个漂亮的戒指上。


    佩妮果决地脱下自己手上的戒指,连同纸币一同递给了店员。


    作为交换,他把一瓶没有标签,装着白色药片的棕色药瓶递给她。


    “需要我告诉你怎么吃吗?”好心的店员提醒她,“吃一片可以获得一晚上的安眠,如果把一整瓶吃了就是长眠了,女士。”


    “你们这种女士太太们,总分得清梦境和现实吧。”


    佩妮没有搭理他,推开药店走了出去,再拐进隔壁的商店带了一个草莓冰淇淋出来。


    她看见艾琳的背影仍坐在长椅上等着她。


    佩妮心下舒了一口气,走过去,顺便将那个草莓冰淇淋塞进了艾琳的手上。


    艾琳的视线落在了草莓冰淇淋上,直勾勾地看着它,却没有吃,草莓雪糕一会儿就融化了,顺着她枯瘦的手流了下来,但她一动也不动。


    佩妮紧紧握着那只棕色的药瓶。


    有什么东西在她心中翻涌,使她一会儿要回到公寓,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在稿纸上写点什么。


    但现在,她想好了,给艾琳吃下这片药,让那簇火焰不再烧灼她,然后再去警察局,请求他们将送她回科克沃斯。


    思及此,她打开了棕色药瓶,从里面倒出了一小片白色药片。


    但就在这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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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只手猛地从斜拉里伸出来,牢牢地攒住了她递出药片的手腕。


    那只手的力气之大,恨不得握断她的手腕。


    “你要给我妈妈吃什么?”来人咬着牙,一字一句地吐出这句话。


    顺着手臂,视线往上看过去,佩妮撞见西弗勒斯·斯内普那双深不见底的黑色眼睛。


    黑色的头发垂在他脸颊两侧,额头覆盖一层薄汗。


    他胸膛起伏,穿着一身难得的剪裁得体的西装长裤,像刚从一场聚会上跑出来一样。


    艾琳故事里的那个小男孩。


    惶恐还没有从那双黑色的眼睛里褪去,他就一脸阴沉地恐吓她,威胁她。


    没有礼貌。


    他妈妈还是她找到的。


    “放手,”佩妮对斯内普说,她也不起身,就坐在长椅上与斯内普那双黑色的眼睛四目相对,“你弄痛我了。”


    惊讶、警惕和犹豫从那双黑色的眼睛里传来,但他仍警告似地捏着她的手腕不放。


    “我说,放手。”佩妮重复了一遍。


    艾琳倒是把她的视线转了过来,突然伸出她的手,把斯内普推了出去:“离她远一点。”


    她警告他,然后在两人都没有反应过来时,一把抢过了佩妮手上的那片白色药片吞了下去。


    佩妮看见受伤的神情从斯内普的眼睛里一晃而过,他踉跄着后退了一步,但他及时放了手,才没有将佩妮也从长凳上带了下去。


    “□□而已。”佩妮把棕色药瓶扔给了他,坐在长椅上揉了揉她的手腕,红痕出现在她的手腕上,斯内普真的快把她的手腕给捏断了。


    斯内普面色不虞地接过佩妮抛给他的棕色药瓶,打开瓶盖嗅了嗅,想说什么,但最后什么也没有说。


    他快步蹲在旁边的艾琳·斯内普身前,握住她的手,锐利的目光柔和下来,像怕吓着她一般柔声说:“妈妈,我是西弗勒斯,你不是答应我会在那里等我吗?我同他们谈完很快就出来了。”


    艾琳·斯内普不去看他,视线却落在佩妮的脸上,连带着斯内普那双黑色的眼睛也落在了佩妮的脸上。


    佩妮叹了一口气,伸出手将艾琳耳边的黑色长发别至她的耳后,凑到她耳边,用只有她能听见的声音说:“她会原谅你的,你就是她,她就是你。你活着,就是她活着。在你原谅她的时候,她就原谅你了。”


    光芒在艾琳的眼中闪动,佩妮直起自己的身体,指着斯内普说:“他是西弗勒斯·斯内普,他来接你回家了。”


    这个名字使艾琳有了反应,她的视线落在斯内普有些焦急的脸上,失焦了的眼神总算有了焦距。


    “西弗勒斯?”


    斯内普的脸上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现在该回家了吗?”她说,她如梦初醒般注意到她手上那个融化了一半的雪糕,递到了斯内普面前,“你一直想吃的草莓冰淇淋。”


    斯内普咬紧了牙关,却还是伸手接过了那个融化的草莓雪糕。


    “吃一口吧,”艾琳说,“等待太久的雪糕,都融化了。”


    斯内普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佩妮别过了自己的眼睛,视线的余光里斯内普低下了他的头颅。


    她坐在长凳上,看着斯内普牵起他的母亲。


    经过她身前,艾琳突然停下来:“你还痛吗?”


    佩妮一愣。


    斯内普的视线也跟着落在她身上。


    她耸耸肩,眨了眨她的眼睛,对艾琳露出一个微笑:“我会习惯的,大家都会习惯的。”


    艾琳点了点头,转过身去。


    但斯内普还在看着她,他举着那个融化了一半的草莓雪糕,形象古怪又滑稽。他胸口大力起伏了几下,只挤出一句话来:“看起来伊万斯小姐凭借她的努力,获得了她想要的一切。”


    佩妮从手提袋里摸出了一根女士香烟,迎着斯内普落在她穿着上的视线,她看着他合身的西装不遑多让地说:“斯内普先生不也是凭借自己的努力,获得了他想要的一切吗?”


    她看见斯内普那张苍白的脸一瞬间涨得通红,他闭上了嘴,面颊两侧鼓了鼓,猛地偏过了自己的头颅。


    不知怎地,看着斯内普要离去的背影,一股冲动使她脱口而出:“伊卡洛斯和代达罗斯。”


    斯内普偏身看着她,微微挑起了自己的眉毛。


    “伊卡洛斯,”佩妮说,“你还记得伊卡洛斯吗?那个暑假,我们在图书馆读到的那本希腊神话。”


    “代达罗斯警告伊卡洛斯,让他离太阳远一点,太阳会融化他的翅膀,让他跌落在海水里,然后死亡。”


    斯内普用他那双黑色的眼睛紧紧盯住了佩妮。


    他索性转过身来,正对着佩妮,平视着她的眼睛,情绪在他黑色的眼珠里蓄积,脸上说不出是生气还是嘲讽:“跌进海水里的伊卡洛斯?”


    “你也想试图拯救伊卡洛斯吗?”他勾起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讥讽的笑,“你怎么知道伊卡洛斯不是自愿的呢?”


    “他在那个迷宫里待得太久了,他受够了黑暗,见到了太阳,你怎么知道伊卡洛斯不是主动飞向太阳去的呢?哪怕他知道他最后要跌落进海水里。”


    他冰冷冷的黑色眼睛里,完整投射出佩妮的倒影,投射出她错愕的脸颊。


    “你是代达罗斯?还是伊卡洛斯?”他深沉的眼睛带着嘲讽的笑意,看着自以为是的她。


    你是代达罗斯?


    还是伊卡洛斯?


    佩妮的心砰砰跳起来。


    “你说的对。”沉默了一会儿,她开口,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现在轮到斯内普愣住了。


    “看故事的人都觉得自己是代达罗斯。”


    “但我们到底是谁?自以为是代达罗斯?还是伊卡洛斯?”


    她看着斯内普黑色的眼睛,看着他黑色眼睛里的自己。


    不等他回答,佩妮对他欠了欠身,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