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冬尽日
作品:《且团圆》 日子一天天过去,天渐渐冷下来。
秋天过去了。
时至十一月中,又打了几场仗,可是败得多,胜得少。
许是今年的天气都不大好,总是灰蒙蒙的,将人笼罩在巨大的阴霾之下。
然而冬天一到,便要新年了。仗要打,日子要过,年也要备。
薛婵掀起车帘,宫人们也都在各处洒扫、挂灯、贴彩。那些橙红橘黄的小灯笼挂起来,一串一串的,像茫茫雪里坠在枝头的柿子。圆圆的很饱满,颜色也浓浓的,看起来就很甜。
她又想起来。
江策爱吃柿子,爱吃烤柿子,犹爱吃里头软韧的瓣。
前年除夕守岁的时候,郁娘子和薛婵说谈起这事还讲了江策的一个童年趣事。
江策小时候只吃柿子里的软瓣,每次吃的时候会把软瓣挑出来,把其他都偷偷藏起来。有一回被他父亲抓到,追得满院子跑。
最后江策直接窜到了柿子树顶上,一边摘柿子,一边吃,就是不下去。
他父亲在下头叉腰骂他:“江月郎,你今天玩完了!给我下来。”
江策把柿子丢下去,砸在他脚边:“不下来不下来就是不下来,下来才是真的完了,你肯定要打我。”
他父亲柔声:“你放心,爹今天一定不打你。”
江策当时想下去,爬了一会儿又爬回去喊:“我不信,你骗人。”
他父亲冷哼一声,让人拿了把斧子。自己撸起袖子道:“江月郎,我告诉你,我有的是法子让你下来。我先把这棵柿子树砍了,然后再把里里外外的柿子树都砍了。我让你爬不着,吃不着。”
江策软硬不吃,反而又塞了几个柿子。
“你砍你砍,反正又要挨打又吃不着柿子,我还不如现在多吃些再挨打。”
斧子还没落到树身上,江策和飞来啄柿子的鸟打起了架。几只鸟一啄,他就掉下了树,掉进了他父亲怀里。
“江月郎,好玩儿吗?”
郁娘子说:“那时他被他爹脱了裤子打,嗷嗷大哭,眼泪柿子汁混得到处都是。好多天去学堂上课,都是站着上的。”
江策当时抱头乱窜:“别说了别说了,这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您怎么记得怎么清楚。”
郁娘子笑道:“那是你爹头一次打你,我当然记得清楚了。”
每回江策吃柿子,薛婵就要笑他:“这回要上树吗?”
江策都先是羞赫,随即不屑,最后缠着她亲。
还要笑嘻嘻地不停问她。
“柿子甜吗?”
薛婵放下车帘,按在心口上。
那里原本也有一颗柿子,是青青的,涩涩的。
如今想起这些事情来,就好像把原本胸腔里的那颗涩口的柿子催熟了,催软了,催甜了,隔得老远都能闻到香气。
然而一颗橙红流蜜的柿子,在这宽旷的天地间实在是太微不足道。
就像一片雪花,一粒尘埃。
可对于薛婵来说还是很够的。
她就一个人在灯下,在窗前,在被子里。捧着这颗柿子,过了很多、很多天。
马车停下,宫人引着薛婵往福宁殿去。
离得越近,来往的宫人行色匆匆。云生拉住一个问道:“是怎么了?”
宫娥道:“贵妃娘娘早产了!”
薛婵立刻又问她:“如今生完了吗?”
“没呢,就是生不下来才如此啊!”
薛婵松开手,顾不上什么礼仪,向福宁殿狂奔。她一进殿,迎头撞进匆匆而来的裕琅怀里。
两人都没说什么,相互搀着跑进去。
裕琅要闯,宫人拦住她:“殿下,您不能进。”
她顿时火大:“我为什么不能进?都这个时候了,还要顾及这些吗?”
那宫娥一边哭一边求:“娘娘说了,若是二位来,请在外头等,不要太担心她。您就听她的吧!”
一盆盆清水端进去,一盆盆血水端出来。
薛婵忍了忍泪,问道:“可知情形如何?”
宫娥道:“娘娘从前滑胎,底子不好。骤然临产,生得十分艰难。”
她说着说着哭起来,抽抽噎噎:“只是陛下也不在宫中,若真到了必要的时候,都不知道该请谁裁决。”
裁决。
薛婵攥紧了手,裕琅立刻转身:“我去找爹爹!”
她一走,剩下薛婵坐在廊下听着里头乱糟糟的说话声音。
薛婵突然站起来:“文医正可在里头!”
端着水出来的宫娥道:“就是不在啊.....”
薛婵竭力让自己平静:“去哪了?”
宫娥摇头哭:“我也不知道啊。”
薛婵往太医署去,太医署的太医小半跟着皇帝走了。除了轮值的,其余的都在福宁殿。
“文医正去哪了!”
“寿春老太妃病重,昨日向陛下请令后接走了文医正,如今正在寿春王府呢。”
薛婵立刻出宫,她没有坐马车,而骑着马去的。
才出宫,开始下雪了。
薛婵骑马穿过风雪向寿春王府去,因着太急还从马上摔了下来。她没有时间顾这些,又迅速翻身上马,穿街过巷整整跨了大半个上京才到寿春王府。
薛婵来过寿春王府,还和老太妃论过书画,故而府一下子就认出了她。
只是薛婵乱七八糟的,还没等人开口就问:“文医正呢!文医正呢!”
侍女道:“老太妃缓了过来,如今正在屋子里照看呢。”
薛婵抓着她的胳膊:“劳姐姐带我去见老太妃。”
侍女被她抓着手疼,只是薛婵这幅这样子多半有事便什么都没说,快步带着她过去了。
屋内老太妃还在休息,文医正在替她把脉。
外头急匆匆地有人来报:“老夫人,薛娘子求见。”
老太妃道:“请她进来。”
侍女引人来,老太妃还没看清楚,人就直接扑通一声跪在地上,磕了好几个头。
“薛贵妃今早骤然临产,如今生产艰难,须得文医正在旁。恕晚辈逾越,还请老太妃允我带文医正回去。”
她一说完,又磕了几个头。
文医正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老太妃也震惊,却只点点头:“娘娘生产是大事,老身已没有大碍,薛娘子带着文医正回宫去吧。”
薛婵起来,控制了一下情绪。
“公主指了太医与我前来,换走文医正,留下来照顾您。”
老太妃道:“别说这些了,快些进宫去吧。”
薛婵和文医正立刻匆匆忙忙往外赶,文医正本想问薛婵薛贵妃得情况。可是又瞧薛婵鬓发散乱,满身风雪,只一个劲拉着她往外走。
她什么都没问。
两人就急匆匆赶,急匆匆进宫。
待到福宁殿,文医正一头扎进殿内,薛婵呆愣愣坐在外头望着飘下来的雪花。
蕴玉出来,见她这副样子大惊,又瞬间冷静下来劝道:“娘子先去换身衣裳吧,若是娘娘想见您,也方便些不是吗?”
薛婵僵直的身子动了动,一脸麻木站起来:“好”
云生初桃并着两个宫娥替她换衣服,擦洗,重新梳头。
抬起手穿衣袖的时候,云生看着她淤青肿胀的胳膊惊了一下:“这是怎么了?”
薛婵飞速穿好衣服,只道:“没事,摔了一下,过两天消了就好。”
薛贵妃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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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除了进进出出的宫人,纷飞不断的风雪。
其余的一切都停滞了。
薛婵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只是静静坐着,静静坐着。
直到一声婴儿啼哭,犹如利剑扎进福宁殿,将一切平静打破。
薛婵立刻冲到殿门前,胸前起起伏伏。
过了一会儿,殿门被打开,浓重的血腥气直冲薛婵的脸。
她一瞬间就响起从前的事情来,所有积蓄的,挤压的情绪喷涌而出。
殿内文医正在净手,蕴玉抱着孩子,薛贵妃抬起眼向她笑了笑。
“峤娘”
薛婵冲进去,跪在床前,伏在薛贵妃身边嚎啕大哭。
她不知道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只是这一回,薛贵妃没有像她娘那样撒手而去。
她的哭声同孩子一样,响在福宁殿内。
薛贵妃抬起手,柔柔摸了摸这个孩子的头。
“没事的,都结束了。”
两人还没多话,外头又有急匆匆的脚步声。
只听得宫人一句:“陛下到!”
话都还没彻底落地,皇帝已经像风一样卷了进来。
薛婵立刻闪到一旁。
皇帝眼含热泪,抚了抚薛贵妃被汗水打湿的额发,攥着她的手。
“贵妃,咱们胜啦,大梁胜啦。”
屋内的人顿时喜极而泣,扑通扑通跪了一地。
殿内殿外的贺喜声盈满了整个福宁殿,将风雪一点点消解,消淡,消歇。
薛婵起身出殿,裕琅走上来用手肘撞了她一下:“真好”
“啊!”谁知薛婵捂着右臂一脸痛苦。
“你怎么了?”
薛婵疼得直喘气。
裕琅扶住她,吩咐道:“快去请文医正来看看。”
宫人扶着薛婵在殿内坐下,不一会儿云生就拉着文医正来了。
裕琅道:“她手好像伤了,文医正你赶快给她瞧瞧。”
“是”文医正立刻撩起薛婵的手臂,此时赫然淤青肿胀了起来。
她细细诊察一番:“娘子这是骨折了。”
“骨折?你好好的怎么会把手给摔了。”裕琅问。
文医正叹了口气:“想来是娘子骑马出宫来寻下官,从马上跌下来摔伤的吧?”
薛婵点了点头:“我当时只是摔了一下,没什么感觉。”
裕琅戳了戳她的发髻:“你这个样子了还没什么感觉,现在疼死了吧。”
薛婵笑道:“是啊,疼死了。”
裕琅抱臂叹了口气,说无情吧偏又有情。
待文医正给薛婵认真治手后,几人才知道是江策等人先绞了西戎一支兵马。
几人年轻气盛的,直接冲进营帐斩杀了一员大将。
他们就这样生生把僵持的局面劈开了一道口子,江世羽等人乘胜追击,打了一场大大的胜仗。
而其后更是接连大胜,将西戎逼得一退再退,逼出了长平山。
等到这个消息传到上京得时候,已经年关了。
薛婵骨折后要养伤,故而停了授课,推了拜帖,只安心养伤准备过年。
这是难得的一个年,一年多来的衰败之象就这样被新年的喜气冲散得一干二净。
薛婵何郁娘子还给喜团年年等换了今年新做得小衣服。
初桃做得时候可高兴了,连做了很多件。
簇新喜气的衣服穿在它们身上,看起来颇有生意。
薛婵算了算,冬天一到就快新年,新年一过就是春天了。
春天,是个多好的时节呀。
她把喜团年年都抱进怀里。
“等到春天的时候,咱们一家人就团聚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