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5.打太平

作品:《且团圆

    雪下来之前,薛婵等着。


    雪下了一阵,她还是等着。


    她就坐在灯下看完了裴静兰的画稿,数次抬头,可始终没有人向往常一般突然间推开门,凑到面前献宝似的给她看新淘的东西。


    薛婵拂面长长叹息一声。


    云生看着她已经熬红的眼,不禁暗自愁叹,轻声道:“现在已经很晚了,不如先睡吧。我和初桃莹月轮流守着,等郎君回来。”


    薛婵只道:“我打个盹,过两刻你叫我起来。”


    “......好。”


    她撑着小几艰难站起来,坐得太久,手脚冰冷一片。


    薛婵靠枕闭眼,静静听窗外飞雪的声音。


    床头高案的花瓶中插着新开的梅花,香气袅袅浮动,被暖融融的炉火一燎更加浓郁。


    香浓得要命,浓到喘不上气,一呼一吸间尽是这使人昏昏欲睡的香。


    她沉沉睡去。


    薛婵觉得自己的是身体就被这一缕缕香线,轻轻缠绕,紧紧束缚。


    那一堆欲浓的香气张牙舞爪,状若精怪吞噬。


    “吱呀--”


    门一开,清雪之气如长箭将其钉死在墙,散落一堆乱香。


    江策拂去肩上衣袍上的落雪,在炉碳前烤了一会儿,直至把满身冰冷都驱尽了才轻步走向床榻。


    他深深吸了两口气,把郁结的心口稍且打开些,坐在了脚踏上。


    江策双手交错抱肩,把脸置于其上。他就趴在床沿,用眸光描摹了一遍又一遍薛婵的轮廓。


    他描摹久了,轻轻一笑,伸手去抚她的鬓发、鼻梁、面庞。


    动作轻柔缱绻。


    纵使如此,薛婵还是醒了。


    她睁开眼,微微泛酸。压了压心口的酸涩,开口:“外头的事,我都知道了。你想去是吗?”


    江策笑着轻摇头,握上她的手,把半张脸埋进手心。


    “我不想去。”


    薛婵深吸一口气,闭了闭眼又睁开,眼角溢出泪花。


    可也没有拆穿他。


    她蹙眉含泪,江策忽地笑得很轻松,埋怨她。


    “咱们成亲才恰恰一年呢,你就这么早嫌弃我了?我告诉你,我才不会让你得逞呢。我要天天赖在你身边,烦你。你就算烦死了,也推不开我......”


    薛婵看着他,张张唇,没有说话。


    江策自己说着说着骤然停顿。


    他别过头,咽下要翻涌着随时会喷薄而出的情绪。待到转过脸来,面上复又露出笑。


    那双眼睛莹莹湿漉,望着她。


    “我、我娘,喜团、年年、绿眉、蓝羽,还有池子里的红鱼,院子里的芭蕉蔷薇.....我们一家人,就这样过下去不好吗?”


    他笑得愈发灿烂,眼中的湿意愈发浓重,声色哽咽发抖。


    “我们.....我们就这样陪着你,开开心心的陪着你把日子过下去。就这样陪着你......”


    “不好吗?”


    薛婵笑了笑,眼泪随之滑落。


    “好”


    她掀开被,让江策睡进来。


    锦被之下,他紧紧握着她的手未曾松开,人就着窗外雪声睡去。


    睡了不知多久,她微微睁开眼,天还未亮,却也不知是几时了。


    薛婵翻了个身,原本握着她的那只手早已不知何处。她又伸手往身侧一摸,枕冷被凉,空空荡荡。


    她坐起来,小灯幽幽,珠帘屏帏重重朦胧透出一道模糊的影子来。


    薛婵悄声下床,穿过帘幕站在屏风后。


    江策坐在书案窗下,低着头,把刀剑擦了反反复复擦,直擦得银光鋥锃。


    她又轻脚走回床榻,盖上被,闭眼安眠。


    雪下了不知多时,天亮得时候就停了。


    或许是因为边关的战火离上京远着呢,蔓延不到,他们的日子又如往常般过着。


    江策就像从前那样。


    离家,入宫,上朝。


    下朝,散值,出宫。


    回家,陪她。


    寒冬愈紧,年关将至。江策也越来越忙,常常早出晚归。


    纵使边关的急报一封封传入京,两人依旧像从前那般吃饭睡觉,读书写画。


    毕竟仗要打,年也要过。


    薛婵先是按照计划给裴静兰授课、改画、写批稿,又和郁娘子等人贴福挂喜,还给喜团年年它们做了新衣。


    甚至因为离萧阳君出嫁没剩多长时间,她还要日夜赶制送给她的添妆之礼。


    过年又是难得的团圆日,和郑檀操持府中事宜,打理自己的嫁妆,除旧迎新,每日忙得没有闲下来过。


    江策只要一抱怨,她还要抽出手去哄他。


    薛婵稍稍能坐下来的时候,连摸喜团的动作都早已麻木。


    要过年了,院子里喜气洋洋的。


    江策又不知从哪弄来了许多小玩意儿,把廊檐、秋千架都挂得满满的,远远看过去花里胡哨极了。


    他兴致勃勃,拉薛婵看自己得杰作。


    薛婵眉头抽动了一下,深吸一口道:“嗯,挺花的。”


    江策伸出手指头戳在他肩膀上,幽怨道:“你又敷衍我。”


    她叹了口气:“咱们院子里种的是芭蕉。”


    “哼,芭蕉怎么了?”他把下巴一抬,“芭蕉也得给我在冬天开花。”


    薛婵也只能无奈笑笑,牵着他的手往院外走:“今是除夕,祖母他们还等着咱俩一起吃团圆饭呢,快走吧,别耽搁时间了。”


    “这一步步走多慢呀。”


    “哈?”


    薛婵还没反应过来,江策已经将她拉手丢在自己背上后又稳稳托住:“这样才快呢。”


    他大步奔起来,笑声飞扬:“可要搂紧了,摔下去摔疼了可不怪我。”


    “我就要怪你,你能如何?”


    “不如何咯,顶多就是回来再给你叫两声吧。”


    薛婵忙捂着他的嘴,又掐在他脸颊上,低呵道:“你要死啊?”


    他道:“我不想死,我一点都不想死。”


    快至颐安堂的时候江策把她放下来,又凑在她耳边,毫无顾忌笑起来。


    “死你手里还是可以的。毕竟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哦。”


    薛婵要捶他,人早就跑远了,站在廊下冲她吟吟笑。


    一场除夕宴终究是热热闹闹过去了,只是新年刚过,明义伯府已经准备送嫁了。


    不过,许是新年催动生意,宫里传来了一个好消息。


    薛贵妃有孕了。


    已经在战事中操劳了许久的皇帝高兴得紧,这是这么长一段时间里难得的好消息。


    薛婵虽在府中,只是几次进宫也多少探听了些消息。


    皇帝虽并未亲临战场,却也从一封封送上来的军报中将局势牢牢操控。一道道军令从他手中传出,至今为止未曾丢过一城一池。面对来势汹汹的西戎,更是把疆土牢牢守住了。


    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把仗打完,不过勉强也算一个是另一个好消息吧。


    薛婵从宫中探望贵妃,出宫时已及近黄昏,江策就在那等着。


    “你怎么来这了?”


    “我来接你回家。”


    江策并没有与她同乘马车,而是驾马在身侧。


    薛婵轻轻挑帘看,他今日原本是进宫了的,除了身上的酒气,还有一身失意。


    刚才见她时还会露出的笑,如今高坐马上却已异常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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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回府,薛婵正要下马车,江策拉住她的衣袖。


    她侧身回头,江策对她笑道:“今天是元宵节,咱们去夜游看灯吧?”


    上京少有宵禁,正月十五一向是通宵达旦的。


    “好”


    薛婵伸出手,由着江策把她环至身前,两人驾马向着金柳河去,鹅黄的柳芽缀在枝条上,有些像星星。


    其实今天是正月十五,天上并没有那么多星星,倒是有一轮淡黄圆月。


    他们来时已经很晚了,早已不是最热闹的时候,出门游玩的人早已少了很多。然而华灯争彩,明月竞亮,依旧是一幅其乐融融的太平模样。


    春水岸,风斜斜,柳细细,绿意新柔。


    两人手牵手沿着河岸并肩走。


    虽然已经开春了,却也还是很冷的,连呼吸间都是白蒙蒙的雾气。


    江策伸手替她重新绑好有些松散的斗篷结,指着对岸一处高台笑道:“去年元宵,咱们还在这儿看过傩戏。今儿来得太晚了。”


    薛婵牵紧她的手道:“有什么关系,咱俩在一起就好。”


    江策垂眼,柔柔笑:“对,这些都不重要,咱们在一起就好。”


    两人走过明月桥,抬头望月。


    “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会的。”


    他们一路走,一路逛。买了花灯,吃了圆子,就那样慢悠悠地逛到了观音湖。


    此时观音湖还是挺热闹的,有些人都围在灯山下。


    薛婵疑惑:“今年的灯谜这时应该都猜完了吧,怎么还聚在这里呢?”


    江策直接拉着她奔过去:“去瞧瞧就知道了。”


    那灯山正中央架着一面大鼓。玄色青漆金绘面的鼓身,一根长杆从鼓身而穿,上顶珠帘缀球花铃宝盖,下接雕花木座。


    硕大漂亮。


    薛婵问身边人:“在这架鼓做什么呢?”


    身边的游人答她:“听说凝翠楼的东家是凉州人,元宵节有打太平鼓以求太平安定的习俗。”


    “唉......”他说着说着叹了口气,“如今不是正在打仗吗?故而今年在这架了太平鼓以供游人击打,祈求这一场战事早日结束,将士们凯旋,重复太平安定呢。”


    凉州,太平鼓。


    薛婵不禁向江策看去,他凝着那面鼓深深久久。


    那鼓很大,鼓槌也有些重。游人经不住这般费力击打,敲出几声重重鼓音便有些疲惫地放下了鼓槌。


    薛婵捏了捏他的手,江策低下头来看她。


    她笑道:“我还记得前年端午节的时候你在龙舟上擂鼓,当真是意气风发呢,如今也念念不忘咱们江二公子的风姿。”


    江策笑出声:“没想到你那个时候就动心了啊?”


    薛婵笑盈盈道:“对呀,所以现下正好有鼓,不如你再擂一次给我听听,就不用再等几个月了。”


    “好!”江策挑眉,笑得张扬烂漫,“那就且让你再一次拜倒在我的风姿之下吧。”


    说罢,他几个轻巧跃身便落到太平鼓前。


    江策拿起鼓槌,朝着灯山下的薛婵笑。


    他扬手,鼓槌重重落在鼓面之上,打出沉重激扬的鼓音。


    “咚”


    “咚”


    “咚”


    鼓声穿柳透梅,震落一地碎玉琼花。


    江策咬牙忍下泪,一下下击着鼓。鼓声逐渐沉重起来,像在敲战鼓一般。


    即使只有一面大鼓,却被他敲出了千军万马般锐不可当的气势。


    遥遥地,不知从哪传来伽琴琵琶声和之,奏出征歌。


    鼓槌被有力擂在鼓面,敲出磅礴激扬鼓音。


    一声。


    一声。


    又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