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南与阿拉义现下已没了初见时的莽撞与冲动，二人都叹了口气：“曜，我们的海防关文都在谢赫处，谢赫不会给我们的。”


    李灵钥却道：“没有海防关文办不了公文。还有件要紧事：你们带来的宝石并非尽数为你们所有，这些宝石的主人只怕没少找你们，你们将他们的名字都写与我，再将数目都说与我吧。”


    阿拉义小声地问：“曜，你这是何意？”


    李灵钥对着左右看了看，引着他们走开几步：“朝廷新来了道文书，客商能带宝石来此间交易，但每位客商所携带的宝石不许超过十粒，多出的都要被收归衙门。你们的宝石数目太多，你们将这些客商的名字说与我，让他们前来认领，而后再办公文。”


    阿德南大惊：“这，这，”


    阿拉义则苍白了面色：“曜，你们这不是明抢么？”


    李灵钥冷冷地道：“阿拉义，你这话说得我就不爱听了。哪里明抢了？这些宝石本就不都是你们二人所有，你们自己带来的宝石仅二十多粒，其余的都是别的客商所有，正该让他们来办公文缴纳税银。你们转告了他们，他们自己来办事，不就没这烦难了？”


    没等阿拉义与阿德南出言，李灵钥又道：“到现下了，你们还想着别人的宝石该算你们的？”


    阿德南痛苦地道：“曜，你不知晓，这些宝石若交还给各位客商，我们便凑不齐赎罪的银子，要永远在此间为奴了！”


    李灵钥禁不住冷笑：“凑齐了赎罪的银子你们就能离开？将别的客商的宝石算成你们的，别的客商能放过你们？即便凑齐了银子，你们也身无分文，更别想回乡了！没有商船会带你们离开的！别做梦了！没有海防文书，没有缴纳税银的公文，你们的宝石即便有买主也买不上价，贩私的货品都不值钱！而买了贩私货品的商铺，上至商铺主人下至伙计都要受重罚。现下也没有哪位商铺主人敢冒这个险。”


    见二人已面色雪白，李灵钥微笑着：“你们快回去向谢赫说个分明，拿了你们的海防关文来办公文。”


    阿拉义与阿德南低着头离去，李灵钥转身要走，却见霍啸雨立在转角处看着她。


    看到霍啸雨，李灵钥便想起棠棣来，向他身后张了一眼，只见肖逸川与胡逸林立在不远处，不见靳松云与何云生的身影。


    霍啸雨回头看了看：“你找寻何人？”


    李灵钥问：“署提举礼完佛了？”


    实则，按靳松云所言，霍啸雨前两日已礼佛完毕，但他没往市舶司来，李灵钥便都当他礼佛未归。


    霍啸雨点头：“我正好寻你有事。”


    霍啸雨身着浅青色长衫，李灵钥瞥见他腰间的腰带为白色锦缎所制，将问到口边的话又忍住了，只道：“署提举有何事？”


    霍啸雨：“你与田言恩商议的事已盘算好了？”


    李灵钥点头：“我想好了。虽说不知结局如何，但我依旧决定试一试。”


    霍啸雨：“好吧，你看一看这个。”


    他递过来一个信封，李灵钥看了他片刻，“这是？”


    霍啸雨：“这事果真决定要办，我会遣人去办好，但得先给你看一看。”


    李灵钥接过来，打开信封，抽出其中的信纸展开看了看，将信纸折好收回信封内：“署提举能办这文书？我知晓办这文书极难，这事的结果我还不知，现下便办好了，万一……”


    霍啸雨淡淡地：“我是让你看这样可行？文书不是这样轻易就能办好的，你若觉可行，这事也果真按你所想做成，我便让人去办，必定能办好。”


    李灵钥想了想：“那等这事有了结果再办。多谢署提举。”


    她又行了个礼，霍啸雨白了她一眼：“叫哥哥。”


    李灵钥一笑：“多谢霍哥哥。”


    霍啸雨：“今日市舶司下值我们一同去找田溪岩吧。”


    李灵钥看着他，霍啸雨挑了挑眉：“他送了你那么多面具并一张鱼皮，你就不打算还礼了？”


    因市舶司事多忙碌，李灵钥还真将这事抛到脑后去了。


    此时被他一提，她想起那些面具与那张鱼皮来。


    她皱着眉想了想：“我该如何还礼？我也不知晓他喜欢何物？我知晓他喜欢打猎，我该送他趁手的兵刃？弓弩？刀剑？我没看到好的弓弩与刀剑，看到了我也不识得呀！”


    忽然见霍啸雨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李灵钥嘟起了小嘴：“我还没找到回赠的礼物，改日再去。”


    霍啸雨悠悠地道：“知道你忙碌，我已为你备好了回礼。我送他一柄短剑、一幅弓弩。”


    他看着李灵钥：“你与我想到一道去了，我也觉得弓弩与刀箭是送他的好礼。短剑算我送的，弓弩算你送的。我们带着这两样礼物去找他吧。”


    市舶司下值前，李灵钥对父亲说了要随霍啸雨去找田家父子。


    李良宏：“田溪岩送了礼，你去回礼也是该当。但你还没备礼物，这样前去也太草率。”


    李灵钥将霍啸雨备下了礼物说了一回，又道：“孩儿也知晓此事上做得不足，但这回我与田家父子各有所求，先借署提举的回礼去相见。过后孩儿找到好弓弩或是异国奇异的刀剑，当作还礼还与署提举大人。”


    李良宏点头：“这倒可行。那你去吧。”


    李灵钥：“爹爹，今日孩儿就不带清泉同去了。清泉虽是家中人，但有的事她还是不知晓的好。”


    李良宏想了想：“好。今日你与你兄长同去。”


    霍啸雨已让人备好了马匹，李灵钥来到时，正见霍啸雨让胡逸林检视要送与田溪岩的礼物。


    弓弩做得甚是工整，但色泽已陈旧，不是新物件。


    李灵钥意外，霍啸雨解释：“这弓弩是一位长辈用过的，准头极好，虽不是全新的，但用来送礼正是适合。你要看一看我送他的短剑吗？”


    李灵钥点头，肖逸川捧了一柄短剑来，软木剑鞘漆为了深色，剑鞘上有黄铜打为的薄片固定与装饰。


    但李灵钥看到了黄铜片上的划痕，这短剑亦是一柄故剑。


    李青祥道：“好的兵刃从不求新。有名的兵刃常会易主，伴随了无数传说。”


    霍啸雨：“这两件东西虽是旧物，但必定是好兵刃。田家父子在海中诸国行走，最该有趁手的兵刃。这可是绝佳的回礼。”


    李灵钥看了看那短剑，霍啸雨：“你想看？”


    他对肖逸川示意，肖逸川将短剑送到了李灵钥面前。


    李灵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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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拿起短剑，只觉沉甸甸的，她握住剑柄抽出短剑，剑刃如霜，剑身上有着流云般的花纹。


    李青祥也凑近来看了一回：“我们不懂刀剑，但这短剑无疑是极好的礼物。”


    “有人求见署提举大人。”一名兵士来到门前，先行了个礼而后禀报。


    李灵钥与李青祥对着霍啸雨看去。


    霍啸雨意外：“求见？”


    那兵士行了个礼：“正是。”


    这名兵士说的是带湖广口音的北方官话，霍啸雨也听懂了。


    他皱着眉：“还有人求见我？”


    市舶司挪到舟师海道后，任崇恩几乎不来，此间的杂事又有李良宏等人接手，因此霍啸雨连卯都不来点了。


    今日他也是将近中午才施施然来到，而后就喝茶等待着去田言恩的野店，压根没想过有人来求见。


    霍啸雨淡淡地道：“不见。”


    那兵士立在门前没离去，李青祥劝：“署提举，既然有人前来求见，说不定是有难事前来求助，见一见吧。若见了面不是要紧事，再打发了。”


    霍啸雨看了那兵士一眼：“好，那让他进来。”


    兵士去了，霍啸雨：“他必定收了人家的好处，所以不能不让他们来见我。”


    李青祥：“署提举，见过了来人知晓了他们所求为何，也不必晚间还悬心。”


    李青祥与霍啸雨年纪仿佛，但他沉稳得多，思虑也更周全。


    停了一停，李青祥道：“署提举，有客前来拜访，我与小弟便不在此间打扰了。待得署提举见过了来客，我们再来。”


    霍啸雨摇头：“都要下值了才来拜访，可见这人不识时务。你们别走，他一来我就说我有要事，请他快些将话说完。他看到你们在等候，便不会拖拖拉拉说上许多了。”


    不多时，那兵士引着三人来到。


    这三人中的一人乃是他们都识得的广府衙门谢主簿，李灵钥知晓他名唤谢明轩。


    先前正是这位谢明轩向李良宏请教霍啸雨的情形，但因没有通译，李良宏没听懂也没有回复。


    李灵钥向霍啸雨看了一眼，只见他神情诧异，便没出声。


    谢明轩对霍啸雨行了个礼，对李青祥与李灵钥也拱手行礼：“原来二位李公子也在此间。”


    李青祥与李灵钥则恭敬地还礼。


    谢明轩对着四下里看了看，微笑着道：“市舶司挪到此间后，广府衙门便没有从前那样热闹了，我们还很不习惯。但到此间来一看，此间背山面海，景致是真好。”


    他这边说话，跟随而来的两名男子中的一人便走上前来仔细通译。


    原来谢明轩还来了通译前来，通译说的北言官话微有广府口音，其长相也是广府人，虽与谢明轩不相象，但李灵钥猜着也是谢氏宗族的子弟。


    谢明轩给霍啸雨引见随他同来的男子：“前些日子谢氏宴请市舶司，署提举有事未能前去，今日谢某特来邀请。这位是我们谢氏的族长。”


    那谢氏族长约摸四十左右，甚是精壮，双目有神，眉宇间全是精明。


    谢氏族长对着霍啸雨规规矩矩行了个大礼，而后笑着开了口：“今日谢氏备了酒宴请署提举光临，还请署提举勿要推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