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夫人闻言满脸惊诧，“这话是什么意思？”


    石三先生她是听说过的，近几年声名赫赫的大家，犹擅山野写趣，自己曾在靳尚书府中见过他的一副真迹，当时有人就说平南王世子十分喜欢石三先生的画，眼前这幅世子出了大价钱想要收走，可惜靳尚书不肯割爱。


    这样的石三先生怎么可能跟瑜珺扯上关系？


    傅凛观曲夫人神色不像作假，难道自己的猜测是错的，瑜珺不是石三先生？不，傅凛在心中暗自摇头，珺为玉石，瑜珺乃是曲家三姑娘，石三、石三！这一切未免太凑巧了。


    “我怀疑瑜珺便是石三先生。”若果真如此，那自己之前的猜测便是对的，瑜珺没有死！去年仲夏，石三先生还有新作在明月阁竞卖……


    “你胡说什么？”曲夫人疑心这傅凛是不是疯了，可看他神色严肃，又不像在说假话。瑜珺便是石三先生，这怎么可能？太匪夷所思了。


    “曲夫人，若瑜珺就是石三先生，那她很可能还活着。”傅凛急切道：“事实如何，曲夫人只管找来钱妈妈或是云浮问一问便能知晓。”


    钱妈妈和云浮未必肯跟自己说实话，但若是由曲夫人来问，倒有可能得知真相。


    曲夫人虽觉荒谬，但又忍不住在心底里抱一丝希望，若是瑜珺果真还活着……


    “去叫……”


    钱妈妈如今被派在园子里做管事妈妈，日子过得清闲，云浮还愿意跟在钱妈妈身边，曲夫人便也由了她去。如今想要把她二人叫来一问究竟倒是不难，只是……


    曲夫人想到什么，忽然又住了口，双眼凝视着面前的傅凛，“世子只怕是吃醉了酒，在这里说些什么不着边际的话。”说着，便着婢女去外院找几个仆从过来要将傅凛送走。


    而傅凛这时候也明白了曲夫人的顾虑，若瑜珺果真还活着，那她极有可能是利用了那场大火，脱身离开京城。


    她这般不惜假死脱身，也就意味着京城已经没有任何可让她留恋之处，无论是王府的世子妃，还是曲家的三姑娘，这些身份她都一概抛却了。这样的瑜珺，还有可能想再回来京城吗？他想，大概是不可能了。


    傅凛的确猜中了曲夫人的心思，她想到若是自己的女儿宁愿抛弃一切都要离开王府、离开京城，那自己真的要找她回来吗？这一次的死是假的，那下一次呢？曲家不可能接受一个和离归家的姑娘，就算老爷愿意，曲家的其他人也不会愿意。


    她不想再经历一次失去女儿的痛苦，在弄清楚事实之前，她想这件事最好不要让外人知晓，当然也包括傅凛。


    “曲夫人，我只想知道瑜珺是不是还活着。”傅凛知道是自己冲动了，以自己目前跟曲家的关系，应该先暗中查探的，但当时自己的脑子里真的想不了那么多，只想确认瑜珺就是石三先生，她还活在这世上。


    曲夫人沉默片刻后，轻声道：“不管瑜珺是死是活，她跟你都没关系了。”和离书已经送去官府，两家做了切结，有官府文书为证，就算瑜珺还活着，也跟平南王府没什么干系了。


    傅凛喉咙一干，“我知道，我知道……我只是想她若是真的还活着，那就太好了……”


    傅凛到底被曲夫人给请了出去，很快钱妈妈和云浮都被招了进来。


    屋内其他人都被屏退下去，独留曲夫人、钱妈妈和云浮三个。


    曲夫人再迂回不得，张口便问钱妈妈，“瑜珺还活着是不是？”


    钱妈妈努力控制住脸上的表情，她不知道夫人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这一年多以来，夫人和老爷从未怀疑过姑娘的‘死’。


    “老奴不明白夫人的意思。”


    “你还要瞒着我！”曲夫人想到傅凛的话，故意道：“石三先生就是瑜珺，我都知道了，你们究竟还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她也是真狠心，我就算再怎么样，也是她的生身母亲，为着她的死，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她竟丝毫不向我透露分毫。”


    钱妈妈犹自犹豫，云浮则躲在钱妈妈身后，心内十分不安。其实云浮起初也并不知晓曲瑜珺要借赵文德的手假死脱身，那日晨曦在沂阑院，看到满目焦土，她心神俱裂，只以为姑娘真的去了。


    一直到姑娘‘下葬’后，钱妈妈才告诉自己，姑娘没死，只是带着云渺离开京城，隐姓埋名去过新的日子。


    云浮刚得知的时候还有些委屈，为何姑娘将这件事告诉给钱妈妈，带走云渺，却唯独瞒着自己。


    后来她很快自己想通了，自己不如云渺沉稳，更不如钱妈妈老练，是个向来是个有什么都挂在脸上的人，若提前知晓姑娘没死，只怕是做不出真正伤心的样子，到时候坏了姑娘的谋划就不好了。如此，便也释怀，只要姑娘还好好地活着便也满足了。


    本以为这件事会被隐瞒一辈子，没想到夫人却突然叫了自己和钱妈妈过来质问，若是姑娘被发现还活着，以后该如何是好？夫人会带她回京来吗？王府那边呢？和离还算数吗？


    钱妈妈见夫人连石三先生的事都知道了，心知再也瞒不住，索性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跟曲夫人一一道来。


    曲夫人听后，沉默良久，最终只叫她们二人离开，再没多一句话。


    “钱妈妈，夫人这是什么意思啊？她会抓姑娘回来吗？”


    钱妈妈摇头，“我也不知晓，只是眼下要紧的是赶紧将这件事告诉给姑娘，好叫她提前应对。”


    钱妈妈的信通过明月阁秦掌柜很快送到了曲瑜珺的手中。


    那幅画……


    曲瑜珺暗暗叹息一声，当日自己便吩咐云渺将那画给收了起来，结果还是被傅凛发现。


    “怎么了？”于彦怀将刚批阅好的一沓课业搁在曲瑜珺的手边。


    “我家中，还有傅凛那里已经猜到我还活着的事了。”


    于彦怀眸光一闪，“世子还做着与你重修旧好的美梦。”


    曲瑜珺盯着他看了一瞬，继而笑道：“我不吃回头草的。”


    于彦怀煞有介事地点头，“回头草的确不好吃。”


    “若是你家中唤你回京，你会回去吗？”于彦怀又问。


    曲瑜珺摇头，“眼下还不会回去。”


    于彦怀手指动了动，“你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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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京？”


    “刚来到这里的时候没有，但后来，我想，我一定要回京城去的。”只有那里才是权力的中心，是众人趋之若鹜的地方。


    只是眼下时机还未到。


    于彦怀站起身来，揉了揉自己的肩膀，“如今才体会到当年老师批阅我们课业时的心情。”


    曲瑜珺低头查看他批改过的课业，一边道：“不然你以为我让你在这里白吃白住啊。”


    于彦怀的目光扫过榻几上搁着的箩筐，里面是一个绣着并蒂莲花的喜扇，他知道这是绣给云渺的，再过半个月，便是云渺的婚期了。


    “这并蒂莲绣得真好。”


    曲瑜珺的心思都在手里的课业上，随口应道：“唯手熟尔，又不是第一次绣了。”


    话音落下，她才觉得不妥，但她也只是微顿了一下，然后继续看手中的课业。


    身后良久没有动静，曲瑜珺翻看课业的动作也不自主地慢了下来。


    然后就见一只指骨分明的手按在眼前的课业上，曲瑜珺侧过头去，看到于彦怀那张略显委屈的脸，“你可真知道怎么扎我的心，哪儿疼往哪儿扎。”


    曾经，她心里有过傅凛，这是永远无法磨灭的事实，他嫉妒、不甘，却无能为力。


    曲瑜珺正想说自己不是故意的，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并没有多想。只是还未开口，于彦怀就捏了下她的手心，“以后不许再说了。”


    曲瑜珺诚实道：“我尽量。”


    于彦怀无奈，“早点睡，我先回去了。”


    再出门时，他又变成了那个身形佝偻的老仆。


    曲瑜珺查看完所有学生的课业，走到木榻前，拿起那把喜扇。再有半月便是云渺的婚期了，只可惜钱妈妈和云浮不能亲眼得见云渺嫁人。


    半个月晃眼而过，云渺婚期的前一晚，曲瑜珺陪着云渺说了许久的话。在这之前，她们从未想过，云渺会在京城之外的地方成亲。


    云浮和云渺的嫁妆，曲瑜珺是早已备好的，只是这次离京匆忙，许多东西都没能带来，只得临时在高柳县置办了许多。


    云渺出嫁倒没有太多的离愁别绪，过了新婚，她仍是要回到书院里教书的，这一点庄靳的父母已经点头答应。


    “云渺，我只盼着你跟庄靳能白头偕老，只是你要记着，若将来过不下去，你还有我，不必顾虑许多。”


    她知道庄靳的父母其实并不怎么满意云渺，许多人知晓她曾经是自己的婢女，这并不是什么秘密。庄靳的父母总归还是喜欢他找一个门当户对的妻子，奈何庄靳只倾心于云渺，他父母最终虽也点头答应，心里总归是不太舒服的。


    曲瑜珺不确定云渺将来能不能跟庄靳走到最后，若是能，那自然最好，若是不能，也无妨。


    翌日，曲瑜珺送云渺出嫁，跟着迎亲队伍来到庄靳家中。


    “这不是教你念书的先生吗？芙儿，怎么不跟你先生打声招呼。”


    曲瑜珺微微眯起眼睛，这人自己见过，那日郭知府的座上宾之一，广平府的一个富商。前不久，他纳了明智书院里的一个学生做妾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