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得知明智书院确能参与集考，沈自歆高兴之余，也难免有几分忧心。学院里的姑娘们都很刻苦，可到底跟其他书院的学子们相比，她们念书的时日太短了。


    曲瑜珺却并不如何担心，能在书院里坚持数年的姑娘，不管是才智还是毅力都是有的。五府集考历年的考题和头名的答卷，她都一一看过，像吕桃花她们几个榜上有名是没有问题的，甚至可以冲一冲榜上前列的位置。


    而且，明智书院女学生要参与集考的消息一经传出，势必会有不甘困于内院的女子被吸引前来，曲瑜珺最是清楚内宅中从来不乏被埋没的人才。


    果然，消息刚传出不久，就有女子找上门来。


    来者名唤孟静芝，是个芳龄十六的姑娘。


    “我家住得远，平日里又不方便出门，所以没法来书院里念书，但我想要参加五府集考，可以吗？”


    “当然可以。”曲瑜珺一口答应。


    “还有，我家中不会愿意让我去参加集考，在正式考试之前，我不希望旁人知晓此事。”


    曲瑜珺点头，“好，我保证不将你的姓名泄露出去。”


    得到曲瑜珺的应允，面前女子终于露出了一丝轻松之色。


    “我能方便问一下，你为何想要参加集考吗？”


    面前的孟静芝沉默了一会儿，曲瑜珺以为她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忙道：“若是你不想说也没事。”


    孟静芝却摇了摇头，“我不是不想说，只是一时不知该从何说起。”


    她顿了顿，才接着道：“我有两个弟弟，一个是一母同胞，一个是我父亲的妾室所生。同我血脉相连的二弟，于读书上……有些驽钝，家里的先生常看着他唉声叹气。而我那个妾室生的三弟记性好，脑子活络，有我二弟在旁作比较，自然得先生喜欢。”


    “我家……”女子说着苦笑了一下，“我家祖上几代也曾在京中做过大官，后来子孙渐渐不成，只得退居故乡以耕读之家自居。”


    曲瑜珺明白，这种人家，家中还是有些家底的，自不会让子孙落下读书识字。


    “我父亲见三弟于读书一道有些天赋，便将他视作我孟家重回鼎盛的希望。为此特意将他记在我母亲的名下，对内对外都当作正经嫡子，一应吃穿用度远远超过二弟与我。”


    曲瑜珺也是世家大族里出来的，知道事实可能远比她说的这些还要残忍，下人们向来极有眼色，对待得宠和不得宠的主子都有两副面孔。


    “如此倒也罢了，”孟静芝悄悄握紧了拳头，“我曾数次撞见他对二弟进行奚落，可当我将此事告知给父亲的时候，他只一味地维护三弟，反责怪二弟不中用。三弟因此更加跋扈，每每见了二弟总是要欺负他。无人能撑腰的二弟也变得越来越软弱，父亲更加看不上他。”


    自己清楚地知道症结所在，却也无能为力。


    “更过分的是，年前，三弟跟父亲提起，想将他的亲生母亲扶正。”父亲虽当时没答应，可也没有说不许的话，只说待科考之后再说。


    若是将他母亲扶正，那自己的母亲呢？难道要被贬妻为妾吗？


    “他们实在是欺人太甚！”孟静芝几乎是咬着牙说出的这句话。


    “我在想，难道念书好就能为所欲为吗？帖经、墨义、策论，那些先生曾给他们出的题，我自己也都写过，我自认不会比他差，恨只恨我不是男儿身！”


    曲瑜珺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发泄自己的愤怒，她能理解眼前这个姑娘，因为她自己也曾想这样想过。


    “三弟他三年前进了夷山书院，今年集考，他也会参加，我想借着这个机会跟他比一场，他仗着自己读书好，就肆意欺负我们，我想让他和父亲都看看，我念书比他更好，我只输在是个女儿身罢了。”


    眼前的姑娘又何尝不是天底下万千沉寂于内宅女子的缩影？


    “这里是近些年集考的试题和头名考生的答卷，你可以带一些回去看看，等得空了再还回来。我知道你不便出门，但你最好还是抽空过来一趟，我们这里也会搜集一些夷山书院和德阳书院素日里考较他们学生的试题，或许对今夏的集考能有帮助。”


    这些试题，他们轻易不肯外泄，但有时候用些特殊手段也未尝不可，比如……有钱能使鬼推磨。


    孟静芝是第一个找来明智书院说要参加集考的女子，却并非最后一个，短短两个月，明智书院的学堂里又添了十名学生，更有十数个像孟静芝一样不方便来学堂念书，却希望能参加集考的姑娘。


    一直到集考开始之前，还有女子远道而来，只为着能赶上集考。


    广平府的知府大人更是对学子们作出鼓励，此次集考，但凡榜上有名的广平府学子，每人奖励五两银，若得榜上前十，奖二十两；榜上前三，奖五十两。若得榜上头名，奖银百两。


    如此泰半广平府学子都有意参与此次集考，一时间整个广平府都学风浓厚。


    在这样的气氛里，终于迎来了五府集考。


    集考采用与科考类似的方式，布置号舍、有主考先生巡视、入场时有侍卫检查随身物品，以防有人夹带小抄。


    考试的题目依旧是由夷山书院和德阳书院的两位山长共同拟定，考卷采用糊名方式，由两座书院的十二位先生交叉批阅，最后共同决议出上榜者。


    曲瑜珺和沈自歆都是见识过无数次春闱盛况的人，知道每到春闱时候，客栈的客房有多难订，于是提前在府城为参与集考的姑娘们订了客栈的房间。


    到了集考的前一日，曲瑜珺她们带着统共二十四个姑娘提前来到府城。


    这二十四个姑娘或是雄心勃勃、或是紧张忐忑，脸上都不平静。


    至夜，曲瑜珺跟沈自歆还有云渺同住一间房，三个人也都没有睡意。


    “姑娘紧张吗？”云渺问曲瑜珺。


    曲瑜珺‘嗯’了一声，“有一点。”起初她只是有这么一个想法，如今就这么一步步地真切实现了，她激动之外也难免紧张，她当然渴望着能有一个好的结果，但对手也不可小觑。


    “今日我在外头吃饭的时候，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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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间遇到了两个其他书院的学子，当时他们在彼此玩笑，”云渺翻了个身，眼睛看着房梁，“他们说输给夷山书院和德阳书院的学生不算什么，若是输给了明智书院的女子们才是真的丢人。他们还打赌，谁要是名次排在女学生后头，就要请另外的人吃一年的点心。”


    “当时我们明智书院的好几个姑娘都在。”所有人都没有吭声。


    曲瑜珺默了默，半晌后方道：“这倒不一定会是件坏事，有时候好胜心也是获胜的关键。”


    沈自歆赞同，“这话说得不错。”


    一开始想要参加今年集考的姑娘将近有四十，可迫于各种原因，至开考前便只剩下了这二十四个，能留下来的都是心志坚定之人，这样贬低的话还不至于叫她们心神动摇。


    翌日，曲瑜珺她们送二十四个姑娘进考场，因为今年首次有女子参加集考，所以知府那边特意派了几个妈妈过来做入场查验。


    其实就是查一查有没有夹带小抄之类，二十四个姑娘很快就顺利通过。


    男子那边，今年来参加的学生很多，尤其是广平府本地的，几乎全都到了，尽管知府大人加派了人手，也耗费多时才算将所有考生查验完毕。


    一旦入场，接下来三天就只能呆在各自的号舍内，直到考试结束。


    曲瑜珺自己虽没亲自科考过，但家中堂兄表弟科考时，她也是见识过的，更不要说沈自歆还亲自给郑诚准备过科考。所以有关于吃的、用的，要注意些什么，她们都已经提前交代过了，剩下的就要看这二十多个姑娘自己的本事了。


    要说此时除了曲瑜珺她们之外，谁最紧张，自然非知府大人莫属。


    如此耗时耗力，还花费了不少钱财，若这次集考，广平府的学子表现得太差，他这个知府就太丢面了，此时他恨不得亲自上场去替那些学子考。


    如此，折磨人的三天总算过去，曲瑜珺、沈自歆和云渺等在考场外一一将姑娘们接出。


    除了身子弱一些的几个姑娘，其他看起来都还好，孟静芝和吕桃花几个，瞧着甚至还有些意犹未尽。


    不管结果如何，总算是顺利考完，曲瑜珺她们带着二十几个姑娘们找了间酒楼好好吃了一顿。


    接下来几日便要等着判卷的结果出来……


    ……


    “老爷别急，先坐下歇歇。”知府夫人上前劝道。


    这天不亮就起床，一大早的，在房里来来回回走了多少趟了，看得人眼都发晕。


    “我能不急吗？那帮老头子清高得很，也不肯提前将结果透露给我，我堂堂一个知府还得跟别人一样等着放榜！”


    “结果不也是昨天晚上才定下吗？也不差这一时。”这实在已经算快的了。


    “怎么就不差？也不知道我们广平府的学子们能有几个上榜，可得给我争口气啊！”


    “大人、大人！放榜了！”侍从自外头回来。


    知府闻声，立刻跑上前去，一迭声问道：“怎么样？我们广平府的学子上榜了几个？有榜上前三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