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皆是一身狼狈，彼此对望着。


    “口脂还带在身上吗？”于彦怀问。


    曲瑜珺低头从自己随身的荷包里取出一小盒口脂来，这盒口脂是上元节那天她亲手搁进荷包的，一直没动过。


    于彦怀从她手里接过口脂，打开描绘着梨花的瓷盖，用食指沾了一点红色，而后伸手轻轻抹在曲瑜珺的唇上。


    曲瑜珺连赶两天的路，脸上些许憔悴，如今添了这一抹胭脂红，顿时有了气色，整个人也明亮了起来。


    “好看。”于彦怀笑着赞了句，而后将残留着口脂的食指放在嘴边抿了一下，道：“甜的。”


    曲瑜珺未曾料到他会做出如此孟浪的举动，脸色一下涨红，愤愤然从他手里夺回那盒口脂。


    于彦怀只笑吟吟地看着，片刻后，他敛了笑容，“瑜珺，我不能再耽搁，得走了。”


    曲瑜珺将口脂搁回荷包的动作一顿，再抬起头时已经神色如常，“好，你一路顺风。”


    于彦怀上前一步，再次将曲瑜珺披风的兜帽给她戴上，跟上元节那天如出一辙。


    “你一路过来辛苦了，书院那边还有老师和冯先生盯着，你且先在这客栈修整一日，明天再回程。回去的路上不必着急，慢一点，平安要紧。”于彦怀轻声叮嘱着，曲瑜珺只是点头。


    最终，于彦怀的手隔着披风的兜帽，轻轻拍了一下，这才转身过去上了马。


    他骑在马背上，最后看了曲瑜珺一眼，而后策马离去。一人一马渐行渐远，直至看不见身影……


    曲瑜珺回到书院已经是三日后，云渺听到动静立即从自己屋内跑出来，仔细将曲瑜珺打量了一番，直到确认她无事，方长长松了一口气。


    忆起那日从府城回到县里，于大人已经离开，门槛后安静躺着一封信，是给姑娘的。信上的内容，云渺不得而知，但想来应该是一些告别的话。


    云渺当时深感遗憾，于大人千里迢迢地赶来，却只跟姑娘见了短短的小半日，还错过了如此重要的上元佳节。


    但这也是没法的事，谁能料到夷山书院和德阳书院的两位山长恰在这时候被知府请来府城。


    姑娘当时看过信之后，并没有说什么，只是将信收好，然后往后院走。可她走到一半却突然停住，还不待自己开口问她什么，她就已经转身往外奔。


    后来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晓，原来姑娘离开书院后，直奔了车马行，在那里赁了一匹马后，便直接出了城。云渺便猜到，自家姑娘大约是追于大人去了。


    “可见到于大人了？”见着自家姑娘平安归来，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不免担心姑娘扑了空。


    曲瑜珺闻言笑着点了头，云渺也替她感到高兴，至少当面告了别。


    另一边，于彦怀风尘仆仆终于赶在开印日之前回到了京城。


    进了家门，于父于母见他疲累的样子也不好多问，于彦怀沐浴罢，倒头便睡，从这天傍晚直睡到次日午后。


    一觉养足了精神，于彦怀起床找东西吃，却被自己母亲给捉住。


    “这些日子你究竟到哪里去了？”于夫人怀疑地看着自己的儿子。


    “不是跟你们说了吗？有公务。”


    于夫人不信，“你别以为我不懂你们大理寺的这些事儿，你就蒙我。这朝堂上下都还没开印呢，你哪来的什么公务？”


    “这种秘密公务当然不能跟你们说了。”于彦怀顾左右而言他，“厨房里今日还有什么吃的？我实在饿极了。”


    于夫人却揪着他不放，“你莫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跟你爹吧？”


    在于彦怀离京的这些时日里，她已经暗自在心中猜测了许久。眼下，她一双眼睛打量着眼前的儿子，试探道：“你在外头有喜欢的姑娘了？”


    于彦怀沉默了片刻，没有否认。


    于夫人深吸一口气，又问：“该不会是有夫之妇吧？”不然何至于要这样藏着掖着？


    “不是。”


    于夫人立刻放松下来，只要不是有夫之妇便好。


    却又听于彦怀紧接着道：“她已经和离了。”


    于夫人刚松下去的一口气，又重新提上来，一脸震惊地看着自己的儿子，“什么？”


    于彦怀平静道：“她之前成过亲，她的丈夫喜欢上了别的姑娘，他们和离了。”


    “那……那……”于夫人‘那’了半天，也没能‘那’出个所以然来。


    怪不得媒人上门一波又一波，给他说了多少姑娘，他都不愿意，原来是已经有了意中人，可……怎么就是一个成过亲的呢？


    “母亲，她很好，是我配不上她，为了能配得上她，我还在努力。”


    于夫人沉默，半晌后，才开了口：“她跟她之前的丈夫……没孩子吧？”


    于彦怀摇头，“没有。”


    “那就好。”于夫人点点头，“要是有孩子，便有些麻烦了，听你说她那样好，我想着她那前夫恐怕有一日要后悔，万一那负心人想要挽回，女人总是容易对孩子心软的，到时你可就没多大的胜算了。”


    “你说你也是，早跟我们说不就完了吗？自己还偷偷摸摸地找借口去看人家。”于夫人脸上露出得意的笑来，“正好逢到上元节，我一猜就猜到你离京根本没什么公务，八成是跟姑娘有关。我猜得还是准吧，我跟你爹说，他还不信。”


    于彦怀笑着点头，“是，您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的，瞧什么都是一眼看透。”


    “你这会儿嘴倒甜。”于夫人白了自己儿子一眼，“早先为什么要瞒着我跟你爹？怕我们不同意？”


    “就算你们不同意，我也要娶她的，左右分隔两地，你们平常又不见面。”


    于夫人又瞪了自己儿子一眼，不过心里也知道他说的是实话，自己这个儿子打小主意正，只要是他认定的事，八头牛都拉不回，他若是真心想娶一个女子，自己和他爹就算反对也不顶事。


    不过她也了解自己儿子，能让他倾心的姑娘一定不差。虽说已经嫁过人这一点，叫她心里难免有些疙瘩，但她这些年独自一人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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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起家业，在外头也亲眼见过许多女子的艰辛，和离在她眼里也算不得什么过不去的大事。若是儿子实在喜欢，非她不娶，那自己也没什么好在意的，反正日子是他们两个过的。


    这时，又听于彦怀道：“之前一直没告诉你跟爹，就是怕你们像眼下这样，老是跟我打听她。我这么跟你们说吧，人家如今还没有要嫁给你儿子的意思，我且得努力呢。”


    于夫人一听，立刻恨铁不成钢地拧了一下儿子的胳膊，“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


    于彦怀直往一旁躲，“反正三年五年的，你们也别指望我能成亲了，暂时歇了心思吧。不过我倒是可以在仕途上使把劲儿，争取叫你们光宗耀祖。”


    “三年五年？”于夫人又追过去狠狠拧了一把，“你们如今分隔两地，三年五年后，人家说不定另觅良人，只怕孩子都要有了，到时候你连哭的地儿都没有。”


    “那不可能，我且盯着呢。”


    “行，万一真的有那一天，你可别找我哭。”


    说完，又忍不住好奇问儿子：“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怎么认识的？她如今在哪个地方呢？”


    “您看，我之前不告诉你们，就是怕这个。”


    于夫人立即打住，“好，我不问了，不问了。”


    过了一会儿，又忍不住：“那什么……她今年多大了？高还是矮，胖还是瘦？”


    于彦怀只当没听见。


    “你好歹跟我透露一点儿，我好提前准备见面礼啊，别万一有天突然见到了，来不及准备，那多失礼啊……”


    于彦怀依旧不理，闷着头直奔厨房而去，于夫人在后头瞪他一眼，只得作罢。


    一直到出了正月，于父于母离开京城返回家乡，于彦怀的耳根子才彻底清净。


    ……


    今夏的集考确定在广平府府城举行，消息传开，整个广平府都议论纷纷，各大书院也是摩拳擦掌。以往也就算了，今年集考就设在家门口，人家都找上门来了，怎么也要上去较量一番。


    而明智书院的女学生们今年也会参加五府集考的事也很快被宣扬出去，众人诧异之余只觉不屑，那些读了几天书的丫头片子怎么能跟读了十几年圣贤书的正经学子比？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更有那守旧者，公然指责让女子跟年轻士子们一起参与集考是伤风败俗之举，后来有消息传出说允许明智书院参与集考，是夷山书院和德阳书院两大书院山长的共同决议，那些反对者才慢慢收敛了一些。


    眼下这种情况，早在曲瑜珺决定让明智书院参与进集考之时就已经料到，所以并未影响到她什么，只是拜托了王知县平日里多嘱咐衙役们巡逻时多往明智书院这边走一走，也免得再出现当初火烧书院的事。同时，书院这边自己也请了两个女护院，日夜看守。


    “来了！”这一日，沈自歆一脸兴奋的快步走进曲瑜珺的房内。


    “什么？”曲瑜珺自书案后不解地抬眸。


    “你之前说的……慕名而来的女学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