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达利亚来到挪德卡莱的时候，正好是个下雨天。脚踩富含月矩力的土壤，看天空落下的雨珠在落地前又上浮，哇哇哇了老半天。


    “别哇哇了，这是雨伞。”谢苗突然出现在他身侧，自己打一把也给达达利亚送一把，接过行李箱往回走，“天气不赶巧，雨天泞泥路滑。”


    达达利亚年轻，淋雨也不觉得冷，虽然乖乖撑了伞跟在后面，但嘴上没闲着：“谢缪尔，我跟你说个好消息。博士和仆人把你的情况上报了，军功卓越，加上你在愚人众这十年资历，等挪德卡莱的事一结束，回去连考核都能免了，只要点头就能当执行官跟我做同事——怎么样？这下真是盼出头了，我再也不用操心执行官会议没人陪。”


    谢苗一愣，实在是无奈：“真是好简单直白的理由。”


    达达利亚正在畅想美好职业未来，美滋滋：“执行官谁当不是当？你坐这个位置总比一个来路不明性格不明的家伙要好。说不定我就不用当末席了哈哈哈哈哈哈——”


    “长官。”


    “嗯嗯？我在呢，你说吧。”


    “如果我当执行官，席位的事暂且不提。您知道自己会面临什么吗？”


    “……什么？没人帮我写文书汇报？”达达利亚很快说服自己，“这个你放心好了，我可不是那么不讲理的人。文书工作还有其他副手呢。当执行官对你也好吧，起码你能调动的资源权限比现在更高，能给你的兄弟姐妹们安排更好的工作，再比如封阳，他家的产业也能被你调动庇护，以后没有人会给你气受，看不惯哪个执行官我就跟你一起套麻袋打人——怎么样？想想都高兴。”


    大有隔壁班小伙伴终于要转来自己班上和自己做同桌的爽感。


    达达利亚现在恨不得亲自扫清谢苗上位会面临的一切阻碍——关键是现在没有任何外部阻碍，这让达达利亚有点不能动手“讲理”的遗憾。


    谢苗只是叹气：“我只是副官的话，和富人的师生关系，和仆人的父子关系都能被利用起来，作为长官您的筹码。公鸡和富人会更看重您，将您视为必须拉拢的对象。博士和木偶阵营的研究派系动不了您，仆人也会和您合作。无论以后新增执行官几何，都能确保您的利益不受损。一旦我自立门户，这些曾经属于您的资源就会被我带走，公鸡固然还会拉拢您，但富人和仆人不一定，他们需要考虑的更多，需要重新审视您和我的资格。”


    达达利亚眨了眨眼睛，不知道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


    “您现在属于至冬贵族派系和武斗外勤派重合身份，到底还算有保障。可我自立门户后，我们两个的定位重合，丑角和公鸡为了平衡考虑，会让您在驻守至冬和外派出任务里二选一，无论哪一种，都有一定的利益切割损失。以及最重要的一点，或许我不会和您同阵营同战线，反而和那些讨厌的执行官一样挤兑您呢？毕竟人都是会变的。”


    达达利亚把头摇成拨浪鼓：“我不信。”


    “……”


    “我才不信你会跟着他们一起欺负我。”执行官乐于给彼此使绊子，达达利亚刚上台那会没少吃暗亏。当时年纪小不觉得，未来某一天后知后觉的明悟也迟了。


    谢苗依旧温和：“我当副官也一样，不会让他们欺负你。”


    “但是当执行官明显对你更好吧。你以前担心的那些都不会再发生了——”


    “现在也不会。”谢苗低下头，看被雨水捶打而弯曲的草叶，“我知道你和大家的意思，我只是过不了心理的那道坎。”


    一臣不事二主。他既然已经选择了王，就没法献给女皇陛下应有的忠诚。现在还能做副官，保留人类时期的一切，其实也是因为王对他没有要求，宽容的允许他推迟几十年再回归——但他对自己有要求。


    谢苗叹气：“我还是想体面的保留一些自己的道德底线。不然真的就会不自觉的滑向深渊。”这句话吓到达达利亚了，紧张兮兮的问：“这么严重？”


    “对啊。”谢苗说这话轻飘飘的，“长官来挪德卡莱就为了通知我这个消息？”


    他选择转移话题。


    达达利亚知道，不高兴的哼了一声，还是选择接着说下去：“老爷子被我写的文书气到了，一收到仆人准备启程回来的消息，就让我收拾东西出发赶过来。反正之后也就是配合着收复一些领土……喏，旁边那个执灯人领地就是重中之重。”


    执灯人是挪德卡莱主要防卫势力，地区自治的驻军。虽然以前和至冬闹掰了，现在的联系也是若有若无，但只要执灯人这个势力能回到至冬手里，收复挪德卡莱全境也不过只是时间问题。


    公鸡精得很。


    谢苗想到了那位伪装人类的执灯士妖精：“好吧，这边的人比至冬本部的官僚主义好打交道些……上头开放了哪些权限？”


    达达利亚一努嘴：“文件在你手上的箱子里。”


    行吧，这就是不想费劲巴拉的回想了。


    谢苗颔首，领着达达利亚回基地，面对桑多涅和哥伦比娅又是一顿鸡飞狗跳。


    “你你你——你阳奉阴违到现在？！”看着二人坐在主控室喝茶聊天，达达利亚一瞬间明悟，“难怪回收三席的任务拖到前不久才算完成，七席你跟仆人就这样继续开茶话会？把我们谢缪尔丢出去办事！”


    他这话说道最后痛心疾首，怒从心中起，一拍桌子：“太不当人了！一个二个的老家伙就这样趁我不在欺负谢缪尔！”


    这话说得没错，但目标找错了。


    桑多涅目光平静，目光越过愤怒的末席看向他身后的小子：“你没跟末席说吗？”


    达达利亚把他可怜的兄弟护在身后：“又在转移话题——谢缪尔别怕，我给你撑腰！”


    哥伦比娅看这出戏看得直乐，心想阿蕾奇诺不在真是损失。


    “我没空和你们两个小鬼玩过家家游戏。谢缪尔干了什么好事，你让他自己跟你说。”桑多涅放下茶杯抱臂，“回收三席本来就不是我的任务，那样费劲的去揽活对我有什么好处？动动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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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子，达达利亚。不要一见到你的副官就自动卸载这个器官了。”


    明明至冬来信说了达达利亚最近表现很好，学习进度飞快，她才乐意让末席过来基地的。


    达达利亚不信，达达利亚狐疑，达达利亚扭头，看见谢苗憋笑的脸。


    达达利亚老脸一红，羞愤的和谢苗打闹着离开了。


    “老实交代，你背着我干什么坏事了？”两人打闹追逃跑进资料室，这边人少又清净，很适合谈话。


    谢苗目不斜视，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就是来到挪德卡莱后发现自己不是人类，又碰见了五大罪人之一的[猎月人]，被他锤得半死，机缘巧合获得了力量，配合博士大人做了场实验，完成女皇陛下回收少女的命令。”


    达达利亚狐疑，达达利亚高兴：“我就说你不是人类，是不是妖精？”


    看来传回至冬本部的消息里，谢苗是妖精的事只有寥寥几人知晓——达达利亚怎么不知道？


    谢苗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问的。谁知达达利亚嘚瑟起来：“我直接找你问一手消息不就行了？干嘛费劲巴拉看那些叽里呱啦的文书。不是废话分析就是子虚乌有的揣测，好好的人都能被说成大型武器……所以真的是妖精？”


    “……嗯，雪镜妖精。我也是最近才知道，以前毫无印象。”面对这双眼睛，谢苗的良心难得隐隐作痛起来。


    达达利亚乐了：“我就说以前的直觉没错！如果你自己没有记忆，大概率是从前封印了自己的记忆和力量吧？我听老爷子提起过，妖精沉眠的时候为了不被打扰，会给自己设立不同的封印，唤醒的条件通常很苛刻……你沉眠的条件该不会是变成人类，体验人类的一切吧？”


    现成的猜测摆在面前，为什么不用？


    谢苗点头：“可以这么理解，长官的直觉一如既往的靠谱。”


    “那现在岂不是体验被中断？那什么猎月人真不是个好东西！”


    “……嗯，真不是个好东西。打得我头晕眼花耳鸣……”谢苗抬手扶额，又开始卖惨，成功堵住达达利亚原本想说的话。


    达达利亚：“好吧……你的伤势应该还需要一段时间修养，等你好了我们再切磋！这次必须使出全力！我可是进步超级大的！”


    谢苗嗯嗯嗯的直点头，推着长官出去：“舟车劳顿，我先带长官去食堂看看吃什么吧。安排好食宿和工作对接，长官再到处检查也不迟。收复计划等晚些时候我拟定几个方案，然后给您过目。”


    “都行，随你安排。”达达利亚又高兴起来，“不用动脑子的感觉就是爽啊。”


    见他这幅模样，谢苗更不放心自己单干了。


    达达利亚参军后的青年时期几乎全是在谢苗注视下进行的，于情于理他都不放心这家伙一个人直面愈加残忍的、没有硝烟的至冬战场——哪怕达达利亚怎么看都是一个心智、身体健全的，身经百战的成年执行官。


    这个时候稍微能够理解一点瓦西里和帕维尔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