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德便道：“这东西，白日看，自是什么都看不出来，这个，得晚上看。”


    卫谚自知被林德戏弄了，她佯装生气地威胁道：“你若不告诉我这是什么，我这便去与皇叔告你的状！”


    林德嘴角一挑：“好啊，那你先说，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


    卫谚忽而一声轻笑：“因为我一直跟着你啊。”她压了压声音，凑上前，盯着林德的眼睛，“林少主，你被人跟踪了一路，你都没有发觉吗？”


    林德一怔，挺了挺脊背，又挑着眉梢笑道：“钰盛公主宛若天仙下凡，身姿轻盈，怎会叫我这一届凡夫俗子发觉？能叫公主上心跟踪，倒是我林德的荣幸。”


    卫谚扬扬下巴：“林少主狡言善辩，若是换了旁人，必定已经挨上板子了，但这话从林少主的口中说出来，倒让人生不起厌来。”


    林德笑着，转身又忙活起来：“公主来找林某可有要事？”


    卫谚摇摇头：“没有。就想来看看你。”


    “公主可看过了？”


    “嗯。”


    “那就请回吧，时近年关，六部上下皆忙碌不堪，此处工人进进出出，一不留神再撞到了公主，太后怪罪下来，岂不是又要连累旁人受罚。”


    卫谚绕到林德面前，低头看着他：“你这究竟是关心我，还是关心工人？”


    林德抬头：“都有。”他嬉笑着，“不过，林某还是更关心公主的安全。”


    “花言巧语。”卫谚不得不承认，她确实喜欢听林德的花言巧语。


    她转身欲出门去，却在门前忽而想起什么，又走了回来。


    “可你还没……”


    “公主若想知道这罐子里究竟是何物，今夜，林某必亲自为公主解答。”


    林德的眸子里满是真诚，卫谚笑笑：“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入夜，渊都城外。


    马车缓缓停下，欣儿便跳下马车，四下张望。


    林德提着灯笼走来，笑道：“公主深夜偷跑出宫，不怕被太后发现后怪罪吗？”


    黛绿色锦缎帘子一挑，卫谚探出头来，娥眉婉转，美目流盼。


    她脸上挂着笑意：“若是母后发觉了，我定第一个将你交代出来，如此，钰盛也算与少主有难同当了。”


    林德眉心大展：“能得公主不弃，有难同当，也是林某荣幸之至。”


    他伸手上前，卫谚便把手撑在林德的手腕上，林德反手一抓，拦腰横抱起卫谚，转身又将她轻放在地上，环在卫谚腰间的手，却一刻未松。


    卫谚的手自然地搭在林德肩头，看着他柔情似水的眼睛，卫谚轻笑：“你就不怕我治你失礼之罪？”


    林德神色一扬：“公主倾城之姿，每每相见，总令林某心神大乱，方寸有失，公主若要治罪，林某甘愿受罚……”


    ‘公主倾城，叶堂常感念陛下大恩，得将臣配于公主。不过……既是圣旨，叶堂抱的便是自己的妻子，不算失礼……’


    卫谚一瞬恍惚，那是叶堂第一次与她“狡辩”，她心生欢喜，踮脚吻在叶堂的脸上……


    林德看着卫谚的脸色渐渐凝重，他收敛嬉笑的神情，扶稳卫谚后，悄悄松了手。


    卫谚垂下眼帘，扭头看向一旁，便见远处渊都城内的万家灯火，正与夜空中的灿烂星光遥遥相映。


    “真美啊！”卫谚看着眼前的景象，由衷感叹。


    林德站在卫谚身后，看着卫谚望着渊都，他的眸子悄然暗了一瞬。


    许久，卫谚发觉林德一直沉默地站在她的身后，便笑问道：“少主陶罐里的奇巧，该不会就是这渊都的夜景吧？”她“咯咯”笑起来，“虽说有些荒诞，不过看在夜景如此壮美的份上，本公主就不算你骗了我……”


    “当然不是！”林德意识到自己的语调略显着急，便缓了缓口气，道，“公主若是欣赏完了渊都夜景，林某便为公主再送一份风景。”


    说着，他便引着卫谚往一处开阔地走去。


    卫谚听他的安排，站在一处静待。


    林德则独自往前走了十几步，又从怀中取出火折子，看似弯腰在地上划了几下，他便朝卫谚快步跑来。


    “嘭！”


    地面上窜起一缕亮光，升至夜空，“啪”一声，绽放出数十朵烟花。烟花散去，又在将尽之处，再次乍响，骤生更多烟花……


    卫谚仰面看着空中绚烂的烟花，久久凝神，沉浸其中。


    直到烟花在夜空中尽散，就连最后一丝白烟也消逝不见，卫谚才收回视线。


    “少主是偷师学了制作烟花？”


    林德道：“长荣的烟花确实好看，等我学会了，定要放给整个铮城岭的百姓看。”……


    鹅毛大雪纷纷而至，落在皇宫各殿的屋檐上。


    正值除夕之夜，宫中设宴，太后与容辨皇帝依照旧例，会与百官同席共饮，共值良宵。


    静明宫内，卫谚对镜理妆。


    欣儿取来各款精致发饰，却被卫谚一一摇头否过。


    卫谚的视线落在妆镜前的一方小盒子上，她小心打开盒子，取出那支木簪。


    她把木簪拿在手里，转动着，似要将木簪上的一丝一毫尽要看在眼里，记进心里。她的视线落在木簪背面的“钰盛”二字上。


    “就戴这个吧。”卫谚轻声道着。


    “是。”欣儿小心取过，便将木簪仔细戴到卫谚的发间去。


    大殿上，林德抱着胳膊，悠闲地倚在大红柱子上看来往官员相互寒暄奉承。直到余光扫到入殿来的卫谚，他放下胳膊，理了理官袍，站直了身子。


    卫谚一身奢华公主朝服，举止端庄典雅，一颦一笑皆是风范。但却妆容素雅，发间并无豪华发钗，唯有一支别致的木簪，高贵中也显清新脱俗。


    卫谚一进门，便朝林德看来，远远便与林德颔首致意。林德也连忙回礼，视线却一直随在卫谚的身上，直到太后入席，众人落座。


    席宴在温言成的致辞之后开始。


    周誉举杯：“常言道：‘瑞雪兆丰年。’今日除夕之夜，有瑞雪降临，想来，来年我朝必定五谷丰登，风调雨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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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哼，油嘴滑舌。”林德轻声道着，余光却见身边的礼部尚书朝他看来，冷眼盯着他。


    “……你这孩子，这是什么场合？怎么能说这种话？”礼部尚书朝他倾身过来，低声劝着。


    林德耸了耸肩膀，撇了撇嘴，便拿起酒盅喝起酒来。


    “我不说，我喝酒行了吧？”


    宴席过半，温言成看看卫谚，又看一眼席间众人，道：“今日，哀家还有一桩喜事要宣布。钰盛长公主是哀家最喜欢、也最心疼的孩子……”


    卫谚立刻放下手中杯盏，朝温言成福了福身。


    “今日，哀家要为钰盛指婚，了我一桩心事。”


    此话一出，卫谚如闻惊雷，瞪大了眼睛望着温言成：“母后……”


    温言成未曾理会卫谚，继续道着：“温家二公子温玉，乃我朝……”


    “母后！”卫谚厉声一喝，打断温言成的话，“女儿的心意，您不是不知。”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眼眶中一下涌满泪水。


    温观识盯她一眼，依旧笑容满面地招呼温玉上前，给卫谚敬酒。


    温玉捧了酒杯，恭敬地递给卫谚。


    卫谚不曾伸手接过，而是轻蔑的斜睨一眼温玉：“哼。”她起身，朝温言成快速道了声，“女儿身子不适，告退！”说罢，她转身欲走。


    “钰盛！”温言成厉声一喝，便让卫谚停下脚步来。


    卫谚稍稍仰了仰头，憋回欲落出眼眶的泪水。她转转眸子，视线瞥见席末的林德。


    林德的眼睛一直盯在她的身上，他微微压着眉头，似替卫谚不公，其中满是心疼。


    卫谚朝着林德勾了勾嘴角，林德却猝然收回视线，闷头喝起酒来。


    卫谚忽而转身走回殿中，跪地：“母后，女儿已心有所属，心仪之人正在殿内，求母后成全。”说完，她重重叩首在地。


    温言成与温观识二人闻言，面面相觑。


    卫衡起身拱了拱手，道：“娘娘，今日是除夕之夜，当以庆贺新春为主。娘娘想为长公主匹配良缘，也是为母的一番心意。但既然长公主的心意，与娘娘的意愿不符，不如此事，以后再议？”


    “这……”


    “不行！”


    不等温言成说出什么，卫谚厉声打断：“母后既有为女儿指婚之意，若是违背，便是女儿不孝，女儿岂会在除夕之夜做出此等不孝之事？只是，母后，女儿对铮城岭少主林德情有独钟，望母后成全！”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


    长荣身份最尊贵的长公主，竟然看上了异域少主！太后又怎会送自己唯一的女儿去和亲？


    片刻后，殿内鸦雀无声。


    温言成颤抖地伸出手指，指着跪在地上的卫谚：“荒唐！”


    “如何荒唐？”卫谚出声质问，“此前林少主便有意与我朝联姻，女儿也看上了少主，此事乃两情相悦，又有何荒唐之说？”


    “你！”温言成气得声音都发起颤来。


    她晃晃悠悠站起身，身旁的宫女连忙搀扶，却被她一掌打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