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茹抬眸：“霍老板妻妾成群，但儿孙不多，唯有一子一女。眼下霍老板身子已大不如前，众人就整日为着家产争吵不休。霍老板自己知道，他的儿子不学无术，家业交给他，早晚有一日会被他挥霍一空；他的女儿倒是可堪托付，从小就有做生意的头脑，她还时常打扮成郎君模样，随着霍老板到处游走经商……就因是女子，霍老板明知她有能力却明言不会将家产传给她，还要逼她嫁人……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就想着来问问，寻个解法。”


    叶端沉默片刻，便挑了挑眉，道：“此事也不难。”


    她勾勾手，示意师茹上前，与之耳语几句，师茹便轻笑起来：“叶校尉怎么连霍老板愿意相信歌谣的事都知道，我竟忘了这点，这法子我看行。”


    转眼入冬，空中飘飘洒洒扬起雪花。


    遥琅阁里，叶端与林德守在地势模型前，摆弄着兵马，布置阵法。


    林德打开制造烟雾的盒子，便见模型上起了风沙。


    叶端来回调整着阵型，便将包围的敌军牢牢固定一处，无论如何突围，都是自寻死路。


    “这个阵型不错。”林德道，“中间一处敌军城池，而我们分散在城池外围的五处，且各处都能相互支援、相互辅助，还可流动起来绕晕敌军……”


    叶端也道：“敌军若是按兵不动，那我们就可相间攻其三处，一旦敌军出城，我们便可将其分而围之，加之漠州的风沙天气，会遮挡视线，这样我们便可趁机攻入城池，断其后路……不管他有多少兵马，都无济于事……”


    “叶妹妹，这个阵法，我们是不是可以给它取个名字？”


    叶端歪一歪头：“依林兄看，叫什么名字好？”


    林德沉思片刻，便道：“此阵法，五处分散，状若梅花，不如就叫……‘梅花阵’，如何？”


    叶端笑道：“当然好了。”她起身便欲往外走去，“我去请殿下来，让他看看梅花阵还有何不妥之处，我们当早日弄明白此阵法的优缺点……”


    “叶妹妹不必去了，师父不在。”


    叶端忽而止步：“不在？”


    林德点点头：“方才我见师父出去了，好像是入宫去了。”


    叶端又走回来：“林兄，你可发现，近来殿下总有些不对劲？”


    林德蹙着眉头，回想许久：“没有吧，你是不是太过紧张了？眼见就要年节，宫中事本就多，加上备战……听说粮草出了问题，与周相掌管的粮路有关，具体的我也不知……”


    闻此，叶端轻轻“哦”了一声，没再说什么。


    卫衡是在深夜回府的，一入双辉殿，就见叶端坐在梅树下，手撑着下巴，双目轻合。而她肩头披着的红色氅衣上，已落了一层积雪，她的头发上亦有薄雪。


    “殿下，这……”


    卫衡抬手制止连威的话，快步走去，就见叶端长而密的睫毛上结了一层冰晶。


    “谨义。”


    长长的睫毛动了动，眉心一下紧皱了起来，叶端伸手揉搓着眼睛，似乎很不舒服。


    “怎么了，是不是哪儿不舒服？”卫衡一脸紧张，拉起叶端便往屋里走去。


    屋内还算暖和，连威已经掌了灯，小厮也已取来取暖的炭火。


    叶端“嗤”一声笑了起来：“我的睫毛冻在一起，眼睛睁不开了。”


    “连威，快取热水……唉——”


    卫衡将掌心搓热，捂在叶端眼睛处片刻，就觉她睫毛上的冰水缓缓滑下。


    他移开手掌，叶端慢慢睁开眼睛，笑道：“好了。”


    卫衡轻叹一声，伸手拍打掉叶端身上的落雪，略带责备道：“我王府房屋众多，是没有你叶校尉相中的吗？冬夜竟坐在院子里睡，你是想体会雪人的感觉不成？”


    他虽语调严肃，叶端听了却乐得“咯咯”笑出声来。


    卫衡眉心一皱，板着脸道：“别笑了，若是冻伤了岂是儿戏？”


    叶端歪一歪脑袋，道：“我本想着天色已晚，殿下应该很快就会回府来，就坐在树下等了，谁知，我竟左等殿下不来，右等殿下不来，我都等困了。”


    卫衡张口欲言又止，瞥了瞥身边置炭火的小厮，厉声道：“你们见叶姑娘如此，就不知劝告吗？还不快去煮些驱寒的姜汤来。”


    “是。”小厮躬身退下，忙去煮姜汤去了。


    叶端见卫衡此状，收了收脸上的笑意，神情一瞬认真起来。


    “他们劝过我，只是我想等殿下回来……殿下切莫因谨义的一时任性而迁怒他人。”


    “本王就是会迁怒别人，你此时知道了，以后不想他们受罚，你就不许再任性！”


    叶端抬眸瞄了眼卫衡，他这样子，倒叫她倍感陌生。不单叶端感到陌生，就连自幼跟着卫衡一起长大的连威，也是一脸惊异。


    叶端垂首道：“是，谨义记住了。”


    卫衡沉着胸膛呼一口气，又直了直身：“你找我何事？”


    叶端便将揣在怀中的一封折子交给卫衡。


    “听说殿下是为粮草运输一事烦闷，这是一直以来为女医会运送药材的运输线，都是信得过的，虽说免不了会被周誉设的关卡层层抽利，但运送物资的漕帮都是自己人，能够保证粮草按量按时运抵各州府，再由朝廷统一调配。”


    “粮草出了问题，你是如何知道的？”卫衡神色一凛，转头看向连威。


    连威连连否道：“不是我，殿下，属下近来一直跟着您，都没怎么见过叶姑娘……”


    “那就是林德。”卫衡眉梢倒竖。


    叶端道：“我从哪儿听说的，又有何重要？周誉看似整顿了商路，实则是收割了一群蝼蚁，又培植了一群蛀虫。各地货物都涨了价，百姓买不起，商贾卖不出，税额却越来越高……这根本就不是秘密。”


    卫衡舒一口气，便将折子交还给叶端：“周誉自己也没料到手下之人会有如此大的胃口，他已在尽力控制各州县降低赋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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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太后也命周誉吩咐下去，粮草事大，如若有人胆敢阻挠押运粮草，罪同叛国，杀无赦。你这折子……我不会看，他们既是你信得过的人，就让他们好好运送药材，毕竟这几条路是能救人的。一旦他们运送粮草，就怕会引火烧身。”


    叶端绕过卫衡，将折子放回桌上：“那我就代他们，向殿下表达他们的意思。”


    她回身，看着卫衡，道：“‘家国安宁，方能安居乐业，漕帮才能活下去。’殿下问过我，秦嫂嫂身手不凡，为何会隐于渊都闹市？我今日便给殿下讲讲秦嫂嫂的故事。


    秦嫂嫂生于漕帮之家，自幼就随父母走南闯北，四海为家。可有一日，有人找到他父亲，强制他押运一批货物，承诺事成后，会有高额报酬，够他们一家三口此生衣食无忧。


    而那所谓的运往城中售卖的粮食，实则是该运往南境的粮草。前线战士饿着肚子御敌，押运粮草的官员，却从中牟利。


    秦嫂嫂的父亲自是不想与虎谋皮，中途便欲通报官府，却被贼人发现……漕帮的人尽数死在贼人刀下，秦嫂嫂是被母亲推下船，沉入河底，才从贼人的刀口下躲过。


    后来，秦嫂嫂得知当日还有漕帮的人侥幸活了下来，就与他们一起重振漕帮，但也免不了时刻面对威逼利诱，秦嫂嫂明面应下，暗里偷偷报官，却不料官官相护，她反倒成了被追杀的那个……


    眼下，长荣内外皆忧，漕帮的兄弟姐妹们知道奸佞当道，会阻拦忠志之士救国，他们特求我代其向殿下转达，他们愿意助殿下一臂之力，只求殿下，等消灭完外敌，必要严惩内贼，还百姓公道！”


    叶端与卫衡，两双黝黑的眸子凝望在一起，久久未语。


    直到卫衡的眼眶渐渐微红，他才颔首。


    叶端上前一步：“折子我给殿下留下，殿下若有更好的打算，尽管去做。若是没有，折子上的人都是殿下的后路，殿下自行斟酌便好，谨义绝无强迫之意。”


    说完，叶端稍稍福身：“谨义告退。”


    隆冬时节，渊都内外，梅花悄然绽放。


    卫谚的马车停在工部门前，她从马车上下来，众人与她施礼后，又匆匆走开。


    工部上下正忙得热火朝天。一转头，却见林德专心致志地捣鼓着什么。


    卫谚嘴角一勾，慢慢走去：“林少主倒真会忙里偷闲。礼部忙得不可开交，你这礼部侍郎却来了工部，工部别人在忙，你却在此独自清净。你就不怕我告诉皇叔，你当值时偷懒。”


    听着卫谚的打趣，林德放下手中的杂物，笑道：“公主此话说的不对，我可没有偷懒，我是来偷师的。”他拿起一支陶罐，“你瞧。”


    卫谚看着陶罐，眨巴眨巴眼睛，也没看出这究竟是个什么别致的物件：“不就是一只再寻常不过的陶罐吗？这还用林少主特地跑来偷师？”


    林德道：“你再瞧瞧。”


    卫谚又凑进了看，还是没有看出什么：“这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