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像是给自己打气般，站在山下高呼一声：“走！”


    声音之大，令陶之周身一抖。


    他又揉了揉耳朵，再抬头，周鉴已往山里走去。


    他紧追两步：“此山高林密，又是荒郊野外，你我二人孤男寡女，你就不怕这事若是传出去，会败坏周家名声……”


    陶之话音未落，周鉴突然停下脚步，转头将他盯住。


    “你也认为，名声比真相重要？”


    陶之一怔，不知周鉴这是何意。


    周鉴满脸不屑地笑了笑，伸手掸了掸陶之胸前的衣襟：“你也知道，这是荒郊野外，人烟稀少，陶郎中与其关心本姑娘的名声，倒不如关心关心你自己的清白。你可知道，本姑娘向来做事，随性而为，喜欢了，就会毫不犹豫占有。呵，本姑娘想得到的东西还从未失手过，除非是我厌倦了……”


    她指尖顺着陶之衣襟渐渐向上，一下抵在陶之脸上。


    陶之连忙两手交叉护在身前，一动不敢再动。


    周鉴戏谑地抿嘴笑着，忽而指尖用力，捏住陶之脸颊，便将他提了起来。


    “啊——”陶之立时痛得大喊出声。


    周鉴这才松手，满意地拍了拍手：“就你这样子，能将我如何？”


    陶之揉着脸，满目幽怨地瞥着周鉴，愤愤道：“你、你们渊都这些人，就爱欺负人，仗着自己的高官爹，就为所欲为，还有没有良心了。”


    周鉴咯咯笑着，接着往山间走去：“以后在渊都，你也可仗着我的势为所欲为，以后我护着你啊。”


    陶之慢慢跟在周鉴身后：“谁用你护？谨义、晋王，哪个不比你强？本公子自幼循规蹈矩，脑袋里的礼义廉耻不许我为所欲为，周姑娘还是收回你的好意吧。”


    周鉴轻快地走在前边：“谨义呢，比我有能力，晋王又比我有势力，他们确实比我强，可你这些小事何须麻烦他们，常言道：‘杀鸡焉用牛刀？’我能办到的事，你无需再麻烦他们……”


    周鉴正说着，陶之一边跟在她身后走着，一边俯身找起药材来。


    正如陶之所说，经过几日小雨，山间许多沉睡的种子发了芽，舒展着身子到处招摇。


    陶之也深谙它们那颗为民除去病痛的心，伸手将它们拉出泥土，放入背篓中去。


    周鉴学着陶之的样子，到处采着草药。她不知自己到底采了多久，只知腰背已酸硬，太阳也已渐渐西转。


    “这些还不够吗？”她走去陶之身边，攀着背篓往里看了看，草药已经过半。


    陶之手上采药的动作不停，道着：“好不容易来一次，得多采些。”


    周鉴捶了捶肩膀：“你不累吗？”


    陶之这才意识到，周鉴这是第一次采药。


    他起身，从草丛里走出来，拍了拍手上的泥土：“你累了吧？怪我，忘记你是第一次采药了，平日里与谨义她们一起采药惯了。”


    他解下身上挂的葫芦，递到周鉴面前：“给，喝点水，休息会儿。”


    周鉴歪着头，打量着陶之手中的葫芦：“这个……”


    陶之笑道：“周姑娘从未用过葫芦饮水吧？”他伸手打开壶塞，再递回去，“盛水之前，我都好好洗过，今日我尚未用过，周姑娘若是不嫌弃……”


    “不嫌弃！”不等陶之说完，周鉴便拿过葫芦去“咕咚咕咚”喝了起来。劳累半日，她早已口干舌燥。


    直到喝饱了肚子，她才放下葫芦水壶，但因喝得急，下巴上沾了水迹。


    周鉴看一眼陶之，背身过去，拉着袖口拭干脸上迸溅的水渍。


    陶之背起背篓，道：“周姑娘在此稍歇片刻，等我去采些续来草，同你一起下山去。”


    不等周鉴回应，陶之已经攀着杂草丛生的小路，继续往山上走去。


    周鉴只好找了一处石头上坐下，静等陶之回来。


    陶之一走，她便觉山间安静了不少，越是安静，她越忍不住竖着耳朵听。


    风吹过山林，摇曳的树梢“嗡嗡”作响，还有地上的杂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


    忽而，周鉴身后草丛中，传出一阵极快速而沉重的“咚咚”声响，她瞬间汗毛倒竖，后背冒出冷汗。


    她猛然回身查看，却什么都没有。


    ‘该不会……真有什么猛兽吧？’


    她起身，不断四下探看着，心里甚为不安。


    “陶……”


    她想呼唤陶之，又知他已走远，听不见她的声音，若再因她的大声呼叫引来猛兽……


    “本姑娘才不怕！”周鉴制止自己再想下去，她手上悄悄摸过地上掉落的树枝，牢牢护在身前。


    许久，周鉴抬头看一眼天色，太阳又西沉几分，让本就幽暗的山间更显昏沉。


    “蹭蹭……”一旁又传来急促而有节奏的声响。


    声音越来越近，周鉴咽了咽口水，手中的树枝被她攥得脱落下木屑。


    “周姑娘。”


    陶之从半人多高的草丛后露出身影，周鉴才终于松了口气。


    “陶郎中。”


    她朝他笑了笑，而她的故作镇定，在陶之眼中却是欲盖弥彰。


    陶之走上前：“怕了？”


    “哈，陶郎中说什么呢？本姑娘怎会怕？”周鉴努力保持着轻松的笑容。


    “那就是累了。”陶之伸手拿过周鉴手中的树枝扬了扬，“捡了根树枝当拐杖。”


    周鉴频频点头：“是啊是啊。”她嘿嘿笑着，“陶郎中说的正是。”


    陶之发笑。他指了指山下：“走吧，天色不早了，再耽搁下去，日落前可就下不了山了。”


    说罢，他往山下走去，周鉴紧紧跟在他身后，一步不离。


    “陶郎中，你可采到你要找的药草了？”周鉴不断与陶之搭着话，眼睛时刻观察着四周。


    陶之道：“这次没采到。续来草生长缓慢，生长之地又极为隐蔽，可遇不可求……”


    越往山下走，周鉴紧绷的心也愈发放松下来。


    她渐渐走到陶之身前去，不时地回头与他聊起闲话。


    “……你可见过谨义的兄长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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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将军？”


    “周姑娘是说笑吗？叶大哥时常去阙州探望外公、外祖母和谨义，我又岂会没见过他？”


    周鉴歪一歪头：“可我没见过。听说叶将军剑眉星目，长相很是俊朗，见过他的女子都免不了为他痴迷，可是真的？”


    “自然是真的，你就算没见过叶大哥，可见过叶帅？”


    “叶帅自是见过。”周鉴道，“叶帅虽已年逾半百，但依旧精神矍铄，气貌不凡，想来年轻时候也是令人惊叹之样。”


    “嗯，你说的不错，听苏公说，叶大哥比叶帅当年还要意气风发，他能胜于年少时的叶帅，多是苏夫人的功劳……”陶之说着，脸上抑制不住的得意。


    周鉴笑道：“怪不得能让长公主念念不忘……我还听说，铮城岭的那位林少主，与叶将军有几分相似。”


    陶之点了点头：“眉眼间有几分像，不过看他二人是否相似一事因人而异，这事……不好说。”


    “嗯。”周鉴继续往前走着，“我见过林少主，也是个一表人才的俊模样，就是……浪荡了些。”


    陶之闻言，稍稍蹙了蹙眉头，又忍不住轻声笑了笑：“周姑娘怕不是对林少主有什么成见？不然为何会说林少主‘浪荡’？”


    “还不是……”周鉴想起那日宫宴上见他，忽而明白，或许当日林德就是知道了什么，才挺身而出，为卫衡拦婚。


    她扭头看着陶之，问道：“陶郎中可知，晋王早就对谨义动心了？”


    提起此事，陶之便忍不住心烦，但他也不知自己到底烦些什么。


    他知道叶端对卫衡也有心意，心里实则是为她开心的。却又觉得，卫衡配不上自己的师妹。


    卫衡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晋王，文韬武略也样样拿得出手，样貌虽说比不上叶堂，终究也是不差，可他就是觉得，叶端值得更好的。或者说，是更会疼惜人的。


    晋王他虽有权势，可他竟舍得拿叶端去冒险，让她去面对温萦，面对萧五晡。还有，叶端竟会为了他，不惜伤害自己……


    陶之摇了摇头：“我不知。”他的语调冰冷生硬，仿佛与方才换了一人。


    周鉴抬眸观察着陶之的面色，打趣道：“说起此事，陶郎中为何生气起来了？该不会……你也喜欢谨义？”


    陶之自顾自闷头走着：“谨义千娇万宠、人见人爱，喜欢她还是什么稀奇古怪的事吗？”


    周鉴补充道：“我是说鸳俦凤侣的那种喜欢。”


    此话一出，陶之顿猝然停了下来，紧锁起眉头：“周姑娘胡说什么？谨义是我师妹，从小到大，我都视她为妹妹照顾，你……”


    “那你可喜欢我？”周鉴身子一窜，凑到陶之跟前，明亮黝黑的眸子，直直盯着他。


    “我……”陶之顿觉口干舌燥，喉头上下滚动着，眼睛似乎被周鉴绑了绳索，牢牢系在她的脸上。


    “我是问两情相悦的那种喜欢。”周鉴仰着脸补充。


    “……嗯。”良久，陶之低低地应了一声，立时垂下头去，从脸颊到耳根，一片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