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衡直言道：“我在狱的这几日，叶端遭遇多次刺杀。”


    “是吗？叶姑娘可还好？”卫善佯作关切。


    “我说过护你，纵是太后要杀你，你也定可安然无恙。今日，我便与你明说另一件事。”他逼近卫善，盯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叶端，谁都不能动她！”


    卫善苍白的面色更阴翳几分，片刻，他轻声笑了笑，无辜地蹙了蹙眉：“皇叔这是何意？难不成，皇叔认为是善儿要杀叶端？”


    卫衡并未理会卫善的无辜之言，继续说道：“你当知，我若失势，太后便再无顾忌，到时候，你我都是她最先除去的大患。而我的势，便是漠州。


    北江一向对我朝虎视眈眈，身为长荣之人，当知漠州一旦失守，北江便会长驱直入，届时，不管谁坐皇位，都会倒在北江的铁蹄之下。太后明白这点，所以，她念我尚能为防御北江一事出谋划策，她便不会动我。而你呢，卫善？你可明白这点？北江王狡猾，绝非可联盟之人。”


    卫衡眸光犀利，卫善的眼睛从他面上轻轻扫过就垂下去，不敢再看他。


    卫衡接着道：“叶家驻守漠州数十载，几代人为了抵御北江而战死沙场，以致北江穷尽所能都未能踏过边山界线一步。漠州有叶帅，一人可抵一军！叶帅尚在漠州驻守，他的家眷若是有难，便是我卫衡的失职。”


    他看了眼卫善，语调却不曾为他那副委屈无辜的样子放缓，依旧严厉道：“我今日既能来此与你说这些，你便无需在我眼前遮掩。身为皇子，当为我长荣儿郎的表率，可你……敢做却不敢当……”


    卫衡尽量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不忍把事情和盘托出，他生怕有些话出口，便再无回旋的余地。


    “呵呵……”卫善低着头，冷笑几声，“敢做敢当，就是用来哄骗耿直之人的话。”他抬眸，盯上卫衡的眼睛，“事成之前，有哪一个是敢承认自己所为的？你呢，皇叔？你敢说，你就没有做了却拒不承认的事？那牛大又是如何死的？”


    卫衡胸膛重重起伏两下，卫善又冷声道：“表率？”他低头看看自己的样子，一手狠狠拍在自己用不得半分力气的腿上，“我这个样子，又如何能做得了表率？”


    “身残志坚者大有人在，为何他人能做到，你就要在此自怨自艾？”


    “我是山顶上的断木，而他们本就是草芥，这岂能一样？”


    卫衡看着卫善，轻轻摇了摇头：“原来你是这么想的。”他轻笑一声，“我还以为，你虽身有残疾，但好在生于皇家，不必为吃喝发愁，尚有医者为你治病。而那些身患重疾的穷苦之人，不但要独捱病痛，还要终日为了活着拼尽全力……原来，断木不可再生而野草却能生生不息是这个原因……”


    “皇叔不必再拿大道理来教训我。”卫善抬头望向窗外，“这深宫里，我坐得久了，想的也多。皇叔是健壮的，又怎能与我感同身受？宫外的人是自由的，又安能与我感同身受？那些穷苦之人心中是有希望的，又如何能与我感同身受？”


    卫衡闻言，无言以对。


    良久，卫衡点了点头：“或许，你说的没错。但我还想说一句，你的悲惨不是你作恶的理由。卫善，你心中有仇恨，想要做些什么这无可厚非，但不应以社稷做赌注。”


    他起身：“我言尽于此，你好自为之。”


    卫衡启步往外走，尚未走到门前，又听卫善低声道了一句：“皇叔，在我除掉温言成之前，叶姑娘不会有事。”


    卫衡未语，打开门，径直走了出去。


    日光朗朗，渊都街市上，行人熙熙攘攘。


    周鉴悠闲地坐在马车里，任凭小厮慢悠悠驾着马车，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本欲在府里临摹字帖，却被姨娘与庶兄的吵闹打断。


    她的母亲待人一向和善，应该说是和善得有些过分，以致完全没有气场能将家中恨铁不成钢的姨娘、目无尊长的庶兄给“镇压”下去。


    她也早已习惯了这点，索性墨笔一搁，叫了小厮驾着马车带她出门闲逛。


    马车轱辘吱呀呀、慢吞吞地转着，周鉴透过清透的纱帘往外看着行人。


    “借过、借过。”小厮高声喊道。


    周鉴探眸看去，只见一人头戴斗笠，身着长袍，身后还背一个竹篓……这通身打扮，怎么看怎么别扭。


    那人微微回首看了一眼马车，便往一旁稍稍挪了几步。


    凭着侧颜，周鉴认出他来。


    她嘴角一弯，挑开帘子，俯身向外，对着他道：“陶郎中可是要出城采药去？”


    陶之转头见身后马车里坐的是周鉴，立时扬起脸来。


    “是啊，前几日刚下了雨，想来山间定有新出的草药……周姑娘这是？”


    周鉴咧嘴一笑：“正好，我也要去城外，陶郎中若是愿意，我可顺路带你一程。”


    陶之歪了歪头，质疑地看着周鉴：“周姑娘当真顺路？”


    周鉴面颊一鼓：“你坐不坐嘛？”


    陶之垂眸轻笑：“好好好，既然周姑娘愿意，这大热天的，我也懒得走了。”他摘下身后背篓放上马车，双手按在马车架上轻轻一跳，便与小厮并排坐下。


    周鉴往前凑了凑，挨近门帘处坐稳。


    “陶郎中既是晋王请来的郎中，为何出城采药，他还不为你安排马匹随从？”


    陶之一腿蜷起，一手搭在膝上：“我是晋王请来的郎中？这我为何不知？”


    “你不是专门住在晋王府，为晋王看诊的吗？”


    陶之背对着周鉴，倚着马车闲散道：“晋王就是这么与你解释的？”


    周鉴默默点了点头：“嗯。”


    陶之哼笑一声：“这个晋王，也不知与我交代一番。”


    “难道不是吗？”


    陶之便道：“我可不是为晋王看病的，晋王那病我也治不好。我一向散野惯了，不愿旁人跟着，今日见天气不错，就想着走走，正好散散心。”


    “那你是……”


    周鉴霎时明白过来。晋王府里不光住着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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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之，叶端也住在哪儿，陶之是郎中，叶端也会医术，所以……


    “连这都不愿与我明说，真是小气。”


    周鉴低声嘟囔，陶之不用回头，就仿佛看见她那气呼呼的模样。


    “谁说不是呢，晋王他就是小气，还阴晴不定……”陶之打趣地说着，“不过，他待人还是不错的。”


    周鉴鼻腔轻嗤一声：“哼，哪是待人不错？你不知他让我在王府外冻了几个时辰吗？还有，你瞧瞧他平日里趾高气昂的样子，再看看他处理事情时的冷漠样子，我听说，他在太后面前都敢……‘咔’……”


    她边说着，边伸手横在自己脖子前边，做了一个龇牙咧嘴的表情：“你从何得知他待人不错的？”


    陶之一下被周鉴逗乐，他哈哈笑了几声：“他那是爱憎分明。”


    他往前挪了挪身子，让出空间，转头看着周鉴：“周姑娘不会是对晋王爱而不得，由爱生恨了吧？”


    闻此，周鉴神情稍顿，接着撇了撇嘴：“陶郎中倒是善解人意，哈？”


    陶之大笑着转身坐回去，周鉴也起身，坐到马车远端去。


    马车出了城，又行许久才停。


    陶之跳下马车，背起竹篓，轻快地与周鉴道了一声：“谢了。”拔脚就往山间走去。


    “哎——”周鉴急忙追了上去，“我正想学着认认草药，我帮你吧。”


    陶之立时停下脚步：“你都不认识，能帮我什么？”


    “我能学嘛！”周鉴看看陶之，一副讨好的笑意，“等采完药，我也正好再顺路送你回去。”


    陶之指了指身后的高山密林，稍稍俯了俯身，凑在周鉴面前，神秘兮兮地说道：“你可知这是什么山？”


    周鉴抬头看了看，山之高，林之密，就连阳光都遮去大半，抬眼望去，只见一片深幽。加之林间梢头不时啼叫着飞出的大鸟，还有与之应和的猿鸣声，无一不让人望而却步。


    她摇了摇头，脚下不自觉往陶之身边悄悄挪了一小步。


    陶之见此法奏效，心底暗喜，继续压低声音道着：“此山名唤兽山，之前总有人在此消失不见，后来人们发现山间有猛兽常居于此，此山因此得名。周姑娘你千金之躯，怎能入此险地？还是快些趁着天亮回府去为好。”


    见周鉴依旧站在原处，只木木地看着他。陶之两手一张：“那猛兽张着血盆大口，嗷——”他模仿着张大嘴巴，朝周鉴眼前猛然一窜。


    本以为，周鉴会大叫着掉头跑去，没想到，她却“呵”一声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啊。”


    她学着陶之故作神秘的样子，示意他附耳上前：“陶郎中真以为我会信吗？”


    陶之眉头一蹙，捂着耳朵直起身来。


    周鉴扬了扬下巴：“你这话，还是说给三岁小儿听听，或许他能信。”她看一眼面前的密林，“你既说了此山危险，我又怎能放心让你独去？瞧你这书生模样，怎能与猛兽相抗？我跟着你，若真有猛兽出没，我还能保护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