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里播着正午新闻，主要是播报国内外的要闻。以往这半个小时，大多会出现经济民生板块的新闻，国防军事以及政治新闻占比不大，一般是国家出台了新政策，或是国内外局势发生动荡，才会大篇幅出现这类极其严肃的板块。然而现在，半个小时的新闻内容全都关于同一个方面。


    “高层贪污腐败、党派互相攻讦、种族歧视、阶级矛盾...这些都是屡见不鲜的事情，各国都或多或少存在，媒体也曾大肆报道过。抽象而宏大的事物无法引起真正的共鸣...只是现在...”小花顿了顿，眼里划过悲痛和愤慨，“事情变得具体了。把视野放得宽广，放在时间的长河里，那些脏污不过是不起眼的黑点，但视角落在一个人的身上，便是毁灭性的打击。”


    “我并不意外以你们的能力可以搜刮到牵涉范围如此之广的秘辛并且散播出去，我只是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在同一个时间、无差别地让世界各处陷入动乱。”


    自觉是个老古董，不甘落后于时代的小花一直有高强度上网的习惯。昨天上午，孔璋走后，叶枫和太宰治便待在书房里一直不出现。她没有去询问，自己窝在小沙发里开始刷手机，社交平台里许多人都在分享各自的小确幸，或者是吐槽生活的点点滴滴，有零星几个帖子是在议论一些令人发指的违法犯罪行为，小花照例给那些勇于发声的帖子点赞，然而，等她想发表评论时，却显示帖子已被删除...


    她的手指顿了顿，心情有些怅然，这种事情近段时间时有发生，她侧耳听着街巷里隐约传来的欢声笑语，一种格格不入感再次席卷全身。她轻轻抿嘴，而后叹了一口气，再次刷新网页，然而，这次映入眼帘的，全是让她心底发寒的信息。负面信息井喷式地涌现，触目惊心的数字、图片、语音、视频在以惊人的速度传播开来，完全的公开，没有任何的打码，平台也没有管控...小花看向房门依旧紧闭着的书房，不由得猜想，究竟是平台不想管控，还是已经失去捂嘴删帖的能力呢。


    面对小花的问题，叶枫坦白道：“直接目的是让人陷入愤怒，至于游行示威、集体抗议...甚至是刺杀首脑之类的行为，完全是各人的选择。为什么选择同一个时间，是因为这样最简单，最方便，最高效。”


    太宰治插嘴道：“毕竟人都具有从众心理，孤军奋战的话极其容易胆怯，让他们知道这个世界就是烂透了之后，只要有一个人发起号召，那么就会一呼百应，而其他地区里面对相同困境的人，也会采取同样的方式揭竿而起。”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这是种花家流传已久的话吧。”叶枫看着新闻中一张张坚毅的脸庞，叹道：“为什么无差别地让各国陷入动乱，是因为我们这一行为本质上并不是在针对哪个国家，只是每个国家都存在这些问题而已。种花家也不例外，小花，以你的身份和感知能力，应该有发现不对劲吧。”


    “没有真枪实弹，没有具体形状，你甚至说不清楚那是否属于真实存在的某股势力，但它就这样慢慢地侵蚀人心，像个温柔而又包容一切的茧房。太阳底下无新事，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事情一直在发生，但是之前的人还会愤怒，还会有所行动，但是现在只有零星几个小火苗，都不用水扑，风吹吹就灭了。赞美天，赞美地，赞美太阳，赞美微风...一片祥和安乐到有些诡异的氛围。小花，你不能否认这是之前真切发生着的事情，痛苦的人依旧痛苦，直至求救的声音变得空洞，而他们身边的人并没有在袖手旁观...只是渐渐地接受了自己的无能为力的事实，然后变得‘麻木’而已。”


    叶枫的声音低沉起来，他将小花心中曾经产生的隐忧娓娓道出，“存在毫无意义，一切都是没有价值的、空虚的。越来越多的人产生这样的想法...不，倒不如说越来越多的人坚定了这个想法，这样曾经在情绪低落时才会冒出来的小念头开始茁壮成长，变得壮大得能缠绕住他们的灵魂，而他们无力挣扎，也不想挣扎...只关注眼前的生活不好吗？只沉浸在此刻的美好不行吗？他们将自己缩在又矮又窄的狭小空间，从面，到线，最后只有一个点，然后也许是在下一秒，也许是在明天，他们的眼中会连自己的模样都倒映不出来...行尸走肉的存在还可以被称为人类吗？”


    小花艰难地找回自己的思路，不让自己顺着叶枫的话去做可怖的猜测，“不可否认，如果事情一步步往坏的方面发展，的确会走到你说的那种无法挽回的糟糕地步，但是人类的生命力何其顽强，他们会自我纠正，会自我救赎，更何况那样的堕落速度太快了，如同现在的抗议浪潮一样，是极其异常的情况，后者是你们借用了孔璋的异能力，而前者...能这么悄无声息地影响全世界，我只能想到有更高维度的存在。我自己都是这样的非人类，那么有神明之类的存在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吧，你们刚才的谈论中提到的命途？令使？就是这样的存在吧。”


    “差不多。”


    “那现在影响我们的是什么呢？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情绪？一种不健康的心理状态？你刚才说的存在无意义，也就是虚无...掌管虚无的神明？”


    太宰治笑着说道：“听说是一个像皮蛋的大黑洞，还是个大小眼呢。”


    小花冷不丁地被逗笑了，本来有些严肃的气氛就这样被太宰治破坏掉了，她脸上的无奈神色一闪而过，神游了几秒，说道：“孔璋的异能力[檄愈头风]，听说典故是这样的，三国时期，陈琳写了一篇痛骂曹操的檄文，原本头痛得卧床不起的曹操在看到檄文后，浑身发抖，在阅读完全文后立刻从床上跳了起来，竟不再觉得头痛难耐。现在这样的异能力用在这里，众人像是被骂醒一样，从自己的小房间挣脱出来，气势汹汹地要表达自己的愤怒，要去抗争。你们的第一次爆料是昨天上午10点吧，我国的游行活动最早出现在下午三点，呵——这可真是见效极快。”


    这样说着，小花摇摇头，又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感慨，末了还问他们一句，“你们怎么不笑？”


    “...这个笑话有点地狱。”叶枫在少数时候还是很正常的。


    “...你觉得我在说笑话这件事本身也很地狱。”小花无语地看着叶枫，然后问道：“那你们现在是中途休战？看看火势如何再决定是否往上浇油吗？”


    “差不多吧。我们现在是让每个人心中的怒火都可以猛烈燃烧起来，尽情释放出来，下午我们会再放出更多的信息，明后两天旁观事态如何发酵，然后再转变作战计划。”


    小花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之前叶枫他们放出来的消息已经几乎涵盖了所有人，无论你是婴儿还是老人，无论你是男性还是女性，无论你是无产阶级还是资产阶级，一一都有对应的能让你感到唇亡齿寒的秘辛爆料。在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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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场风暴中，没有人是真正的受益者，所有人都有各自的怒火想要宣泄，所有人都有各自的心虚想要掩盖，层层剥削，总有人被压在底层，似乎从来没有人能一直站在金字塔的顶端，在这样的情况下，叶枫他们下午想要掀起的浪潮只会比之前的更加猛烈，那会是什么呢？


    “是...叛国...卖国？”她的声音轻得几不可闻。


    “嗯。”


    “种花家...也有吗？”她的语气飘忽。


    “没有例外。”太宰治语气平静地指出，“追逐利益是人类的本性，守护是美德，背叛是永恒存在的。家庭，以婚姻和血缘为纽带的基本社会单位就是背叛常出现的地方，然后是其他社会上的小、中、大型组织，它们也出现背叛，国家不过是拥有共同领土、政府的社会群体而已，不可能是例外。更何况，有些人，连自己都会背叛，更何况只是出卖他人的利益呢。”


    小花闭着眼，做了几下深呼吸，迅速冷静下来，说道：“这样的话，棒槌会砸到每个人的头上，本来就被挑起的怒火会更上一个台阶，而且这一次，他们有了共同的敌人，凝聚力会更大。这场大火...彻底烧起来了。不过，虽然说是不破不立，但如果没有把控好度，大火后没有新芽冒出，那就只会变成一片焦土。你们要如何确保，极致的愤怒之后不会是更深的虚无。”


    “短时间内，接二连三的打击，尽管此时众人憋着气要去追讨公平和正义，但事情结束后呢，一切都尘埃落定后呢，意志坚定的人有很多，但脆弱的更不在少数，他们也许会有心理创伤，也许会一蹶不振，也许会失去相信的能力...大破大立，晓喻新生，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做到的。”


    “我们下一步的计划就是这方面的保险措施。”叶枫顿了顿，看向小花，认真地说道：“但是，小花，我们不能保证所有人都能破而后立，我们也不会保证所有人都能破而后立，那些倒下的人...哪怕没有[虚无]星神的影响，也会基于各种各样的原因，自己堕入虚无的深渊。”


    “星神的力量很强大，却又没有人类想象中的那般强大，祂们不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哪怕被虚无之海淹没，只要那人心智坚定，不无挣脱束缚的可能，我认识一个无意中触碰到[虚无]的思考者，她在察觉到生命的无价值的一瞬间，没有自此颓唐，而是产生了对虚无命运的徒劳反抗之心，她曾经说过：我们不医治□□，也不解放灵魂；不贪恋生，也不避讳死。我们尊崇[存在]本身。”


    “存在...”小花喃喃道：“如果是按人类的哲学去思考，存在主义一直是虚无主义的对立面。”


    “要爱具体的人，不要爱抽象的人；要爱生活，不要爱生活的意义。”太宰治想起了费奥多尔·D的原型，那位伟大的作家曾经说过的那句话，“文字真的很奇妙，它能抚慰人的内心，治愈每一个疲惫的灵魂。”


    他难得说出这么柔软的话，“所以，我和叶枫的下一步计划，是写作哦。无论是直白描述还是辞藻华丽，只要是用心写下来的文字，就会有很强的感染力，大家一起来创作...听起来不错吧。”


    他笑吟吟地看着小花，发出邀请，“怎么样，这个主意是不是很有意思，一个大型的联结全世界的文字分享平台，要加入吗？”


    “当然——”小花重新露出笑容，她举着双手，和他们击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