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缓缓闭上眼睛，再次睁开时，会议室拥挤了不少，[编译室]内被石壁困住的众人此时和他是一样的状态，飘忽的、没有实体的，他们都跟在另一个自己的身后，至于芥川龙之介、费奥多尔·D和江户川乱步，则是跟在作首领打扮的太宰治身后...他们的神情各异，但无一例外，是看不到对方的。


    首领太宰治进来后便一直没有说话，像是木偶一样端坐在主位，与现在仍是坐没坐相的干部太宰治形成非常强烈的对比，他不开口，也就没有人敢越过他出声，会议室陷入死寂，每个人的表情都趋于淡漠，仿佛上台后忘记台词不知该如何继续表演的演员，也像是没有玩家推动剧情便只能僵在原地的NPC。


    ...叶枫扫视一圈，瞬间明白了，这里到底是共有梦境，不是真实世界，剧情的发展受到他们所有人的影响，然而当首领太宰治出现的瞬间，所有人，无一例外，脑袋都空白了一瞬，精神受到剧烈的冲击，人都快醒了，梦境哪里还做得下去，不过，还是有几人没有去围着首领太宰治团团转，比如，费奥多尔·D飘向干部太宰治，仿佛正在与真正的太宰治对视——实际上并没有，叶枫能看到太宰治在首领太宰治出现后便立刻飘着逃走了，啊，真是胆小鬼呢。


    如果其他人能看到彼此，能触碰到彼此的话，他们认识的太宰治已经被众人禁锢在原地，接受大家的盘问了，哪里还能让他躲起来，话虽如此，叶枫并没有打算现在就结束这个共有梦境，他要延长它，类似于一个清醒梦，这并不困难，只要察觉到那一点的人有这个想法就可以了。


    “太宰，好久不见。”屏幕里的江户川乱步突然开口打破了沉默。


    干部太宰治抬起头，眼里闪过一丝疑惑，但还是随意地摆了摆手，算是回应，然而，首领太宰治没有给出任何反应，仿佛他只是和太宰治有着相同的躯壳，灵魂却不是这个名字。


    每个人都注意到了这样的异常，他们的视线都投向了首领太宰治。江户川乱步凑得极近，他的鼻尖都快要碰上首领太宰治的，他直勾勾地盯着那只鸢色眼眸，忍不住发出一声冷哼，与此同时，屏幕里的江户川乱步再次开口，“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今天的会议内容是什么？”


    被命名为首领的“人偶”此时才有所反应，他睫毛微动，轻轻颔首，仿佛下一秒他的下属就会自动跳出来给他解释，熟悉太宰治的人都知道，现在的首领太宰治虽然一副镇定自若的模样，实则他自己压根不知道下一句话是什么...叶枫冷笑一声，真正的太宰治早就不知道飘哪里去了，依靠他才会存在的首领太宰治又怎么会做出反应。


    但是这个梦不能就这样结束，梦境与心理活动和潜意识相关，这个首领太宰治是一个很重要的突破口，江户川乱步肯定是意识到这一点才会主动开口说话，叶枫起心动念，另一个自己便提出话题，“乱步先生，我们人事部做了《员工手册5.0》的意见收集，负面反馈较多，鉴于其中的较多细则您也有参与规划，因此特意邀请您参加我们的会议，大家一起讨论如何进一步改善手册、提高员工的行为规范度和工作效率。”


    “费佳，你来和大家分享一下员工意见收集情况吧。”


    助手费奥多尔·D推门而入，依旧是叶枫之前见到的那副职场人士打扮，他恭敬地向首领和各个干部以及江户川乱步问好，然后便开始一板一眼地汇报。


    叶枫看着一脸玩味地进行胡编乱造的费奥多尔·D，朝清醒过来后能看到他的两人摆了摆手之后就离开了会议室，这里有江户川乱步和费奥多尔·D两个人把控梦境走向，他们会挖出首领太宰治和干部太宰治更多的秘密，而他，要去找真正的太宰治了。


    *


    这算是一种作弊，如果硬要打比方的话，就是叶枫打算在一个极小型匹诺康尼里面把一个有心躲藏起来的人找到，这在其他忆质组成的梦境世界里面自然是做不到的，但是这里不一样。


    这是开拓者使用[记忆]命途的力量，再经由叶枫编辑整理过的记忆片段，可以简单地理解为一些浓缩了的忆质。在踏入[编译室]后，叶枫并没有过多寒暄，也没有给他们介绍[织田作]的存在，在众人看向他的一瞬间就解压了这部分特殊的忆质，高维能量对于低维生命体来说具有超越他们能理解的时间范畴上的影响。


    短于一个呼吸的时间，太宰治等人就完全接收到了叶枫和开拓者所掌握的、关于这个世界的所有真相，以及一些“微不足道”的背景信息。一般情况下，按照最好的情况估算，太宰治等人在知道这些超模信息后，应该能活下来几个，但也仅限于活着了，这是第三股力量拥有者的认知。


    叶枫是这样推测的，拥有[神秘]命途力量的[织田作]的情况算不上好，忘记了自己的起始和目的，浑浑噩噩地凭着本能做着修改剧情的[织田作]，其精神状态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糟糕，而且按叶枫对命途的理解，[神秘]和[虚无]有那么一点相关性，[神秘]这一命途虽然是为了对抗[智识]的确定性而诞生的，但对于人类来说，抹掉过去、篡改现在、扭曲未来...很容易就陷入了虚无主义，以人类这一生命体为基点，用[神秘]对抗[虚无]，有用但不多。


    那么和[虚无]对抗这么久的主力军，很明显是第三股力量，这股力量习惯隐藏自己，或者说非常温和，因为在最开始，景元他们并没有验出第三股力量的存在，而且直至开拓者的到来，他们依旧没有一个确凿的推测，而是要寄希望于叶枫寻找答案。叶枫思考过几种可能，[同谐]、[均衡]、[存护]等等，除了破坏力极强的几种命途力量，其余的都被叶枫纳入待验证范围。


    当然，[记忆]也被排除在外，星穹列车和黑塔女士做的担保，叶枫没有理由，也没有时间去怀疑，倒不如说，他这次的试探，就是建立在第三股力量不是来源于[记忆]命途之上。那名持有者极大可能是横滨世界的人，他对高维世界的认知只会来源于[虚无]、[神秘]以及他正在行走的命途，他知道低维生命体接触高维世界的可怕后果，但他不知道忆质的特殊性，也不相信叶枫会做好万全准备...不，也许他的理智会选择相信叶枫，会选择继续隐藏自己，但事实是，他没有，他慌张了，他下意识地有所动作，他使用了自己的力量去保护太宰治等人。


    叶枫在身上那块纪念品发热的时候，就确认了第三股力量来自[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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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护]，这样的话，他几乎能想象得出如今的[编译室]会是怎样的场景——他们因为忆质被拉入共有梦境，陷入近似于昏睡的状态，而[存护]的力量会给他们盖上一个保护罩。开拓者的力量体系斑驳，叶枫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将他也拉进来，那么现在清醒着的开拓者估计已经知道第三股力量的持有者是谁了。


    是中岛敦还是坂口安吾呢？


    这一群人里面，他们两个的性子非常适合走上[存护]命途，倒不是说其他人没有这方面的能力，只是相对而言，他们的概率大一点，考虑到那人主动或被动躲了这么久，一直都是在暗中对抗[虚无]力量，叶枫心中的天平就偏向了坂口安吾...


    太宰治、织田作之助、坂口安吾，如果推测全部验证成功的话，那么这个组合，可真够恶趣味的，叶枫突然想到了星核猎手的首脑，被称作[命运的奴隶]的艾利欧，那个男人行走在[终末]的命途上，将所有的可能性都编排成为剧本...如果推测全部验证成功的话，那么这个组合，就是最有趣的剧本，一个仿佛在嘲笑他们三人无论如何都挣脱不了命运的剧本。


    *


    循着那么一丁点斑驳的气息，叶枫在河边的集装箱里，找到了太宰治。


    无论是之前的办公室还是会议室，都远远没有这个集装箱来得“精致”和细节满满，看来太宰治对这里印象深刻，叶枫对这里也有印象，算是太宰治比较喜欢的一个安全屋，无聊时还能去旁边的河入一下水，是拥有少数的得天独厚优势的安全屋了。


    太宰治盘腿坐在螃蟹罐头和绷带组成的包围圈里，像是一个奇奇怪怪的供奉现场，他并不能触碰那些东西，但这里也算是他的梦，要摆弄起来不算困难。叶枫没有说话，太宰治就当没发现他的存在，专心致志地低头看着自己的供品，仿佛那熟悉的花纹可以瞬间扭曲成死神的模样，带他离开这个世界。


    叶枫也跟着盘腿坐了下来，问道：“太宰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提前猜到谜底的话，大脑会非常痛苦的哦，我追求的可是清爽明朗且充满朝气地自杀，那种头痛到爆炸的感觉，让生命力顽强的老鼠去承受就好了。”太宰治耸了耸肩，而后是摇头加摆手，明显是嫌弃得很。


    “控制触碰真相的程度对你和乱步先生来说是很容易的，”叶枫并没有被太宰治骗到，倒不如说太宰治也没有想着能瞒过叶枫，那个首领太宰治几乎把一切都暴露出来了，“你知道我是在问什么，太宰。”


    太宰治讨厌叶枫，前所未有地讨厌他，啊啊啊，明明什么都知道了不是吗？明明什么都推测出来了，却还要当事人去做最后的确认吗？


    “只有侦探才会这样和罪人说话哦，叶枫——你难道打算从组织叛逃然后加入武装侦探社吗？”


    哪怕是叶枫，也不能确保太宰治的下一句话是正经还是搞怪，他摇摇头，纠正道：“我不是侦探，太宰也不是罪人。哪怕位置调换，也依然不是。”


    “真是...败给你了，”太宰治看着叶枫一如既往的冷静到近乎冷漠的眼神，不再左右摇晃身体，而是认真地看着叶枫，说道：“我是在种花家的阅兵仪式上，知道这一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