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枫在看戏，一出以他为主角的职场戏剧。


    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随意找了个沙发坐下...没有任何实感，但这并不妨碍他舒适地叹了口气，他没有再尝试触碰其他东西，安心地窝在沙发里，看着面前的自己处理工作，啧啧，怎么在这里还要忙得焦头烂额的。


    “咚，咚咚。”敲门声响起，来人等了几秒，没有得到叶枫的回答，又不疾不徐地重新敲了一遍门...这个作风，叶枫猜到门外的人是谁了。


    埋头苦干的另一个自己似乎此时才听到敲门声，清了清嗓子，扬声道：“请进。”


    来者换下了他那一身毛茸茸、看着就异常暖和的装束，穿上了极具港口黑手党风格的西服，纯白...一看就是个文职，不然出一次任务就能报废一套服装，叶枫悠闲地点评着费奥多尔·D的衣着打扮，在看到他可能是为了方便工作将头发扎起一个小揪揪后，还不厚道地吹了一下口哨，没有拍照的手段，不能将这身打扮的费佳保留下来，真是遗憾...不过，让费佳成为港口黑手党的一员究竟是谁的想法呢，不会是费佳自己吧，想要套取情报，不惜亲自卧底到港口黑手党吗？


    不过他不是已经沉迷于写作了吗？这里还有什么吸引他...还是他又发现了什么？


    叶枫其实很欣赏费奥多尔·D...他和太宰治、江户川乱步在叶枫几百年来遇到的人中，算是第一梯队的聪明人，只是一个两个都喜欢憋着，这样一对比的话，还是乱步先生好...能在这里看到费佳的话，说不定还能见到不同阵营的乱步先生呢，站在黑暗的乱步先生是什么样的呢，有点期待。


    费奥多尔·D捧着一大摞文件进来，他走到办公桌前，微微鞠躬后，说道：“叶先生，我已经和重点关注对象沟通过他们的绩效完成情况，他们的计划书以及直属领导的批语已经整理齐备。另外，《员工手册5.0》已全部分发下去，正在收集员工的反馈，目前只有40%的员工填写了问卷，其中...负面评价居多。”他的姿态恭敬，语气却是淡漠得很，说到最后，甚至还有微妙的笑意。


    叶枫扫了费奥多尔·D一眼，并不在意他的态度，毕竟这一位...叶枫很难想象他会对谁臣服，哪怕在这个梦境，自己是他的上司。


    他走到办公桌后面，凑上去，和另一个自己一起看着那些一片空白的纸张...他无奈地笑了笑，这个共有梦境真的是，错漏百出啊。不过梦本来就是不讲逻辑的地方，而且就那么一小片[记忆]片段，所包含的忆质也不多，却能把他们所有人都扯进一个共有梦境，这让他有些惊讶。开拓者在[记忆]命途的行走情况，比他想象的要更深入，除了[记忆]，那人还行走在其他命途之上，如果也是这般深入的话...开拓者莫不是有什么隐藏身份，叶枫想起那一双亮晶晶、仿佛一眼就能看到底的金色眼眸，笑着摇了摇头，算了，这些事情暂时不需要探究。


    叶枫转过头看向另一个自己，他戴着没有度数的防蓝光眼镜——以仙舟人的体质，这是完全没有必要的装备，但是莫名地让他看上去更像一个...正常的职场人，嗯嗯，是值得学习的地方，叶枫把这一点记了下来，然后静静地看着另一个自己开始表演。


    “费佳，辛苦你了...问卷的填写还要再抓紧一下，这个人数太少了，数据会很难看...负面评价不用管，你收集好了发我...绩效方面，我过几天和其他干部拉个会聊一聊...”


    这个语气，唔...原来是模仿星际和平公司的经理吗？叶枫艰难地从脑海中将那人扒拉出来，因为之前极少扮演上位者的角色，所以才下意识学习曾经的直属上司吗？不过，好假，叶枫仔细地观察着自己，眼神不够柔和，笑容不够亲切，语速还要再放慢一点。


    费奥多尔·D完全不在意叶枫说了什么，只是时不时点个头，应一句好的，活像一个人机，看得叶枫直想将这一幕记录下来，被迫打工的费佳，有点好笑。


    叶枫刚笑完，眼前的场景突然发生变化，像是粗暴剪辑过的影像，完全没有任何的先兆和转场，他眼前一黑，发现自己站在一个称得上是漆黑一片的房间，唯一的光源只有那么几根蜡烛。


    ...这个共有梦境的港口黑手党似乎也是这么“简朴”，叶枫一根一根蜡烛看过去，不出意外地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太宰治从来不会好好坐着，他弯着腰，侧趴在桌子上，脸颊被挤出一个稍显圆润的弧度，露出来的半边脸还有部分绑着绷带，旁人只能依靠他微微下撇的嘴角判断他的心情。看着他这个姿势，叶枫心生好奇，另一个他直接问道：“太宰，你现在被绑着的眼睛是睁着的吗？你现在看得到东西吗？”


    “你很好奇？要试试吗？我可以免费帮你哦...一点都不疼的。”太宰治动了动脑袋，微微支起上半身，没有遮盖住的鸢色眼眸看向叶枫，眼里是跃跃欲试，他不知从哪里掏出一卷绷带，拿在手中把玩缠绕，“我很有经验的，叶枫，你要来吗？”


    “最开始肯定会有点不适应，但很快，你就能体会到只用一只眼睛看世界的好处了，”太宰治将视线转移到叶枫旁边的中原中也，却只停留一秒便移开了，“比如，看到脏东西的话，能让他更快地消失在眼前噢，一只眼睛总比两只眼睛好操作。”


    “啧，”中原中也不耐烦地看着又莫名其妙兴奋起来的太宰治，看了一眼时间，提醒道：“青花鱼，还有五分钟就开会了，别搞小动作。”


    “哈——真是听话的小狗狗，”太宰治眼含恶意地看着中原中也，嘲讽道：“那个人勾勾手指中也就会汪汪汪地跑上去吧，真恶心，诶呀，突然把我们叫来开会，不会是又要去死吧——”


    “太宰！”织田作之助眼疾手快地扯开快要被一拳揍飞的太宰治，将他拉到自己身后，接着面含歉意地看向中原中也，“他...说的也是实话。”


    坂口安吾正伸手拦在中原中也身前，听到织田作之助的话之后，双眼一闭，作痛苦面具，不要火上浇油啊，织田作先生，虽然太宰的确没有说错，但是...呼，熟练地深呼吸让自己冷静下来后，坂口安吾语气平淡，用客观的口吻说道：“首领还有两分钟就过来，中原干部，现在打架只会让他动气...首领的身体的确经不起更多的折腾了。”


    中原中也狠狠地扫过完全不打算挪动身体的坂口安吾和织田作之助，盯着幼稚地做着鬼脸的太宰治，怒极反笑，“太宰治，我迟早会送你梦寐以求的结局。”


    “中也——难道你真的是好人吗？”太宰治挂着大大的笑容，感激地看着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挥了挥手，重新坐回位置上，然后看向刚才就在偷偷拍照的叶枫，冷声道：“删了。”


    正乐得看戏的叶枫看着另一个自己不断拍照录像，满意地点点头，还没等他欣赏够，就听到了中原中也的话，他的视线从手机转移到另一个自己身上。


    “上个月的跨国任务，中原干部你打垮了三栋大楼，”叶枫施施然收起手机，一本正经地转移话题，“坂口干部，我记得财务部已经列出相应的损失清单了。”


    坂口安吾扶了扶眼镜，点头道：“是的。”


    说到工作，中原中也很快将刚才的事情抛在脑后，他疑惑道：“那个组织我早就解决好了，除了财务，还有什么没有处理的吗？”


    “还有检讨，”[叶枫]点了点早就摆放在每个人面前的小册子，“新出版的《员工手册》中增加了针对中高层的行为规范准则，其中，就包括任务途中损毁金额超过规定金额时，损毁人需要对直属上司做检讨并扣除绩效。”


    ...中原中也沉默了一瞬，对于差不多卖身给港口黑手党的他来说，绩效，以及其挂钩的工资，对他来说都不是什么重要的事，他无所谓地点点头，“行吧，我没意见，我明天就找首领做检讨。”


    “检讨书有字数要求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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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枫]没忍住弯了弯嘴角，摇头道：“没有，中原干部直接向首领口述就好。”


    有人不在意工资，就有人异常在意，太宰治似乎格外讨厌森鸥外，在这个共有梦境中展现得淋漓尽致，之前是诅咒他去死...叶枫微微挑眉，他觉得森鸥外除了有些发际线后移，身体看着还是很硬朗；现在又是嚷起来，太宰治并不打算放过任何一个薅羊毛的机会。


    他凑到坂口安吾面前，控诉道：“我想起来了，芥川说我上个月的报销都被卡了，还有受伤赔偿也没有收到，为什么？你们财务部有专门给其他组织传输资金的卧底吗？”


    被扣了帽子，但实际上却没有被冤枉的坂口安吾抽了抽嘴角，无奈地往后仰了仰，说道：“这是新规定。”


    “什么新规定？”


    [叶枫]翻动小册子，递到太宰治面前，解救了坂口安吾，“太宰干部，之前的赔偿金都是算的工伤福利，不过经过情报部的调查，你的伤口并不是在工作时间内因为不可抗因素或者工作本身造成的，你出于个人意愿，主动伤害自己，有使用不正当手段攫取利益的嫌疑，我已经和首领沟通过这件事...结论是，你的工伤赔偿金无期限停止，三个月内不予以报销...除非你停止之前的行为。”


    太宰治大受打击，他变成了灰白的雕塑，被织田作之助抬回了自己的座位，好一会儿才说道：“好恶毒——是谁想出来的酷刑！”


    “是我噢~”


    圆形会议桌前的屏幕突然亮起，江户川乱步盘腿坐在椅子上，一手拿着零食，一手朝他们挥了挥，笑道：“听到许多有趣的事情呢，太宰，这是我的主意噢，开心吗？”


    太宰治痛苦地呻吟一声，“乱步先生，为什么？”


    叶枫也很想问为什么，如果他没有看错的话，江户川乱步所处的背景是武装侦探社吧，这里是港口黑手党的干部会议，为什么他会在这里...


    江户川乱步歪了歪头，笑道：“因为叶枫想要降本增效嘛，他来请教我，还给了侦探社好大一笔委托费，我就只能勉为其难地给他出主意了。”


    ...叶枫沉默地看着自豪地点头的另一个自己，这个共有梦境会有这么奇怪的走向原来是因为自己吗？


    “叶枫收到了很多的投诉信和有趣的小礼物，”江户川乱步看向僵住了的太宰治，“我本来只是在完成委托，但是看到自己的方案被三百六十度无死角地批判，还是很生气的呢，太宰。”


    织田作之助恍然大悟地看着太宰治，然后看向郁闷得抱臂的江户川乱步，说道：“我有写感谢信，乱步先生有收到吗？”


    “嗯嗯，”江户川乱步点点头，“文笔不错，有当作家的天赋，你能从底层爬到干部位置，还是很厉害的嘛。”


    “都是港口黑手党制度好。”


    ...中原中也无语地看着[叶枫]加入聊天，将这里整得跟个表彰大会一样，他屈起手指，敲了两下桌子，说道：“超时了。”


    江户川乱步倒不意外，“他身体不好，走慢几步很正常...喏，来了。”


    话音刚落，会议室的大门被推开，叶枫抬眼望过去，看到了熟悉却陌生的脸。


    精致昂贵的西装，像血一样鲜艳的红围巾，被绷带捆住的脖颈，苍白无血色的瘦削脸颊，浓重的黑眼圈，被绷带绕过蓬松的头发绑住的右眼，以及空洞且麻木的鸢色左眼。


    “首领。”所有人都这样叫他。


    在他身后，是中岛敦，和叶枫记忆中那个冒着傻气的自卑少年不一样，这个亦步亦趋跟着首领的他是一把已经出鞘饮血的刀。


    叶枫收敛起最开始的笑意和玩味，走到几乎要被压垮的[太宰治]面前，虽然早就有所猜测，但是亲手验证之后，还是...很生气。


    共有梦境的一切都是依托于他们的记忆存在的，那么这个太宰治，来源于谁的记忆？


    答案，一目了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