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便利店下班后，乔楠顾不得和江聿的约定，立刻冲回了家。


    一进家门，她就见到屋内一片狼藉，似曾相识的恐惧如洪水猛兽一样瞬间将她淹没。


    站在屋外的她，忽然感觉自己的脚像是被什么牢牢地钉住在原地，动弹不得。


    她平复了很久的情绪，才艰难地迈开脚走进屋内。


    岳驰一言不发地坐在餐桌旁。


    等她看清坐在沙发上的辛文芝后，猛然感觉自心脏像是被什么击中，然后砸出了一个巨大的窟窿。


    短短几天，辛文芝又变回了曾将的样子。甚至比在江市的时候看着更加衰老了。


    之前那张脸，即便是生病的时候也能依稀看出，她年轻的时候，一定生得精致漂亮。


    可现在，便什么也看不出了。


    面色惨白，唇瓣上也是毫无血色。


    光是看着那双毫无生机的眼睛，完全看不出她是生还是死，微微起伏的胸膛似乎成为了她还活着的唯一证明。


    眼见着乔楠走入屋内，岳驰艰难地对她挤出一抹微笑。


    “楠楠回来了啊？”他的声音的每一寸都被绝望和悲伤占据。


    “叔叔，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乔楠不安地问他。


    “吃饭了吗？要不先吃饭吧。”岳驰指着桌上的菜说。


    天气越来越冷了，菜凉的也快。今天的菜色，或许因为屋内压抑的气息，早已失去了原本的鲜亮，看上去也死气沉沉的。


    乔楠现在一心只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实在是没有胃口，于是又追问一遍。


    岳驰却迟迟不肯开口。


    乔楠只能先将包放下，下意识看了一眼手机。手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关机了。还好她的包里备着充电线，将手机插上充电线后，她坐回了餐桌边。


    此时辛文芝还是像一尊雕塑一样，坐在原位一动不动。


    “先吃饭吧！”岳驰把碗筷放到乔楠面前。


    “我不饿。叔叔，要不你还是告诉我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然我实在放心不下。”乔楠不安又急切地说。


    “我……准备和你妈妈离婚了。”岳驰深吸一口气后开口。


    “什么！”乔楠诧异地叫出声来。


    “家里剩下的钱这两天我会全部打到你的账户上，你照顾好你妈！”


    “为什么？怎么会要离婚？明明之前那么难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乔楠吃惊地问道。


    辛文芝和岳驰是从小就认识的，岳驰比辛文芝小五岁。


    生活在城里的大小姐辛文芝随着父母插队农村后，认识了出生在当地的岳驰。


    岳驰一直喜欢辛文芝，可他自知两人身份悬殊，自己是个农村的穷小子，并不敢表露自己的心迹，只能将喜欢放在心里。


    后来辛文芝回到了江市后，和门当户对的乔怀仁走到了一起，没几年就生下了乔楠，就当所有人以为，迎接他们的只有美满的时候，乔怀仁的意外去世让所有的幸福戛然而止。


    辛文芝是大家闺秀，一辈子都没吃过什么苦。父母健在的时候如此，父母离世后，丈夫乔怀仁的悉心照顾更是让她习惯了五指不沾阳春水的生活。


    可忽然一切都消失了，要她一个年轻女人带着一个年幼的孩子，担负起生活的重担实在是无法想象。


    好巧不巧，早早离开农村，来大城市打拼了好多年的岳驰，在事业上也有了不少的成就，再加上本身外表长得干净秀气，也算是小有名气的黄金单身汉。


    可他这么多年过去，却一直对辛文芝念念不忘。


    他根本不在乎辛文芝是不是已经结过婚，还有孩子，得知她单身后便发动了猛烈的追求。


    功夫不负有心人，最终两人走到了一起。岳驰便也顺理成章地成为了乔楠的继父，本以为等着他们的是苦尽甘来的生活，可没想到……


    岳驰这个人，说得好听是谨慎，说的不好听是胆小。他自己的创办的企业，没能把握机会转型，导致业绩连年下滑，连工人工资都发不出。


    于是胆子的岳驰决定“勇敢”一回，“高杠杆”借款去投资，结果却将自己所有的身家都赔了进去，也不够偿还债务。


    事情发生后，辛文芝的精神状态也随着家里的每况愈下的经济日渐消沉。


    那个时候岳驰就提出过要和辛文芝分开，因为不希望乔楠和辛文芝一起背负他的债务……


    所以乔楠很清楚，岳驰绝对不是一个生活变好了就绝对不会抛下辛文芝不管不顾的人。


    “到底怎么了！”乔楠再次急切地询问。


    岳驰垂下脑袋，许久没有开口。


    下一秒只听到“啪”的一声，岳驰一巴掌甩到自己的脸上，一巴掌不够，紧接着又是一巴掌，一声接着一声。


    乔楠连忙起身去拦。


    “叔叔！你不要这样！你冷静一点，有什么话我们慢慢说!”


    岳驰毕竟是个男人，他没用很大的力气推开乔楠，却让那个女孩子肚子直直地撞到了桌角。


    女孩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岳驰才停下了手里地动作，满眼关切又懊悔：“楠楠，你没事吧？”


    乔楠强忍着痛意，摇头：“我没事。”可眉头却下意识紧蹙着。


    等她再抬眼时，面前的男人忽然止不住泪水，立刻跪倒在她的面前，哭泣道：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乔楠一只手扶着被桌子撞伤的腹部，一只手试图拉起岳驰，可却是一点力气都使不上。


    “岳叔叔！有什么都起来说！你不要跪在地上！”


    她拉不起岳驰，肚子疼得厉害，曲下身体更加是让疼痛愈发强烈。


    “出了什么事情，我们一起想办法面对！我们是一家人！”她拉不起那个男人，只能试图安慰他的情绪。


    岳驰啜泣着开口，疯狂地摇着头：“这次真的不行了。我被朋友做局，欠下一千万的高利贷。利滚利，我这辈子也还不清了，你劝劝你妈，让她把这份离婚协议签了。我自己做得事情，我自己承担，不会让你们母女俩继续跟着我受苦的！”岳驰从凳子上的包里拿出一份皱巴巴的离婚协议。


    “一千万？”乔楠诧异地长大了嘴，大脑花了很长时间才试着理解这个数字。


    一个天文数字。


    一个她努力打工一辈子，不吃不喝也挣不到的天文数字。


    可眼下她看着绝望的岳驰只能先安慰：“我现在写剧本也开始慢慢挣钱了，叔叔，你先起来我们一起想办法！”


    岳驰双手垂下，无力地摇头：“这一次，真的没有办法了。”


    乔楠的疼痛愈演愈烈，可是她根本顾不的那么多，因为她此刻的注意力全在岳驰那张绝望的脸上。


    丧失对生的希望，是一种极其寒冷的表情。那样的岳驰让乔楠觉得不安。


    手机充上了电，这会儿忽然开始振动，估计是有人打了电话进来，让窒息的空间变得令人烦躁起来。


    乔楠本不想理会，但振动一声接一声，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她走近，拿起手机一看。果然如她所想是江聿。


    她挂断电话，在聊天框里输入道：


    「抱歉，我有点急事，等我处理完了再和你联系，如果太晚了你就不要等我。」


    她刚准备把手机放下，江聿却很快回复她。


    「没关系，我等着你。」


    紧接着他又说道：


    「不是一定要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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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只是有点担心你。」


    看着他再次发来的消息，乔楠的胸口一紧，猛然涌起想要落泪的冲动。


    可眼下，她没有连这样的资格，只能快速回复道：


    「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我。」


    然后便把手机放下了。


    没想到，她放下手机抬眼的瞬间，原本一直坐在悄无声息的辛文芝，忽然像染上了什么病毒一样，发了疯一样向她扑过来。


    乔楠还来不及反应，迎接她的是“啪”的一声，辛文芝的巴掌毫无征兆地就这样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张白皙地面庞，瞬间泛起火辣辣的触感。


    女孩反应过来的时候，辛文芝紧紧抓炸她疯狂摇晃着她的身体，似乎是要通过这样的方式将她整个人撕碎才甘心。


    乔楠眼前的女人眼睛里满是愤怒：


    “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岳驰至于会碰到骗子吗！”


    女人几近疯狂地捶打着乔楠的胸脯，“我上辈子是把你杀了吗？！所以这一辈子你来讨债？毁了我的生活就让你这么快乐？”


    面对辛文芝强烈的反应，女孩依旧无动于衷。那双含着热泪的眼睛看着辛文芝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乔楠的沉默向来不会换回辛文芝的冷静，她指着女孩的脑门再次厉声说道：


    “我就应该在你生下的时候，就把你掐死的！这样，你爸不会死！而我的生活也不会被你毁了！所有的一切都是由你造成的！你怎么还不去死！”


    说着，说着辛文芝的情绪彻底崩溃，她双手用力，捏住乔楠的脖子。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乔楠整个人一震，空气瞬间夺走。


    窒息感从喉咙间窜上来，迅速在胸口堆积，可她竟违背本能地没有立刻挣扎。手指悬停在半空，却迟迟不见推开面前的人。


    眼见着面色一点点发白，一直沉静在崩溃情绪中地岳驰立刻起身。


    他有些粗鲁地拉开了两人，因为没有控制好力道，辛文芝摔在了地上。


    他满眼愧疚地去扶辛文芝，可被她一把推开。


    眼见着辛文芝望着乔楠的眼睛里沾染上了更为强烈的愤恨之意，似乎有卷土重来之势。


    岳驰的情绪再也绷不住了，他拦住辛文芝，歇斯底里地开口：


    “你还记得楠楠是你的女儿吗？天下哪有妈妈会对自己的女儿说这种话！”


    辛文芝刚准备反驳，可岳驰根本没有给她机会，他跪倒在辛文芝面前，十分用力地甩了自己一巴掌：“你怎么还不明白，毁了你生活的是我，不是楠楠！”


    辛文芝显然是无法面对，一边崩溃地咆哮着，一边将堆满烟头的烟灰缸摔到地上。


    玻璃碎裂的巨大声响，让乔楠下意识地蜷缩起身体。


    岳驰抱住辛文芝，害怕她再做什么激动的举动。此时的辛文芝眼神变得有些涣散，似乎是岳驰先前说出的话给她造成了巨大的打击。


    岳驰满眼心疼地抱着她，语气里带着歉疚：“对不起。”


    辛文芝似乎又变成了一座雕塑，眼神放空，不停地自言自语。


    岳驰强忍着泪意，将辛文芝扶到了沙发旁。


    等安顿好辛文芝后，岳驰擦了擦眼泪和鼻涕对乔楠说：“你先回学校吧！你妈我来照顾。你放心，这次的事我会解决，我不会再拖累你们母女俩。只是……以后你妈就要你多照顾了。”


    说着说着岳驰的眼眶又不自觉地红了。


    岳驰的这番话并没有让乔楠放松下来，反倒是愈发让她觉得不安：


    “岳叔叔，我会帮你一起想办法的！船到桥头自然直，你先不要胡思乱想好吗？”


    岳驰泪眼婆娑地点了点头：“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