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入阵曲(三)
作品:《永安十一年》 “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干涩嘶哑,几乎不似人声,每个字都如同撕裂喉咙一般。眼神也一片混乱,闪过破碎的火光。
将领横刀立马,露出一个复杂的神情,像是在怜悯,又像是嘲讽。昔年那个在战场上叱咤的少年,也不过沦为为了女人就神魂颠倒的废物。
“她已经死了!盛景行,我认识的那个你也早就死了!”
盛景行双手缓缓地,重新握起了长枪,但姿势已完全不同。
就像握住了一根烧红的烙铁,带着自毁般的痛苦与决绝。
他抬起头,看向将领,眼中是一片燃烧后的灰烬,和一点猩红的光。声音平静得可怕:
“那么……你们,就全部,为我二人陪葬吧。”
最后一个字落下,他策马前冲,没有任何的技巧,也没有任何的防御。
只有同归于尽般的最原始的突刺与劈砍。
抢来的马不甚听自己使唤,敌人的刀剑也刺破他的软甲,但他浑然不觉,就仿佛那具身体已不是自己的。
“不自量力。”将领高呵一声,夹紧马肚挥刀向前劈去。不过他欣赏这样的不自量力。
盛景行已是浑身浴血,枪法散乱,已经听不见声音,全然只朝着西侧的高台冲去。
亲卫死伤殆尽,几乎是凭着本能在战斗。
谷中的雪未化尽,仓檐、地面还铺着一层,上面流动着黑油,股股暗血交织,又聚在一起。
他就快到高台了,他已经看见地上约莫有个人形了。
那人穿着一身布衣,发丝乌黑而凌乱散开,身下是一片沉红,飞溅的血液点点散落在雪地上,像一树傲梅立雪。
身后的将领穷追不舍,正飞身跃马,举刀准备予他最后一击。
突然,前方绳索断裂,一张红色斗篷从高台上飞下,恰恰盖在了血泊中女子的面上。
一支火箭穿过将领,直直插入草堆之中。
“走水了!”
“走水了!”
霎时,地上的黑油被连片点燃,火光照亮了望楼上的黑影。
她拉开弓箭朝他身后射去,准头有些偏差,但力道足够大。
“盛景行!”
他听见身后一声闷响,而后天地之间只剩下一个尖锐的声音。
死寂的眼神瞬间被难以置信的光芒点燃,随即转化为更汹涌的暴怒与狂喜。
盛景行转身刺向倒地的将领,任周遭士兵将矛刃架在自己头顶,横枪一扫,用力推飞了人群。
贺元棠抛下了一根浸湿的长绳,对他大喊:“快上来!”
盛景行快步上前,抓住绳索攀援而上。
身后的人欲射箭斩绳,但不知怎的腿软目眩起来,箭矢歪斜,唯有一支堪堪射入他腿后。
“跟我走,我认得路。”她冷静地道。
他斩断箭尾,将她身后护得严实。
贺元棠最后回望了一眼,而后拼尽全力拖着他往外跑去。
积雪吸饱了火油与血,凝固成一种污浊的壳,像是大地结了一层丑陋的痂。
地上的人脸庞呈现出一种怪异的坨红,仿佛醉倒在烈酒之中,兵刃散落一地。
红色斗篷下的人,手中还攥着半支紫绿相间的玉笛,便是浸在凝固的血中,也与周遭的污浊格格不入。
风的呜咽声忽高忽低,撩动起轻飘飘的黑灰,在这片被玷污的山谷之上盘旋,盘旋,久久不肯落下。
狭窄的峪口外,草木裹着细碎的冰雪,拉着二人踉跄滑下。
夜黑风高,山路湿滑,仅有一轮明月将雪地照得反光。
跌跌撞撞冲出一片混乱的库房,暂时躲进一堆废弃木箱的阴影里。宁王背靠木箱,胸膛剧烈起伏,眼神却锐利如鹰般迅速扫视周围。
他们来的方向,滴了一路血。
贺元棠伸手准备向他腿后探去。
他竖起一根手指贴在唇边,摇了摇头,闭上眼,似乎在抵抗眩晕。
空气中夹杂着特殊的气味,与血腥、烟火截然不同,是混合着草料、皮革与马粪的味道。
在视线受阻的夜晚,嗅觉与听觉就分外明晰。
倏然睁眼时,指向一方:“那边。”
附近有马厩。
而马厩通常不会设置在最核心、最易遭受攻击的正中,也不会在陡峭难行的险地。
贺元棠还未出声,一阵夜风恰好卷来,带来一丝暖烘烘的气味。
她瞬间明白了。
二人猫着腰,贴着那方阴影移动,他的目光始终在地面搜寻。很快,他停下来了。
用脚尖点了点地上几团尚未冻硬的深色痕迹,是马粪。
循着越来越清晰的蹄印和零星散落的谷粒,在绕过一个帐篷后,那片相对空旷的场地边上,有一排简陋但结实的木棚,传来焦虑的蹄踏声和响鼻。
棚外只有一个抱着长矛打盹的守卫,显然还不知山谷中发生了什么。
盛景行向她使了个眼色,动作快如鬼魅,从背后捂住其口鼻,利落击晕,无声无息。
“上马。”
贺元棠艰难地解着缰绳,忽然,几人从远处朝马厩走来。
“那边的!做什么!”
宁王神色一凛,两指抵唇,吹出一声及其尖锐的唿哨。
来人闻此,动作一滞。
利用短暂的干扰,他冲上前斩断了缰绳,将贺元棠托上马背,自己再强撑着翻身而上。
双臂环过她握住半截缰绳,一夹马腹,“抱紧了。”
马受力扬蹄,冲入茫茫夜色。身后是火光与隐约的喊杀声,身前是未知的生路与凛冽的夜风。
她感受到那具身体的重量,默默撑着身子抵着他。
马冲出了山谷,踏上相对平坦的荒野小路。
月光穿透云层,洒在二人一马身上。
紧绷的神经稍懈,身后男人滚烫的体温、沉重却努力规律着的呼吸,与笼罩着她的、混合血腥与汗水的气息,无比真实地包裹住她。
耳旁是灼热的吐息,那道声音带着后怕、愤怒、占有,还有一丝失而复得:
“不是只爱将军么?”
“好好看看,本王究竟,像不像你的将军。”
那阵总萦绕在梦中的气息又出现了,脑海中无数细碎的片段绽开、又重叠,他是救她于千军万马的将军,也是为她疯魔、与她肌肤相亲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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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个!”
她回身嗔道,月色下却恰有一方反光映入眼帘。
“小心——!”
拼命稳住身形,她拉动了袖侧的细绳,一支小巧的箭从中射出。
“噫——”
马嘶鸣一声,扬起前蹄,随即前扑倒下。
她栽倒在那个有力的臂膀之中,但手肘擦破了皮。
弹跳起身,他再次吹响哨音,只是这次的哨音中带着焦灼与期盼。
片刻寂静。
前方拐弯处,忽然传来另一声熟悉的唿哨回应。
两匹鞍辔齐全的快马,被一名浑身是血却眼神明亮的人牵着,从巨石后闪出。
“殿下,这里!”
“他们……还在里面。”盛景行起身时暗暗捂了捂腹部。
“交给在下。”
“……上马”接过缰绳,他扶着贺元棠踩上马镫。
她朝他伸出手,将人拉了上来:“我会骑马,抱紧我。”
“呵。”
身后的人越来越重,起初还在模糊地指着方向,行至一间小屋外,已是压在她身上摇摇欲坠。
她看着这个杀穿敌营力竭昏迷的男人,仍是惊魂未定。
但医者的本能接管了一切。
检查伤口,清洗血迹,敷上随身携带的草药。动作专业而迅速,但指尖还是微微颤抖。
拴马,清理血迹,简单给自己擦洗了受伤的地方,天已经蒙蒙亮。
贺元棠靠着榻边坐了下来,审视着周遭的一切。
地是热的,屋子里也似有人居住过一般,暖烘烘的,屋内陈设齐全,干净而整洁。
榻上躺着的人眉头紧锁,浓密的睫毛轻轻抖动,下颌紧绷,攥着拳头,胸前挂着的玉上新旧血迹交织。
他身上除了骇人的新伤,还有腰间愈合的疤痕。
贺元棠想起在码头和回京路上,他遇到的两次刺杀。愤怒之下,开始掺杂难以言喻的沉重。
雪停了,日头一点点升上屋顶,光线斜斜切进,将空气中浮动的微尘照成一片金雾闪烁。
暖意自地下绵绵透上,熏得满室药香都变得慵懒。
盛景行睁眼时,先看见了透窗而来明净如练的天光。
然后,才看见她。
伏在榻边,身子微微蜷着,一臂枕在脸侧,另一只手向前伸着,指尖虚虚搭在他腕脉处。
青丝用一截木枝草草绾着,大半都散了,披泻在肩上,发梢末端还沾着一些暗红。
她的睡颜在日光里显得格外单薄,眼下一圈淡淡青影,唇有些干,起了些细微的皮。
他想动一动,胸口立刻传来尖锐的痛楚。
垂眸向下看,戴着的那根细绳并未断裂,末端在锦被中起伏。上衣已经被褪去了,只是一条腿似乎没有什么知觉。
他缓缓地,将未被压住的手抽出,用尽力气,轻轻提起一角锦被,手臂在空中顿了顿,终究没敢覆上去。
只是屏着呼吸,让它悄无声息地虚掩在她蜷缩的背脊上空。
动作幅度有些大,扯到了什么地方,盛景行倒吸了一口凉气,平躺回榻,咧着嘴角笑了两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