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3. 入阵曲(二)

作品:《永安十一年

    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箭矢破空的声音。


    其余侍从紧随其后,纷纷跃下。


    马蹄铁击打冰面的声音清脆,盛景行俯低了身子,冰面在视野中极速放大。


    人马的重量让冰裂声不绝于耳,初冬的河面经不起这般的奔踏,仿佛下一刻整个河面就要崩塌。


    众人不敢停留,在光滑如镜的河面向着下游疾驰。


    不知在冰面上狂奔了多久,直到一处河道弯岔处,借着两岸芦苇苦丛掩盖,众人才从冰封的河面离开,冲上岸去。


    他们不惜在京畿外如此围杀,江南的情势,恐怕已是危急。


    -


    在陈留休整时,一人递来了密信:


    “二人已登船,同乘者,药商岳不换。”


    盛景行点点头,抬手烧掉了那封信。


    林间的风如利刃,带着声声哨音长驱直入,路上人马折损,又提防着东宫的明枪暗箭,行路比他们慢了些日子。


    赶到应天时,又收到了第二份密信:


    “明月楼,梅已就位。”


    如今看来,除却那日太子异动,其余都在他的掌控之内。


    铺开宿州舆图,指尖划过几个位置,盛景行侧脸对一旁的人说:“寻一处安静的院落,地龙要烧得暖。”


    心腹领命而去,他独自站在图前,仿佛透过重重迷雾,看到她朝自己走来。


    这一次,他没有忽视她,没有强迫她,让她自己去揭开谜底,结局是不是就会不同。


    待他拿到所有证据,就能为他们昭雪。待她寻得真相,他便能在宿州接她回家。


    他要把天上的星辰雨露,把人间的袅袅炊烟,把她想要的一切,都稳稳地递到她手里。


    盛景行轻抚着囊中躺着的长枪,一节、两节、三节,它们并未组装,在夜色下泛着冷光,上面残留着经年的血迹,有敌人的,也有他自己的。


    他想起小时与大皇兄、江无咎在军营里学枪的模样,他总是与江无咎打起来,每每都是被皇兄一手一个拎开。


    皇兄说,兵刃向外,只能对敌。


    那时候他们常常一同去郊外跑马,西域进贡了一匹发如绸缎的烈马,因为首次带兵得胜,父皇将马作为嘉奖赏给了他。


    大皇兄说,那匹马就像前朝的宝骏飒露紫,飒踏流星鸿福紫运。


    江无咎吵着要自己把这匹马给他。


    飒露紫,是帝王坐骑。


    后来他想阻止二人说出那样的话,已经晚了。年少时约定的大好河山,只剩他一人去看。


    天光昏昏沉沉的暗了下来,透出一阵阵灰白。


    远处山峦的轮廓开始发软,仿佛被烟雨晕染开的墨迹。点点莹白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半空中,迟疑的旋着、飘着,两点、三点的落下。


    车马、人语、心跳,声音被一层层退远,消融在这无边无际的白色中。


    江南,落雪了。


    这一路以来,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


    但若能改写剩下的结局,在九泉之下见到他们时,他们不会失望得太深吧。


    既然梅已就位,那接下来的事变数就能小几分。


    -


    宿州的夜晚,寒风凛冽。


    银白色的锋利被积雪千万倍地反射着,天地间亮如白昼,却没有一丝一毫的温度。呼吸中的凉意沉甸甸的,带着重量。


    枯枝裹了厚厚的雪壳,“咔嚓”一声断裂,掉在盛景行脚边。脆得像碎玉跌在石砖上,远远地传开,又消失得突兀。


    赶到约定的地方时,并未见到她的身影。


    只剩隐忍着的,沉重的呼吸声、脚步声,慢慢靠近。


    他不由得心头一紧。


    来者不是她,不是月梅,也不是派去接应的人,而是长卿。


    他缓缓从暗处走来,拄着剑才能勉强站稳,手中紧紧攥着一枚玉佩,上面沾了血污。


    “属下……属下万死……我们在码头并未见到小姐……她与梅都未曾下船……”他气若游丝,言语破碎,声音也哑得像从齿缝中挤出来:“这、这血不是小姐的……”


    宁王接过那枚玉佩,上面的血迹已经干涸发黑,花蕊上严丝合缝的嵌着一枚浑圆的血玉。


    他脑中忽有一瞬的空白。


    离京前,梅在他面前立誓:“必护谢姑娘周全,以命相抵。”


    如今,命呢?周全呢?人呢?


    眼前人跪在冰冷的地上,左肩的白布还在渗血,慢慢晕开一圈圈血色的涟漪。少年衣衫单薄,将脊背挺得笔直,唯有举起的双手微微发抖。


    “蠢。”


    盛景行在他面前蹲下身,手掌按上他的右肩,没完全长开的肩骨覆着一层薄薄的肌肉,本该在演武场拉弓耍剑,在春风里打马闹市的臂膀,正一片凉意,微微颤抖着。


    “属下无能,求主子下令,让属下……”话未说完,长卿忽然栽倒下去,滚烫的额头抵在他的腿边,“去救……”


    余音散在血腥气里,伴着一声叹息。


    他将少年抱到一旁的榻上,割开自己的中衣下摆,浸了水,一点点擦去少年脸上的血污。


    擦到眼角时,指尖触到一点湿意。不知是汗,还是这孩子昏迷前忍回去的泪。


    “天凉了,穿厚些。”


    声音低得只有自己听见。


    他脱下自己的大氅,盖在少年身上,窗外渐起的风雪声,掩护着涌动的暗流。将那枚玉紧紧地系在胸前,盛景行打开了囊袋,一一组装好银枪。


    “你们二人留在此处,剩下的人,随我进山。”


    他缓缓抬头,望向一个方向,那里灯火通明,仿佛一张巨兽的大口。


    无论谁是棋手,谁是棋子,这局棋都不必再下了。


    “殿下,敌情不明,是否要等后续人马……”


    “我说,现在。”


    他挽袖束发,翻身上马,握着那杆一路南下的长枪,枪尖在夜色中划过一道凄冷的弧光,眼里浸了一片荒芜的杀意。


    策马冲向那片嶙峋的山崖,宿州仓依山而建的堡垒,在夜色中如同蹲伏的巨兽,牙缝中露出零星贪婪的火光。


    风在他耳边呼啸,却盖不过血液奔涌的轰鸣。


    山路盘旋而上,鸟兽虫鸣声都在此夜绝迹,只有马蹄叩击石路的回响与长枪冰冷的触感。


    风中隐约传来铁锈味、烟硝味,那不是炊烟,是东西被烧透的味道。


    宿州仓避风而建,多用于转运各地军需物资,商贾往来少会在此处落脚。不过就算是转运、商旅,哪会像这般在夜深时分,将此处焚烧得烟火熏天。


    他握着缰绳的手稳如磐石,但心脏在胸腔里撞得生疼,一种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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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预感像毒蛇一样缠绕上来。


    盛景行不敢深想,只能用更快的速度去碾碎它。


    下马潜入,敲晕了山谷外的守卫,几人贴着巡夜队伍之后走过。


    这里的军需制式确实是盛朝的式样,今夜若非找到确凿证据就这般闯入,明日天亮时,他的兄长太子殿下,便会找人参他扰乱军需,或是屠戮商队。


    一人吹着调子离了队解手,瞬间被卸了下巴,反钳住双手拖入阴影之中。


    “确是戎狄。”副手从他身上搜出了异样的短刀,肩上刺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记号。


    匕首冰冷的贴在脖颈上,尘光中的人看不清面容,声音压得极低:


    “你们可是抓了两名女子,她们在哪里?”


    黑暗之中静得只剩周遭人喝酒划拳的叫喝,与不时传来整齐的铁甲撞击。


    “不说是吧,”匕首又进了半分,刃尖不时能碰触到起伏的皮肤,鼻腔里是浓密的酒味。


    “好汉饶命!我说、我说!昨夜是听说抓了个姑娘来,但是已经不在、不在我们手里了!”


    一个?


    “只有一个?现在在哪?”


    那人喘着粗气,声音带着颤抖:“那女人太烈了,反抗的时候撞破了栏杆,从高台上掉、掉下去了!头儿说没救了,尸体都还没处理……”


    掉下去了。


    几个字眼在他脑中炸开,瞳孔猛地一缩,呼吸瞬间停滞,强行压下翻涌的恐慌,“可是穿着红色的衣裳?”


    那人拼命地摇着头。


    就在这时,仓外突然传来脚步声和呼唤:“老三?解个手这么磨蹭?”


    眼中寒光一闪,那人用尽力气将身旁的空箱撞翻。


    “哐当”


    周遭忽然安静下来了。呼哨声、脚步声迅速朝仓库用来。


    他反手拍晕了俘虏,低喝道:“冲出去,去高台。”随后率先出了仓门。


    山谷之内,有人手中火把滑落,拔腿就跑。众人阵脚虽乱,却仍是训练有素。


    “小心!”


    一支弩箭射来,他转枪扫去,飞身迈开箭中四溅的毒液。


    “尔等身为国人,勾结外敌,劫掠漕运,罪同叛国!”


    盛景行依旧忍耐着寻找那个身影可能出现的地方,长枪如龙,也不过用枪杆横扫、拍击,或是挑飞袭来的兵器。


    “放下枪械,交出人质,可留全尸!”


    “全尸?别白费力气了,你们一个也别想跑!”一个留着络腮胡的人从一侧挥着刀跃出,高头大马,踏过沿路倒下的人。


    握枪的手紧攥得泛白,竟是他来了。


    “小宁王,那时你年轻气盛,如今呢?我要让你也尝尝什么是下马威!”长刀挥舞着朝他而来,划破秽乱的空气,发出铮铮声响。


    他横枪抵挡,混战之中,听见有人在耳边喊道:


    “那女人早没气了,骨头都摔碎了!”


    震枪的冲击险些让它脱手,马上的人豪爽大笑:“想不到你也会为了一个女人杀到这里来,不过她倒是……”


    顿了半刻,想是在回想,又像是不记得那个拗口的中原词语怎样说。


    “冰清玉洁?哈哈哈,小宁王,可惜她已经死咯!”


    她已经死了。


    几个字如同最后的审判,砸碎了他所有强撑的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