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 下江南(六)

作品:《永安十一年

    “月梅姐姐,果然是你。”


    贺元棠抬手与她打招呼,月梅低着头,戴上朱红斗篷的兜帽,径直离开了。


    一如初见的那般,她总是冷冷的,不与人交流,也从未给她一个眼神。


    贺元棠的手在半空晃了晃,绕到耳侧缕了几丝头发。


    也许她不想被人认出来吧。


    画舫内未点烛火,琉璃窗透进的光亮五彩斑斓,投射在舫中,显得有些落寞。


    长卿轻轻敲了敲门,小声唤道:“有人么?我们进来了。”


    有人的呼吸声。


    他伸手将贺元棠挡在身后,迈步而进。那呼吸愈来愈近,随后哈哈大笑:


    “是你们啊。”


    “岳大哥!”


    岳不换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让他们进来说话。


    “真是了不得,我躲到这里也能被你们找到。”


    岳不换取了杯子给二人倒茶。


    近来因三司贪墨投案,牵连出不少事情,依附陆家的方氏倒了,南边的盐铁香料供应青黄不接。


    岳不换经营着药材香料,从北至南混迹多年,手中货源不少,原先大多交由方氏打理。


    为避人耳目,岳不换混着货船一路赶来,情况果然与他料想的大差不差。巨蠹百足不僵,京中不断派人前往江南,除却瓜分商路之外,一定还有什么东西是他们要寻找的。


    同船而往的二人身手不错,气度不凡,他们身边的那位小郎又频频出现在商会各处,打听自己。


    多半也是为了自己手上的药材香料而来。不过岳不换也想听听他们会怎么说。


    夜幕之中那抹殊色难掩,见她抽出几沓写得规整的契书铺在岳不换面前,行礼过后,并不急于寒暄,而是微笑道:


    “听闻岳大哥避世多日,可是也在为那批受潮的草药发愁?”


    岁末运河上游结冰停航,而如今南方漕运近至瘫痪,几家商会争夺的不仅是线路,也是未来江南货流的定价之权。


    此次南下除去探亲,她与“兄长”长卿实则是为明年春蟹的订单而来。在船中偶遇岳不换,偶然得知他正经营草药,为答谢她与长卿的恩情,岳不换答应往后遇到困难会尽己所能给予帮助。


    起初贺元棠并未放于心上,岳不换离开时给了她几味珍贵药材,只当结了善缘。


    回到家中与母亲商讨春蟹之事时,母亲说可以改进一些养蟹的药方,混着平日治蟹与秋令螃蟹北上的养法,兴许能够成功。


    一路算来,她隐约想起当日在酒楼救过的那位大哥给自己的净水瓶,用那个方子,她曾经养活过一池病蟹。


    意外得知,这位岳大哥,不仅对此熟悉,还是这条路上的大客户。


    “晚生钻研岐黄之术,对草药封存与晾晒之法略有所得,似可助岳大哥改进一二。”


    岳不换点了灯,眯着眼睛看着契书上清秀的字迹,听她道:


    “实不相瞒,晚生一路从泗州寻来,偶然得知您是方家原有的大客户,方家既倒,无论您选择将手头的货交给谁,都只会是暂时解渴,却要永久让利于人,并将身家性命系于一家兴衰。”


    “更何况如今朝局未明,商会今日得势,明日亦可能倾覆,若将全部药材香料押注于此,风险太大。”


    小字一笔一画,工整写着一条从未听过的线路与运输之法,可用自己手中部分药材做引净水、做养料,也可同船而渡鲜活石斛虫草,船只定点而行,专运同类货品,减少中间转运分拣,能够最大限度的保证货物的优先快速运输,以及途中损耗。


    同时也省去了各级商会的抽成,降低了运输成本。


    岳不换放下文书,看向她时,眼中多了几分探究与欣赏,开口道:“设想虽好,但听起来只是你我之间的生意,如何确保安全?如何保证官府批文、关卡线路畅通?”


    贺元棠抿了抿嘴唇,缓缓道:


    “春蟹的货源和批文我们已经拿到,运蟹的货船也已验收入水,但我们与几家大的商会仍有差距,此番冒昧前往,也是感念当日南下途中缘分,希望能得到您的帮助。”


    “岳大哥讲信义,我们也想以这份诚信回馈大哥的帮助,将您的投入作为一份资金,往后借此盈利部分,皆作三成分与大哥。若此次能够成功,也期待能与您长久的合作下去。”


    岳不换有些动摇,他没想到他们是做这样的打算,收好契书,起身道:“此事体大,容我三思。”


    贺元棠笑道:“自然,我与兄长三日后启程回京,岳大哥若是有意,可在湖外第一座桥边相见。”


    那是他们来时,孩子们围着看火戏的地方。


    岳不换点点头:“不送。”


    -


    从画舫离开时,天边簌簌飘了白盐大小的雪。


    长卿站在迎风的一侧,与她并肩到了乘船离开的廊桥边。


    主楼笙歌达旦,依旧喧嚣,婉娘看着走来的二人,递了把伞:“长卿小郎君每次都很守时嘛,正正好半个时辰,诺,初雪路滑,下船后套辆马车回去吧。”


    “多谢。”


    长卿接过伞,将贺元棠遮得严实。


    婉娘左右扭了扭脖子,看着二人的背影笑道:“终于来了。”


    小舟轻轻地划过湖面,破开墨色,搅碎了一池星火点点。


    长卿抢了她的话头,先开口问道:“你真的很厉害,方才那些法子是怎么想出来的?我在外面混了这么多年,还从未听过。”


    贺元棠搓了搓手:“其实我也没底儿,从前常与阿爹算铺子里的账,我总算不明白,后来在满庭芳遇见苏掌柜,又听苏掌柜说得一知半解。”


    “但是满庭芳的账本我看过,也没提到你方才说的有些办法。”


    贺元棠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你怎么还看过满庭芳的账本?”


    “呃,”长卿愣了愣,岔开道:“有一次查账见到的,你快继续说说你是怎么想到方才的那个法子的?趁现在悄悄告诉我,待会下船了人多耳杂,被听去就不好了。”


    其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是在月荷的一本话本里看到的,月荷说那也是“禁书”,虽然写得精彩,但万万不能给书铺的掌柜瞧去了,要是把这本书印出去,她大概就彻底完蛋了。


    书中的方法说得神乎其神,贺元棠冥思苦想,结合了苏掌柜和父亲的法子,编出了这套方法,其实她也不能完全保证行之有效,不过一路了解下来,此事并未明令禁止,那便能够试一试。


    不过也要等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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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自己再去码头交涉一番后,再定下一步的打算。


    如果事情顺利,年前定能运蟹归京。


    希望苏掌柜允诺自己的三成分利能够有所助益。


    “那你真的很聪明,就凭这些能够提出这样完整的方案,可行性很强。”


    长卿小心地扶她上马车。


    落了雪,桥边的孩子们早已散去,石板路湿淋淋的,脚印混着泥水重重叠叠。


    长街灯火依旧,远离酒肆青楼的地方显得冷清一些,盐粒大小的雪渐渐变成柳絮状,飘过纱灯时,晕开成小团小团的暖黄。


    她靠着车厢,能听见雪粒细密地扑在车顶的声音。掀开车帘,蓝衣少年的睫毛上缀着点点雪晶,下颌线绷得很紧,稳稳地驾着车。


    缰绳在他冻得发红的手指间延伸,手上还带着那对手衣。


    贺元棠靠在门边,想起第一次问他的名字时,也是他在驾马车。


    “想学怎么驾马车吗?”长卿微微侧头,“你总是喜欢掀开车帘。”


    非也,其实贺元棠对坐马车有阴影。


    特别是和吴爻一起坐马车,坐两次,两次都遇见刺杀。


    “因为你驾车特别稳,跟其他车夫都不一样。我听说给贵人驾车,要专门学御术的,你是不是也学了好几年?”


    长卿算了算,其实自己最初学御术时,才刚刚认识盛景行,那时家中也还未出事。“许是有七八年吧。”


    “这么久?那你有没有学过别的什么礼乐射书数?”


    他紧了紧缰绳,不知道该不该点头,六艺向来是世家之风,他一个小小家仆,哪里能够学这么多。


    “六艺为礼,我是粗人,只会骑马打架罢了。”


    “你这话说得不对,当时月石姐姐说了什么你还记不记得,六艺男子可学,女子也未必不可学。君子可学,我们粗人也能学呀。”


    长卿笑了笑,点头称是,“粗人今天也累了,回去赶快休息吧。”


    她靠在门边笑。


    -


    回到客栈,阿贵一人出了门,他说从未见过江南的雪,要去外头走走。


    贺元棠吹了灯躺在床上,从前落雪的日子也不多,一下雪,捕鱼捞虾的数量就少了,学堂也会放几天小假,她就约着贺元毅和阿兰一起出门玩。


    阿兰身子弱,不能常在外头吹风,他们就会到街口吃煮圆子,或者在家里煮雪茶。


    像方明那样的富裕人家,就会支起摊子给穷苦街坊送碳和热汤。


    她也想做这样的事情,但是自己家里也送不起这么多东西,最多只能让她撑一张小桌,在铺子外给大家看看小病。


    贺元棠又想到了谢家的事,在那本绿皮禁书里,在她偶尔听见的闲话家常中,谢家一直以来都是清流的榜样。


    那样的人家,也该是在寒天赈济百姓的好人家吧,哪里又会去参与谋反呢。


    文拜谢公,武尚江氏。


    连她一个不读书的人都听过的道理,大人物们会不明白么。


    她叹息一声,不过方家从前也常常布粥施善,不也是走了歪路,欺压乡邻。


    如若明日事情顺利,她想去谢府看看。


    只是不知府邸有没有被封存,能不能够让她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