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 下江南(五)

作品:《永安十一年

    不过那位阿婆的话又荡开了她心中的涟漪。


    她长得像谢家一位故人的这件事,若说不在意,那必然是假的。


    盛景行与这位谢家小姐有些关联,因此对她多有关照,一日两日,她可以骗自己说是为了赚银子,是为了套消息。


    宁王殿下待她好是因为他本就生性风流。


    但若是一年呢。


    十年呢。


    一开始,她是不愿去相信那年送她战马灯的少年,带她登城楼看烟火的少年,在山崖刺杀中救她的少年,都是他。


    因为残存的记忆中,是他说起发如绸缎的烈马,是他戴着能让守卫放行的玉牌,是他曾能执长枪殊死拼杀。


    她小心翼翼地拼凑起碎片,凑出的是一位鹰扬虎视、气吞万里的少年将军。


    她听着茶余饭后人们津津乐道的传说,藏起的也是有着“一世一双人”誓言的隐秘心事。


    从前,旁人不信她、笑她,她便自己动手学习。


    世道不允许女子读书,她就听贺元毅念,她就和母亲学手艺,和舅舅学医术,和父亲学算账。


    哥哥说等他高中了,能给她找好人家的底气。


    可是她不想等,她也想成为自己的底气。


    她天不亮就跑出家门,去帮河滩的叔叔婶婶绕网拾鱼,帮集市的阿爷拖车,再跟着父亲送菜回来。


    有时候路过学堂,她会悄悄地躲在门外听上一会儿。要是遇到方明那几个不长眼的欺负人,她就悄悄去给他们揍一顿。


    她常听先生念:“积善之家,必有余庆。”


    来到京城,她就遇到了很好的苏掌柜,遇到了帮她解围的宁王殿下、小陆公子……遇到了很多很多很好的人。


    她还以为,一切当真这样顺利。


    可是当她翻开新篇时,她才发现,


    待自己很好的殿下风流纨绔是假,


    自己苦苦寻觅的少年将军亦是假。


    那什么是真呢?


    哥哥一语不慎被贬谪关塞是真,


    自己多年呓语痴人说梦是真。


    就好像在河滩边抓螃蟹,沙子捧得再紧,螃蟹照样会跑掉。


    不过好在,认识的朋友们,情义也是真。


    那天早上,贺元棠从苏巧手中接过订单,她决定还是靠自己去走走这条路,去试试她究竟能看见多大的世界。


    她以为她放下了的。


    但是阿婆的一句话,又把她拉回了那个梦境泡沫被戳破的时刻。


    原来,自己还是羡慕那位叫做海棠的姑娘的,即便为她的遭遇感到惋惜,但有这么几个瞬间,心中仍是会泛起酸楚,会妄想,为何自己不是她。


    长卿很细心,他叫人送了一桌子菜,半数是江淮地区的小菜,也有阿贵常年在中原的口味。


    “快吃呀快吃呀,不是饿了么?”长卿盛了碗汤,见她双目失焦地看着一桌菜。


    不过消极逃避不是她的性格。


    打破砂锅问到底才是。


    越不让她知道,越是要瞒着她,越有人瞧不起她,她便越要试上一试。


    她最喜欢打那些欺负别人的人脸,从小就是。


    今夜去明月楼寻岳大哥,若能谈妥,明日她便要去谢府故地一探究竟。


    “这道菜好好吃!”阿贵右手捏着筷子,左手拎了一只鸡腿在啃,嘴里还在流油“小棠你快尝尝,回去能不能也做一次。”


    贺元棠回过神来,他正在吃炉焙鸡,这道菜并不难做。


    将整鸡烧熟剁块后倒入热油翻炒,再加入酒、醋、酱油,待火收汁浓稠时加入少许花椒等香料提味就好。


    不过还未到午饭时候,桌上大大小小的摆了好几道大菜,没少花钱吧。


    “这道菜不难。”她抬起碗吹了吹,喝了一口白鱼汤,他们一路上吃得不算差,但到了扬州城就没停过嘴。


    “长卿。”她放下碗,顿了顿:“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没有吧。”


    瓷碗在小碟旁敲出清脆婉转的声音。


    没有,吗?


    蓝衣少年的喉结滚动了一下,磕绊道:“有什么慢慢就知道了……吧。”想了想,又补充一句:“连续赶了这么多天路,好不容易歇下来,当然要吃好一点才有力气!”


    扬州城十里长街,百家酒楼。不巧的是,他之前都陪着盛景行去过。


    宁王殿下风流多金,去到哪处,不光自己赏金抛珠,更是常常点上十来个小娘子跳舞唱曲。尽兴之时,便将楼中各座酒钱纷纷揽下,记在自己账中。


    二十四桥琳琅花灯,更可为一人燃至天明。


    宁王到处,万人空巷,不论是来捡钱的,还是看人的。日散千金又风流倜傥的王爷,谁会不喜欢。


    时日一长,连带着长卿也为各家酒楼客栈掌柜所熟知。


    他一路思来想去,最终选择了这家位置不错,但较为“清幽”的客栈落脚。


    哪知掌柜还是原来那位,一见到自己,就多送了好几道酒菜上来。


    可见有时候人太过出名,也并非什么好事。


    -


    用过饭,贺元棠继续算着养蟹的方子,阿贵出了趟门打听消息,长卿则像个没事人一般在客栈待了半天。


    稍晚些时候,他也未多做什么准备,带着依旧是男儿打扮的贺元棠出了门。


    浓墨才在青灰色的天际洇开,湖畔灯笼便“唰”地睁开了眼,一盏两盏蔓延开来。


    明月楼约莫是在湖对岸,如罩轻纱一般,朦朦胧胧看不真切。


    小船一角摇晃的纱灯上写着“明月”二字,揉开胭脂般的水波,缓缓朝烟雾笼罩的方向驶去。


    不远处的河上,静静地伫立着一座桥。有人在桥边张灯,有人在耍火戏。


    星火点点倒映在水中,孩童们捧着手争先恐后地叫喊,有几个声音尖叫着说“火飞到我身上了!”“好烫!”


    贺元棠摸了摸后颈,她小时候也这样围着看过火戏,不知道当时被烫伤的地方还见不见得到。


    “你有些冷么?”长卿算着日子,快下雪了。


    她摇摇头,“你说的明月楼,真是从这里进去?这船上连个船夫都没有。”


    “等着瞧吧。”


    小船渐渐驶入雾中,便见雾气层层荡开,丝竹管弦,琵琶笙鼓,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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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着轻雾散开声声入耳。


    五连画舫如浮宫般泊在烟水间,主楼三层朱漆为底,光影斑驳。


    水廊曲折,靠岸处有几位魁梧小厮一列排开,正中一位丰姿绰约的女子见到来者,笑意更深了几分。


    “长卿小郎君,怎么不见殿下来。”


    蒲柳似的身子朝他倾着,胭脂的暖腻香气扑面而来。


    “婉娘,殿下近来在京中抽不开身呢。”


    叫婉娘的女子勾唇,透过长卿的臂膀,歪头看着他身后那位面容清丽的小郎君,“不是婉娘不让你们进去,今儿可有贵客在。”


    “与我同行的,又有哪次不是贵客呢。”长卿也笑了笑,给她塞了个荷包,“婉娘知道的,今夜大多为同一件事而来。”


    藕臂贴近他肩膀,婉转道:“那你亲奴家一口,这个时辰只当奴家没瞧见你们。”


    贺元棠咂舌,目不转睛地盯着长卿的动作,又因对面的人太过明艳,不时偏移一下眼神。


    他却迟迟未动,婉娘嗤笑:“那便半个时辰吧。”抬手放他们进去了。


    长卿梗着脖子走在前面,贺元棠加快了脚步,走到前面去看他的表情:“长卿小郎君和殿下,都是常客?”


    长卿袖中的手颤抖着,面色不改:“半个时辰,动作快些。”


    “切。”


    长卿站在主楼前,有些犹豫,按照岳大哥的性子,兴许并不在楼中。


    况且他也不敢直接带她进主楼。


    要知道满庭芳纵然舞台华美,那毕竟是酒楼打底,面上还是老少皆宜的地方。


    这明月楼可不一样。


    他不想被扒掉一层皮。


    “楼中人员嘈杂,走这边,会更快些。”他留意着水廊周围湖面,“你让阿贵去递过帖子了?可有消息。”


    贺元棠摇头,下午阿贵再去打听消息时,只说各家名帖都被退了回来。


    那么他们要在这诺大的地方,在半个时辰找到岳不换,还要与他谈谈药材的事情。贺元棠干笑了两声。


    湖面静谧,此处与主楼有些距离,楼中曲乐声次第淡去,一个与这里格格不入的声音便愈加清晰。


    是笛音。


    小船刚靠近水廊时,长卿便听见了。


    他认识这个声音,而现在,听见这个声音的贺元棠,也该认识这个声音。


    贺元棠双口微张,拉着他时,口型说道:月梅?


    她知道苏掌柜会为在每月的“花神”姑娘制造一些机遇,苏巧从不限制楼中的姑娘们做何发展。


    有像月茶、月仙那样留在楼中酿酒煎茶的,也有月丹、月荷那样去教小姐们女工书法的,还有月石、月菊那样快意潇洒的。


    不过,她很少遇见过月梅姑娘,她怎么会在……这里?


    贺元棠并不是认为青楼里的女子有何不同,只是月梅在她的印象里,一直是个深居简出,很少与人交往的人。


    那道笛音从画舫传来,干净,澄明。


    她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岳不换就在画舫里。


    步过水廊,二人停在画舫前,贺元棠抬手准备敲门。


    门却先从内被人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