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 35 章
作品:《声声如叙[先婚后爱]》 这场豪雨许久不停,从铅灰天际不断泼洒,不知还要持续多久。
从屋顶上来后,齐寻找了旁边粗壮的树木把少年接上去,自己坐在下方,才有功夫细细检查自己的伤。
他自己看不见伤处,只能摸索着检查。
伤口有近半拃长,狰狞地在他皮肤上斜斜豁出一个口子,现在伤口边缘往外翻着,断断续续渗出鲜血,背后很快洇成一片。
水灾里这种皮肉伤也变得难搞——卫生条件跟不上,淋雨不说,污水里简直泡着整个元素周期表,本来清理包扎就完事了,现在高低得感染。
齐寻撕下一段内里T恤的下摆将伤口盖住,紧紧捂住布头想按压止血,手心因用力过猛而冒汗,冷风一吹,额角一片冰凉。
可不一会儿,血还是把布条浸透了。
坐在上方树杈的少年带着哭腔喊他:“你怎么流这么多血?”
齐寻闭眼忍过一阵钝痛,问他:“怎么没跟大部队走?”
少年嗫嚅一阵:“我存的钱还在老屋呢。”
“……多少钱?”
“两百块,”他理亏地小声道:“想买双球鞋。”
也不是多大的事,小孩喜欢踢球,家里条件又一般,球鞋都张嘴了他也不好意思问爸妈要,就偷偷存下午饭钱,想买双结实好看的鞋。
“马上有比赛呢,”他抽了下鼻子:“我不想穿着烂鞋上场。”
齐寻垂着眼,看着在水中沉浮飘荡的冲锋舟,抿着唇没说话。
这小孩没谱的样子,倒让他想起他久远的少年时代。
他也曾经天不怕地不怕,成绩好、人缘好,在学校也是孩子王,犯了天大的错只要妈妈开口说情,爸爸的巴掌就永远落不到他身上。
只可惜世间好物不坚牢,地震之后,他就再也没做过小孩。
盛夏繁茂的枝杈替他们挡掉了一些雨,两个人就这样沉默地坐在雨中的树上,坐了很久,少年忽然又问:“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齐寻笑了一下:“对,要死了,后悔吗?为了一双鞋?”
半大小孩最好骗,他坐在树上愣了一会儿,扁着嘴呜呜地哭了起来。
齐寻:“……”
服不了半点的软。
他要会服软,也不会临出门了还在跟闻闻拌嘴。
人家好心送他东西,主动来跟他讲话,他还不知足,还针尖对麦芒地刺人家。
她第一次出任务,唯一认识的人就落单失踪了,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
怀里的竹蜻蜓竖着翅膀硌着他,齐寻探手拿出来,握在了掌心。
塑料片做的小东西,他以为风大一点就散架了,结果又吹风又淋雨还泡水,现在还□□地完好着。
真是谁送的东西就像谁。
少年哭着哭着,又觉得自己连累了齐寻,哽咽道:“大哥哥对、呜呜呜对不起……我太想要双新鞋了呜呜呜呜呜……”
齐寻把竹蜻蜓放回怀里:“嗯,没事。”
人总有些搁不下的执着,哪有什么大小之分。
一双鞋和一个人,说穿了也没什么不同。
那少年呜呜咽咽地从小时候尿床忏悔到考试打小抄,齐寻就安静地听着,只是身体越来越冷了。
哭到最后,不知是不是水都从他眼睛里流走了,倾盆的雨势竟渐渐小了下来。
天色稍亮了些,水虽然没退,但视野已经清晰许多。
齐寻极目远眺,见远处的水流虽然仍急,但来时他留下的地标依旧可见,便揪了一把树叶去搔少年的脚心:“下来,走了。”顿了顿又道:“出去给你买双好鞋。”
等回到营地,安顿好少年,天已经微微擦了黑。
救援队的大本营就像是一个不断奔波的机器,喧嚣、忙碌且有节奏地运转。
救援队员们的脚步声急促而凌乱,物资被堆在每一个目所能及的地方,疲惫的队员制服脏皱,随意窝在角落里补眠。
齐寻跨坐在一棵倒塌树木的树干上,地听着周围煌煌而动的言语和脚步声。
腰上的伤口原本已经止住血,但回来的路上无人配合,行动免不了牵拉撕扯,时不时就漏出一片温热,现在凉凉地贴在皮肤上,竟透着一点淡淡的血腥气。
肾上腺素逐渐褪去,伤口原本的麻木变成了撕裂痛,身体透支带来的绵软和酸疼,也看准了时机涌上来。
可这伤口和疼痛竟让他心里无比平静。
不知坐了多长时间,有医疗组的队员小跑着路过,都跑过去了,余光看见他,又一个急刹车停下:“白蛇?坐这干嘛呢?”
他眼神在齐寻和腰侧一顿,立刻蹲下:“伤这么严重怎么不说?人忙傻了?”
齐寻抬头,半眯着眼睛看他,脑子慢了半拍,顺着时间线回忆了半天,才想起来自己之所以坐在这里,是觉得这样伤成这样,又满身的泥泞,不好去见闻闻。
后知后觉,他又觉得自己好笑——她知道他不见了吗?
会不会她根本就没注意到他没回来,见了他还要不软不硬地说一句,哦,没丧偶啊,太可惜了。
他冲队员伸手,哑着嗓子:“忙去吧,给我卷绷带。”
队友叹了口气,把绷带递给他:“赶紧回吧,你老婆找不到你,急得要哭了!”
齐寻每一个脑细胞都在发烫,根本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慢吞吞地冲他一挥指,把人送走了。
伤在后背,够也够不着,他拖着自己慢悠悠烧起来的身体,想再坐一会儿,就回去脱了衣服慢慢弄。
他闭起眼睛,忽然在一片嗡然底噪里,捕捉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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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熟悉的声音。
齐寻扭头望过去。
那个瞬间,他以为自己烧得病入膏肓,又看见了幻觉。
黎叙闻踩着一双简陋的靴子,崭新的制服蹭得到处都是土,在营地湿哒哒的烂泥里跋涉,抓着每一个穿救援队制服的人问,你看见白蛇了吗?他有没有回来?你有看到他去哪里了吗?
她眉头拧成一座小山,满脸的汗水和污渍,嘴唇和面孔苍白成一片,就那么一个一个地问过来,眼睛会在对方犹豫的时候短暂地亮一下,然后随着对方摇头又暗下去,像盛着两只闪着尾巴的萤火虫。
齐寻远远地望着她,想,原来她也会露出这种表情么,唇角绷得那么紧,像是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一样。
紧张、慌乱、茫然无措。
几天前她还被他堵在身前,一脸锐利的挑衅,眼尾挑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刀,那么漂亮。
齐寻慢慢地笑了下,从怀里掏出那只明黄的竹蜻蜓,夹在肩膀上。
傍晚的营地吹起微末的风,拨弄竹蜻蜓的翅膀,在他肩上掀起一阵小小的气旋。
这点明黄色像一盏小灯笼,在一片深蓝和灰白的营地极其显眼,黎叙闻刚刚结束了一次询问,余光被它一点,立刻扭过头来。
底噪杂音织成的细密的网,在此刻砰然散去。
齐寻看见她眼睛蓦地亮了一瞬,先是对着他露出一个特别傻气的笑,紧接着眉眼往下一捺,站在原地,蓦地流泪了。
那滴眼泪从她的眼尾落下,划过她的下颌,砸在泥泞的地上,摔成一只晶莹的蝶。
蝶尾的水珠迸溅进他的眼睛。
一声巨大的断裂声在他身体的最深处轰然响起,又在他空荡荡的胸腔中不住地回响。
齐寻脸上甚至还留着木然的表情,就听见带着深水香气的风铃,在这片兵荒马乱、向死还生的营地中,毫无道理地响成一片。
他的灵魂跟世界之间,缓慢而坚定地,长出了一线陌生又坚韧的勾连。
完了,他想。
黎叙闻站在远处的空地上,任身边无数人影擦肩而过。
她看着他,看了很长时间,才抬手抹掉眼泪,带着哭腔说:“你难道还要我过去——”
视线尽头的人踩着这一句,毫不犹豫地大步向她奔来。
后两个字被埋在一个结实的胸膛里,再说不出口。
齐寻弓着腰,把她的肩膀严实地环在臂弯,眼睛深深埋进她的颈窝,声音含糊不清:“回来了。”
他顾不得自己一身的泥泞,周身的血腥,或是什么道德,什么操守。
那些东西太苍白脆弱,实在撑不起她此时此刻一滴摔碎的眼泪。
于是他也被她踮脚抱紧。
于是他漫长的流浪,终于有了想要停靠的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