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只是单纯协助获取样本，不需要把这额事情告诉他。


    裴清初抿了口水，声音微涩：“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是少将的吩咐。他把私人通讯终端授权给您，这是对您的绝对信任。”


    齐鸢道：“如果您未发现少将的身份，按原计划，这段时间结束后，我们会给您一笔信托，足以让您下半生衣食无忧、帮助您的女儿成家立业。”


    “但是，”她稍微停顿了一下，“您已经发现了少将的身份，而且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这和我们所推测的、少将把终端移交给您的原因一致。”


    因为眼前的人，不是什么偏僻星球的小研究员，而是那个六年前被因叛国罪被流放的“盛宴”，是那个姓名被彻底封存的“裴清初”。


    “我们经过讨论，一致认为，少将把终端给您，是在确立您的地位。”


    她拿出一枚戒指，黑金色纹路，内侧一颗小小的宝石芯片，是世家继承人的身份象征。


    “终端可以激活权戒，加上其中预认证的身份信息，您可以行使少将的多数权力，我们也会协助您。”


    她原本并不确定少将移交终端的行为到底意味着什么，直到阎家主宅来讯，要求阎越砾赶回——


    齐鸢第一时间怀疑有人泄密，否则这通讯息不会来得这么巧。


    兽型无法使用终端，一旦阎越砾失控兽化、短期内难以恢复的消息传出去，阎家就可以把巨狼接回宅邸。


    往好处说，悉心照料；往坏处说，那些人可以就此理直气壮地接手阎越砾的事务，甚至……势力。


    这也是他们副官团队一直在担心的事。


    因此，阎越砾刚到D星时兽化、跑丢，差点让整个副官团崩溃，行政工作都顾不上，直接组队出来找狼。


    眼下，阎越砾在兽化之前，把终端交给了裴清初。


    只要终端还在正常使用，就代表着，“阎越砾”还没有失去神智，最多是对首都星的消息已读不回——


    以他的性格，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既然“阎越砾”还清醒着，首都星、阎家的手就不敢伸得太长。


    “您可以为少将的恢复争取一些时间，”齐鸢总结，“当然，也不止如此。之前少将曾让我们去研究一种医疗凝胶制作的伪装态面具，他认为，您已经较为熟练地掌握了此种技术——”


    她看了看裴清初的脸，谨慎道：“如果最后，少将确实无法变回人型……他希望，您能够使用他的身份。”


    能从世家精挑细选的人海中脱颖而出、被指派给继承人当首席副官，齐鸢的能力不言而喻。


    “顶替身份”的预案，是阎越砾留给“盛宴”的退路，是一场长达数年的妄想。


    ——如果“盛宴”还活着、如果裴清初还躲藏在联邦的某个角落怎么办？如果他最终也无法给爱人翻案怎么办？


    阎越砾在最疯狂的时候仍保持着极致的清醒，他一笔一笔，拟定了这个最终的备用计划。


    如果“裴清初”注定无法行走在阳光下、如果这个名字最终还是会被封存——至少，裴清初还可以拥有“阎越砾”。


    这想法简直是丧心病狂，常人给予金钱、权力、资源，给予伴侣幸福安稳的一生——


    阎越砾却要把自己的人生拱手让给他。


    为此生人不近、极少社交，几乎在首都星变成孤臣；又不断组建自己的势力班底，培养了五个各有所长的心腹，只为了让他顺利戴上“阎越砾”的假面，无所顾虑地度过一生。


    齐鸢原本不太确定眼前的人是“盛宴”，然而除此之外，无法解释，阎越砾为什么给眼前的人扣上面具、移交终端。


    对普通研究员来说，这完全是在给对方带来不必要的危险。


    除非，阎越砾认为，裴清初有能力、也需要终端的权限。


    齐鸢观察着裴清初的神色，果然，这个素来清冷、外表看上去甚至有些柔软的omega闻言，只是微微一怔，随即，打开了手腕上的光屏。


    他打开操作界面，略一沉吟，在认证系统上输入了一串密码。


    成功登入。


    裴清初垂眸，陷入回忆。


    这是他设计的密码，在军校时，阎越砾跟他打赌比赛，谁输了就换对方的照片当通讯壁纸，还要换密码，要包含对方的通讯号、身份号和生日。


    阎越砾本有机会获胜，却在最后关头，折返回去扛“阵亡”兄弟的“尸体”，模拟的枪林弹雨中，alpha强悍的身体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肌肉线条清晰可见，意气风发地对他吹口哨——


    接着被“流弹”击中。


    总之，后来，阎越砾在整个军校期间，都使用他的照片当壁纸、屏保。


    甚至几次公开课演讲，阎越砾的个人办公终端刚连上投影，露出的就是裴清初的脸。


    还是合照，阎越砾以“没有照片”为由，揽着他的肩膀，动作极快地强行拍了一张：Omega冷淡的脸上，因为错愕而眼睛睁大，修长五指匆忙抵在Alpha胸前。


    ……还在用这个密码，是因为懒得更换吗？


    众副官看他进入阎越砾的个人系统，震惊了一秒，又感慨齐鸢的高瞻远瞩。


    不愧是首席副（zong）官（guan），老板一个动作就知道该做什么！


    齐鸢本人处变不惊，已经迅速进入了给二老板干活的状态。


    这位可是“银雀”的指挥官，曾经的S级omega！如果没有叛国事件，他本该也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同僚之一。


    “阎少将的身体情况，大概什么时候能做出评估？”裴清初粗略浏览了一下工作信息，有些麻烦，但不算完全无法应付。


    “后天。”杜卜丸的声音瓮声瓮气地从通讯里响起，“哎呀，这么多样本，我可以先跑个质谱，再做个流式……”


    他有点陶醉道：“裴工，方便把你的样本也给我一份吗？我做个交叉——”


    “今天不行。”裴清初下意识回绝，又补充道，“我休息一下，尽量在后天前给你。”


    沉海的目光刚要往omega身上看，又硬生生止住好奇心，把注意力放回工作上。


    “我可以协助阎少将拖延时间，协助伪装身份，直到他完全康复。”


    裴清初敲了敲桌面，看都不看那枚权戒，沉声道：“我也希望诸位能够配合我的行动，在此期间，继续推进对陈析潢一案的调查。”


    他心中不是没有疑虑，担心这一切是幕后者引他出洞的陷阱，即便如此——


    “当然，在这之前，请允许我重新介绍一下。”


    他起身，环顾四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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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落地抬手行军礼，声音清冽而平静：


    “我是前第一军团银雀特种作战小队指挥官，第一军校247届毕业生，裴清初。”


    “——曾用代号，‘盛宴’。”


    场中一时鸦雀无声，沉海倒吸一口凉气，神采奕奕地看着他，举手：“裴上尉，可以看看您的真实容貌吗？！”


    艳归本来还在振奋、惊悚、好奇中反复，闻言两眼冒光：“臣复议！”


    “……”裴清初缓缓冒出一个问号，刚想找印象里稍稍靠谱的齐鸢，就见首席副官亲自端了盥洗用具前来，眼神雪亮。


    反正已经掉马了，他确实没有再伪装的必要，刚才在浴室里就已经被蹭掉了一些……


    裴清初擦干脸上的水，抬头，平静地看着众人。


    “……我知道少将为什么那么笃定了，”深海重新把呼吸调成手动档，喃喃道，“我现在也觉得当时的审判另有隐情。”


    “咳，”艳归呛了一口水，没舍得移开目光，直勾勾道，“有没有可能……叛国的其实是唐议长和皇室？他们没有管好联邦，不能全怪我们裴上尉吧。”


    “做人还是要有基本的客观，”易重山冷静道，“议会贪污腐败也不是一天两天，肯定是有人从中勾结，蓄意陷害裴工。”


    “胡闹。你们这样，跟第一军校里那些偷衣贼什么两样？”


    齐鸢义正言辞，转向裴清初，又灿烂道，“裴工，您放心，今后您的衣食住行，我会全权负责，绝不会让任何宵小有可乘之机！”


    “……”


    裴清初对上几人的目光，有一瞬间的后悔。


    “什么什么什么，”杜卜丸的声音从通讯里响起，“少见多怪！S级长得好看很正常，少将平时原皮出现也没见你们献殷勤，而且裴工本来就挺好……我靠！”


    片刻后，裴清初终于结束了短暂的握手会。沉海刚收好签名照，就听见omega幽幽的声音：“刚才齐鸢说的‘偷衣贼’，是什么意思？”


    沉海打了个寒颤，果断把第一军校的秘密交易论坛全盘供出：“就、就是有这么一个论坛分区……只屏蔽了你们机甲单兵系。”


    和阎越砾。


    裴清初有相当一部分正经追随者，主要集中在机甲单兵系，将他视为学习榜样和人生目标，坚决不允许他们心中的omega之光被他人臆想。


    这个分区板块，最早是众alpha想送给阎越砾的，意为“别看那omega多强还不是迟早要被标记”，充满嘲讽。


    但没多久，原本鞭笞敌方的匿名分区就变了味，打开全是什么：


    [老婆昨天用过的毛巾，99999联邦币不出，给你们看看]


    [今天跟老婆擦肩而过了，他身上好香，用了什么迷情剂吗？！]


    [点击就看被老婆夸过的战术动作]


    [是谁在训练榜上跟老婆挨在一起了？是我！]


    不少贴子没发多久就被屏蔽，就连几个照片分享贴也没能幸免，发帖人纷纷声称“已被匿名金主全网买断”。


    Alpha们学以致用，反侦逐一排查，最后，找到了他们老大——阎越砾头上。


    不少人痛心疾首，感慨A不可貌相；另一部分人则坚持认为，这是顶级alpha的独占欲，完全是生物本能，可以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