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海心惊胆战地上交了匿名论坛链接。


    只见裴清初黑入后台、导出数据一气呵成，她忍不住为第一军校的学生默哀。


    处理完小事，裴清初面不改色：“现在的情况都怎么样了？”


    他现在身上并无军衔，指挥人却十分坦然——那是一种极强的秩序感。


    相比阎越砾是靠世家背景、责任担当堆出的“权威”，裴清初的指挥气质更加微妙，仿佛宽阔的江河，能尽数压下所有波涛汹涌，像巍峨山岳中的流水，又像脉络机要本身。


    眼下，自家少将的信息素还阴魂不散地飘荡在空气里，omega腰背笔挺，翻看档案，身上裹挟着淡淡的硝烟尘埃气息。


    如果不仔细看，简直像阎越砾本尊坐在那一样。


    “咳，我们已将假凯路简逮捕问询，并向议会方提出控诉；夏家[军备造假案]相关材料已整理完毕，拟交我方议员下次提出。”


    她递交资料。艳归紧跟着道：“报告上尉！我这边也把真凯路简抓了，他供出了陈析潢实验室的位置，已经在搜样调查，结果三天内出来。”


    “不过，”她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凯路简的公民信用积分很高，我们只能扣押他18小时，不出意外的话，他现在已经自由了。”


    陈析潢、珠可执、真假凯路简……实在是一团乱麻。


    “你们最早来D星，是为了查夏家军备造假一事。”裴清初敲了敲桌面，面容平淡，却带着隐隐威压，“现有证据，能追溯到夏家指使科伦以次充好、联合钧台伪造军备——”


    他的话没说完，但意思显而易见：


    这些东西，显然无法撼动夏家这个等级的庞然大物。


    阎越砾“意气用事”跑来D星，恐怕主要还是为了避开议会换届、皇室夺位的浑水。


    “我们已经在小规模的散布舆论，”齐鸢明白他的话，解释道，“即便无法撼动夏家，也能给他们添些麻烦，进而撬动联邦军备的审查流程。总体而言，这次事件对我们来说，也算一个机会。”


    裴清初眸光微动。


    “军备造假案”围绕[夏家-钧台-科伦]这条线展开，她们的汇报算不上有错。但除此之外，背后显然有别的东西，围绕“陈析潢”这个名字展开。


    副官团理应注意到了这点，却没有主动说明……


    是在考验他？


    裴清初有些意外，又觉得本该如此：忠心是一回事，辨别领导的能力是另一回事。如果副官团毫无芥蒂的接纳了他作为上级、将一切和盘托出，他倒要为阎越砾的班底担心了。


    “我要问的，不只是夏家军备案。”


    裴清初起身，立在光屏前，荧光照出他清瘦利落的腰线，他点了点屏幕，指尖落处，荡开一串涟漪。


    “从你们到达航空港开始，出现了两条线。”


    Omega挪动光屏上的案件标识，声音清晰而准确：


    “一条线索，是拦车的李向暖，他出现的核心目的，是引导我们调查陈析潢——更确切的说，是陈析潢之死。”


    “另一条线，是‘阻碍’：科伦失踪、凯路简被假冒——有人在阻止我们深入调查。”


    裴清初回头，眸光平静有力：“这个阻碍我们调查的势力，并不是夏家。”


    在场的副官们神色一凛，不由得坐正，竖起耳朵。


    裴清初没在意他们眼中的震惊，抬手在光屏上勾勒，字迹俊秀漂亮：“我提出这个假设的依据，是‘不山维修厂’。”


    “夏家并没有把[军备造假案]当回事，否则，他们也不会只派一个下属企业的科伦来。科伦到达D星后，做的事情是销毁证据。而他的话、他的行动都表明，夏家在D星的布局手段，主要通过技术垄断、经济挤兑完成。”


    他陈述案情，神色没有丝毫芥蒂，在场的副官却有些赧然。


    他们确实没有告知所有情况——毕竟，万一裴清初是个草包或武将，兴致上来，外行指点内行，用不了多久就会把他们积累的势力毁于一旦。


    而且，如果裴清初性格软弱、不愿插手事情，他们不告知，也是对双方都好：把人把人锦衣玉食地伺候好、保护他远离纷争、避免柔弱omega内耗。他们能撑多久算多久，不白拿阎越砾开出的巨额工资。


    却没想到……裴清初不但主动要趟这浑水，思路还异常清晰。


    短短几十分钟，就能从一团乱麻的原始资料里，揪出一条清晰线索。


    “夏家对事件的重视程度，决定了他们的行事方式，”裴清初看着众人，总结道，“他们显然没有采用暴力手段。但目前的事件里，有人一直用暴力手段干预调查，这和夏家的行事风格不同。”


    一张照片被放在光屏上：“比如，我们遇到的第一个阻碍，科伦失踪。”


    “科伦被红发女人带走，但其名下公司正常运转，被我们查到的线索仍在。这就说明，动手的人不是在阻拦我们调查夏家，是科伦这个人本身，影响了他们。”


    裴清初垂眸：“我原本不确定这原因是什么，但现在，我猜测，科伦失踪，可能与他发现了异兽痕迹有关。”


    ——最有可能的，是那家裁缝铺。


    科伦在裁缝铺下单定制了衣服。但以他的财力，花费数百万买礼服，仍显得有些奢侈，他以傍上夏家为荣……


    裴清初试着检索了科伦提到的“夏甘少爷”，映入眼帘的新闻照片上，夏甘身着蒸汽朋克风格的礼服，骨质纽扣格外瞩目。


    科伦把“D星有不限量供应的异兽制品”这个消息传到了首都星。


    在普通人眼里，这只是个世家子弟穷奢极欲的机会，但，如果幕后者知道，星际异兽的来源，可能是人呢？


    可能发现了什么的科伦，会变成一个巨大的麻烦。


    “第二个阻碍，是假凯路简。”


    裴清初放了第二张照片：“他的目的是阻碍珠可执的母亲竞选、为保守派党争牟利。”


    “……您认为，这两次阻碍，背后是同一波人？”齐鸢在自己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若有所思。


    “不，”裴清初摇了摇头，“恰恰相反，我认为，二者的势力不一致，甚至，他们都只是幕后者掩盖关键线索的障眼法。”


    “对科伦下手的人，关心的是‘异兽’；假凯路简关注‘基因减限外设’，足以说明，他与陈析潢的接触不深。”


    “这一切的真正源头、所有‘阻碍’的开始……是陈析潢。”


    他望着光屏，将陈析潢的照片放在正中央。


    “有人想用陈析潢的死掩盖什么。”


    一时鸦雀无声。


    沉海率先从这震惊的结论中回神，看着那双青黛色眼睛，心脏不由自主地一跳，有些结巴：“您的意思是……”


    裴清初点头，声音沉稳笃定：“——需要陈析潢死的人，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


    他的目光落在凯路简下方，[奕孔博士]的名字上。


    众副官纷纷缄默。


    他们也意识到，D星局势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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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杂，必然有人在暗中窥视。但，裴清初这么快就能从冗杂信息中理清思绪，找到最关键的这根线头，着实出乎他们的意料。


    这是昔日S级、银雀指挥官的能力？


    不，他们在裴清初昏迷时做过简单检测，眼前这个omega，不管是肌肉强度还是神经传导速率、脑发育水平……都只有D。


    不管曾经如何耀眼，如今的裴清初，在生理结构上，确实只是一个普通人。


    无关基因等级。只因为他是裴清初。


    “您的意思是，继续调查陈析潢？”


    艳归从震撼中回神，摸着下巴，“那就还是从陈析潢的工作入手……如果正职工作、钧台外包都只是幌子的话，唯一可能给他带来危险的，就是跟那个博士合作的项目了。”


    齐鸢点头：“凯路简曾提到，陈析潢协助‘奕孔博士’开展人体相关实验……确实也说得通，那溶解池的无名尸体，极有可能是实验的‘耗材’。”


    实验耗材、人口失踪，兜兜转转，又指回了心想城。


    齐鸢眉头紧锁，提出假设：“——关键线索，会不会在心想城的隐藏空间？”


    “我们去黑市接少将的时候看过了，”易重山摇头，“没有找到那个理论上存在的‘隐藏空间’。他们藏得很深，单纯暴力排查很难起作用，我们短期内也不可能再次潜入黑市。”


    大张旗鼓开军舰进黑市，看着是舒爽，实际全靠阎如玉把事情压下。他们这几天补材料补得头秃，全员被黑市禁入，直捣黄龙肯定行不通。


    “我倒有个想法。”


    裴清初突然开口，“凯路简提到，奕孔博士出手阔绰、使用加密货币结算，或许可以从这方面追溯。”


    沉海闻言，神色一正：“明白，我马上调查加密货币交易。”


    “议会党争很可能只是幌子，”裴清初又看向齐鸢，“知道人能够变成星际异兽的人多吗？能否重点关注相关议员？”


    这其实有些难度，但更难的也不是没干过，齐鸢点头应下：“没问题。”


    艳归在一旁兴致勃勃，伸长了脖子等自己的安排，裴清初顿了顿：“你之前负责监视李向暖？”


    “是的，”艳归没明白他为什么忽然提这一茬，“其实现在也还在监视，不过没什么收获，李向暖每天吃吃喝喝打游戏、买东西，很少出门，就算出去也是在沙龙吹牛，不少omega都不愿跟他来往——”


    她一拍脑袋，才想起来还有东西没汇报：“在我们找到珠可执后，他不知从哪听到了风声，用‘正妻’的身份给珠可执发信息，邀她线下见面。”


    “……打游戏？”


    正埋头整理信息的易重山抬头，匪夷所思：“我之前查到的材料，他们家坚持‘复古主义’生活，从小培养omega插花、烹饪、艺术，力求打造alpha主义盛行时的‘娇妻’，李向暖可是宣扬这种生活方式的典型公众人物——”


    “表里不一也很常见吧，”艳归大大咧咧，无情地打断alpha，“而且，何止是不娇，他现在简直有点讨嫌了！据他朋友说，李向暖五年前星际旅行落水，醒来就性情大变，跟陈析潢结婚后才好点。”


    当时李向暖航空港拦车，她还对这个柔弱坚韧的小白花印象不错，得到监视任务，还美滋滋了一会儿。


    结果两天后，艳归就彻底封心锁爱，连带着组建家庭的欲望也直线下降。


    毕竟单身只有一个问题，比起跟李向暖这种omega在一起，她宁愿孤独终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