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后，谢清晏没有知会任何人，从车库挑了辆车就出去了。


    到门口的时候，周叔慌慌张张跑过来问他要去哪里，说自己可以送他过去。


    所有人都对他的行踪过分关注。


    谢清晏只说了句“不用”，便扬长而去。


    只是刚出别墅不久，谢清晏就发现屁股后面跟了辆车，对方的跟车技术并不高明，他换了几次道，对方都没有察觉自己被发现了。


    车子一路向前，一直开到了江边，那辆车依旧不远不近地跟着。


    谢清晏熄了火从车上下来，与此同时，后面那辆车也跟着停了下来。


    谢清晏眯了下眼，随后逆着后车灯的光，一步步走向那辆跟了自己一路的车。


    在此期间那辆车纹丝未动。


    他走到车边，敲了敲车窗，“车子抛锚了，能麻烦捎我一程吗？”


    这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连车子都没有几辆，更别说人了。江风一吹，形单影只，看着真是可怜。


    几秒过后，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里面人的脸。


    谢清晏挑了下眉，有些惊讶道：“咦，这么巧啊。”


    车里坐的不是别人，正是一个月前谢清晏在酒吧遇见今天想要约吃饭的周默。


    周默如墨的眸子盯着谢清晏的笑脸看了两秒，随后响起了车门解锁声。


    谢清晏上了副驾，扣好安全带。车子向前行驶，路过谢清晏抛弃在路边的车。


    车上很安静，谢清晏自来熟地打开音乐软件，等音乐声都响起了，他才问道：“不介意我放点歌吧？”


    “……”周默：“嗯。”


    “你歌单里的歌，都是我喜欢的，我们果然兴趣相投。”


    周默不敢说他的歌单都是谢清晏以前的，只能换了个话题，“你去哪？我送你。”


    谢清晏撑着脑袋，直接报了个娱乐会所的名字。


    周默听后脸色微沉，但还是在导航里输入了谢清晏说的地址。


    当谢清晏不说话的时候，车里只剩下轻缓的音乐声，周默大约是意识到见面后自己的话太少了，于是问道：“不联系人去拖车吗？”


    “呃，没坏，刚刚骗你的，我就是想看看谁一直跟在我后面。”谢清晏眯着眼，唇角始终带着笑。


    “说说吧，你跟踪我干什么？可别说不知道车上的人是我，你出现在我家别墅外，就足够可疑了。”


    谢清晏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着，显得很有耐心。


    想到几个小时前谢清晏父亲的警告，周默敛目思索了两秒，“翟经理说你想约我吃饭谈合作。”


    他不能让谢清晏发现异样，他必须给自己的行为找到合理的解释。


    “我听说是你，就答应了合作的事。没答应吃饭，是因为你上次说我不适合你。”


    谢清晏静静听着，没有出声打断。


    “但我又想见你，就打听了你家的地址，想着能远远看上一眼。”


    谢清晏看向一本正经的周默，轻挑了下眉，“默默对我还真是情根深种啊，为什么这么喜欢我？”


    周默再次抿唇，嗓音有些干涩。


    “一见钟情。”


    面对突如其来的表白，谢清晏没有开心，没有惊慌，没有羞涩，也没有觉得烦恼。什么情绪都没有，仿佛周默说的是再寻常不过的一句话。


    周默心口发疼，握住方向盘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


    “挺合逻辑的。”谢清晏点了点头，“可我怎么记得我当时没告诉你真名呢，总不能翟宇邀你吃饭的时候，还把我的照片一并发过去了吧？”


    不擅长撒谎的人，临时编造的谎言总有错漏之处，周默只停顿了一下，便道：“那晚你从酒店走了后，我找人查了你。”


    这个解释很合理。


    “这么说，你早就知道跟你们联系的华深科技是我投资的，那你之前还不同意合作？”


    “我是个公私分明的人。”


    谢清晏忍不住轻笑，仿佛这句“公私分明”比“一见钟情”更让人觉得有趣。


    “公私分明的周教授，听说我要请他吃饭，半个小时不到就答应了合作。请问合同内容和条款，周教授看仔细了吗？”


    周默呼吸一窒，满脑子只剩下“周教授”三个字，以前谢清晏每次调侃他，都喜欢叫这个称呼。


    “你，叫我什么？”


    眸光扫过周默瞬间紧绷的身体，谢清晏继续道：“你不是清宁大学的教授吗？翟宇的调研报告上写着的。”


    周默的心再次沉了下去，他不知道自己是该高兴谢清晏没有想起来，还是该难过他没有想起来。


    “你们提出的合作我看过，之前没答应，只是因为手上项目太多。”


    一切都很合理，他们只是一个月前偶遇，差点发生关系的陌生人。


    没过多久，车子就停到了会所门口。


    谢清晏解开安全带，对周默道了句谢。只是他刚下车，周默也跟着下来了。


    他转身看向看天看地就是不敢看他的周默，微微挑了下眉，“还要继续跟踪我？”


    周默眼睛看向别处，“你一个人，不安全。”


    谢清晏笑道：“我一个花钱寻乐子的主，还会不安全？”


    “你助理来了，我就走。一个人，不行。”


    谢清晏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行吧。”


    他要了个大包厢，还叫来了好几个陪侍，甚至叫了两个到周默身边。周默冷着一张俊脸说不要。


    “我请你吃饭，你不要，我请你玩，你也不要。那你要什么？”


    包厢很大，两人之间有段距离，谢清晏说这话的时候，周默远远地看他一眼，随后又移开了目光。


    他想要什么，显而易见，但刚刚在车上，谢清晏面对他的表白泰然自若，根本没有下一步的打算。


    谢清晏上次就说了，不要他。


    他宁愿找陪侍，也不要他。


    “我不喜欢这些。”


    谢清晏晃了晃酒杯，“不都是男人嘛，有什么区别？你要是不喜欢这一批，我给你换一批好了。”


    谢清晏说的每句话，都像一柄钝刀一下一下割在周默的心口，疼得整个人都要麻木了。


    在谢清晏眼里，他周默跟这些男侍没有什么区别，他可以找他，也可以找别人。


    他想摇着谢清晏的肩膀告诉他，不一样，他不喜欢男人，他只是喜欢谢清晏。


    “我不喜欢这样的场合。”


    谢清晏跟着点头，“周教授为人师表，确实不太适合这样的场合。”


    周默刚要松口气，就听谢清晏继续道：“既然周教授不要，那你们都过来吧。”


    周默的脸沉得都能滴出墨来。


    以前的谢清晏表面上也爱玩，但他后来知道其实谢清晏都是有分寸的，并没有闹出什么来。后来跟他在一起后，更是下班就回家，即便有应酬，也会在十点前准时回家。


    有时候还会把他也带上，郑重地向别人介绍，说这是他的家属。


    然而现在，他连管都没资格管了。


    周默的手指一点点收紧，骨节泛白。


    “我叫了朋友来，你不介意吧？”


    在谢清晏给所谓的朋友打电话时，周默也打开了手机，皱着眉给下午刚加上的陈铭发消息。


    他现在迫切地希望陈铭过来把人带走，别让谢清晏一个人在外面浪。


    谢清晏很快收到了陈铭的消息，问他现在在哪里需不需要去接，谢清晏轻笑一声，截了张图发过去。


    片刻后，陈铭再次发来了消息“抱歉，谢总”，在这之后，手机消息再也没响起过。


    谢清晏在这边也没什么朋友，能被他喊来的也就时鸣常翰他们，时鸣还不是一个人来的，他老公裴涧也跟了来。


    时鸣一进来就说着抱歉，“裴涧他非要跟来，不然我都出不了门。”


    常翰则笑道：“裴哥要是不跟来，明天头条都得变成你们婚变，时鸣惊现X地买醉。”


    他刚说完，就发现包厢里还有一个人，“咦，是你。”


    他一说话，那边时鸣和裴涧也看了过来。


    裴涧冲着周默点了下头，“周总。”


    上次在酒吧，周默眼里只有谢清晏一个人，根本没留意谢清晏身边的其他人，当然更不会注意到中途来接人的裴涧了。自然更不知道，谢清晏这次叫来的朋友里，还有裴涧。


    两人高中虽然在不同学校，但在竞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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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见到不少次，也算半个熟人。高中毕业后裴涧出国周默留在国内上学，裴涧回国后周默又出国进修，算起来，两人这几年只在一些活动上见过几次。


    算不上多熟，但也不是陌生人。


    如今在这样的场合见到，周默也没尴尬，淡定地打了个招呼。


    “裴总。”嗓音依旧清冷。


    时鸣坐下后打量了一下周默，果然跟记忆中差不多，这张脸太好认了。“还真是那个被下药的。”


    周默完全没想到时鸣会突然提起这茬，他下意识看向谢清晏，但谢清晏只是笑笑，神色自若，看不出一点异样。


    好在时鸣并没有纠结这事。


    常翰则是眼珠一转，立即懂了什么，过去拉周默过来，“周总怎么坐那么远，来来来，大家靠近一点。”


    说着，与时鸣两个人将周默和谢清晏挤在一起。


    于是五个人就变成了常翰、周默、谢清晏、时鸣、裴涧。


    常翰跟时鸣的想法一样，上次谢清晏在酒吧看上了周默，最后两人却没成。不管为啥没成，现在谢清晏一回国，两人就遇上了，足以说明缘分妙不可言。


    谢清晏喊他们来，不就是怕只有两个人尴尬冷场嘛，那他们不得撮合撮合？


    常翰是个很能热场子的人，时鸣又是个爱热闹的，至于谢清晏完全随他们闹，剩下两个闷声话不多的。


    五个人不够热闹，于是谢清晏一开始喊进来的几个男侍，被常翰留下来三个，一共凑了八个人开始一边喝酒，一边玩游戏。


    “来来来，咱们掷骰子，谁的点数最小谁接受惩罚，真心话还是大冒险，不论抽到什么都不能耍赖。”


    常翰无所畏惧，另一边时鸣跟裴涧又是情侣组，完全玩得开，剩下一对状况未明的，嘿嘿嘿。


    第一轮，时鸣输了，抽了一张真心话的牌，问初吻是什么时候没的。


    这题完全没有挑战，连常翰都叫着觉得好无趣，倒是时鸣说完后，裴涧给了不同的答案，说是高中的时候，他趁时鸣不注意偷亲过，时间比时鸣偷亲他还早。


    惊得常翰都开始怪叫，说裴涧下手也太早了。


    周默这才知道时鸣跟裴涧也是十岁开始认识的，但跟他和谢清晏不同，那两人算是真正的竹马，只是高中毕业后没了联系，境况比他跟谢清晏好太多了。


    而且裴涧三年前一回国，就跟老婆结婚了，而他三年前，把老婆给弄丢了。


    接下来两轮输的是陪玩，他们选择了大冒险。


    再一轮，轮到了周默。


    常翰立即来劲了，拿着牌大声读道：“如果时间倒流，你希望回到哪一天？”


    他读完就开始不满，“这题比刚刚鸣哥那个还没挑战。这能有什么劲爆的？”


    然而被问的人，却迟迟没有回答，周默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变差。其他几个人也发现了他的不对劲，除了谢清晏。


    他坐在周默旁边，左腿挨着右腿，连胳膊都若有似无地触碰到一起，他歪着头重复了一遍问题：


    “周默，如果时间倒流，你希望回到哪一天？”


    这个问题，周默曾想过无数次，他想如果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就好了。


    现在，谢清晏亲口问他，想回到哪一天。


    回到哪一天？


    回到二十六岁生日那天，让自己不要伤害谢清晏吗？


    还是回到十五岁生日那天，没有将谢清晏的蛋糕摔烂，没有骂他蠢说他贱？


    都不是。


    “我希望回到十岁那年暑假。”


    回到一切都没有发生之前，他不再是那个将满身尖刺对准一个人的周默。


    他会跟那个满是阳光的小孩成为好朋友，他们会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他会在后来的某一天，告诉那个人自己喜欢他。他们会手牵手走过无数的时光，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成为他眼睛里的陌生人。


    周默眼里的伤痛太明显，明显到常翰都愣了神，觉得这个问题好像有点太残忍了。


    谢清晏伸手抽过常翰手里那张牌，随意地扔到了牌堆里，对周默的回答不以为然。


    “可惜了，谁也没有扭转时空的能力。”


    “所以你的愿望注定要落空了，周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