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 3 章

作品:《永遇乐

    东明忙了一天,是在和顺低眉顺眼布菜的时候回来的。


    李旭招呼东明:“坐吧,先吃着。”


    东明也不客气,坐下先干了碗粥:“消息已经放出去了,这短时间内娴妃恐怕无心盯着我们了。”


    和顺听见此话,忙不迭告退。


    “嗯。”李旭没有动筷,视线还没有从东明身上移开。


    东明无言片刻:“别院有人在监视,我轻功不怎么样,没敢靠近。但是我在别院附近撞见了承辉。”


    承辉是抚玉的侍卫,据说也是十年前才跟着抚玉做事的。


    李旭欲盖弥彰的舀了一勺粥,等着东明的下文。


    “他鬼鬼祟祟的翻墙回去了,我没同他说上话。”


    李旭撂下了勺子,当机立断下逐客令:“夜深了,回去休息吧。”


    ......


    同寅帝第一次见面就不欢而散后,这过了快半个月,寅帝才派文英来东宫。


    文英是寅帝身旁的大太监,华服紧束不住的一身脂山,脸上抹着白乎乎的一层脂粉,一说话粉就往下落。


    李旭想起之前偶然听抚玉闲提到过,说京中权贵喜饰外表,多数以脂敷面。


    其实抚玉原话是:“一个两个,脸上抹的白乎乎的,里头黑的不像样。”


    文英去东宫接的李旭,直接将人接到了刑部牢里。


    周围都是受刑的惨叫声以及审问的声音,要不是看到面前瘫着一个半死不活的男人,李旭甚至以为这阵仗是要捉拿自己。


    倒是寅帝对此环境习以为常,似是没有发生那日的不愉快一样,他和颜悦色道:“旭儿,下毒一事刑部已经查明,既然回家了,朕就定会护好你。”


    一旁的刑部尚书及时递过来审查记录,李旭草草扫过后,低声道:“多谢父皇。”


    寅帝端的一手好水,丝毫不提及皇子争储,只是将这祸水殃及了陈家一个旁支。


    东明知晓后,可惜道:“此事就这样轻轻揭过吗?亏得你还以身犯险,白白筹谋。”


    李旭早就料到这个结果:“不过是寅帝粉饰太平的手段罢了,内里的污糟多着呢。”


    此事算是了了,至少表面上是翻篇了。


    兰林殿和陈府因此事皆收敛了不少,倒是和顺近日颇有些得意忘形。


    这是李旭对他的评价,但他毫不在意。


    因为陛下要为殿下举办宫宴了!


    要有人问这有什么好得意的?


    这是可是昭告天下的意思了!


    和顺腰杆子都直溜了不少,连带着对春香也有了些好脸色。


    “制衣局送来这几身衣服都不怎么行啊。”和顺在春香捧着的一堆衣服里挑挑拣拣:“你说了没啊,是给咱东宫太子爷的衣服!”


    因为这事,春香已经跑了多趟了,她也是苦着一张脸:“和顺公公,这都是制衣局根据殿下身型特制的,已经是最时兴的款式和布料了。”


    “不成不成,这蓝色,显不出殿下的贵气,这紫色,又太俗气……”和顺吭哧半天:“我觉得应该……”


    “玄色暗纹锦袍,佐以金线描边,腰间悬一墨玉龙纹带扣。”扶玉从和顺手中接过这紫色衣袍给予肯定:“你说的对,这紫色确实俗气。”


    和顺他们二人大惊,忙行礼。


    “免了。”扶玉一挥手免了二人行礼,他似是没有看到春香涨红的脸蛋,随意的将衣袍扔回春香怀里。


    和顺跟扶玉到底是相熟一些:“公子怎么来啦?”


    怎么又来了!


    “不欢迎我?”


    和顺垂着眼皮没有答话。


    我敢欢迎吗,上次你来,就殿下被好一通责问。


    “按我刚说的去找制衣局重新制衣。”不知道扶玉扔了什么过来,和顺赶紧接过,扶玉不容置疑的说:“到时候,将这个一并给你家殿下。”


    这是一个质地通透的墨色玉冠,温润而泽。


    和顺看着怀里的玉冠,张了张嘴,到底是没说出话来,他不自觉的拉成了一张驴脸。


    和顺唯唯诺诺不敢吱声,我的老天爷啊,我怎么给。


    不过,和顺也没想到这么容易就达成了任务。


    在他拖拖拉拉,鬼鬼祟祟,蹑手蹑脚,真“怀璧其罪”回屋的时候。


    李旭就开口了,语气那叫一个冷淡:“又见你主子了?”


    和顺跪得很熟练。


    开玩笑,谁是主子我分的很清。


    不消李旭问,和顺直接拿出玉冠,一五一十的说了个遍。


    和顺垂着头不敢看李旭,举着玉冠以示清白。


    和顺微微抬头偷瞄着李旭,举着玉冠以证忠心。


    沉默半晌。


    和顺累了,想悄悄把手先放下,玉冠不玉冠的,清白不清白的,先不重要。


    李旭才缓缓拿起了这玉冠,语调却不那么冷淡:“行。”


    嗯?


    所以这半晌是在考虑穿什么吗?


    宫宴那天是李旭回宫后第一次踏出东宫,他倒不觉这宫宴有什么,但他身边的和顺快撅过去了。


    “你再这样昂着头走路,我就把你脑袋拧过去。”李旭警告他。


    和顺瞬间垂着头。


    那时他以为殿下中毒无救了,当即吓得瘫软在地,是殿下一手把自己甩出的房门。


    那手劲,真拧一下脑袋还能在吗。


    “殿下,前头就是兰林殿的人!”和顺瞅见了昔日同事,又恢复那得意劲儿,撅着脑袋,看着两个宦官同李旭行礼。


    李旭斜了和顺一眼,示意他闭嘴:“这位便是柴喜公公了吧。”


    柴喜垂着头伏在地上:“奴才柴喜见过太子殿下。”


    李旭也不喊他们起身:“烦请同娴妃娘娘带个话,多谢接我回京。”


    说着顿了顿:“没有娘娘,也没有如今的我呢。”


    他的语调不高,没有丝毫温度,声音如同蛇腹擦过地面。


    柴喜感到一股寒意直蹿天灵盖,他惶恐:“殿下天之骄子,国之储君,自是洪福万象。”


    和顺本意是想在之前一同共事过的柴喜面前得瑟一下,见此情景,也缩着脖子瑟瑟发抖。


    当初他入了兰林殿,便一直被柴喜踩了一头。


    和顺心里明白,这宫里伴君如伴虎,人命如草芥。但是柴喜,二人也算是共事多年,自认也是有些交情的。他以为自己抢到了迎太子殿下回京的好差事,实际是柴喜躲之不及的送命差事。


    柴喜必定是早就得知其中厉害,不然他争不过柴喜。万幸太子是个明君,不曾怀疑他,还为了护他一命,特向圣上指了他来伺候。


    和顺后怕的拍了拍胸口,忙跟着李旭走了。


    柴喜等到李旭走远了才起身,旁边的小宦官扶了柴喜一把,说:“这和顺好生牛气,不过是跟了太子殿下,如今倒是水涨船高了。”


    柴喜深深地看了眼他们离去的方向:“不该多嘴的话,不要说。”


    看着小宦官垂下了头,柴喜又望了望那端,才带着这小宦官离开。


    和顺的头再也没有撅起来,李旭讥讽他:“当真是舍不得你那旧主了。”


    和顺头摇的像拨浪鼓:“柴喜旁边的那个小公公,我不曾见过。”


    宫中侍从都是经过层层选拔,批批考核的。


    在宫宴上能跟在柴喜身后这般行事的,不该是新人,和顺暗自琢磨着。


    “怎么,兰林殿的宦官还都得找你报备吗?”


    “殿下,您快些入殿吧,这宫宴我没资格进入,我在偏殿等您。”和顺恭敬的行礼后告退。


    李旭冷哼一声,正欲进殿,便听到身后传来一个男声。


    尖锐刺耳,好似怪叫。


    “这便是我那三皇兄吧。”那怪声说:“不,我该尊称一声太子殿下。”


    李旭回过头来,看到了一个与自己年岁相仿的男子。


    一身红袍,着实扎眼,面容姣好,或许是一双桃花眼的缘故,有些许女气,


    寅帝一共六子,大皇子前阵子受伤瘸了双腿,二皇子听闻矮上许多,四皇子和六皇子均早夭。如今能称他为皇兄的,便是舒婕妤诞下的五皇子李渠了。


    挺好认的,和顺想。


    “你是?”李旭说。


    和顺看看五皇子,又转头看看李旭。


    五皇子一脸菜色,自家主子一脸无辜。


    和顺默默退下了。


    几位大臣刚好前来赴宴。


    “皇兄。”李渠咬牙说道:“问皇兄安。”


    “不必如此拘泥,都是自家兄弟。”李旭一挥手,谈笑间又赢得大臣们的青睐。


    这太子殿下虽长于云野,却是一派正气,温和如玉,大方端正。


    几位大臣一对视,互相点点头。


    不错,国之储君,我寅国国运昌隆,一片欣欣向荣之景啊。


    大臣纷纷向李旭行礼,李渠吃了一鼻子灰,心有不满却无法发作,余光瞅见又走近一人,跟一个煮烂的豆芽菜似的,是让他更加瞧不上眼的二哥。


    不等李渠讲话,便闻到由远及近传来一股淡淡的香味,于此同来的还有冷清的女声:“站直了!”


    李渠心有不满也只得赶紧行礼:“见过皇姐。”


    众大臣也纷纷问公主安。


    一番礼数过后,慕婷接着刚的话说道:“李溯,背挺直了!走路弯腰驼背的,像什么样子。”


    慕婷是寅帝还未登基时便有的女儿,早先虽不受宠,自从跟赤诺联姻后,等同于手握十万军马和与赤诺的互市贸易,不止宫中,就连朝中也有不少大臣愿意同慕婷交好。


    她与这几位兄弟姐妹甚少来往,不知怎的,总是纠老二的错,不是嫌弃李溯仪表就是斥责李溯行事。


    每每此时,李渠便在一旁规规矩矩的看热闹,这慕婷总是教训老二,如今乡下来的老三更加没有礼数,且有好戏看了。


    没想到,李旭叫了声皇姐,慕婷略一点头,又去教训起李溯来了。


    李渠深深地看了李旭一样。


    其实李旭返京的时候,便与慕婷见过了,幸得慕婷一路相护,才顺利进宫。


    ***


    进京前他心中早有思量,湛京势力错综复杂,都在暗处瞧着这太子要如何坐稳这储君之位。


    怕是一场硬仗。


    当时刚过城门,就有人来堵。


    李旭心中有数,却不想是个女子,对方在马车上微微掀起车帘,看着刚过城门的这队车马。


    一路护卫的司庆营肖奇肖都督上前去交涉,和顺在旁阴阳怪气:“嗨呀,怎么一进京碰到了她啊。”


    李旭也不急,等着和顺继续说。


    和顺指着那马车说:“慕婷公主,是个疯的。”


    寅帝唯一的女儿——慕婷公主。


    李旭略有耳闻。听说慕婷生母是个丫鬟,诞下慕婷后不久就离世了。她自小也是不受,约莫十年前,她疯了。


    也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疯了,只是做了许多惊世骇俗的事。


    其中不亚于在宫宴辱骂朝廷官员、豢养楚馆小厮、当街殴打名门贵女等,最出格的莫过于在节庆的众人点灯祈福的时候,一把火烧了京中炙手可热的酒楼.......


    但无人敢对她有所约束,皆因赤诺的族长与她有婚约。


    “是三弟啊。久闻大名了。”慕婷微微点头:“即是偶然遇见了,我随三弟一同进宫。”


    这是堵在城门偶遇呢。


    李旭微征,随即点头。


    慕婷是个性格洒脱的女子,也不用和顺搀扶,一个婢女都不带,径直上了李旭的马车,上车后愣了一下:“抚玉呢?没随你一起?”


    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


    李旭默默翻了一个白眼。


    “琳琅不在就算了。”慕婷也不见外,自顾自倒了杯茶,倚在窗边,手里把玩着茶盏,却只是拿着一口不喝。


    二人一路无话,直到和顺请李旭下车步行进宫时,慕婷才将早已凉透的茶水一饮而尽,说:“我随你同去。”


    李旭下车的时候为慕婷搭了一个胳膊,这次慕婷没有像无视和顺一样无视他,轻轻扶着李旭胳膊上下了马车。


    好一副相亲相爱的场景。


    慕婷下车的时候,靠近李旭问道:“人人都对我避之不及,三弟怎么毫不怕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