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鸡不比家养的，油脂要少很多。因此谢玉珍也没怎么剔除鸡油，将鸡身上能片下的肉都片成了片，两只翅根另外放。


    热锅烧油，将新鲜的虾米丢进去炸到金黄焦脆，再放葱姜一起炸，锅铲翻动，不能糊在锅底。


    炸好之后捞出来，在石臼里连同油脂一起捣成酱，放到碟子里。


    王清儿拿筷子头沾了一筷子尝了一下，真真是鲜的不行。


    “野鸡肉蘸虾酱，真是鲜上加鲜啊。”王清儿不住感慨，“那些贵族可真会享受。”


    “人对食物做法的研究估计是不会结束的。”谢玉珍笑道。


    吃穿住行，吃在第一位，真正的实至名归，没谁质疑。


    冷水放葱姜蒜，烧热之后下鸡片焯水煮到嫩生生的状态捞出，一片掩一片排列在盘子里，白白的很是好看。两个翅根改了刀，但焯水的时间还是久一点，捞出来后放到盘子里的两边。


    放虾酱的碟子放在大碟子的中间位置。


    菜品端上去那刻，厢房里点这道菜的客人还真惊了一惊，他没想到居然真有人会做这道煮野雉，虽说这道菜已不是什么前朝秘方了，但也不是乡野之间人所能知道的，这厨师也不太简单啊。


    “可见乡野之间，亦有卧龙凤雏。”客人说道，他夹起一片鸡肉，蘸了三下虾酱，“不过味道如何，还得舌下见真章啊。”


    他将鸡肉一卷，送入口中，心里大赞，果然没错，鸡肉片煮的够嫩，而且没有野雉的腥膻味，鸡油保留了一部分，已经煮化了，油脂被融在鸡肉表面，锁住了鸡肉的水分。


    轻轻一咬，鸡肉的肉汁就迸进口腔每个部分，虾酱能吃出来是小虾米做的，捣的并不十分碎，还能嚼到小粒小粒虾肉艮啾啾的口感。


    鸡肉片和虾酱的配合也是天衣无缝，鲜上加鲜，美味异常。


    “果然好吃！”他吞下嘴里的食物，才开口赞道，把盘子推到朋友那边，“林兄也尝尝，实在美味，可见当年世家，是如何盛景了。”


    “有如此美味？”另一人持怀疑态度，挟了一筷最小的鸡肉片，蘸了一下虾酱送入口中，所有的质疑立马烟消云散，“不负盛名啊！这食肆的厨师有点东西。”


    “我可更期待我的蛇羹了。”他笑起来，心中的期待值又被拉高，嘴里口水肆虐。


    他这个人没什么怪癖，就是喜爱食蛇，煎炒烹炸，没有他不喜欢的，但蛇这个东西，实在为他人所厌恶，他身边能理解这道完美食材的，也就与他同来的兄台一人了。


    “这烧春坊的酒，清甜不腻，不易醉人。”瘦食客给这位林兄倒了一杯酒，酒水黄澄澄的，倒是不怎么浑浊，“林兄与我共饮！”


    “为兄就不推辞此杯了！”胖食客端起杯子敬酒，将酒杯里的酒抿到舌尖，好酒可不能如牛饮水一般灌进喉咙，得细细品味，才能咂出一点清冽来。


    后厨中，李香君已经将蛇肉都处理好了，扒皮去胆，蛇肉切成了大小均匀的小段。


    肉段白粉白粉的，放在天蓝色的瓷碟里，看着完全没有它生前的可怖模样。


    蛇肉的口感和田鸡是很像的，没吃过的人很难对两者作出区分来，但蛇肉比田鸡滋补，这个是不用说的。


    蛇肉焯水过后，捞起放到火烧着的瓦罐里面，再放入鸡丁、熏肉丁。


    陈皮、老姜、白芷，三味料在烧热的锅里稍稍焙过，炕到能闻到香气则成，将三味料丢进沸着的瓦罐里，将盖子合上，罐子下的火候转为文火。


    咕嘟咕嘟的声音立时闷了下去，趁着这个时间，拿出洗好的笋子、香菇，切成粗细适当的丝，刀落在案板上，声音密切均匀。


    蛇羹至少要炖一个时辰，才能做到软烂脱骨，谢玉珍叫李香君过来，说道：“郎君，你去问问二楼点蛇羹的客人，有没有时间等，还需半个多时辰，他若没空闲，留个地址，我教食肆外的闲汉送到他家里去。”


    “好咧。”李香君答应道，问过茶博士是哪个房间后，便敲了门。


    “我等一会儿，不妨事。”林公子听完，连忙说道，他可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他又去吃蛇羹的事，“好东西，都是需要时间发酵的嘛。”


    他抿一口酒，享受地吃着花生米。


    这里大部分的客人都是平民百姓，富户也有不少，但远比不上其他的，最多的常客，还是谢玉珍摆摊的时候积攒的熟客。


    没多少钱的人，要求的就是出餐要快，调味要重，因为他们吃过之后还得去做工养家糊口。有些闲钱的，要求就高些，要吃肉菜，时间要把控的刚刚好，最富的那些，要□□细的菜，耗时间，也挑食材，但是这类食客最不怕等，他们有的是时间等。


    刘公子和其朋友就属于这一类食客。


    半个多时辰后，谢玉珍揭开瓦罐的盖子，蒸汽铺到脸上，模糊了她的五官，一股浓香扑鼻而来，汤汁已经收的浓稠，乳白乳白的，看着很是喜人。


    她切了一把葱丝撒进去，这才大功告成。


    将瓦罐里的蛇羹装进白瓷汤盅里，搭配着一个印着兰花的白瓷勺子，让茶博士送了过去。


    林公子眼巴巴看见自己心心念念的蛇羹被端进来，不由得喉咙滚动，吞咽了一口口水。


    “我都闻到香味了！”他说道，打开白盅的盖子，入眼就是白净的蛇肉和鲜嫩的春笋，看上去十分喜人。


    他正要挖下去，突然想到什么：“刘兄，你可要品鉴一二？”


    “恭敬不如从命！”刘公子见林公子貌似有些不舍的样子，恶趣味地将碗往他那边推了推。


    林公子一哽，认命把一半给刘公子舀过去，珍惜地捧着自己剩下的那份，他定是不会再分了。


    “等会儿再点一份，让他送到我家去，你随我到我家去吃！”刘公子忍俊不禁，说道，“你就浅我家小厮回去跟伯父说你在我家温书，晚些回去，不就成了？”


    “那感情好！”林公子高兴起来，叫来茶博士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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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人这才品鉴起这道略微另类的美食来。


    林公子舀一口肉段进口中，一抿脱骨，肉熬了这么久还不烂趴趴的，有些梗啾口感，就是不柴，汤汁浓稠，嗦的出春笋的鲜和香菇的特殊香味。


    后味有些回甘，是陈皮的味道。


    “好正宗啊，这比我在广南东路吃到的蛇羹，就差那么一点点啊！”林公子有些激动，他小时候随父母在广南东路生活，到十岁才到洛阳来，很多年没吃到这么正宗的蛇羹味道了。


    “刘兄，你说的没错哦，这厨师真是有点东西！”说到激动时，林公子还不由自主带了些广南口音，听着音调朗朗，很有嚼劲儿。


    “我没去过广南，不知道广南的蛇羹和洛阳的有什么不同。”刘公子说道，“不过，这道的确比我在洛阳吃到其他家的好吃很多。”


    “只是奇怪，”林公子吃着吃着又疑惑，“这家食肆味道这样好，怎么没几个我们认得的常来这里吃饭？”


    刘公子觉得林兄又开始犯傻了，他说：“你看楼下不就知道了？他们那些掉书袋，自然觉得不符合自己身份呗，还能因为什么？”


    “不过你以为他们傻，他们真不吃啊？”刘公子又补充道，“也不知这食肆养活了几个闲汉。”


    刘公子言下之意，他们不是不想吃，不是不吃，是不愿意和这些贩夫走卒在同一家食肆吃，所以都让人买了送回去，他们在自己家里面吃。


    “一群**。”林公子骂，“提起他们就晦气，家里也不知出了几个几品官？竟装些目下无尘的样。”


    “不提他们，我们吃我们的。”刘公子劝，他们两家和那些不屑来食肆吃饭的几家根本合不来，何必谈这些坏了心情。


    “不过我听我爹说，”林公子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凑近了些才开口说道，“这几家有几个要遭殃了，不知是犯了什么事，上面派巡抚下来查了，若核实，证据确凿，秋后就要……”


    林公子手掌做了一个往脖子划的动作，刘公子有些惊到，被口水呛了一下，连忙比了一个“嘘”的动作。


    “你不要命了？”刘公子小声警告，“让你爹知道你把他说的话往外传，几十棍家法你跑不了！这话我当没听过，你可别说了。”


    “等一下，刘公子有些无语，“这话除了我，你没对别人说过吧？”


    “没有，我哪敢跟其他人说。”林公子叹了一口气，“我憋在心里都快憋死了。”


    “不说了，吃你的吧，吃完赶快回去！”刘公子催促道，“回去多读读圣贤书，治治你这个嘴巴不把门的毛病！”


    刘公子说着说着，有些咬牙切齿了。


    李香君上来给别的厢房送菜，他五感敏锐，隔着门都听到里面谈话声，忍不住驻足了片刻，差点没笑出声来。


    他将菜送到对应的厢房里，心里还想着这个事。


    看来得让县衙的兄弟们把沈二再看紧一点儿，万一狗县令得到风声，恐怕会狗急跳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