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二十三，黄道吉日，宜嫁娶。


    天还未亮，苏府上下已经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府门打开，府中上下都挂满了红绸，下人们穿着新发的衣服，进进出出，忙碌不已。


    周妈妈带着几个管事的婆子在府中巡视一番，确保各处都安排妥当，遇到有问题的地方，立马呵斥下人及时弄好。


    观荷院中静悄悄的，苏照月让苏叶守着库房，她为了不出意外，搬了被褥直接睡在了库房中，刘妈妈天还未亮就出门了。


    苏照月起身，唤了院内仅剩的一个丫鬟小翠打了水梳洗完。她挑了件松柏青的缠枝莲暗纹长裙，配了件珊瑚粉绣花对襟长衫，头发挽起，配了一套金镶红宝牡丹头面，脸上略施粉黛，整个人看上去灵动又不失贵气。


    收拾妥当，苏照月只身前往前院。


    苏府门前马车络绎不绝，宾客盈门。京中与苏知行有交情的官员、沾亲带故的族亲都纷纷来了，脸上带笑，相互寒暄，却不知带着几分真心。


    “可惜了，苏大公子也算是一表人才，竟然……”


    “慎言！今日可是大喜的日子。”


    “听说新娘是从扬州来的，是吴夫人的侄女，出身于商贾之家。”


    “那嫁妆定然丰厚吧？”


    “若非如此，苏家又怎会同意，按苏大人以往的心气……”


    “嗨，还什么心气不心气的，苏大公子的传闻你没听过？他闹出那种荒唐事，又不良于行，京中还有那家姑娘愿意嫁给他。”


    “哎，也是。”


    苏照月站在角落里听着众人低声的议论，脸上没有什么表情。


    吉时将至，苏天恒穿着大红喜袍，一手杵着紫檀木拐杖，艰难的挪至堂前。他身后跟着两名小厮，张开手虚扶着他，怕他一个不稳摔了，所幸他走得还算稳当。


    他站立在堂中，脸色有些发白，却依旧努力让自己显得挺拔。他的目光扫过堂中宾客，带着阴郁之色。堂中的喧闹声因他的出现凝滞了一瞬，但立马就有人上前恭贺他，很快堂中又恢复了喜庆热闹之相。


    今日吴姝妹装扮得极其隆重，一身朱红色牡丹暗纹的长裙，头上是一套赤金的头面，满脸含笑，忙着招呼宾客。即便儿子瘸了，新娶的媳妇是商贾出身，依旧一脸得意之色。


    “新妇到——”


    新娘吴妍儿在兄长吴鸠的搀扶下，踏着铺好的红毡，从门口缓步而来。她凤冠霞帔，身段窈窕，她身侧的吴鸠长得肥头大耳，一脸横肉，一身衣着很是华贵，却掩饰不住他身上的商贾之气。他目光扫过场上众人，打量着洛京官宦人家的气派，心中生出攀附之意，脸上堆起更多的笑容。


    苏知行坐在主位之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百感交集。苏天恒的腿到底是因为他才瘸的，若是不瘸腿，也不至于娶个商贾女，虽这般想着，他面上依旧维持着微笑。


    突然，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原本堵在门口的宾客默契地分至两侧，让出中间的道路。


    韩逯挺拔的身姿出现在门口，他今日未着官府，一身墨灰色云纹长袍，腰束革带。面容冷峻，步伐沉稳，身后带着两名带刀侍卫。


    他一出现，原本喧闹的礼堂瞬间静了几分，在场之人面面相觑，心中暗想，难道苏知行犯了什么大事，竟然让锦衣卫指挥使亲自来拿人，但是看韩逯的行头又不像。一时间大家心中都没有底。


    许多官员纷纷拱手，语气中带着敬畏。


    “韩大人！”


    韩逯只微微颔首，算是回礼。他的目光扫过厅内，目光落在站在角落里的苏照月身上。


    苏照月迎上他的目光，两人目光交汇，苏照月面带微笑朝他福了一礼。他移开视线，走向主位，朝苏知行略一拱手，“苏大人，恭喜。”


    苏知行受宠若惊，忙起身还礼，“韩大人大驾光临，寒舍蓬荜生辉，快请上坐！”


    他心中惊疑不定，按理说韩逯这样的身份能送一份贺礼就已经算是给足了面子，如今竟然亲自前来。他看了看站在角落里的苏照月，联想起之前韩逯半夜登门单独见她，莫非……想到这，他脸上露出满意之色，看来自己这个女儿很有几分本事。


    吴姝妹见到韩逯，脸色微变，他与苏照月传言她有所耳闻。她看向苏照月，心中冷哼一声，过了今日，看你还如何得意。


    韩逯并未上坐，“今日苏大人是主角，韩某自便即可。”说罢，他寻了个视野开阔的位置坐下。


    他这一坐，原先那些低声议论这场婚事的人瞬间收敛了许多，变得拘谨起来。


    吉时已到，鞭炮齐鸣，锣鼓喧天。


    “吉时到——新人行礼——”司仪高亢的声音响起。


    苏天恒杵着拐杖，艰难的挪着步子，与吴妍儿并肩而立。他的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从吴鸠手中接过大红花绸的另一端。


    “一拜天地——”苏天恒勉强躬身，身形一晃险些摔倒，他身后的小厮忙上前将人扶住。他脸色更加阴郁，一把将人推开。


    “二拜高堂——”


    苏天恒看向苏知行的眼神里带着浓浓的恨意，苏知行脸色一僵，吴姝妹见状轻轻碰了碰苏知行。苏知行又勉强扯出笑意。


    “夫妻对拜——”


    两人相对，总算礼成。


    堂内响起欢呼和掌声，苏知行和吴姝妹明显舒了一口气。


    “送入洞房——”


    两人被簇拥着离开，喜宴正式开始。丫鬟们端着珍馐鱼贯而入，觥筹交错，丝竹悦耳。堂中气氛又变得喧嚣起来。


    苏照月坐在女眷席中，小口享用菜肴，她的目光与赵姨娘相对，赵姨娘露出急切之色，她微微摇头，移开目光。


    “小姐，刘妈妈请您回去一趟。”小翠走到苏照月身边，低声说道。


    苏照月放下银箸，拿帕子轻轻擦了擦嘴，略带歉意对身旁几位夫人小姐道：“许是院子里有什么事，我去去便回，实在抱歉。”


    一位夫人笑道：“快去吧，许是有什么急事。”


    苏照月起身，朝传话的小翠微微颔首，“走吧。”她跟在小翠身后，步履从容。


    坐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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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桌的吴姝妹见苏照月离席，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朝周妈妈眼神示意，周妈妈立马会意。她带着两个婆子走向吴鸠在的那桌，吴鸠已经喝得醉醺醺的，拉着邻坐之人夸夸其谈。被他拉着那人脸上已经出现不耐烦的神色，却又碍于面子不好发作。


    周妈妈走上前去，“表少爷，您喝多了，跟奴婢回去休息吧。”


    吴鸠推开她，“谁喝多了，我清醒的很，别来打扰本少爷。来，周兄，我们继续！”


    周妈妈脸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对旁边的婆子使了个眼色，两人会意，上前架住吴鸠，周妈妈低声道：“表少爷，这是夫人的吩咐，您别让奴婢为难。”


    吴鸠听到周妈妈这话，神智清醒了些，他看了眼主桌的吴姝妹，看到她正盯着自己，眼神中充满警告之色。


    “表少爷，您真的醉了，休息片刻再喝不迟。”周妈妈声音不高，再次提醒他。吴鸠这才跟着周妈妈离开宴席。


    韩逯一直注意着席间动向，苏照月刚刚离席，周妈妈就到新娘兄长旁边，要将他带离席面，这中间怎么都透着古怪。


    他目光一凛，随即若无其事的站起身，吩咐两名侍卫留在原地，自己则朝着几人离开方向去了。


    坐在吴姝妹身旁的苏文曦从刚刚韩逯进门，眼神就一直粘着他，挪不开眼。之前虽听说过他，但是从未见过，今日一见，心中隐隐生出些爱慕之意。想到偶然听到的苏照月与韩逯的传言，她自觉比苏照月不知强多少，若是能有机会与韩逯接触，韩逯定会对她另眼相待。


    看到韩逯离席，她转头对吴姝妹道：“娘，我衣服弄脏了，去换身衣服。”


    吴姝妹不疑有他，只叮嘱她早去早回。


    苏照月跟着小翠离开宴席，沿着曲折的回廊朝观荷院走去。


    “刘妈妈在何处等我？”苏照月似是无意，却见小翠的肩膀微微缩了下。


    “回小姐，在、在您书房里。”小翠的声音有些不自然的紧绷。


    苏照月秀眉微蹙，这丫头有问题，她面上却没有显露半分。


    进了观荷院，院中静悄悄的，苏叶也不知去了何处。小翠将书房门推开，“小姐，刘妈妈就在里面。”


    苏照月站在门口，一股若有似无的幽香传入鼻腔，这是催情香！就在她分神的刹那，小翠一把将她推进屋内，迅速锁了门。小翠竟然还会些拳脚功夫。


    “小姐！小姐！您怎么了？”小翠故作惊慌，脚步声逐渐远去。


    苏照月推了推门，纹丝不动，她又转到窗边，窗户也被钉得死死的。幽香不断钻入她的鼻腔，饶是她屏息静气也还是觉得头脑发昏，身体生出不正常的燥热。


    她从头上拔下珠钗，用尖锐的钗尾撬动窗户缝隙，试图撬开一个缺口。她呼吸开始有些急促，心中懊悔，应该再警惕些的。


    哗啦一声，窗户从外面被猛的拉开，韩逯身手矫健，闪身入内。他目光扫过屋内，看到苏照月泛着潮红的脸颊，见她呼吸微乱，霎时间面若冰霜。


    “这就是你让我看的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