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说毕竟只是纳妾，不是娶妻，不值得殿下亲自去迎，也不合规矩。


    这些官商士绅就纷纷要回光州，却又听有人打听来报，说世子是朝着春晚城方向去了。便又赶紧调转方向，朝春晚阮家而去，毕竟他们没有收到喜帖，不请自去，阮家的门好进，世子那里不是什么人想道贺送礼都去得了的。


    乱哄哄一片，不一刻就消散在码头上，只剩一片冷清了，这码头占地几何，容船几艘，周边如何，也无人关怀了。


    张检没有去凑热闹，自行回了光州。亲随问他：“大人不去给世子殿下道贺吗？”


    “殿下是年轻人，纳妾也是寻常事，只是这个时机嘛，现在董家的事情悬而未决，我这心里不踏实。我已经着人备下大礼，回去送给殿下。就不去凑热闹了。”


    准备婚仪的时间着实仓促，但阮家本来还是想大操大办的。


    这可是景世子啊，不管阮老太爷多么不满阮青钰自作主张，却也想让整个光州都知道，他们阮家攀上景王府了，这整个光州，有几家能沾上天家富贵的。


    只是一切事宜被观局包办，他传达了世子的意思，此事不必声张不需大宴宾客，阮家只通知到本家亲戚即可。


    阮家不敢违逆，是以今日，家中宴席规模不大。


    所以，当白谦与和其他大人们陆陆续续到了阮家，接着来的还有望族乡绅，豪富大贾，阮家渐渐忙得近乎慌乱起来。


    莫说老太爷、大老爷、三老爷，连二老爷和阮家族老、本族叔伯，都忙着接这个大人、迎那个族长，多少平日里阮老太爷见上一面也不容易的人拱手作揖，客客气气连声道贺。


    最后连坐的地方都有些局促，待客的茶碗都凑不出成套的。


    阮家亲戚便大多都让了位置出来，院子里站得都是人。院中厅中，只听见阮家人一声声的招呼不周、请多包涵。


    这些人并不在意阮家招待得如何，毕竟他们也是不请自来，他们只在意贺云晟怎么还没有来，明明是贺云晟先他们离开的。


    三奶奶和本家的女眷陪阮青钰梳妆，梳妆娘子是观局特意请来的。


    时霜听着外面逐渐热闹地鼎沸起来，出去打听了一番，回来说是家中来了不知多少大人物。


    小丫头圆冬更是像个报信的，一会儿一趟，回来报说谁谁来了。圆冬也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只觉得听起来很厉害的样子，听到了就回来报信，其他人听她报信，也凑上去问，叽叽喳喳，欢声笑语，将阮青钰的小院子也搅得热闹起来。


    三奶奶眼泛泪光，一直拉着阮青钰的手。她养了十五年的女儿，一朝要离开身边，去不知根底的人家，还是做妾，不管王府是如何尊贵，这一刻，她满心也只有不舍和不安。又想到世子不管会在光州呆多久，终究要回京城去，那时山高水远，母女想见一面都难，纵有现在高朋满座，也不能让她开怀。


    前面三个姑娘都还在家，也是要来送亲的。


    大姑娘一早就过来，帮着阮青钰操持调度，谁该去做什么，先整治什么，竟比三奶奶还有条理些。有了大姑娘帮忙，这里便有序多了。


    二姑娘比三姑娘来得还晚，两个人来了就坐在外间吃点心，和来送亲的亲戚聊天，时不时吩咐三房的人给她们做这个、拿那个，三房的人都忙得脚朝天，被她们一通使唤，更乱了，直到大姑娘提醒了，她们才有所收敛。


    观局是跟着贺云晟在富贵堆里长大的，是有审美的，请的梳妆娘子手艺也好。


    阮青钰是妾，就没有戴冠，梳妆娘子将阮青钰一头乌发梳做挑心髻，正中簪上嵌宝金牡丹花钿，下面一圈攒珠细发箍，髻顶覆花蝶顶簪，左右两侧用了在蝶小簪，一番下来，既珠光宝气，又有留白，衬人而不显俗气。


    待到化妆时，娘子说：“四姑娘本就面如凝脂，眉如远黛，我也不需多费事，只浅浅施妆即可。”


    时辰快到时，大奶奶在外头应酬的百忙之中亲自来催妆，也算是送了亲。


    众人将梳妆完毕的阮青钰迎到外间，只见她身着粉白穿金石榴纹潞绸大衫，发有宝珠，面若桃李，真是既窈窕青春又尊贵华丽。


    大奶奶见了直说阮青钰长大了长开了，已经是大美人了。旁边的亲戚除了二姑娘三姑娘站得远不吱声，其余人也无不称赞，一时间把阮青钰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


    阮青钰也觉得好看。


    这些衣物、珠宝、妆品，都是观局置办好送来的，是她两辈子也没见过的好东西。


    昨天试衣服挑珠宝的时候，三奶奶、五妹妹、时霜、卷秋、均夏在旁围观，看一件东西就一阵赞叹。刚梳妆完毕，阮青钰见镜中珠玉琳琅、人面如花，不由得想，这是她两辈子最美的时候了。


    上一世她牵累林深与家族决裂，二人都不是能赚钱养家的人，先是靠着林深友人接济，后来林深给人做先生、做幕僚养家。林深去世后，她没了生活来源，更是苦弱无依，为了活下去，吃过很多苦。


    多年清苦再加磨难，早早消耗掉她的青春，当她对着河水浣衣，水面上映的是黄黑干瘦的面孔，拿起衣物磋磨，手早已粗肿糙裂，哪还有什么美人的影子。


    外头又催了，出门的时辰将到，贺云晟还是没有出现。


    许多人猜测，世子应该不会来了，本来就只是纳个妾，阮家只是光州的中等商贾人家，殿下亲自来迎，未免太给阮家脸面了。


    更有些本要去光州世子住处却调头过来这里的，埋怨说谁探听的消息说世子会来阮家，真是误事。


    阮家是从来没被通知过世子殿下会来，观局安排的流程里，也没提殿下的事情。


    于是按部就班，到了什么时辰就做什么。


    吉时已至，阮青钰被簇拥着到了正厅，拜别了三老爷和泣不成声的三奶奶，又向旁坐的老太爷老太太行了礼。


    正要出门，门外忽传来通报，说景王世子殿下驾到，几个下人慌忙接连通传，声音由远及近，响彻院落。


    通传声来，消散了一切嘈杂，众人即刻都站起身等待。


    贺云晟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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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出现在院门。


    他头戴玄色翼善冠，身着赤色五爪圆领衮龙袍，胸前后背正龙、两肩行龙各一团，衬得他威严挺拔贵气逼人。人却不端着，反而通身是生而贵胄浑然天成的松弛。看到他，就能明白什么叫天家风范。


    所有人跪地行礼。他说了声平身，从院门过来。


    阮青钰遮面的团扇闪出一只眼睛，看到一个逆光的身影一步步走来，高大俊美，犹如天神。


    老太爷、大老爷、三老爷立即从厅中迎出来，陪同贺云晟入厅，惶恐道：“劳世子殿下亲自前来，阮家蓬荜生辉”。


    “今日恰在春晚城有公务，顺道过来看看”，说完看向阮青钰：“拜别尊长了吗？”


    阮青钰点点头。


    “那，走吧？”他刻意让自己问得温柔些。


    阮青钰点点头。


    贺云晟伸出了手，到阮青钰身前。


    这种场面阮青钰没有经历过，有些紧张，她看到了贺云晟的手，却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贺云晟将手递给她，是要自己牵着她走。阮青钰竟然没懂什么意思。


    阮青钰疑惑地抬眼看他，他只好轻声说：“手。”


    阮青钰反应过来，立刻将手放在他手中。


    贺云晟反手握住，带她走出正厅，对来客说：“此事本不欲大加操办，但既然客人有心来道喜，自然要好生招待。晚上光州会有宴席，届时诸位尽可来。”


    白谦与又带着众人向贺云晟道贺，一番热闹的恭维中，贺云晟牵着阮青钰的手走到喜庆的马车旁，让阮青钰扶着他的胳膊上了车，他也坐了马车，前后随从侍卫骑马，加上送亲的人，几车陪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向光州出发了。


    送了姑娘出门，阮家的宴席就正式开宴了。


    宾客中绝大部分人此生第一次见穿龙袍的人。席间，众人纷纷惊叹世子殿下的模样气度，说帝王家不愧是有真龙庇佑，竟是谪仙般的模样。又说阮家四姑娘定是上辈子救了不知多少人，才能有这个造化。也有人眼红得要滴血，又不好在喜宴上当众口出恶语，只能咬碎一口牙，将手攥紧，指甲都嵌在肉里。


    其实说皇族都是神仙模样，确实是误会了。在玄京城里，景世子也是皇室最能拿出手的人物之一了，并不是哪一位宗室都能长到这个程度。


    这些议论贺云晟和阮青钰都不知道，现在他俩在马车坐着，相对无言。


    马车渐行渐远，阮青钰透过风吹开车窗帘子的缝隙，看着阮家越来越远，直至不见。


    她还记得，贺云晟第一次来阮家时，化名梁牧，那时二姑娘、三姑娘来打听贺云晟的事情，她还想着，若是知道了贺云晟的真实身份，她们大概不敢打贺云晟的主意。


    没想到，最后打他主意的是自己。而且她还成功了，求到了景世子妾室的位置。


    她忽然意识到，上一世，林深拼上一切不要她做妾，这一世，她自己却拼上一切求着做妾。


    两辈子，她也没能混上一副凤冠霞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