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肖卷卷轻呼一声，“你在哪里？”


    她的声音很快被无边无际的沉寂盖了过去，没有任何回应。


    “修？”肖卷卷有些着急，刚才她做了个梦，梦到龙界这一切其实都没有发生，她还是那个月薪像验证码的苦命社畜，什么都没有改变。


    “怎么了？”宫修刚好回到房间，听到肖卷卷细微的呼声，连忙跑回床边，握住她冰冷的手。


    内心很不安，她的手越来越冷了，看似天不怕地不怕的龙，因为伦闻说的那些事，心里也泛起星星点点的担忧。


    越来越离不开面前这个女孩了。和初见时答应要守护好她不一样，现在的宫修没有办法接受她不在的未来。


    修长的手指挑起挡在肖卷卷脸前的发丝，他小心翼翼地亲吻了一口她的额头，肖卷卷顺势抱住宫修的头，就这样安静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修，不要离开我哦……”


    不要离开我，肖卷卷本以为，自己大概一直想要回到现实，回到自己熟知的地方，这是第一次，她对于人界产生了抵触心理。


    在这里的生活，其实也没有那么差。


    背后有一只温柔的手，一下一下轻拍着她，让肖卷卷久违地体会到不那么孤独睡着的感觉。


    宫修就这样蹲在女孩身边，守了一晚。


    ……


    “好了修！我们来一起为了验证我是不是神明而努力吧！”宫修发现，每一次肖卷卷睡醒了以后，状态都和昨天晚上大相径庭。


    好像她清醒起来之后，面对无论什么事情都会变得格外乐观。


    脆弱和悲伤都被留在昨夜了一样……


    身旁的龙还是沉默寡言，肖卷卷活动了一下自己的筋骨，昨天试过了物理方式，无论是痛或者是辣都不行，那样不算因为难过而发出巨大的哭喊声。


    “看来只能靠自己了……修，你有没有什么好——”


    话卡在喉咙里，肖卷卷点身体从后方受到了猛烈的撞击，宫修将她整个人拥入怀中。


    “修……你、你怎么了……”


    都把她吓结巴了，肖卷卷不知所措地戳了戳宫修的手腕，他抱的特别紧，根本没办法挣脱。


    “修……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吗？”肖卷卷的第一反应，是自己该不会梦游，把这条总是大惊小怪的龙吓到了吧。


    “卷卷，不要勉强自己了好不好……”


    宫修皱着眉，他不希望看到肖卷卷努力回忆她自己痛苦的经历了，这太残忍，宫修只希望，肖卷卷和自己在一起的每一天，都面带笑容。


    “可我没有感觉，我在为难自己啊……”女孩轻盈地伸出手指，在他的鼻尖点了一下。


    “相反，如果能救修，我很高兴呢。”


    龙彻底倒在了人身上，肖卷卷一下又一下顺着他的头发：


    “好啦好啦，不要为我担心，我压根就没事。”


    “要是你的眼泪也管用就好了，这样现在就可以验证。”


    宫修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我才没哭呢……”


    “我知道，我们修最坚强了。”正事不能耽搁，肖卷卷被宫修抱在他的腿上，小小一只人类晃着自己的腿，圈着龙的脖子，回忆起自己还没有来到龙界前的岁月。


    “那么就从小时候痛苦的事开始回忆吧……”


    肖卷卷出生于一个不发达也不落后的小城市，父母就是最普通的职工，生下她后没时间带，放到了乡下的老人家养。


    “我一开始特别不喜欢乡下，因为每次到那儿去，就意味着我要离开父母，我不想离开他们。”


    “我也想做城里的孩子，吃很多很多好吃的、新潮的东西。”


    可是，随着年纪慢慢长大，她在乡下待的时间逐渐比在城里待的时间还要长了，肖卷卷逐渐爱上了在田野里奔跑的感觉。


    “爷爷奶奶！你们看我！我抓住了一只大虫子！”


    “鸡鸡鸡咯咯咯，来吃粮喽！”


    “小黄，小黄来！我喂你吃番茄皮啊！”


    在那里的日子多么美好，时间都比城里来的慢。


    爷爷奶奶虽然说着肖卷卷，脏兮兮的东西别乱摸，但在平静的午后，他们还是这样笑盈盈地看着她，看着她满院子的追狗，看着她漫山遍野地跑。


    小时候的肖卷卷拥有世界上最丰富的想象力，大自然就是她的养料。


    “村子里只剩老人了，年轻人都出去务工，我又恰好是先出生的几个孩子。”


    “那个时候啊，全村的老人都喜欢我，阿姨婆婆，见到我没有不夸的。”肖卷卷的表情有些哀伤，啊，这好像是很远的事了啊。


    “我知道我不算漂亮……”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被宫修捂住了：


    “卷卷，你很漂亮的……”


    “不用夸我啦，我知道我的长相属于哪个水平……”肖卷卷叹了口气。


    “但那时，所有见到我的人，都会夸赞我，说这孩子真好看，真可爱。”


    “就像是……村里的大小姐一样呢……”


    明明都已经习惯这种生活了，那时的肖卷卷，说不怨父母是不可能的，但她已经爱上这样的环境了，如果一辈子都在这里过下去，她也愿意。


    只可惜，乡村永远充斥着一种走向死亡的气息，敏感的她也懵懵懂懂地意识到，这一天终究会结束的。


    她会迎来在田野里撒野奔跑的最后一天。


    这一天来的很快，她要去上小学，从此以后就要住回城里。


    没有人理解这个孩子为什么总喜欢盯着花花草草发呆，也没人知道，肖卷卷手中的土是她对于村子的思念。


    从周末也回去，到初中只有寒暑假回去，再到高中几乎没时间回去了。


    她与连接自己的土地越来越远。


    其实肖卷卷一点都不喜欢父母，其实她无时无刻不在怨恨着这个推着她往自己不喜欢的方向走的世界。


    小学开始，压力最大的几年全让她赶上了，到了初中压力进一步加剧，所有内卷的改革集中在她上学的这几年。


    在举着书苦读的时候，她还记得当年撒欢奔跑的自己吗？


    满脑子想着未来该怎么办，从小开始担心亲人的离去，一个人躲在被子里号哭，痛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再厉害一点，痛恨对许多事无能为力的自己。


    其实那时，她也不过是个孩子而已。


    阉割掉自己的眼泪，阉割掉自己的幸福，肖卷卷忙碌了二十五年，真正的快乐却在小时候就体验到了。


    越长大越哭不出来，对于痛苦都出现了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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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就这样安静地把自己应该觉得痛苦的东西讲了出来，身下的龙已经将她紧紧抱住，她对上少年欲哭不哭的眼睛。


    “修，你看起来好悲伤。”她反而笑了出来，“我哭了吗？”


    “没有。”一滴眼泪都没有，啊，看来是失败了。


    这也是理所应当的吧，肖卷卷心想，如果每次想起来都会哭泣的话，自己该怎么活下去呢。


    “呐，也许我的经历并不让人难过吧，修，我也很好奇你的故事。”


    “你看，我们俩认识那么久了，我还不知道你的家庭是什么样的呢。”


    “说不定你和我讲一讲，你就不会那么悲伤了。”


    女孩白皙的手指，轻轻划过少年皱起的眉心：


    “好不好嘛……”


    良久，宫修长长地叹了口气，这是他第一次决心和一个人谈他的往事。


    “真拿你没办法，卷卷，我好像做不到对你说不。”


    “我家就是一个很普通的贵族家庭，龙界很多的贵族家庭都是这样的。”


    “家主找很多女人，生很多孩子，每个孩子都不用心养，虽然雌性很少，但在管理者面前，资源集中，她们源源不断地涌上来。”


    “而且龙的生育能力巨大，对身体也不会有什么损伤，所以留下孩子更随便了。”


    “我的母亲本身不是一个家世很好的龙，被父亲忽悠了一下，也就这么跟着他走了。”


    “她的身体不算很好，因为从小到大吃不饱，加上先天性疾病，生完我不久后去世。”


    “我的性格，嗯，你也看到了……”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宫修自己也知道自己的性格很糟糕。


    “虽然能力很强，父母也对我寄予厚望，可是我很讨厌这样的文化，很讨厌龙界这些肮脏的思想，原始又粗鲁，我更讨厌我的父亲。”


    “我有很多很多兄弟姐妹，在我小的时候，他们因为我没有靠山而欺负我，全部被我打回去了，他们的母亲会护着他们，抱着他们唱歌，哭着他们的孩子为什么要受这么多罪。”


    “然后父亲就责怪我，问我为什么不能老实一点。”


    少年锐利的眼角扬了起来，锋利的眼神扫了一遍身旁的窗户。


    他天生就是这么嚣张的龙，现在没有了能力，有了爱的人，才收敛了一点。


    “卷卷，你觉得我看起来像老实人吗？”


    肖卷卷很诚实地摇了摇头。


    宫修如果是老实人的话，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恶徒了。


    “当然啦，我就是觉得不公平而已，为什么他们都有人爱着，蹭破点皮都要哭。”


    少年的眼底有不屑，有嚣张，有潇洒，还有……那一点点羡慕。


    连宫修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那一丝羡慕。


    如果他也有爱着他的人，会不会不一样？


    天下的父母都是一样的，每条龙小的时候受伤，父母会抱着他们温柔安慰，怪撞了他的门不好，撞了他的地板不好，唯独不会责怪这个孩子。


    长大后，遇到了什么悲伤的事，父母也会心疼，为什么要让自己的孩子受那么多的罪。


    宫修还没有等到别人把他温柔抱起来的那一天，就长大了。


    他怎么就，这样潦草的……


    长大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