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就开始接受训练了。”宫修努力回忆了一下，这大概是好几十年前的事。


    “父亲说，我很有天赋，以后能成为很厉害的龙，说不定还能统领整个龙界。”


    “随着我的能力渐渐显现出来，他对我的态度也好了很多。”


    宫修挠了挠头，说这些的时候，他心里毫无波动，和讲一件别人的事一样。


    “正好我也不知道以后要干什么，没有特别喜欢做的事，就顺着他的要求来了。”


    “训练累吗？”肖卷卷靠在宫修的肩膀上，有规律地晃着他，“龙的训练应该不轻松吧。”


    “还好，就是和不同的龙打架，一开始还会打输，他们龙太多了，一百多个打我一个，我年纪小的时候打不过。”


    年纪大就打得过了吗……肖卷卷张目结舌。


    “受的伤呢？在哪里？”


    宫修露出了自己刘海上方，那个小小都伤疤。


    ……


    “父皇，我明天能不能不和他们打了，好没意思。”从一百条龙加到两百条龙，宫修只觉得这样的训练很无聊。


    他还是更喜欢一对一的战斗。


    “说什么傻话呢？这个世界上有的是能打一百条龙的龙！你要成为人上人，就必须吃得苦中苦？”


    “难道因为眉毛上那一点伤，就放弃了训练吗？你真是一点不上进，果然啊，那样的女人，生出的儿子总是有缺陷的嘛。”


    小小的黑色幼龙不明白为什么父亲对自己总是那么冷淡，不是打就是骂。


    他只知道一点，那就是自己的血液里充斥着想要打架的念头，无论面对什么东西，他的第一反应都是上去揍一拳。


    比如说现在，当父亲提到自己的母亲，不自觉用了贬低性质的语言时，宫修的拳头攥紧了。


    年幼时，他不知道该怎么反抗这样的恶意，所以采用了最蠢的方式——证明自己。


    父皇说自己不行，自己就要成为最厉害的龙，这实在是太愚蠢了。


    归根结底，还是在那一套老掉牙的逻辑里转圈，即一定要变成父亲这样，才能够成为一条成功的龙。


    哥哥姐姐一开始都在欺负他，后来他变强了，谁都不敢多挑衅。


    废话，一不小心被揍成豆腐干哦。


    既然这套规矩他不喜欢，换一套评判标准就行了嘛。


    宫修这样想着，看向身旁的肖卷卷。


    ——肖卷卷不动了，她就这样怔怔地看着宫修，看着她的龙。


    她的龙，长那么大，居然没有接受到一点善意。


    她的龙，眉骨上有一道伤疤，虽然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当时一定很痛吧。


    她的龙，从小没了母亲，又笨笨的，被这边的龙欺负，被那边的龙嘲讽，甚至没有其他同类好好地抱过他。


    她看着他的龙，眼泪逐渐蓄满眼眶。


    听到你的痛苦，先哭泣的人是我啊。


    一股悲恸之情从心底涌上喉咙，肖卷卷转着眼睛，试图把这些眼泪憋回去。她做不到。


    因为她发现，自己心里终于又能体会到那样撕裂的痛苦了，心快要碎掉，她心疼她的龙。


    “修……原来你是这样长大的吗……”


    深吸一口气，她即将发出痛哭，门口传来巨大的声响，是伦闻推门进来了。


    “肖卷卷，宫修，我知道了！！”


    这下眼泪全憋回去了，肖卷卷立刻没了刚才的悲伤表情，转而变得着急：


    “伦城主，你知道什么了？”


    伦闻推了推自己的眼镜，把那页还原的古籍从身后拿出：


    “我终于弄明白，当初春昭研究的龙的心理究竟是什么了！”


    “解铃还需系铃人，从北部战事中诞生的那种龙受了会再也无法好转，逐渐没有办法使用能力的伤，无论症状还是攻击方式都和宫修一样！”


    “也就是说……”肖卷卷略一沉吟，“我们找到一块去了！这一切的根源，就是发动北部战争的龙！”


    “没错！治愈方式根据记载，好像不太一样，有些龙自己过一阵子就会好，但大多数龙都越来越差，北部战事的挑起方……其中士兵占比最大的，是来自佟窟城的佐野家族！”


    “果然！宫修也是佐野家族的吧！”对了，一切都连起来了，宫修的伤和那些士兵的伤，出自佐野之手。


    那些士兵，其实是被挑断了龙筋！


    “龙筋究竟是什么呢……”如果单指身体里的那股气脉，已经被科立笃治疗好了啊……


    “春昭曾经仔细研究过，但也没有得出结论。”


    “后来……后来的事你们也知道，她去世了。”


    “哈。”肖卷卷释怀一笑，她拍了拍宫修的背，无奈地对他说：


    “归根结底，我们还是要回到那个地方呢。”


    那个生你养你，你却最讨厌的地方。


    “我不要。”宫修这次却格外抵触，明明之前，无论肖卷卷说要去那里，他只会回答“好”。


    “我不要回去，不治好也是可以的，大不了就用不了能力好了，我再怎么说也能坚持几十年，等卷卷死了以后，我随她一起去。”


    宫修对佟窟城的排斥，好像远超出肖卷卷的想象。


    “……修，你不想回去，我可以理解。”


    肖卷卷对伦闻使了个眼色，她要和宫修做一做心理建设。


    伦闻点了点头，退了出去。


    穿着一身宽松衣服的女孩，好像又回到了和他初见时的样子。肖卷卷耐心地蹲下，看着宫修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酒红色的，现在正处于警戒和愤怒的状态呢。


    “修~修！你理理我呗~”


    肖卷卷拉着宫修的双手，晃呀晃呀……


    “我知道啦，你不想回去，再也再也不想见到那些龙了！他们都是大坏蛋！我帮你骂他们！”


    说出这些话的时候，宫修这条幼稚龙的嘴角在抽搐。


    想笑就笑呗，使劲忍着憋的是自己。


    这么多年来，终于有人站在他的这边，帮他骂另一群龙了。


    这么想着，宫修就想多撒一会娇。


    “但是啊，修，你总要面对这一切的。”肖卷卷叹了口气，和他讲述起自己刚到城里上学发生的事。


    “我那时呢，一个乡下人，第一次来到城里，虽然其实后来的同事说我普通话讲的挺好的，但当时吧，就有很多人说我口齿不清，就连老师都这么说。”


    “他们总认为，乡下来的成绩一定不好，默认我是个差生。”


    “我第一天上完学，回到家和爸妈发脾气，说我明天不想去了。当然，不出意外的被暴打一通，他们骂我翅膀硬了脑子坏了，学生不上学能干什么呢？”


    “总之，第二天就被压着过去了，心情还是很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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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和老师吵了一架。”


    “吵完架，人一下子就看开了，谁都瞧不起我，父母不理解老师看不起，老娘就活我自己的了，该干什么干什么，反正总要面对，还不如现在全部痛完呢。”


    说这些的时候，宫修的表情从一开始的气愤，变为一种难以言状的心疼。


    龙爪挠了挠肖卷卷的脑袋，被肖卷卷甩开了。


    “听我说完啦修！”


    “然后你猜怎么着？由于没人和我玩，老师也不爱搭理我，我一个人安心学着学着，居然成了第一名！”


    “然后突然一下子，老师也不讨厌我了，同学也不排挤我了，我不和他们多唠叨，还是一个人学。”


    “从前害怕的，在那之后再也没怕国，而且在学校里根本不忍气吞声了，反正就算有什么事找父母，也是父母应得的，我说的话不重视就让老师来说好了。”


    闭着眼睛往前冲，能嚣张一天是一天，这是肖卷卷的至理名言。


    “所以，别害怕呀，现在你身边，有这样一位勇敢的女士——”


    肖卷卷挺了挺自己的胸脯，意思是自己。


    “——来为你撑腰，就算你回去了，他们也欺负不到你了，对不对？”


    “大不了，我们俩一起刚他们！”


    肖卷卷看起来一点都不怕，宫修却兀自为她担心着。


    现在不比以往，宫修知道自己的身体完全没恢复好，能力也用不爽快，面对从前那些被自己踩在脚下的人，他又该以一种什么态度面对他们呢？


    过去他靠自己的实力，堂堂正正赢过他们，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说些什么，那时的他什么都好，就是没有遇到肖卷卷。


    啊……真想让自己的人也出回风头……


    要是肖卷卷听到这句话，大概会再往这条蠢龙的头上敲几下。


    她来龙界出的风头还不够多吗？这已经不仅仅是出风头，而是出洋相了吧！


    还有，最关键的是，宫修不确定自己能不能保护的好肖卷卷。


    说来奇怪，不知道是不是基因使然，宫修作为佐野家的一员，虽然因为母亲身份低微，没有被冠上父亲的姓，但他的特征其实和佐野家族的大部分人一样。


    嘴上说着，喜欢人类的龙都是低劣的生物，其实私底下一个比一个喜欢撸人，几个哥哥姐姐，瞒着父亲悄悄去外面的人咖吸人类的肚皮。


    没办法，谁让人那么萌呢？


    这事也只有兄弟姐妹之间知道了，要是让父亲知晓，那老头准要大发雷霆。


    宫修担心，自己的人类会被那几条龙掳走，尤其是他的大姐，最喜欢香甜可口的人类，看到都走不动道。


    “好嘛修，一起去一趟呗，又不会怎么样……”


    肖卷卷还是想治好宫修，一条崇尚力量的龙，失去力量是很可悲的。


    “……好吧。”宫修在心里默默发誓，无论遇到什么情况，保护肖卷卷是第一要义。


    两人走出房间，告诉了伦闻他们的计划。


    “对了卷卷，你刚才是不是差点就要哭出来了？”因为伦闻也没完全找到治愈方法，就不要求他们找神了。


    宫修在看到伦闻那张脸时，才突然想起这件事。


    “谁知道呢。”肖卷卷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他们两个都不知道，神失去了自己最重要的东西，是会哭的。


    而刚刚，肖卷卷为宫修流了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