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形格势禁,知行合一

作品:《陛下,痔治吗?

    “有人在吗?”


    钱东家被古妍拖着走进了院子,院子不大,从院门到正屋不过三丈远,来到门前,他敲了敲门,并竖起耳朵往里听。


    古妍则站在他身后,抄着手环顾四周。


    虽然院子不大,但还是农村典型的“宅-田”分离而邻的格局,一篱笆墙隔断的地方是个小菜园,篱笆这边有口水井,还有灶台、土窖、石臼、石磨等加工工具,古妍猜测,这里估计没有专门的厨房,炊事与粮食处理皆在院子里。


    她站在这里看不见后院,想必那里肯定也有溷,以及与溷融为一体的猪圈。


    单看这个院子,感觉主人家确实不富裕。


    这种布置的农家小院她似曾相识,在老家较为落后的地方,仍保留着厨院一体的格局。


    当然不是有钱人那种厨院一体的别墅,而是穷人对于有限空间的巧妙利用。


    而这种巧思,源于2000多年前。


    吱呀——


    这时,房门被打开了,一张老妇的脸由暗转明出现在二人面前,并伴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粪臭味。


    钱东家旋即回眸,递给古妍一个眼神:瞧吧,是不是大秽之气?


    古妍会意颔首:是比你的屁臭更甚。


    “钱东家?”老妪很快认出了钱东家。


    钱东家带着古妍向对方行了个揖礼,“晨安!”


    “昨日你匆匆离去,我未曾诊断出你的病症,辗转反复了一整宿,今早一起,便带着……”


    在介绍古妍的身份时,他迟疑了一下,“这位是妍姬,她看诊,我抓药,我们二人桴鼓相应。”


    “二位有心了!”老妪感激涕零。


    回想起昨日的突发状况,她面露窘色,“昨日…实在……”


    “成事不说。”钱东家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也打消了即将出现的尴尬氛围,“可否进屋一聊?”


    闻言,老妪再露尴尬之色,“屋里杂乱不堪,不若,我把茵席搬出,于院内小坐?”


    “有劳。”钱东家抱拳颔首。


    等到老妪转身进屋拿茵席后,古妍凑到钱东家耳边,小声说道:“她估计又吐过好几次。”


    “闻出来了。”钱东家揉揉鼻子,侧头看向她,“感觉你一路沉着,是否已有诊断?”


    古妍点头,“还需面诊再确定。”


    钱东家说:“昨晚我也‘抱佛脚’来着,听你说了那些,我便从肠澼、积聚、腹痛等症来有的放矢,推断出她可能肠子里面出现了疙瘩,或者打结了,才会导致吃进去的食物反流,从嘴巴里吐出来。”


    “之所以她吐出的小秽像经过五谷轮回形成的大秽,是因为食物残渣已在体内完成了轮回,只是出口堵了,就好比我们要出城,先要通过内城的城门,再通过外城的城门,如果外城的城门堵了,我们被动返回之时,自然会沾染两道城门间的泥土…是这个意思吧?”


    他感觉越说越复杂,怕古妍听不懂,便停下来询问她。


    古妍莞尔颔首,“正是男君理解的意思。”


    见自己没有说错,钱东家一拍手,“我看前人曾有过用竹管吹气来灌肠的法子进行通便,此法可用于这位老妪身上?”


    古妍摇头,“她问题比你想的复杂。”


    待老妪拿出一张茵席,一壶水,三个杯子后,古妍便跪坐在她对面,帮她把脉、观她气色。


    面色蜡黄无光,多半长期营养不良。


    确实是弦脉与沉紧脉兼具,男君没有说错。


    弦脉对应气滞型肠梗阻,因肠道气机阻滞,气血运行不畅所致,表现为腹胀、腹痛拒按、排便排气停止…古妍伸手摁了一下老妪的下腹,后者立即表现出吃痛的神情。


    沉紧脉则对应寒凝型肠梗阻,因寒邪内侵,肠道痉挛或麻痹所致,表现为突发绞痛、遇冷加重…但古妍看过老妪的舌苔,厚腻,不白,四肢也未出现发冷的症状,可见她气滞更重,寒凝稍缓。


    没法为老妪进行影像学检查与实验室检查来进一步确诊,但凭古妍这些年在肛肠科的经验,老妪确实身患肠梗阻,且已到必须马上治疗的严重程度,甚至需要手术,或切除肠道粘连组织恢复通畅,或移除坏死、肿瘤段肠道将健康部分重新连接。


    若是再复杂一些的病情,需选用造口术,在腹部临时开口排便,待肠道恢复后再闭合。


    可无论哪种,对于现下的古妍而言,皆不可行。


    好不容易遇到一个专业对口的病症,但却受限于当下的医疗条件…哎!


    古妍在心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如果时间充裕,我倒是可以制出类似麻沸散的止痛麻药,但抗菌药…她皱眉想了想。


    历史上在应对感染时,古人不是没有过各种尝试,譬如使用草药、油脂膏药,还有火烙…但这些均无法从根本上控制细菌繁殖。??


    “妍姬,我这病…是不是治不好了?”


    见她把着自己的脉,久久不说话,眉头蹙得越来越紧,老妪忍不住探问。


    古妍抬眸,在她脸上看到了那位“老人味”老翁的相似表情。


    “老媪,还不知你贵姓。”古妍缓和了一下自己的表情。


    老妪一愣,讪笑道:“是我失礼,免贵姓田。”


    “田老媪,你今年贵庚呢?”古妍又问。


    田老媪说:“五十有二,已过天命之年。”


    “那你往后的路还长,把这病治好,继续颐养天年。”古妍解颐。


    “能治好吗?我已食不下咽,怕是时日不多了,昨日不过是想找钱东家开副止吐的方子,好让自己走得舒坦些。”田老媪苦笑着坦言。


    以当下的医疗条件,古妍没法给她准确的答案,但身为一名医者,从不轻言放弃。


    她松开田老媪的手腕,紧握住了她的手,“我会尽我所能。”


    “要如何治疗呢?”钱东家好奇问。


    古妍转头看向他,“还是老法子,内服与针灸同步。”


    也没有其他法子了。


    她在心里补了一句,又向田老媪进一步询问了其他表现症状。


    听完后,古妍已能确定,田老媪的肠道功能存在严重紊乱,需通过鼻胃管引流胃内容物,以缓解腹胀与呕吐,同时进行静脉补液、补充电解质,以及营养支持。


    可惜这两样她都没法办到。


    只能灌肠或催吐,再内服、针灸,期间,最好不要饮食。


    “田老媪,你身边还有其他家人吗?”古妍小心探问。


    田老媪点点头,“大儿媳和孙儿在,他们这会儿去桑园了。”


    古妍了然,没追问她的其他家人,“据说你也在桑园干活,但治疗期间,最好静养,暂时不宜用膳,身子可能会虚弱好几日,若能有家人在旁照顾更有助于治愈。”


    “我明白了。”田老媪颔首,嗫嚅问:“那诊金……”


    古妍看向钱东家。


    钱东家则转头朝隔壁的菜园子望去,“我看你家的菘种得不错,菘味甘,性凉,无毒,有解热除烦,通利肠胃之效,还能治肺热咳嗽,阳结,癘等症。”


    古妍虚起了眸子。


    田老媪忙起身,“我地窖里攒了不少。”


    说着,她便朝屋里走去。


    “你是不会空手归的,对吧?”古妍面露愠色。


    钱东家搓了搓手,“若是空手归,田老媪怕是会受之有愧,没法好好治病。”


    “她虽家贫,但气节未失。”


    “善良要建立在尊重对方的基础上,否则不是施善,而是施舍。”


    古妍一怔,当场语塞。


    论人情世故,钱东家确实能当她师父。


    “他们家的枣树也种得不错,以后结了枣,可以来摘些尝尝。”钱东家又搓了搓手,朝隔壁菜园种的几棵枣树指去。


    古妍嗔笑,“你适可而止啊!”


    “他们家也算帮宫里做事,为何如此穷困?”她跟着又道出了自己的困惑。


    钱东家捋着山羊须,“他们并非直接帮朝廷做事,而是朝廷下面的蚕农…不过田家这种情况,也挺让我意外,兴许…是女子与孩童的缘故,所以给的工钱低吧。”


    古妍一听就忿忿不平,“凭什么干一样的货,女子的工钱就要比男子低?”


    “这……”钱东家挠了挠手背,“兴许是女子力气更小的缘故吧。”


    “这叫性别歧视!”古妍怒目圆睁,双手捏拳。


    “啊?”钱东家没听懂。


    “不知这些够不够入药?”好在田老媪及时步出,抱着满满一筐菘,笑盈盈地向二人走来。


    “够了够了,不够再告诉你。”钱东家赶忙起身,接过了箩筐,又指着旁边的枣树,大大方方地说:“等你们家的枣树结了果,我再带妍姬过来尝尝鲜。”


    “好好好!”田老媪不停点头,笑得见牙不见眼。


    古妍发现,她的气色比方才初见时转好了一些,不再暗沉。


    治病治病,身心同治。


    跟田老媪商量好今日午时以后来东市针灸,二人便装上那筐菘,乘牛车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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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内城。


    所谓菘,其实就是白菜,因耐寒如松柏而得名。


    不过古妍发现,这会儿的菘跟后世的白菜还是存在一定差别,更偏向小白菜,叶子没有包心,闻起来清甜舒爽。


    “男君,回去后准备一张席子,催吐后要歇息片刻,才能行动。”


    撕下一片菘吃完后,古妍开始交代针对田老媪的一些治疗细节。


    “她近半个月没有大便,体内秽物太多,先催吐,再服药、针灸。”


    “能治好吗?”钱东家略显担忧。


    古妍抬头望天,“尽人事听天命吧。”


    老天把她弄到这里来,不正为了冰解的破吗?


    申时将至之际,田老媪在一名少年的陪伴下,坐着驴车前来药肆。


    驴车简易,一驴一板,田老媪坐在板上,少年牵着驴,一老一少,风尘仆仆,但眼神灼灼,看不到丝毫疲态。


    好的心态,是治愈的第一步。


    古妍笑着迎上,搀扶下田老媪,带着她来到几案后面,钱东家则展开屏风,将摊位一半封闭,一半展露。


    由于田老媪是肠梗阻引发的便秘与反流,而非单纯的便秘,比起灌肠,催吐更为有效,操作起来也相对简单些。


    而催吐的办法有很多,最简单粗暴的就是拿一根筷子伸进喉咙,或者用手指按压舌根…根本彰显不出古妍对中医穴位的心闲手敏。


    当初研究人体穴位,她是想学点穴法,然而点穴法只学了个皮毛,倒是对各种穴位滚瓜烂熟。


    就连催吐,也可以通过按压内关穴、合谷穴、足三里来试试。


    如果还是不行,再用手指按压舌根。


    她先找到了田老媪右手背第1、2掌骨之间靠近第2掌骨的中点,也就是虎口,这里是合谷穴,用拇指按压并向食指方向推揉,从1默念到120或180,见田老媪只是干呕,古妍又找到她的足三里,用指尖或指关节垂直按压,力度稍重,持续300次。


    紧接着,古妍让她喝了一碗温盐水。


    终于,她吐了。


    钱东家急忙拿来事先准备好的弃秽桶,让她抱着吐个痛快。


    古妍用打湿凉水的帕子冷敷她的后颈部,以降低其神经敏感度,因为催吐会导致下颌淋巴结肿大,局部冷敷可消除这种症状。


    钱东家发现,这才经过一日,田老媪吐出的秽物更臭了,愈发像大秽。


    幸好幸好…要是再拖几日,简直不敢想!


    将弃秽桶装了一半,田老媪这才停止呕吐,而后在孙儿的搀扶下,于草席躺下。


    古妍去处理弃秽桶,钱东家则帮田老媪把脉。


    “脉搏虚弱了些,不过脉位变浅了。”


    “缓解气滞需厚朴、枳实,寒凝则需附子、干姜。”


    他大概已清楚,该为田老媪开什么方子了。


    其实这段时日,他一直在偷偷努力,没事就待在北房啃书,头发都掉了不少。


    一把年纪,被一个年轻女郎逼着不得不上进,谁能懂他心里的苦?


    要是岳丈在天有灵,怕是会说服自己的女儿,让他纳古妍为妾吧…啊呸!


    眼瞅着古妍抱着倒干净的弃秽桶返回,钱东家迅速收起心思,点燃熏香,协助古妍为田老媪进行针灸。


    针灸也是取足三里,外加天枢来刺激肠道蠕动,同时推拿按摩,以顺时针的手法揉腹促进排气。


    点燃艾灸后,钱东家找到田老媪的关元、神阙等穴位,以温通经络。


    这期间有人买药或问诊,就让田老媪的孙儿来帮着艾灸,钱东家和古妍交替着去接待…两个时辰过去,太阳即将落山,第一次治疗总算结束,田老媪也恢复了一些气色。


    再一把脉,脉位又浅了几分。


    “这段时日多以汤、羹为主食,多静养,明日再催吐一次,如果呕吐物变少,或者变稀,不再呈大秽状,便无需继续催吐,但要接着针灸、服药,你的情况较为严重,疗程为半个月,最好每日都来,尽量别间断。”古妍仔细叮嘱。


    “至于诊金嘛,我们已经收下你一筐菘,你看着再给点就行。”钱东家粲然一笑。


    祖孙俩一听,千恩万谢,差点没跪下磕头。


    送走二人后,古妍笑眯眯觑着钱东家,“男君,这可不像你的行事作风。”


    钱东家一副超然之态,“我本来也不姓钱。”


    “那你叫啥?”古妍脱口问。


    钱东家没有回答,而是指着自己花白的头发问她:“你专治杂症,可会治脱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