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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别人科举我科学》 第151章 灯灭
“哧——”
刀剑刺入体内的声音骤然响起, 胜券在握的秦祗还未反应,就见赵怀飞快的拔出匕首,接连三刀刺中他的要害之处。
得手之后, 赵怀再不装出受制之态,飞快倒退,而王昊与圆滚滚同时掠到他身前守卫。
至此,秦祗才知道自己落入了陷阱之中。
原以为院中的天罗地网、奇异铁牢, 便是赵怀对付他的手段,却没料到真正的大杀器握在赵怀的手中,他用自己当鱼饵,引诱秦祗近身搏斗。
即使是天赋出众的灵师, 身体也只是普通人。
赵怀的动作极快, 刀刀刺中要害不说,且直接破开了秦祗的护身灵法。
鲜血从秦祗体内潺潺流出, 竟像是溪流一样, 在地上汇聚成暗红的河塘, 这把特别炼制的匕首不但能吞噬能力, 还涂上了防止凝血的药粉。
秦祗目眦尽裂, 怒吼一声伸手要抓向赵怀, 他一动,血液便不要命的往下流淌,身体迅速的虚弱下来:“你该死……”
赵怀却静静的站在圆滚滚身侧, 只冷冷的看着他垂死挣扎之人:“秦祗,你知错了吗?”
秦祗癫狂笑道:“本尊何错之有,胜者为王败者为寇, 你又何必惺惺作态!”
赵怀冷冷道:“□□若知大周有今日, 当年便会先杀了你。”
提起□□皇帝威名, 秦祗不怒反笑:“你懂什么,本尊所作一切,都是为了重现□□荣光!”
眼看秦祗的血液越流越多,脸色惨白如纸虚弱不已,王昊心底危机却不减反增:“王爷,不必与他废话,先杀了再说。”
就在这刹那,情况突变。
秦祗猛地一掌拍向身下血塘,那猩红的血液立刻便像是活了一样,化作万千血珠子,朝着赵怀的方向射击过去。
明明只是血珠子,却带着无限凶煞之意,似乎下一刻便要择人而噬。
赵怀心底一凛,暗道不好,猛然伸手将王昊与圆滚滚推开。
他这般举动却救下了一人一熊,秦祗拼死一搏,这些血珠子一旦沾染到灵师身上,便能如跗骨之蛆一般,贪婪的吞噬灵师的精血和性命。
秦祗靠着这一招,杀死了无数的灵师,让人防不胜防。
谁知赵怀伸手推开一人一熊,那无限血珠子顿时都落到了他身上,将他身上那冰蓝色的袍子变成了墨色,竟像是从血海之中爬出来一般。
秦祗一愣,随即大喜过望,朗声笑道:“哈哈哈,天要助我,赵怀,你这是自己找死。”
原本王昊与那只猫熊护着赵怀,即使拼死一击也伤不到他,秦祗如此疯狂,不过是想临死前拉走两个垫背的,也好让赵怀懊悔终身。
谁知赵怀这个蠢货居然舍身救人,让血珠子全落到了自己身上,如此,即使他有那怪异的匕首又如何,焚血之术便能夺走他性命。
秦祗疯狂大笑起来,盯着赵怀的眼睛阴鸷癫狂:“天命不可违,本尊命不该绝!”
“聒噪!”赵怀冷哼一声,伸手抹去眼角的血珠子,那让他觉得腥臭。
轻描淡写的姿态,让秦祗的笑容顿在了脸上。
秦祗不敢置信的看着赵怀:“怎么会,怎么可能,为何焚血之术对你无用!”
“不可能,焚血不会失效,你——不是秦家血脉!”
这个不可思议的念头浮上心头,秦祗又迅速否定,不对,赵怀肯定是德川郡主亲生的儿子,不然的话,他之前两次远距离焚血不会成功。
到底是什么阻止了他近距离焚血禁术。
不等秦祗想出答案,赵怀飞快的出现在他身后,收割走他的性命。
一世狠毒的秦祗,自以为能够与□□皇帝并肩的人,就这样死在了赵怀手中。
秦祗的身体瘫软萎顿,血液从猩红慢慢犯上黑色,赵怀不得不退后几步,目露厌恶和震惊,只见那血液之中有无数的冤魂嘶吼着。
王昊皱眉,捏起一个法决将尸身隔绝,才道:“反噬。”
秦祗杀人无数,死在他手中的多为天赋出众的灵师,且一个个死相凄惨,他活着的时候冤魂奈何不了,死后却纷纷反噬。
圆滚滚似乎很嫌弃那恶臭的味道,用赵怀的衣服蒙住自己的鼻尖。
赵怀见状微微一笑,圆滚滚的嗅觉远超常人,这会儿怕是为难他了:“能处理吗?”
王昊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人死如灯灭,留在这里的不过是执念,等他们吞噬了秦祗的身躯就会消散。”
“只是这座大殿暂时住不了人,等一切结束之后,还得请得道高僧念诵驱邪,才能彻底祛除此地的怨气。”
赵怀点了点头,秦祗一死,悬挂在他脖子上的那把刀立刻就消失了,只是一个大殿而已不足为虑。
秦祗死了,那些傀儡灵师失去了控制,一个个停顿在原地,宛如行尸走肉。
赵怀一看,不免皱眉:“这些人还有救吗?”
王昊仔细检查了一番,摇头说道:“他们的身体虽然还活着,灵智却已经都被毁了,即使救回来也是无知无觉的死物。”
赵怀并不认识这些灵师,但猜想他们活着的时候也曾是天子骄子,却都落到了这般境地。
忽然,赵怀问道:“能确定他们的身份吗?”
王昊一顿。
赵怀继续说道:“人虽死了,但若他们的家人还活着,应该会希望将他们带回去,入土为难。”
王昊眼神一动,微微笑道:“属下明白了。”
赵怀此举,自然不是单纯的可怜这些被炮灰的灵师,而是知道天赋出众的灵师,大多来自于世家贵族,用好了说不定能对大周局势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赵怀点了点头,最后说道:“将秦祗已死的消息昭告天下吧!”
瑞山城外,赵氏祠堂。
按照瑞山王府的习俗,除了继承人之外是不可进入祠堂的,即使是继承人的妻子也不可以,不管是瑞山太妃还是瑞山王妃,她们都是第一次踏入这个神秘之所。
除了德川与戚玫之外,此次进来的还有赵怀派来保护她们的灵师,外加一个根本不是赵家人的大皇子秦曜。
知道即将发生什么,戚玫怀着孩子,脸上难□□露出几分焦虑不安。
瑞山太妃心中也牵挂着儿子安危,此刻却开口安抚媳妇:“阿玫无需担心,怀儿那孩子惜命的很,他既然说了有把握,那定然能安然无恙。”
戚玫勉强一笑,话虽如此,可谁都知道皇灵院不是好惹的。
当初蒙王世子知道秦祗受伤,故意烧了皇灵院以作试探,结果白白送了一行人性命,尸骨无存,蒙王甚至不敢与朝廷直接翻脸为他报仇。
瑞山太妃将戚玫拉到怀中,抚摸着媳妇的长发,柔声说道:“等此事了解,战乱也能迅速平息。”
戚玫一愣,她自小生母早亡,少有这种与人亲密的时候,一开始便有些不自在,但很快她便放松下来,靠在了瑞山太妃的怀中。
“母妃,王爷会一切顺利的。”
“想必先祖看在孩子的份上,也会保佑怀儿,不然大周落到秦祗手中,迟早都会覆灭。”
说完这话,瑞山太妃看向秦曜,这孩子自从知道马皇后死讯后,越发的沉默寡言。
瑞山太妃见他抱着膝盖坐在那里,招了招手:“曜儿,你也过来吧。”
秦曜犹豫了一下,还是坐到了她身边,靠着瑞山太妃取暖。
三个人相互依偎着,却都盼着秦祗自取灭亡,赵怀平安无事。
这一个夜晚,注定他们都将无眠。
夜色正浓,戚玫忽然眉头一皱,轻呼一声。
瑞山太妃连忙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戚玫捂住肚子,摇了摇头,咬着发白的下唇:“母妃,我感觉府中孩儿很是不安。”
瑞山太妃脸色一变,血脉一事玄乎其神,很难捉摸,戚玫怀孕才过三月,此时如此感受,显然是察觉异样。
就在此时,大皇子秦曜忽然浑身颤抖起来,他紧咬着牙关,口中不停渗出鲜血。
“快,按住他!”瑞山太妃厉喝道。
立刻便有侍卫按住秦曜,撬开他的牙关免得他咬伤自己,却灵师也无法抑制住他的异样。
戚玫见状,心底越发不安,似乎小腹也在隐隐作痛:“啊……”
瑞山太妃脸色大变,白玉书伸手一探,皱眉道:“应该是秦祗到了,他在王府发动了焚血禁术,距离太近,所以王妃腹中胎儿与大皇子才受到影响。”
“那就赶紧启用阵法!”
白玉书点了点头,阵法启动,两人果然好转了一些。
但好景不长,很快戚玫又开始腹中阵痛,甚至开始落红,而大皇子也陷入梦魇之中。
“怎么会这样?”瑞山太妃惊道。
白玉书天赋不如王昊,此刻也眉头紧锁:“秦祗灵力太过浑厚,虽有祠堂阵法守护,但挡不住禁术影响。”
这还是秦祗主要的针对对象不是这里,而是瑞山王,否则的话这里的三个人都活不了。
瑞山太妃脸色一沉:“那本宫为何无事?”
白玉书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想必是太妃娘娘已经成人,血脉稳固,亦或者——是康王死前,对太妃娘娘做过什么。”
其实之前赵怀等人便有过猜测,瑞山王妃一直安然无恙,其中或许另有缘故。
瑞山太妃神色莫测,忽然想起当年的事情,也许正如白玉书所言,父王临死前为了唯一的女儿做了什么,所以皇帝才舍得她带着怀儿离开。
但是现在,瑞山太妃也无心去深究这些,只问:“想想办法,再这样下去他们撑不住。”
她可以不顾大皇子死活,可戚玫是她心爱的媳妇,腹中还有赵怀如今唯一的孩子。
原以为躲在赵氏祠堂中能万无一失,避开秦祗的危险,但谁想到还是被影响到。
瑞山太妃心疼的搂住阵阵发疼的戚玫,咬牙问道:“有没有办法护住他们?”
白玉书脸色有些犹豫。
“快说。”瑞山太妃喝道,“无论是什么办法都可以,本宫绝不会责怪你们。”
白玉书这才说道:“太妃您也是秦家血脉,按理来说,年纪越大的成员,血脉浓度越高才是,您的血液对焚血禁术的吸引力会比他们更甚。”
“秦祗禁术针对的不是这里,只是散发出的余威影响,可以血吸收祛除!”
“白灵师,你疯了!”侍卫喝道,王妃和大皇子是重要,可瑞山太妃却是赵怀的亲娘,是瑞山城威风赫赫的女将军,怎么能以命换命。
戚玫腹痛不已,脸色惨白,却还是挣扎喊道:“母妃,不可!”
瑞山太妃却摸了摸她满是冷汗的额头:“好,就这么做。”
“母妃……”戚玫心底感动不已,却还是摇头阻止,“母妃,阿玫还能坚持。”
白玉书开口解释道:“王妃不必着急,并非以命换命,属下可以抽取太妃血液,涂抹在其他人身上,欺骗焚血禁术,多几个人分担,受到的伤害便小了。”
只看大皇子便知道,这禁术看似厉害,实则并未对他们造成实质性伤害,只是戚玫的情况不同,如此下去只怕腹中胎儿是要保不住了。
瑞山太妃一听,果然不再犹豫,伸出自己的手臂来。
白玉书盯着侍卫们不赞同的视线抽出血液,果然血液一离开瑞山太妃的身体,就在无形力量的影响下波动不安。
白玉书示意几个灵师上前,将血液涂抹在他们身上。
“运转灵力,伪装成血脉之躯。”
几个灵师点头应是,其中沈巽眼神闪烁,心中暗道人人都以为瑞山王府最厉害的灵师是王昊,没想到这白玉书平时声名不显,却有这般诡异手段。
血液与灵力夹杂在一起,果然骗过了禁术余威。
沈巽只觉得一股来自远方的力量,在搅动着他的血液,但因为这力量被数十人分散开去,勉强还能压制。
只是如此,沈巽也阵阵心惊。
灵师没落已久,沈巽一直觉得所谓移山倒海早已成过去,如今却亲身体验了一番,这一刻,他才懂了那些人对皇灵院的忌惮和恐惧。
灵师之威能,可一人控天下,赫然在目。
更让沈巽心惊胆战的是,他们十几人面临余威,尚且被压制至此,那在瑞山王府之中直面秦祗的瑞山王等人,真的能胜利吗?
瑞山太妃却顾不得他们的心思,关切问道:“可好一些?”
戚玫心底又是愧疚,又是感动,勉强笑道:“多谢母妃,阿玫好多了。”
撕裂的感觉消失,腹部依旧隐隐作痛,但似乎危机已经消失。
瑞山太妃这才松了口气,大量失血让她的脸色也有些苍白,只是看着已经被包扎好的伤口,她心底一片惆怅。
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父王为了她能够活着做了太多。
十几个灵师分担焚血余威,坚持的时间久了,脸色也开始惨白起来,看似容易的法子,实则消耗的灵力却不可估量。
秦曜的情况也好好坏坏,大约是赵氏祠堂对戚玫的效果更好,她身处其中受到的保护也更多,秦曜却被排斥在外。
若不是白灵术相处欺瞒禁术的法子,这孩子绝熬不过今夜。
东方天边亮了起来,浓墨一般的天空透出光亮来,一道红日从东边慢慢升起,阳光洒落下来。
蓦然,沈巽精神一松:“焚血禁术消失了。”
瑞山太妃神色也是一松:“劳烦白灵师再探探?”
白玉书点了点头,仔细检查便说道:“确实是消失了。”
“怀儿赢了。”瑞山太妃脸色一喜,只要秦祗死了,那这天地之间,再也没有人能肆意威胁到赵怀的性命,悬挂在大周皇室头上的屠刀也消失了。
戚玫神色缓和,再抚着肚子,那股隐隐作痛的感觉果然消失了。
瑞山太妃并未急着回去,反倒是先让太医过来给戚玫和大皇子检查。
太医抚着脉象,道:“王妃的身体很好,腹中胎儿受到了惊吓,但也暂时无碍,稍候服用几贴安胎药就好。”
瑞山太妃松了口气:“那就好,劳烦太医了。”
倒是大皇子的情况更坏一些,太医道:“似乎有失血过多之症,但也不算严重,日后好好将养着能养回来。”
周围其余人脸色微变,众多灵师身体尚好,但一个个灵力耗尽,这还是余威,可以想象直面秦祗的瑞山王要面对的压力。
更难以置信的是,他们一群人面对余威都捉襟见肘,瑞山王却赢了。
经此一事,瑞山王在众人的心中越发神化,以后谁再敢说瑞山王不是神眷之人,他们第一个不答应,除了神眷,谁能赢这种老妖怪。
“收拾一下,我们回去。”确定众人无碍,瑞山太妃一扫忧虑,粲然笑道。
还未等瑞山王妃一行人的车架出发,却见远处灰尘滚滚,一骑快马迅速而来。
赵怀已换好了衣裳,此刻精神奕奕,眉飞色舞,他从马上一跃而下,朗声喊道:“母妃,阿玫,曜儿,我来接你们回府。”
瑞山太妃与戚玫眼底的关心都挡不住,赵怀心知虽然胜利,但两人一定心系自己安危,便索性带着人过来迎接。
果然,一见面,瑞山太妃便检查他是否安然无恙,确定之后才彻底安心:“好好好,走,我们一起回家。”
瑞山城中,众人见赵怀行色匆匆的离开瑞山城,从城外接了瑞山太妃和王妃回来,心底不免奇怪,不知这档口两位王妃怎么会有心思去城外。
从来也没听过除夕之夜去城外祭祀的,难不成是哪里来的新规矩?
很快,百姓们便不用再猜测了。
“我还在想这大过年的,太妃和王妃为什么去祭祖,原来除夕那晚上皇灵院竟然千里追杀,幸亏王爷早有准备,将他们全部狙杀。”
“都说这秦祗是千年老妖怪,翻云覆雨无所不能,朝廷文武百官见到他便胆小如鼠,结果还不是被王爷杀了。”
“要我说皇灵院那些灵师都是废物,不过是浪得虚名,怎么可能是咱们瑞山王的对手。”
“废不废物我不知道,但肯定不是什么好货色,趁着除夕前来偷袭,真不要脸。”
“还是瑞山王才智无双,早知道朝廷大军兵败如山,皇灵院定会用上不了台面的招数,这不就等到了,说到底不是秦祗废物,是咱们王爷厉害。”
一边高声辱骂秦祗,一边对赵怀歌功颂德,甚至还有文人写下秦祗十大罪行公之于众讨伐,反过来称颂赵怀的仁德。
秦祗活着的时候,百姓畏之如虎,不敢高声议论,生怕被皇灵院抓到把柄。
如今秦祗一死,便成了人人唾骂的对象,甚至还有人建议赵怀将秦祗尸身高悬在瑞山城头,曝尸示众!
赵怀自然不会答应,秦祗是该死,但人死如灯灭,再者这算辈分还是他祖先。
这些以为他对秦祗恨之入骨,恨不得鞭笞尸首的投机之人,怕是打错了算盘。
秦祗的死讯飞快传遍了大周各地。
一时间各地哗然,尤其是那些受制于人不得不抗击瑞山大军的将领们,听见这消息将信将疑。
曹错更是一次次确认:“秦祗真的死了吗?”
下属忙道:“大人,千真万确。”
曹错焦躁不安的踱步:“真的死了?秦祗是皇灵院之首,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死了?”
“会不会又是瑞山王的计谋,上次那陆远涛传言秦祗重伤,根本无法行焚血禁术,结果呢,还不是让姓朱的白白逆血而亡?”
这么一说,曹错又开始怀疑起来:“若是他们计谋,怕是想挑拨本官与朝廷的关系,恨不得本官死在秦祗手中。”
下属犹豫道:“但是大人,秦祗没死的话,朝廷那边为何一直没有消息,任由这般谣言乱传?”
曹错暴躁道:“本官怎么知道,说不定等着试探谁心中不忠,再来一个杀鸡儆猴。”
下属眼睛一动,低声道:“大人,左右瑞山军气势如虹,我们打不过也正常,不如边战便退,再派人去京城打探消息。”
曹错一听,也说道:“这主意不错,让人假装不敌往淮北退,再派人去京城看看秦祗是不是真的死了。”
皇灵院就在那里,真死假死总是瞒不住人的。
曹错打着好主意,却哪里知道满心建功立业的马汉,可不会让他们轻易离开!
瑞山军再次迎来大捷,赵怀还未来得及大喜,却听闻京城大乱!
第152章 京城大乱
秦祗死了!
这个消息传到京城的时候, 京城百姓久久不敢相信。
秦祗是遮天蔽日的魔鬼,是压在京城上头的一座大山,是皇灵院的支柱, 是所有人恐惧的存在,但瑞山城那边居然说他死了。
百姓心底盼着秦祗早死,日日夜夜的诅咒,但现在听见消息却不敢置信, 就像是被打怕了的小狗,听见主人的脚步声便要缩起尾巴来躲藏。
文武百官听闻秦祗死讯也是惊魂不定,马家和陈家的血腥味还未褪去,他们不敢擅动。
但随着时间推移, 皇灵院却毫无动静。
“难道那个人真的死了?”如今在京城, 他们甚至不敢直呼秦祗的名字,生怕会把皇灵院的恶人招来。
慢慢的, 出没在皇灵院附近的人更多了, 他们窥探着, 试探着,等待着。
被视为禁忌之地,平日里无人敢出没的皇灵院,此刻却死一般的寂静,似乎对秦祗的死讯毫无回应。
终于,有亲哥哥被抓捕入皇灵院的人忍不住了,他冒死闯入皇灵院, 出发之前只对人说:“如果消息是假的, 秦祗没死, 那死的就是我, 你们也不必为我报仇。”
结果彰然, 秦祗并未现身。
秦祗真的死了,皇灵院里都空了。
这消息如挂上了翅膀,飞快的席卷了整个京城,被压迫到极限的反抗,在这一刻爆发出来,难得世家贵族与贫民百姓,居然站在了一条线上。
第一批冲进皇灵院的人,只想寻找之前被抓捕的家人,却一无所获,他们能找到的只有空空如也的血池,与血池底部数不胜数的惨白骸骨。
仇恨与愤怒让他们失去了理智。
大周□□一手打造的皇灵院,灵师们心中的圣地,就在这一日被打砸成一片废墟,最后一把火焰,将一切燃烧成灰烬。
秦祗依旧没出现。
至此,所有人都觉得秦祗确实是死了,死在了千里之外的瑞山城。
京城越发混乱不堪,那些还活着的,被秦祗血腥手段震慑住的后宫妃嫔,趁机从宫中逃脱出来,此时人人自危竟然也没有人拦住她们。
于是乎周帝被妃嫔勒死,皇家绝嗣一事,顿时被传得沸沸扬扬。
文武百官不知陈阁老动作,见秦祗死了,还以为自己能挟天子以令诸侯,谁知道动作都还没开始,这噩耗便传得到处都是。
一直称病不出,倒是避开了周帝和秦祗几次大清洗的高阁老,听见此事顿时扼腕不已:“这秦祗真是丧心病狂,怎么能把所有有孕后妃都杀了!”
“阁老,据说那些孩子都不是皇帝的。”
高阁老冷笑道:“是不是有什么关系?”
除了秦家,谁在意那些孩子到底是什么血脉,就算混淆了血脉又有什么关系,只可惜秦祗大手一挥,倒是绝了他们所有后路。
有人提议道:“不如我们推出一个,就说当时藏起来没被发现。”
高阁老犹豫了一下,还是摇头道:“现在再动手风险太大,不会有人相信。”
消息都传得满天下乱飞了,这时候推出一个龙子来,谁会不知道有问题。
再者,高阁老叹气道:“大皇子在瑞山城,且——瑞山王乃德川郡主之子,康王外孙。”
真要论血脉,论正统,谁能跟瑞山城比,再者周帝倒行逆施,如今天下人恐怕也不会为了秦姓卖命。
又有人说:“那怎么办,总不能真的将京城拱手想让。”
“你就算不肯,你有粮有兵吗,能打得过瑞山军?”
京城不少人都觉得瑞山城势不可挡,不如索性投降算了,赵怀为显示仁义不至于杀了他们,也有人听闻赵怀执政对世家大族极为严苛,会令他们还良田于百姓,心中不肯。
说到最后,他们倒是自己先打了起来。
高阁老冷哼一声,也懒得管他们的想法。
等他回到家中,却见一人施施然坐在书房之中,正是从瑞山城而来的姜元良。
瑞山军所向无敌,屡屡大捷攻下众多州府,陆远涛与王长吏等人都被留在了当地,负责管理这些刚入瑞山的领地。
但姜元良却提前出发,赶往京城,静等秦祗死讯传来。
秦祗一死,便是姜元良大展身手的时候,皇灵院被烧,宫廷秘闻传遍天下,其中便都是这一位的手笔。
此刻,姜元良正带着盈盈笑意看向高阁老:“阁老,您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如何选择。”
高阁老分明比姜元良大了两轮,此刻迎着他的眼神,却倍感压力,觉得自己就像是一只被老狐狸盯住的菜鸡,无处可逃。
京城动荡不安,瑞山城却欣欣向荣。
因为秦祗一事,瑞山王府也没能好好过年,等一切处理完毕,赵怀倒是久违的清闲下来。
城中的年味还未散去,赵怀便笑着说:“除夕事忙,现在给你们补上压岁钱。”
于是便有了这一日,赵怀与戚玫并排坐着,一群人过来领喜钱。
丫鬟小厮们一个个喜笑颜开,满口吉祥话。
赵氏姐妹也分别拿到两个厚厚的红包,赵云溪开口笑道:“大哥,大嫂,每次有危险都是你们在前面顶着,我们在安全的地方躲着,倒是不好意思收下这红包。”
赵云梦也难得尴尬道:“是啊,我每次都觉得能帮忙,每次都帮不上。”
她倒是想回来帮忙,但赵云溪怕她回来反倒是添乱,死死拉着不许,也幸亏她没回来,不然只有送菜的份儿。
赵怀见状,倒是哈哈笑道:“我是哥哥,保护妹妹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云溪云梦想帮忙的话,以后多的是机会。”
戚玫也笑盈盈的说道:“正是如此,平日里两位妹妹帮忙处理家事,也让我轻松不少。”
赵云溪笑道:“这有什么,我们俩可是未来小王爷的亲姑姑,都是应该的。”
不止赵氏姐妹收到了大红包,王昊、陆池等人也收到了厚厚的一个,沉甸甸的压手。
陆池倒也罢了,王昊忍不住开口道:“王爷,算起来我还是长辈,怎么能收王爷的压岁钱。”
这么大一个红包,里头塞着的都是银票,实在是大方的让人心惊。
赵怀笑道:“这可不是压岁钱,这是给王灵师的奖赏,若没有王灵师,本王那天可就惨了。”
王昊摇头道:“没有王某,王爷也不会有事的。”
他们只负责配合布置陷阱,最后给秦祗致命一击的还是王爷,若不是王爷对灵力免疫,能无视灵力攻击,对焚血禁术也毫无顾忌,那天死的就是他们。
“再者,王爷已经赏过了。”
赵怀向来论功行赏,那一日众人有功,赵怀自然也不会落下。
赵怀却又说:“之前是之前,这次是这次,王灵师这些年的照顾,怀儿也是牢记在心的。”
这话倒是有几分晚辈的意思在。
王昊犹豫了一下,释然笑道:“那就多谢王爷了。”
陆池在旁边看着,也说:“王爷的性子你还不知道,给你就拿着,何必扭扭捏捏的像个大姑娘。”
王昊瞥了他一天,淡淡道:“我可没你脸皮厚。”
避开人,赵怀却拉住陆池,低声道:“姜元良派人搜索了皇灵院,皇灵院中被关押的灵师不少,但并未发现名叫春柳的女灵师。”
赵怀并未直说,但时隔多年,恐怕春柳早已化作血池下的一块白骨。
陆池早有准备,如今听了心底难受,却也接受下来:“多谢王爷,其实我心底早有预料,春柳恐怕早就已经死了。”
赵怀拍了拍他的肩头,一时也不知道如何安慰,春柳不但死了,连尸骨都已经寻不到了。
陆池叹了口气:“春柳喜欢瑞山城,等忙过这段,我会挑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给她立一个衣冠冢,让她能寻到回家的路。”
尘埃落定,他一直牵挂的事情也终于有了了结。
等陆池离开,一直陪着戚玫和赵云溪说话的赵云梦犹豫再三,走过来问道:“大哥,方才你同陆侍卫在说什么,陆侍卫看着神色不大好。”
赵怀有些奇怪,这话要是赵云溪问的,他不会多想,因为赵云溪惯来有些鲁莽,但赵云梦性格谨慎,从不会乱打听。
“只是一些扫尾的事情。”陆池不愿意说,他自然不会将这些事情告诉他人。
赵云梦迎着他疑惑的眼神,脸颊微微一红,哦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等姐妹俩离开,戚玫便瞧见赵怀神色有些异样,便问道:“王爷可有心事?”
赵怀张了张嘴,问道:“你觉不觉得云溪这丫头有些不对劲?”
戚玫无奈道:“云溪向来心思细,敏锐多思,这次王爷将她们姐妹送往马家避难,她们心底到底是有些不安的。”
赵怀一听,倒也忘了方才的怪异,便点头道:“也是,其实她们想多了。”
戚玫倒是能理解赵氏姐妹的心底不安,毕竟是同父异母的兄妹,且赵怀小时候并不在瑞山长大,与她们姐妹的感情都是后来培养的,怕被大哥冷落也是正常。
赵怀没想到这一点,起身道:“我去工匠坊走一趟,顺便看看云倾。”
旁人都来领喜钱,但赵云倾是个宅男,平日里除非赵怀有事吩咐,不然就蹲在工匠坊不出门,饭菜都得别人送进去吃。
这可是当日他们能杀死秦祗的大功臣,可惜赵云倾名声不显,传出去的还都是恶名。
赵怀揣上一个厚厚的红包去看他,一进门,果然瞧见赵云倾还在捣鼓那封灵旨。
赵怀笑着问道:“秦祗都死了,你又何必浪费时间?”
赵云倾见他过来,倒是放下手头事情:“灵师一道深不可测,我只是觉得可惜。”
赵怀将大红包递过去,笑道:“可不可惜,灵师都注定成为过去了。”
“也是……”
赵云倾抬头看向赵怀,开口便说:“王爷所制的火铳和火炮,远胜过灵师百倍。”
赵怀哈哈一笑,谁说赵云倾不会说话,这不是挺会的。
每次赵怀过来,总不能立刻离开,赵云倾是恨不得将他满脑子奇奇怪怪的点子全挖出来,甭管是不是他自己感兴趣的都想知道。
临了还说:“王爷的想法,总是这么与众不同。”
赵怀汗颜,笑道:“本王只是喜欢胡思乱想,比不得云倾听了这天马行空的话,便能捣鼓出一般无二的东西来。”
说起来,他能意外得到赵云倾、瘪老刘,也是如有天助,否则靠他一个人得猴年马月。
秦祗死后,瑞山王府如同坐上了乘风破浪的顺帆船,越发势不可挡。
曹错等人终于确定秦祗死讯,顿时化作一片散沙,他们心知落到赵怀手中也讨不到好处,索性各自为政,散落到各地。
马汉乘胜追击,将其中一人斩杀阵前,却还是逃了几个,曹错更是属耗子的,已经早早的金蝉脱壳,带着人回到了老家淮北。
至此,大周赫然被划分成三部分,军阀盘踞拱卫的京城,趁势扩大的蒙地和瑞山王治下的大片疆土。
短短三年之内,瑞山王赵怀领地已然超过大半,向北呈现出包围之状,而远在南越不听号令的丁浩然,依旧装聋作哑,摆出一副敌不动我不动的架势。
赵怀也并不打算直接动南越这块硬骨头,南越地势偏僻不说,还是瘴气频繁,不适合骑兵出没的地方,没必要在这时候花费大力气。
在所有人以为赵怀会乘胜追击,一举拿下大周时,瑞山军却停了下来。
瑞山军中,马汉下令驻守,停止追击。
颇有一些热血上头的将领心怀不满,私底下在向来与马汉有些不对付的副统领吴鸿面前说道:“马统领不知道怎么想的,明明可以一鼓作气打进京城,为何要停下。”
吴鸿瞥了他一眼,淡淡问道:“你这口气不小,不知道的还以为京城是你老家。”
那人一听这语气不对,低声道:“吴副统领,属下也是怕失去这大好机会。”
吴鸿却冷声道:“军令如山,这是王爷的命令。”
一听是瑞山王下令,下属顿时没了言语。
吴鸿心底冷笑,明面上看,瑞山军确实是气势如虹,但这是在打顺风仗,万一遇到硬骨头便能看出软肋来。
瑞山军中精锐远没有外人以为的那么多,又在不停的折损,马汉恐怕心尖都在疼,如今看着浩浩荡荡,实则里头大部分都是一路收拢的各地残部,能力和忠诚度都十分一般。
再继续往前便是朝廷的大本营,瑞山城在这边经营不足,且许多残部都征兵来自这里,被策反的可能性也是极大。
如当年徐洲鲁源一般,能打开城门恭迎瑞山城的,到底是少数。
要知道瑞山城的粮草也是有限的,不可能吃用不尽,而这些地方的粮草早已被朝廷大军搜刮过许多次,再也拿不出来。
且吴鸿冷眼看着,曾经瑞山军纪律严明,如今掺杂进不同残部,便有些控制不住。
马汉想必是由此考虑,才会对瑞山王提出停战之策,瑞山王想必也在担忧此事。
吴鸿身边有人发问,马汉身边自然也有,还是瑞山城的老人。
马汉的脾气可没有吴鸿好,直接一脚踹过去,骂道:“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也不看看下头成什么样子了,只知道打打打,继续打下来,城里头的老百姓你来养活吗?”
马上要开始春种了,继续征战的话,肯定会影响各地春种,直接影响老百姓一年的收成。
粮草官如今看着粮草册子就头疼,被占领的地方百姓食不果腹的话,他也不可能看着他们饿死,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被马汉狠狠骂了一顿,下属们也回过神来。
马汉冷冷盯着他们,继续骂道:“你们要记住,瑞山军之所以战无不胜,每进一城百姓夹道欢迎,靠的不是战功赫赫的威名,而是瑞山王德政仁慈之心。”
“若瑞山军也跟朝廷大军一样搜刮地皮,无恶不作,那就再也不是百姓爱戴的瑞山军。”
他何尝不像一鼓作气见功力可,奈何粮草扛不住了,手底下收揽的这些人也该敲打融合,否则怕是要生出大乱子来。
下属忙道:“统领说的是,还是统领大人有远见,是小的几个短视了。”
马汉扫了他们一眼,冷笑道:“我不管你们是何出身,想干什么,但在瑞山军中就得听令行事,否则老子便替王爷斩了你们!”
下属忙应下。
私底下也有人不服气,嘀咕道:“马汉不过是个普通人,是先瑞山王收留的孤儿,他能坐到这个位置也就是瑞山王信赖,迟早都得摔下来。”
可惜到底不敢有人反驳,毕竟如今天下都知道赵怀身边有双陆一马一姜,乃是最受信赖的谋臣。
曹错逃回淮北之后,一直担心马汉穷追不舍,毕竟淮北距离瑞山大军可不算远,他一咬牙,卷走了当地粮食直接往京城跑。
谁知道跑到半路,竟然发现瑞山军停了下来。
曹错猜不透马汉的心思,又怀疑瑞山王耍计谋,更是心惊胆战。
瑞山军继续打,曹错害怕,瑞山军停下来,曹错更是日夜难寐,长此以往,倒是比当年受制于人的时候还要狼狈。
他如今只想赶紧进入京城,回到自己的老地盘,趁着京城空虚趁虚而入,好歹也能占据一点优势。
一辆辆马车从瑞山城驶出,装载着通过科举选□□的灵师和无灵者,他们肩负着重建的责任,从瑞山城进入这些刚被瑞山军攻打下来的领土。
沈巽就是这一支队伍的管理者,他以沈家家主、朝廷进士的身份,自降身份参加瑞山科举,投效瑞山王,后来果然进入瑞山城属臣部队。
若论崛起,沈巽也已经超过身边许多人,当年跟他一起参加科举的灵师,如今都散落各地,远远不如他。
可沈巽却嫌弃不足,尤其是跟同时冒头的姜元良相比。
当年姜家或许比沈家强大,但姜元良不过是姜家弃子,还是个无灵者,而他呢,他是沈家家主,灵师进士。
姜元良敢说敢做,竟是迅速成了瑞山王赵怀身边的红人,短短几年之间,旁人居然就把姜元良与陆远涛相提并论,可见一斑。
沈巽心底不甘,终于在除夕之夜抓住了机会,终于往上走了一步。
他抬头朝着路旁的废土看去,眼底却满是崛起的野望,只要将这份差使办好,瑞山王便会知道平川之人,除了姜元良之外,还有他沈巽也是可用之人。
正在这时候,一个沈家子凑过来,低声问道:“家主,我们真的要去重建瑞阳吗?”
沈巽淡淡的瞥了他一眼:“怎么,觉得自己大材小用了?”
那人摸了摸鼻子,还是说道:“我可是灵师,凭什么让我来干这些打杂的活儿?”
沈巽却冷笑一声:“灵师?那你说说看,你能干什么?”
“我……”沈家子开口道,“我能驱使灵力,为常人说不能为。”
沈巽淡淡道:“所以呢?”
“你是能化作耕牛,比牛耕地更快一些,还是能化作春雨,让秋收更好一些?”
沈家子脸色一黑,暗道家主去了瑞山城一段日子,怎么忽然对灵师挑起刺来。
沈巽继续打击他:“你能用灵力做到的这些,无灵者也能借用工具做到,沈二,你要记住一件事,灵师的辉煌早已过去,不要沉浸在灵师的身份中骄傲自满,不然你迟早会后悔。”
曾经的沈巽,何尝不是仗着天赋高深,自以为以朝廷进士的身份去参加科举,便是自降身份,给瑞山王面子,哪里知道这些面子,在瑞山王面前一文不值。
而现在,他需要拿出自己真正的本事来,才能让瑞山王高看一眼。
沈家子似懂非懂,但沈巽却已经不搭理他了。
瑞阳城外,戚顾坐在马上,看着那印着瑞山王府印记的马车进入城内,这样的场景他还是第一次见,却依旧觉得惊奇。
“你说瑞山王这脑瓜子到底怎么长的,派出来的这些人这么有办法,每到一个地方,总能化腐朽为神奇。”
打下来的领土重建,可比新建更难,到了瑞山王这边却不算事儿。
戚顾属下却皱着眉头道:“王爷,我看这瑞山王忒会收揽人心,明明是我们蒙王军打下来的地盘,他们派人接手,长此以往城内百姓便只知道瑞山王,不知蒙王殿下了。”
戚顾脸色一沉,却叹气道:“我们自己管不了,又能有什么办法。”
戚顾打仗有一手,但管理却一团糟,手底下也没有个能拿得出手的能人,以至于进退步的,最后还是答应了赵怀的提议。
下属还要再说什么,却见远处一匹骏马疾驰而来:“蒙王府急报!”
第153章 南北差异
接到蒙王府急报, 戚顾脸色大变,没来得及收尾便率人急急忙忙的离开。
马汉接到消息也是一愣,奇怪问道:“蒙王府这是出了什么事情, 让蒙王这么急匆匆的赶回去?”
下属猜测道:“莫不是老蒙王出事了?”
除此之外, 有什么事情需要蒙王殿下亲自赶回去的,虽说朝廷大军是褪去了, 瑞山军也不再进攻, 可扫尾工作才刚刚开始, 蒙王一走,蒙王军可就会失去话语权。
马汉一想,也觉得很有可能, 便提醒道:“迅速将消息送往瑞山城。”
下属应是, 又问道:“统领大人, 既然蒙王走了, 我们要不要趁机……”
他做了一个掠夺的动作。
马汉瞥了他一眼,其实也有些心动, 但很快想到他们的瑞山王妃还是蒙王的嫡亲妹妹, 到底摇头道:“等王爷回应, 先不要做多余的事情。”
这边的事情, 戚顾却已经都顾不上了,只因为蒙王府急报——老蒙王病危。
坟林坑杀后, 老蒙王虽在下属保护下逃出生天, 却身受重伤,这些年一直将养着也没能完全恢复,这也是为什么他不得不与瑞山王府联姻, 且很快将蒙王之位传给了戚顾。
朝廷大军压境, 赵怀向蒙王府求援, 也是老蒙王力排众议支持出兵。
谁料到蒙王军随瑞山营大胜,拿到不少实在的好处,老蒙王的身体却撑不住了。
戚顾一路风尘仆仆,一路跑死了七匹马,才终于在五日之内赶到了蒙王府,见府内还未挂起白皤,他才松了口气。
“王爷回来了!”管家连忙迎上来。
戚顾连声急问:“父王怎么样了,为何会突然发病?”
管家犹豫道:“王爷,等您见到老王爷便知道了。”
戚顾一听,心底一沉,暗道这事儿不对。
很快,他便见到了老蒙王,老蒙王气色确实不好,脸色蜡黄行将就木,可与他出发之前的差别不大,并不像戚顾以为的那般。
在看见戚顾出现的那一刻,老蒙王眼底闪过一丝失望。
“你到底还是回来了。”老蒙王长长叹了口气。
戚顾皱眉坐到床头:“父王,您为什么?”
老蒙王叹了口气,只问:“前线战况如何?”
戚顾沉住气解释:“瑞山军气势如虹,朝廷大军不是对手,但不知为何瑞山王并未穷追猛打,已经让马汉安营扎寨。”
“儿子回来之前,看到瑞山城派出吏员接管各地的政务,想必是要重现平川之举。”
老蒙王微微合上眼睛,咳嗽了一声:“既然如此,你为何要回来?”
戚顾张了张嘴,下意识的想回答,儿子是因为听见您的急报,担心见不到最后一面才回来的。
老蒙王声音一沉:“妇人之仁!”
“你既然知道大战刚结束,正是百废待兴,招揽人心的时候,作为蒙王军统领,别说听见老子快死了,就算接到丧报也不该回来。”
戚顾脸色极其难看,却又无从反驳,心底甚至还有说不出的委屈。
老蒙王重重叹了口气:“阿顾,向赵怀投诚吧,你不是他的对手。”
戚顾沉着脸,皱眉问道:“父王,凭什么?逐鹿之战才刚开始,蒙王军未尝不能?”
话音未落,老蒙王冷笑道:“逐鹿?蒙王府拿什么来跟赵怀比,如今蒙王军吃的粮食,还是你从瑞山城借来的。”
这话压得戚顾有些抬不起头来。
老蒙王见状继续打击儿子:“你上位蒙王也有些时候了,政务弄得一团糟,几个小吏也敢在你眼皮子底下作祟,还要我这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出面处理,你还有脸说逐鹿天下。”
将戚玫嫁给赵怀联姻,换来粮草养活蒙王军,老蒙王也曾想过在这场动乱中分一杯羹。
结果时不待人,他快死了,活不到那个时候,而继任者却不成器。
戚顾领兵打仗有一手,在政务上却像个瞎子聋子,也怪他当年一心一意培养世子,忽略了这个儿子,谁知智谋出色的世子折在了皇灵院手中。
传位给戚顾的时候,老蒙王心底还有几分期待,希望这儿子能打磨一下,即使不如赵怀那般出色,好歹也能稳住蒙地。
结果一段时间看下来,老蒙王大失所望,不得不早做打算。
老蒙王幽幽说道:“若此次你接到急报不回,也许尚可一试,只可惜你回来了。”
不等戚顾反驳,老蒙王继续道:“若你不回,好歹还有决心和狠心,分得清轻重。”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阿顾,你可知道自古以来逐鹿之战,便是血泪浸泡出来的,赵怀让生母上战场,听闻瑞山王母子从小相依为命情深义重,难道赵怀会不知道战场上刀剑无眼?为何他还是同意了?”
“因为赵怀明白,瑞山军决不能控制在一个人手中,马汉是忠心,但瑞山军该是赵家的,瑞山太妃便是最好的人选。”
“果不其然,如今德川军的名声,可比瑞山军还要响亮。”
“赵怀下令停止追击,并非目光短浅,而是打算稳打稳扎,先将瑞阳之北的地方完全收服,成为瑞山逐鹿的本钱。”
“戚顾,你可曾想过自己一走,蒙王军占领的地盘,便也会成了赵家的天下。”
戚顾昏沉沉的大脑终于清醒起来,他讷讷说道:“这……不至于吧,阿玫才刚有孕……”
还未说完,他便瞧见老蒙王冰冷的眼神。
戚顾精神一凛,恍然发现自己错了,他竟然将利益分配的主动权送到了赵怀手中,甚至还希望赵怀看在有孕的妹妹份上,给与蒙王军便利。
而一个合格的蒙王,是不该将主动权让给他人的。
老蒙王见他懂了,继续说道:“我活不了多久了,不想看你自取灭亡。”
老蒙王病重的消息传到了瑞山王府,赵怀一听,也是皱眉:“怕是旧伤难愈。”
双王联姻后,赵怀也曾将青霉素送往蒙王府,只可惜老蒙王伤到了底子,并非急症,一日日的身体越发不如。
陆池在旁听了,皱眉道:“蒙王一走,蒙王军岂非群龙无首?”
赵怀也露出几分古怪,淡淡道:“如今是他亲信管着,倒是不至于生乱。”
陆池看了他一眼,试探问道:“王爷,这对于瑞山军而言倒是好事。”
毕竟蒙王军占领的地盘也不少,赵怀派出的吏员想掌管这部分地方,那蒙王戚顾不在就是大好时机。
赵怀只说道:“倒也不必趁人之危。”
他相信老蒙王是个聪明人,会在这个时候将戚顾召回去,可见心中另有一番打算。
“暂时先别把这消息告诉王妃,省得她心中着急。”老蒙王的身体一直好好坏坏,戚玫刚受过惊吓,如今还在安胎,赵怀想了想还是先把消息隐瞒下来。
战火之中,最可怜的还是老百姓。
尤其是瑞阳简直是倒了血霉,原本就不是什么富裕繁华的地方,如今被朝廷大军刮了好几层的地皮,青黄不接的日子更是艰难。
春雪化去,瑞阳老百姓却面临无粮种可种的困境。
正在老百姓陷入绝望之中时,瑞山城的吏员队伍到了。
沈巽私心不少,但确实是个能人,一到地方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展开了新政,但凡不服的,直接让马汉率人抓捕起来,一点也不敢他们废话。
如此软硬皆施,又有瑞山军作为依仗,新政推行便比预期中更快一些,瑞阳作为最晚被占据的地盘,反倒是跑在了前面。
打世家,分良田,租借粮种和农种工具,推行全新的耕种办法,一条条新政推行下来,原本人心惶惶将信将疑的瑞阳城,立刻就大变样了。
沈巽带着一群人,恨不得化身千百个下去盯着,这股工作狂的劲头很快便有了回报。
瑞阳城外,一块块良田播种栽种,在春雨的滋润下很快变成了一片片喜人的绿色,瑞山城调遣过来的粮种长得十分粗壮,看得瑞阳的老庄稼人也啧啧称奇。
老百姓惴惴不安的心,随着一颗颗茁壮成长的稻子,也跟着一块儿活络熨帖起来。
朝廷大军在的时候,百姓们恨不得避着他们走,甚至还有一整个村子的人都逃进深山的。
别看他们逃走了,实则与留下来的那些人保持着联系,很快便知道了瑞山王的仁政,瑞山军纪律严明绝不滋扰百姓不说,竟然还有给老百姓发放粮种的大官。
一开始,这些人将信将疑,甚至怀疑瑞山王这是传出谣言故意骗他们下山,说不定一下山就会被抓住,男的当苦力,女的下场更凄惨,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粮食也都进了别人肚子。
如今形势大好,那些逃进山里头的村人见了,也悄悄地回到了自己的村子,假装没发生过逃难的事情。
沈巽一来就进行过人口统计,自然知道这些现象。
他并未追究,反倒是一视同仁,只要乖乖种田,年底秋收将粮种还回来,那沈巽并不在意这些老百姓曾经为了反抗朝廷做过什么,甚至还觉得他们是聪明人。
时隔三个月,百废待兴一片狼藉的瑞阳城,竟然也慢慢缓过劲儿来,虽然还不如瑞山城热闹,可也不再是十室九空,街道冷清的模样。
晨光映在有些破旧的瑞山城墙上,正好照在守城的瑞山兵身上。
打开城门后,不断有附近的百姓进城,一个个手中都提着新鲜的瓜果蔬菜,想必都是入城做小买卖的。
瑞山兵检查的严格,但不会随意弄坏百姓的东西,入城费也从曾经高昂的价格变得低廉。
但这一日显然不同,打开城门后,守门的瑞山兵并未直接放行,反倒是拿着几张大红纸张,贴在了城门外的告示栏中。
时间长了,面对瑞山兵老百姓已经不再害怕,还有胆儿大的过来套近乎:“小哥,这贴的红纸头上写着是什么呢?”
瑞山兵看了他一眼,笑道:“是大好事儿,王爷想着你们瑞阳人。”
问话的人一愣,挤过去看告示的人却已经议论开了。
好多百姓不识字,只得问人:“林家小子,上头写着啥呢,方才那小哥说大好事儿。”
以前朝廷说有好事儿,百姓们是万万不敢相信的,但这是瑞山王说的话,他们心底也忍不住跟着期待起来。
被点名的林家小子吃力的认字,读完愣在了那里。
旁边有人急声问道:“这到底写着啥呀,是不是好事?”
林家小子这才回过神来,忙道:“是是是,是天大的好事儿。”
只见这两张大红纸张上,第一张写的是先今瑞山王所需人才,以往只听说破格录取灵师的,如今瑞山王要求的人才却遍布各行各业,种田的、打铁的、做小买卖的,但凡有拿得出手的“独门手艺”,就可一试。
而另一张纸张更了不得,密密麻麻写的都是不同人的奖励措施和福利待遇,福利?瑞阳百姓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个词。
听完林家小子的话,旁边的老汉惊呆了:“啥,这种地的也能去官府做事情,还有工钱和那啥子福利拿?”
林家小子解释道:“不是每个人都能有,是有特长的,意思就是说特别厉害。”
“啥叫特长啊。”
“特长就是特别厉害,就是别人一亩地能产一百斤,你能种出三百斤来,那就叫特长。”
这话一说,周围一群人顿时丧气:“这神仙才能做到吧。”
也有人反驳道:“不一定,听说瑞山城那边的百姓种田,收成比咱这儿能翻番,他们能做到的事情咱们肯定也能做到。”
“别说,瑞山王发放的粮种可好着呢,长出来的稻子都比以前的粗壮。”
在场的百姓忍不住心生幻想,暗道自己要是被选中的话,那就等同于抱住了金饭碗,一辈子吃喝都不用发愁了。
还有人问:“那奖励最多的是啥?”
林家小子耐心的解释道:“奖励最高的,能分到一栋二进的宅子,还有白银千两,但这个可不容易,里头说了,拿出来的东西得让瑞山工匠坊都满意才行。”
“瑞山工匠坊啊……”
一时间,百姓们又是感慨连连,瑞山工匠坊可是好地方,这些年大周时兴的玩意大部分都是从那边出来的。
也有人暗自发誓要去试试看,不求能拿到白银千两,能混个铁饭碗也是好的。
一道政令,让沉寂的瑞阳城彻底热闹了起来。
战乱之中避世而居,或者趁乱躲藏起来的能人异士,都在蠢蠢欲动。
瑞山王赵怀在士人的口中,口碑其实并不如何好。
想也自然,这世上统治阶层主要以灵师为主,再不济也是世家大族出生的子弟,看赵怀身边如今的几个人便知道了,陆远涛、姜元良和赵云倾,之所以能有今日成就,与他们的出生是分不开的。
并不是说普通老百姓不聪明,没能力,而是缺少足够的生长空间,没有足够的营养,再好的种子也只会干瘪。
赵怀主张无灵者与灵师平等,论才出士,尤其是制定的律法中对所有人一视同仁,削减了灵师的特权。
且赵怀虽未大肆打压世家,瑞山城世家似乎也过得好好的,但实际上他要求世家退出良田,掐断了土地兼并的这条路。
大周各地的世家贵族,哪一个不是手握万千良田,让他们还出来就是割他们的肉,这也是瑞山军的主要阻力之一。
如今政令一出,原本对赵怀心怀不满的世家们,却又都看到了希望。
瞧瞧王昊,在看看吴鸿和沈巽,可见赵怀虽然削减灵师特权,但确实是做到了知人善用,并不会因为你是灵师,出身世家便有所忌惮。
是一条路走到黑,跟瑞山王对着干也得不到好处。
还是迅速投靠,效仿当年瑞山诸多世家的做法,很快,这些聪明人都权衡了利弊,露出了讨好谄媚的笑脸。
至此,沈巽推行新政之中,隐隐察觉到的反抗力量也终于全部烟消云散。
瑞阳一切顺利,而瑞山王府中,赵怀的心情却不如何高兴。
他放下书信,揉了揉发酸的眉心。
从京城归来的姜元良见他脸色不好,但还是说道:“王爷,我们可早做准备。”
赵怀叹了口气:“没想到曹错动作这般迅速,居然推出一个伪王来。”
姜元良倒是嗤笑道:“伪王身份大家心知肚明,如今朝中文武百官,要么碍于曹错手中有兵所以才屈从,要么是私底下自有打算,待价而沽。”
待价而沽,是等谁来估价,自然是远在瑞山城的瑞山王了。
想必只要赵怀给出足够的好处,那些软骨头的官员们便会忙不迭的内讧,将伪王身份昭告天下的同时,推动京城落入瑞山军手中。
赵怀真正担心的不是这个,他皱眉道:“曹错不过是秋后的蚂蚱,不值一提。”
“倒是北方的情况让人忧心。”
姜元良眼神一动,明白了赵怀的忧虑:“王爷是担心北方干旱加剧?”
赵怀点了点头:“淮北一带自古就常有干旱,这几年还算风调雨顺,但今年开年以来少有春雨,与瑞阳以南截然不同。”
姜元良笑着说道:“可见失道寡助,天道看在眼中,也觉得王爷才是天下之主。”
赵怀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暗道姜元良在京城这段时间可没闲着,如今京城四分五裂,各自为政,乱成一团的情况,都是姜元良的手笔。
不用赵怀动手,京城现在的情况下也是大大不妙,坚持不了多久。
但干旱一事却事关重大,赵怀摊开地图:“你看,从瑞阳一路往北,越往北干旱的情况越是严重,听闻京城开春至今只下了一场雨,而坟林一带,更是滴雨不见。”
这已经不是小范围的干旱了,如今正值春种,若不抓紧恐怕会有数不胜数的老百姓死在饥荒之中。
姜元良首先想到的却是朝廷地盘干旱带来的好处:“坟林一带有传言,是皇灵院倒行逆施,触怒了老天爷,所以天才不下雨。”
“王爷,朝廷也知道事关重大,有人提出抗击旱灾,曹错也有心推行类似瑞山城的德政,但朝廷人心不齐,到底是不了了之。”
赵怀在瑞阳等地推行德政,看似简单,实则都是用钱和人堆积出来的。
这可都是白花花的银子和实打实的粮食,若不是瑞山城多年积累,赵怀也不敢这么做,当初他下令停军,也是担心地盘太大顾不过来。
赵怀毕竟只是人,不是神,他不可能无中生有,如今这大半地盘已然是瑞山城的极限,再扩大,那瑞山城百姓就得勒紧裤腰带才能支援了。
曹错只看到瑞山王推行仁政之后深得民心,看起来简单,殊不知做起来有多难。
朝廷国库和皇家私库都被周帝用的空空如也,哪里有钱粮给他使唤,如今能养活手底下的兵,靠的还是从瑞阳搜刮的地皮。
若曹错下了狠心,直接收拾一批世家大族,抄家出来的银钱说不定也够他花,可惜曹错不敢,还指望这些大家族为自己出力,虚与委蛇。
如此,姜元良全当看了一场笑话。
赵怀点了点地图:“蒙地也会受到影响。”
蒙地刚经受了蝗灾,再经历旱灾的话恐怕会糟糕,赵怀之前便派人给大舅子送了信,想必戚顾也会有所准备。
姜元良笑着说道:“王爷忧国忧民,但天灾不可控,我们只能尽人事了。”
赵怀挑眉,笑道:“派人在江南一带采购粮食,先做准备吧。”
如今算起来,江南也有半个落到了瑞山手中,不过江南的局势太过复杂,完全没有瑞阳好处理,赵怀不得不将陆远涛派过去,才压制住当地的豪族。
赵怀也是深思熟虑之后,才决定提前准备好粮草,等北方干旱日益严重之后,恐怕那边的形式又会变化,到时候说不定又得动兵。
此时,姜元良眼神一动,笑着提议:“听闻陆先生在江南颇为不畅,江南豪族众多,远比瑞山城的枝繁叶茂,很难根治。”
赵怀抬头看向他。
姜元良拱手请令:“姜某愿意前往江南,辅助陆先生解决当地沉疴。”
第154章 乘风远航
瑞山王府花园
繁花似锦, 微风徐徐,好一副春夏好风光,这时节不暖不凉, 坐在花架下喝茶吃点心,便是人生的一大乐趣。
戚玫不但能喝茶吃点心, 还能瞧见圆滚滚在院子里头扑蝴蝶,大约是最近赵怀太忙, 没时间陪它玩耍,圆滚滚便自己琢磨出乐趣来, 每天玩得一身花粉才肯停歇。
难得赵怀有空的时候, 便会带着圆滚滚在院子里头翻滚, 两个人玩闹起来笑声遍地, 听的人心情也跟着舒爽起来。
一直玩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赵怀才拍了拍圆滚滚的大脑袋, 朝花架走去。
刚坐下, 戚玫便伸手帮他倒了一杯茶, 笑着说道:“王爷, 虽说天气已经暖和起来,可满头大汗的也不好, 别着凉了。”
赵怀不在意的擦了擦,笑道:“没事儿,本王身体好着呢。”
戚玫失笑,想起当年她嫁进门之前, 戚顾还担心过赵怀的身体不大好, 谁知进了门才知道, 赵怀身强体壮, 大冬天的还能穿着单衫打拳。
“那也得当心一些, 不可仗着年轻不当一回事儿。”戚玫说着抽出帕子递给他。
赵怀一听,笑着接过帕子擦起来:“是,听王妃的。”
等他擦得差不多了,戚玫才问起一件事:“王爷可是让姜先生去了临安?”
赵怀点了点头:“江南那边有些棘手,姜先生自己请令,说要去辅佐陆先生。”
戚玫好歹也知道这两位不太对付,奇怪的问道:“那王爷就这么让他去了?”
姜元良后来者居上,与陆远涛的关系可不算和睦,且两个人治世的理念大有不同,偶尔当着赵怀的面还要吵两句,如今陆远涛先去,姜元良再去,难道不会吵起来。
赵怀抓起一个果子,朝着另一头喊道:“圆滚滚,接住。”
圆滚滚一个飞跃,直接一口咬住果子,开心的吃起来。
赵怀自己也抓住一个啃了一口,道了一声很甜,这才说道:“怎么,你怕他们不对付?”
戚玫笑着问道:“王爷,陆先生与姜先生有些不对付,不是大家都知道的事情吗?”
赵怀笑道:“所以才要让他去。”
“放心吧,他们俩心中有数,平日里那十分不对付,有七分都是故意装出来给人看的。”
戚玫一听这话,倒是奇怪道:“真的?”
赵怀笑盈盈的看着她,问:“阿玫,你说说外头怎么看这两位先生?”
戚玫思索了一下,便道:“都说陆先生与姜先生,乃是王爷身边的左膀右臂,瑞山城的军师,陆先生来得早一些,乃是一路跟着王爷发家的,与王爷感情深厚,倒是姜先生后来投诚,不得不拿出真本事来,才能在王爷面前有些颜面。”
“故而陆先生行事谨慎,新来的姜先生却激进的很,想靠着这法子压下陆先生。”
赵怀又问:“那你觉得呢?”
戚玫沉吟了一会儿,才道:“阿玫倒是觉得,王爷用人不拘一格,看的是长远之道,并不会因为一二件小事便有所偏倚。”
其实戚玫暗地里觉得,论信任,无人可出陆池左右,那才是赵怀出入贴身之人,陆远涛来得早,但也不能跟陆池相提并论,姜元良则更差远了。
可赵怀用人,首先看的是当不当用,合不合适,绝不会因为心底亲近便滥用。
果然,赵怀听了便笑道:“阿玫说得极是,正因此,陆先生与姜先生定能携手同进。”
戚玫恍惚之间似乎懂了。
赵怀没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这几日孩子乖不乖,有没有折腾你。”
这孩子也是多灾多难,除夕那日被惊动,后头便有些不安稳。
戚玫抚摸着已经鼓起的肚子,笑着说道:“这几日倒是乖的很,不闹腾。”
“那就好,否则等他出来该打屁股,谁让他折腾娘亲。”赵怀打趣道。
说完这话,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如今有了孩子,本王才慢慢懂了为什么先人都说,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孩子还未出生,本王便想着要如何教导了。”
这话让戚玫的眼神一暖,看着身旁的人道:“有王爷在,孩子定能健康又聪明。”
前些时候战火连连,还有秦祗在添乱,赵怀忙得脚不沾地,尚且每日要腾出时间来陪她,可见对孩子的重视。
再者,平日里戚玫瞧着,见赵怀对圆滚滚都耐心的很,暗道他有了孩子,定也是耐心的父亲。
赵怀笑了一声,又提醒了一句:“王妃也多往蒙地去信,想必岳父大人心底也牵挂的很。”
提起老蒙王,戚玫的眼神更柔和了:“好,多谢王爷。”
赵怀不怕她与蒙王府联系,可见心底并未忌惮,如今还是打着好好相处的心思的。
赵怀握了握王妃的手,心底叹息老蒙王的身体怕是不大好,否则的话戚顾不会急急忙忙的赶回去,不过瑞山王府一直没接到报信,至少还没有坏消息。
瑞山王府温情脉脉,江南华府却刀光剑影。
姜元良喝着当地茗茶,笑着问道:“陆先生瞧着,似乎不欢迎我来啊,要不我回去?”
陆远涛这段时间也是耗费精力,脸色都憔悴不少,听见他这话便冷笑:“只怕是恶客,来了赶都赶不走。”
姜元良挑眉,笑着说道:“还不是陆先生成家立业之后,这手段忒仁慈了一些,王爷等不及才让我过来帮忙。”
陆远涛脸色不变,淡淡道:“挑拨离间的手段,对陆某无用。”
要知道陆远涛最擅长的,就是这一招。
姜元良也不在意,继续说道:“姜某还未恭喜陆先生,陆先生在江南遇到了家里人,实在是可喜可贺。”
陆远涛瞥了他一眼:“此事陆某已经告知王爷,不必你多嘴。”
陆远涛也没想到能在江南见到自家二哥,当年陆家三子,老大老二都跟随英王血脉逃离漳州,谁知道时隔多年,朝廷形式大变,英王子嗣压根没能点起水花来。
相比起来,当年陆远涛远投瑞山王,反倒是成了陆家押中的宝,陆家老二跟随的英王子嗣病死在半路,听见弟弟的消息才来投奔。
姜元良一听,耸了耸肩,故意笑道:“哎呦,陆先生您想太多了,您是王爷信赖之人,我一个新来的哪里敢狗蛋挑拨离间,不过是随口恭喜,陆先生您这草木皆兵的可不好。”
陆远涛见他这幅姿态,顿时头疼的捏了捏眉头:“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姜元良这才严肃了一些:“江南豪族多,王爷怕你一个人对付不了,送我过来唱红脸。”
临了,姜元良满不在乎的说:“反正我恶名之外,谁唱红脸都没我来更合适。”
陆远涛嗤笑道:“那你怎么不带上赵云倾,云倾一过来,他们肯定老老实实。”
要说如今大周哪里灵师多,那肯定就是江南鱼米之乡,若不是这边的守备力量被周帝抽调走,组成的朝廷大军内讧败退,瑞山军可不能简单拿下。
可同样,拿下之后的问题也是多多。
江南世家的力量并不比曹错弱多少,陆远涛到了地方,摸透这关系就用了足足一个月,合纵连横玩了许久,效果也并不斐然。
世家灵师多,也难以下手。
姜元良一听,笑道:“陆先生怎么能这么简单粗暴,云倾一过来,他们不想反也得反了。”
谁不知道赵怀手底下有一恶鬼,专门吞噬灵师天赋,经过赵云倾的手毁去的灵师数不胜数,让人胆战心惊。
他们这些知道内情的属臣,偶尔也会恐惧赵云倾的手段,不过赵云倾向来只喜欢待在工匠坊,对除了赵怀之外的人爱答不理。
陆远涛接到征收粮食的命令,也是一个头两个大,看着他道:“行了,别扯东扯西,说正事儿吧。”
姜元良哈哈一笑:“难得见陆先生也有束手无策的时候,还是有些新奇。”
不等陆远涛发作,姜元良便说:“王爷听闻江南多才子,想见见这几位文采出众,名声响彻江南的大才子。”
陆远涛接过名单一看,立刻便明白了赵怀的打算,先是一喜,又是一忧:“只怕如此一动,江南豪族会有所抵触。”
姜元良却嗤笑道:“良田得分,人也一定要带走,他们若要硬抗的话,那姜某也只好去瑞阳问马统领借兵了,再不济,太妃想必也不吝啬搭把手。”
陆远涛瞪了他一眼:“若真要兵戎相见,那还征什么粮?”
“江南与其他地方不同,豪族良田归入族人名下,若按此算还真动不了他们。”
想必是他们听闻瑞山城的政令,所以才故意分散了土地归属,从而避免被迫分出良田。
谁知姜元良一听,哈哈大笑道:“原来是这样,陆先生不必担心,姜某自有办法。”
陆远涛有心再问,但姜元良一副卖关子的样子,惹得他也没了脾气。
等到第二天,陆远涛便知道姜元良出了什么损招。
这位一来,直接公示了农种法,赵怀曾颁布良田法,对百姓每个人名下田地有了限制,各地情况不同略有调整,而农种法,则是直接要求土地的主人,必须下地耕种。
也就是说,在力有不逮的情况下,你可以请人帮忙,但同时土地的主人也得跟着一块儿下地,否则便要认定土地归属权有异。
这一招,明显是针对江南豪族的小动作。
想想也知道,那些养尊处优的少爷小姐,夫人老爷,是不可能自己下地耕种的,别说他们,家里头的丫鬟养得跟副千金似的,哪一个能真的撩起裤腿下地。
一时间大户人家怨声载道,叫苦不迭。
这法子损的很,对老百姓无甚关系,却苦了这些世家大族。
没等他们想出应对的法子来,姜元良与陆远涛一个扮红脸,一个扮白脸,姜元良前脚气势汹汹的上门,要求世家将子弟送往瑞山城进修,以方便更好的为瑞山王效力。
后脚陆远涛便一个个安抚,苦口婆心的劝说,表示送往瑞山城安全的很,瑞山王是真的看重江南才子,才花大力气培养。
任他们猜到这一对瑞山王的左膀右臂在演戏,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
而就在这时候,一个重磅消息砸在了江南豪族的头上。
瑞山王与曹家合作,花重金打造重磅商船,准备要出海了!
临安城内
曹家三兄弟齐聚一堂,这纵横江南许多年的三兄弟,脸上却并不是轻松的神色,三人面面相觑,一时间都叹了口气。
最后还是三弟曹玉飞憋不住话,带着几分抱怨说道:“大哥,你怎么就跟瑞山王合作了,您这么一松口倒好,如今咱曹家成了江南的叛徒,住在风口浪尖了。”
二弟曹玉庭为大哥说了一句公道话:“瞎说什么呢,那是大哥自己愿意的吗,姜元良都逼上门来了,大哥不答应的话,咱曹家就成了人家杀鸡儆猴的那只公鸡,难道你想看着曹家一夜覆灭?”
大哥曹玉琴长叹一口气,道:“二弟说的是,姜元良不是好相与的,他这会儿过来,肯定是瑞山王对陆远涛的行事作风不满,所以才派了一位狠角色过来。”
曹玉飞摸了摸鼻子,说:“陆远涛还不够厉害吗,他一来,压得大家伙儿都喘不过气来,该给的良田也都给了,咱们可够听话了吧。”
曹玉庭骂道:“你以为陆远涛是瞎子吗,大家私底下做的小动作他能看不到?”
“那江南的情况跟瑞阳就是不一样,总不能让天底下的良田都平分吧,就算是瑞山王也没有这个本事。”
“时代不一样了,现在谁手里头有兵谁就是老大,难道你想看瑞山军的铁骑踏平临安城。”
“瑞山王怎么可能踏平临安城,他踏平这里做什么,踏平了谁给他粮食银钱。”
“大家伙儿要是不听话,他一怒之下踏平了怎么不可能?”
眼看两个弟弟争论不休,脸红耳赤,曹玉琴只得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你们快别吵了,瑞山王还没来,你们倒是自己吵起来了。”
“事到如今,你们说这些猜测有什么用?”
曹玉飞愤愤道:“大哥,那你说现在怎么办,咱曹家难道就跟着瑞山王一条路走到黑,万一将来他输了呢?”
曹玉庭不屑道:“大半个大周都在他手里了,瑞山军兵强马壮,深得人心,他怎么可能输?”
“怎么就不可能,看着地盘大可不好管,再说了,蒙王和曹错也不是吃素的。”
曹玉琴一拍桌子:“好了,你们吵够了没有,要吵出去吵,别在我面前烦人。”
曹玉庭与曹玉飞这才安静下来。
曹玉琴瞪了他们一眼,开口说道:“姜元良上门,对我曹家而言也不尽然是坏事。”
顶着两位弟弟不相信的眼神,曹玉琴拿出一张图来,打开一看,两个弟弟顿时惊讶的张大了嘴:“这,这,这是瑞山王府给的?”
“瑞山王府不是山地多的内陆吗,为何有造船的图纸,还是这种重量级的大船。”
曹玉琴这才解释道:“这只是姜元良送过来图纸中的一部分,老夫也不知道瑞山王为何对造船也这般精通,想必瑞山王府的工匠坊名言天下,如今看来盛名不虚。”
曹玉飞是负责造船这一块的,对着图纸爱不释手,连声问道:“大哥,不是还有别的吗,快拿出来给我看看。”
曹玉琴瞪了他一眼,又说道:“出海利润颇丰,若是与他国交易更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所以我才说这件事对曹家而言,不一定是坏事。”
曹玉庭看着他道:“如此,就算违背了江南豪族私底下的默契,倒也或可一试。”
利益面前,默契算个屁。
曹玉飞更是忙不迭的催促:“大哥,快让我看看其他图纸,有这些图纸在,或许我能造出远渡重洋的大船来,到时候咱曹家才叫真的发了。”
曹玉琴没搭理他,继续说道:“瑞山王的地盘在瑞山,江南虽然繁华,但想必瑞山王也不会将重心放到这里。”
曹玉庭眼神一动:“大哥,您的意思是瑞山王有心在江南扶持一个自己人。”
三人对视一眼,心底纷纷想着,若是如此的话,即使不看造船出海的巨额利润,光是这个人选就足够曹家去争一争了。
忽然,曹玉飞提议道:“大哥,不如咱们把兆和送往瑞山城。”
曹兆和乃是曹玉琴的嫡长子,也是未来曹家的继承人,曹玉飞这么建议,显然是打算彻底绑死在瑞山王这艘大船上了。
曹玉琴一听,也点头道:“我正有此意。”
既然要合作,有足够的利益在前,他们也得拿出十足的诚意来,瑞山王才能真正的放心,有什么比将下一任家族继承人送到瑞山城更真诚呢。
姜元良搅动的风雨,随着曹家的波浪愈演愈烈,一时间议论纷纷。
世家豪族的注意力全被瑞山王与曹家的合作吸引,尤其是曹玉琴居然那么舍得,将家族继承人都往瑞山城送,倒显得他们不愿意送出家族子弟,显得拖拖拉拉,似乎对瑞山王心怀不满的样子。
他们一个个将曹家和姜元良骂得狗血淋头,哪里还顾得上几块良田,尤其是这些天还挂在零零碎碎的家族之地名下。
陆远涛迅速抓住了世家露出的马脚,很快,田地被划分到真正需要的人手中,依旧是赎买,但这次陆远涛有证据在手,可由不得他们不答应。
江南的良田划分,虽迟但到。
至此,就连陆远涛也得说一声姜元良有手段,甭管什么法子,一招接着一招,让人目不暇接,但确实是好用。
倒是姜元良并不居功,难得谦虚道:“姜某出发之前,王爷便定下了连环计,如今一切尽在王爷掌握之中,即使换个人来也是一样的。”
陆远涛呵呵一笑,暗道换一个人的话,可没法顶着那么多世家杀人的视线,将嚣张跋扈演绎的淋漓尽致,这红脸唱得太行了。
两人相处了一段时日,陆远涛倒是习惯了姜元良时不时的抽风,心底对他的判断改了几分。
“姜先生谦虚了,至少让陆某来,效果绝没有现在这么好。”
姜元良哈哈一笑,反问道:“陆先生这是暗指姜某我凶神恶煞的,适合扮坏人吗?”
陆远涛脸色僵了一下,收回了方才的改变。
他捏了捏眉心,转开话题:“姜先生什么时候回去?”
“等人齐了就走,王爷对江南才子们好奇的很,总不能让王爷久等的。”姜元良笑道。
陆远涛正色问道:“王爷真的要重启海上商路吗?”
姜元良点头道:“王爷一直对海上贸易很有兴趣,且经常说在世界上其他的国家,或许会存在大周所没有的新奇之物,也许能给大周带来巨大的利益。”
赵怀不缺钱,他口中巨大的利益,是指产量极高的粮食,或者是全然不同的发明。
陆远涛有些忧虑:“是不是太急了一些,江南的造船坊不少,但之前陆某走访了几家,想要打造出远渡重洋的商船,恐怕不是一日两日能做到的。”
姜元良笑道:“那就慢慢来,不着急,小一些的船就去近一些的地方,总能让王爷如愿的。”
听见这话,陆远涛抬头看了姜元良一眼:“你似乎很赞同。”
姜元良哈哈一笑:“姜某只是觉得自己目光短浅,前前后后只看着大周,却不知道王爷已经放眼天下。”
他眼底爆发出野望来:“也许有生之年,姜某能看到万国来朝的景象。”
“陆先生你想想,王爷拿下大周是迟早的事情,可大周算什么,在大周之外可能有千千万万个大周,若是他们都向王爷臣服,那王爷功绩便能名垂千古。”
如今想来,是他太狭隘了,总看着自己家那一亩三分地,果然王爷就是王爷,眼光跟普通人都不一样。
姜元良不知道的是,他这是直接将赵怀神化了,赵怀自己个儿在这里,也会佩服他的伟大梦想。
陆远涛很想说你是不是想太多了,世界上哪有一万个那么多的国家,但心底也认为赵怀能带领大周走向巅峰。
很快,江南才子们被打包成了一团,由姜元良带着赶赴瑞山城。
第155章 恃才傲物
江南自古是繁华之地, 而姜元良带回来的这群“才子”,又都是出身高贵的世家子弟,就连他们用的马车都比寻常的豪华许多。
马车四面皆是昂贵精美的江南丝绸所装裹, 连窗台都是镶金嵌银,鎏金的色彩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就差把我是土豪几个大字贴在了马车上。
相比起来,姜元良所乘马车倒显得简陋, 除了大一些, 宽敞了一些,没有那些个花花架子,以至于一路走上,不少投宿的店家都以为他是少爷带着的管家呢。
一路上, 这群少爷才子要吃要喝, 姜元良只笑盈盈的应下,似乎是个没脾气的人。
与其他人不同, 曹兆和出门前是被千叮咛万嘱咐的,他心知曹家与瑞山王合作,是万万不能得罪瑞山王身边的红人,是以对姜元良颇有几分友好。
如此作为,落到其他人的眼底, 便成了曹家谄媚的证据。
曹家小厮打水回来,口中便抱怨道:“少爷,他们太过分了,都是一块儿去瑞山的人,谁还比谁高贵了, 偏偏故意孤立您。”
曹兆和不以为意, 淡淡道:“随他们去吧。”
曹家小厮嘀咕道:“一个个的趾高气昂的, 小的倒是想看看等到了瑞山城,他们还有没有这骨气。”
他为自家少爷不服。
曹兆和淡淡一笑,反而提起另一件事:“小金,你看姜大人那辆马车是不是有些不同?”
小厮小金想了想,疑惑问道:“少爷,你是说姜大人的马车特别朴素吗?”
“小的听说瑞山王为人朴素,从不奢侈,所以手底下的属臣也都有样学样,少有喜欢排场的,所以姜大人的马车看着也普普通通吧。”
曹兆和摇了摇头:“我不是这个意思,你看姜大人的马车是不是走得特别稳当,比其他人的马车都要稳。”
小金抓了抓头发,苦恼的说:“少爷,我看不出来。”
曹兆和叹了口气,笑道:“等到了瑞山城便知道了。”
应该不是他的错觉,昨日他去寻姜元良喝茶的时候,在那马车上茶杯都不会震动,走了一路茶水稳稳当当,压根不会扑出来。
曹兆和早就听说瑞山城的工匠坊天下闻名,心底便有隐约猜测。
曹兆和不想跟其他人计较,一开始出发的时候,他也曾劝过那几个恃才傲物的,可惜反倒是被奚落了一顿,后头便收了心思。
他却不知道,这群江南才子正是年少气盛的时候,如今被强压着带去瑞山城,心底自有怨气。
他们最是看不上曹家谄媚瑞山王的德行,一路上便抱团将曹兆和孤立出去。
如今距离瑞山城越来越近,几个才子便忍不住商量起来:“这眼看着快到瑞山城了,咱们是不是得想个办法对付那位?”
“瑞山王好好的将我们请过来,总不会故意折辱,不然跟结仇有什么不同,我倒是觉得可以等到了先看看,再商量对策,家里头也不希望闹得难看。”
“怎么,你们家也有心思学曹家,赶着给瑞山城牵马?”
“哎,你什么意思?咱们马上就到瑞山王的地盘上了,你就不怕闹得太过,瑞山王直接把你咔嚓了,到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我没别的意思,我就比某些人有骨气,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
“说的跟真的一样,你要不怕还来什么瑞山,临安的湖还不够你跳?”
没说两句,他们自己倒是闹起了内讧,彼此都下不了台,可见即使都恃才傲物,才子们也不是都一条心的。
姜元良也听闻他们的吵闹,只是一笑:“随他们去,不必理会。”
下属不明白的问道:“大人,咱们如此优待,那几位说不定还以为咱怕了他们。”
姜元良笑道:“你跟傻子争什么长短。”
等到了瑞山自有人收拾他们,何必跟秋后的蚂蚱着急上火。
能闻名江南,还是世家大族培养的继承人,这群才子自然不可能真的是傻子,一路作态,未尝没有几分试探姜元良的意思。
姜元良越是如此,他们心底越发不安,生怕瑞山城憋着大招等着他们。
一开始倒好,刚被归入瑞山王统治的地盘还在重建,忙于农事和政务,与江南的繁华天差地别,看不出多少深浅。
但等马车进入平川,江南才子便隐隐察觉其中不同。
首先便是那平坦如同一体的管道,就算是江南繁华之地,也没有一路管道全铺的这般平稳的能力,加快了行车速度不提,马车在上面颠簸都少了许多。
越是靠近瑞山城,这原本偏僻之所,路边却尽是热闹繁华。
等马车慢慢驶入瑞山城的时候,马车上的江南才子忍不住感叹了一声:“这真的是瑞山城吗,为何看着比临安府还要繁华。”
即使早知道瑞山城之名,盛传瑞山王赵怀治世之才,但这群出生江南的才子总有几分自傲,心底觉得瑞山城如何发展,都是比不得江南的。
可现在街道上琳琅满目的店铺,远处高楼鳞次栉比,熙来攘往的行人面色红润,体态丰腴,看着便知道过着富足的日子。
“穫之挃挃。积之粟粟。其崇如墉,其比如栉,以开百室。①”一位才子忍不住感叹道。
身旁其他人瞥了他一眼,暗道这评价是不是更好了一些,但也无从反驳。
倒是有一位皱起眉头,低声道:“你们看着街上的女子是不是太多了一些,实在是有些伤风败俗。”
这话一出,果然引来其余人纷纷应和。
“早就听闻瑞山王允许女子出门做工,且为瑞山太妃成立了女兵营,有些不成体统,没想到瑞山城内男男女女毫不避嫌,完全没有礼仪可讲。”
在江南,女子织布也十分常见,但通常都在绣坊或者家中干活,出门交易的都是男子,哪像瑞山城这般毫不避讳的抛头露面。
瑞山城的繁华富裕堵住了他们的嘴,对女子宽容的政策却戳中了他们的肺管子。
姜元良听着,嗤笑了一声:“呦,十几岁的才子,居然一个个都是老顽固。”
赵怀在瑞山城经营多年,如今这番论调倒是很难听见了。
马车的队伍一转,很快便抵达了一座别院,姜元良跳下马车,淡淡笑道:“到了,诸位先进去休息吧。”
一群才子面面相觑,面前门口连石狮子都没有的别院,显然不可能是瑞山王府。
曹兆和笑着问道:“姜大人,不知这里是?”
姜元良淡淡回答:“自然是给你们住的地方,王爷听闻江南才子大名鼎鼎,想必诸位都是有才之士,既然是有才之士就该为国效力才是,这不,等你们安顿好便能上岗就业了,这可是对你们的优待,别人求都求不来的。”
“什么,让我们干活?”有人惊叫道。
姜元良便反问:“怎么,你们不想干活,难不成看着是大好男儿,到了瑞山城却得王爷养着,当一个吃软饭的小白脸,亦或者是要用家中的银钱继续游山玩水吃喝玩乐?”
他嫌弃的瞧着他们,眼神就像是看一群废物垃圾。
被激怒的才子冷笑道:“姜大人何必激将,我等既然来了,自然是愿意为瑞山王效力,可如今瑞山王的面都没见,这么打发了我们是不是不妥当?”
姜元良反问:“哪里不妥当,你们是有不世之材,还是有汗马功劳,亦或者有什么惊天之策要献给王爷?”
众人脸色一变,涨红了脸无法回答。
“什么都没有?王爷公务繁忙,哪有那个时间见你们?”
其中一人不服气的喊:“刘某诗词甲天下,若不是这几年科举停滞,早有拿下进士之名。”
“哦?是吗,不过可惜了,瑞山城可不认朝廷的进士,刘公子有心的话倒是可以等一等,今年的科举录仕已过,明年还是会有的,王爷正是用人之际,不会亏待了有才之人。”
“你们还有话要说吗?”
刘某还不服气,身旁的才子却扯了他一下,提醒道:“算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瑞山王会给下马威在他们的预料之中,如今只是让他们干活似乎也不算太过分。
姜元良又看向曹兆和,笑着说道:“曹公子,王爷对造船一事十分关心,还请曹公子与姜某走一趟,亲自告知进程。”
曹兆和忙道:“是。”
此刻,曹兆和肯定姜元良是故意的,他背上都差点被盯出针眼来。
两人一走,刘德便忍不住骂道:“我呸,阎王好见小鬼难搪,这姓姜的肯定是故意为难我们。”
林瑜劝道:“算了,你以为没有瑞山王的指令,他敢如此冷落我们?”
“这姓曹的有没有骨气,跟条狗似的被人使唤了去,还整个人乐颠颠的。”
林瑜苦笑,暗道方才你不也想着见一见传闻中的瑞山王,再想到瑞山王与他们年龄相仿,或许还比他们年轻几岁,却创下如此功绩,实在是让人羡慕。
林瑜又道:“瑞山王不见我们也情有可原,说到底还是我们的分量不足,那点诗词值得什么,不是干等着也好,既然让我们做事情,那就作出几分成绩来,也好让瑞山王刮目相看。”
刘德一听,立刻道:“对,老子要让瑞山王好好瞧瞧,咱们江南才子有多厉害,到时候让他哭着喊着求着咱们投效。”
林瑜被噎了一下,无奈的拍了拍他肩头,笑道:“好志气,你努力。”
姜元良将一群人扔在了别院,就带着曹兆和去了王府,曹兆和悄无声息的扫视着王府,发现外人所言不假,瑞山王确实不是沉迷奢侈享受之人。
一路走来,看见瑞山城繁花似锦,再有守卫纪律严明,与江南一带既然不同,曹兆和已然心生佩服,对赵怀多了几分仰慕之心。
等真正见到瑞山王本人,曹兆和依旧心惊了一下。
只见赵怀长身玉立,气势不凡,看起来比他想象的还要年轻,却带着让人无法轻忽的威严。
再一看,赵怀脚边趴着一只黑白色的猫熊,想必这就是瑞山军军旗上的那一只,传闻中瑞山王赵怀所收服的灵兽。
曹兆和收敛神色,尽量使自己显得尊敬一些:“草民曹兆和,参见瑞山王。”
“起来吧。”赵怀态度亲和,开口便问了几句造船一事。
实际上造船才刚刚开始,曹兆和离开的时候一切未知,此时能说的也极为有限。
赵怀心知肚明,略问了几句掠过,反倒是问起不少江南的风土人情。
曹兆和松了口气,提起风土人情倒是滔滔不绝。
忽然,赵怀笑着说了一句:“听说江南一地织娘遍布,好的织娘工钱不低,能担起养家糊口的责任,反倒是比家中男儿更出息一些。”
曹兆和愣了一下,忙道:“正是如此,只可惜织布费眼,往往年纪大了便做不动了。”
赵怀点了点头,淡淡说道:“如此,怎么听说诸位进城的时候,还对瑞山城女子做工一事十分不满,肆意诋毁?”
曹兆和脸色一白,暗道他们才刚刚进城,这消息就落到了赵怀耳中,可见这位瑞山王对瑞山城的掌控已经到了极致,任何风言风语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曹兆和忙道:“王爷见谅,我等初来乍到,对瑞山城的风土人情心生好奇,这才议论了几句,绝无诋毁之意。”
他抬头看了一眼赵怀的脸色,见他神色淡淡喜怒不知,继续说道:“草民觉得普通百姓生计困难,能养家糊口的都是好事儿,不必在意繁文缛节。”
赵怀见他面色紧张,又问:“这么说来,达官显贵便需要在意了?”
曹兆和弄不清瑞山王是否刻意为难,只得越发小心翼翼:“这……达官显贵的夫人小姐们养尊处优,倒是也不必为生计所困。”
“哦,那你是说本王不该让两位姨娘和妹妹抛头露面?”赵怀颇有几分咄咄逼人的意思。
曹兆和脸色惨白,忙道:“草民绝无此意。”
赵怀只冷冷的看着他,半晌,才轻笑了一声,开口道:“曹公子不必如此紧张,就算你们心底这么想也无所谓,本王不在意。”
“毕竟,就算是□□在世也没法子让所有人一条心思。”
说这话的时候,赵怀微微笑着,眼波流转,全然没有了方才的冷硬,倒是让曹兆和一下子想起江南才子的风流倜傥。
但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却让曹兆和寒毛直竖,暗暗琢磨着赵怀的心思。
瑞山王这是意有所指,认为他们江南人不听话,还是真的不在意?
赵怀又问道:“曹公子,江南才子的大名,本王在瑞山城也久有耳闻,不知你觉得谁人才华最好?”
曹兆和不得不小心回答:“诸位士子中,若论天赋,当属刘德,若论才华,则为林瑜……不过风花雪月之事,不值一提。”
几番回答,赵怀倒是确定曹兆和确实是可用之人,不愧是曹家培养的继承人,对答滴水不漏且能暗暗迎合他的心思,年纪轻轻可见厉害。
他却不知,曹兆和正心惊肉跳,只觉得瑞山王不愧是瑞山王,几句话连敲带打,将他心底那些小心思全打散了,不敢在这位面前弄虚作假。
赵怀听了他的评价不置可否,似乎只是随口一问,笑着说道:“曹家负责造船一事,本王手底下有一人对造船也略有研究,曹公子若有兴趣可以去切磋一番。”
又聊了几句,赵怀便放了他离开。
人一走,赵怀便瞧着姜元良笑道:“如此识时务,知进退,也不像姜先生评价的那般冥顽不灵。”
姜元良摇头道:“曹兆和才是其中例外。”
他评价其余江南才子,一针见血:“才华是有的,心气太高,恃才傲物,不知所谓。”
赵怀一听,顿时哈哈笑道:“年轻人心气高很正常,磨一磨就好了,到时候比庸才好用。”
姜元良一听,顿时笑道:“也对,属下年轻气盛的时候,也常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只是怀才不遇。”
赵怀见他自损,打趣道:“姜先生才华出众,你若自称天下第二,怕是没有人敢去争着天下第一了。”
姜元良看向小王爷,无奈道:“王爷如此高抬,倒是让姜某汗颜,只怕姜某自称天下第二,便要迎来无数骂声。”
赵怀见他心情不错的模样,便问道:“此去江南可有所得?”
江南发生的一切赵怀都已经知道,自然不是问江南氏族和造船处理情况。
姜元良一顿,坦言道:“属下的心气也得磨一磨,耐心远不如陆先生,若一开始是属下过去,恐怕会直接请马统领率人过来把他们统统杀了了事。”
陆远涛私底下也觉得要抑制世家,给平头百姓生活的空间,但时隔多年,他的手段更为柔和,徐徐渐进,愿意花时间徐徐图之。
姜元良这可不是气话,他心底最不耐烦虚与委蛇,尤其是瑞山军在侧,能用简单粗暴的方式处理时,杀人可比磨合简单多了。
赵怀见他直言不讳,笑着拉他坐下喝茶:“不怪本王让你背负骂名就好。”
“江南与其他地方不同,豪族扎根太深,连根拔起难免伤筋动骨,若他们识相的话也能为我所用,且当地民俗与其他地方也不尽相同,民怨不深,这次瑞山军也是走了好运,大动干戈恐会横生枝节。”
旁人只以为瑞山军气势如虹,赵怀如今该志得意满,只有他自己知道要彻底融合这些地方有多难,尤其是北方干旱愈演愈烈,赵怀自然不能让江南粮仓也乱起来。
姜元良神色轻松,表现的满不在乎,他心底知道赵怀是看中自己,才会特意解释一二,否则上位者用人背锅,哪里会讲这么多。
“王爷用心良苦,元良心底明白。”
赵怀笑着说道:“你不在的时候,王妃去看望了姜老夫人,老夫人孤身一人在瑞山城,到底是孤单了一些,国事虽忙,姜先生也不能耽误了个人终身大事。”
姜母与儿子是两个极端,姜元良因为父亲抛弃一事心有芥蒂,对姜家恨之入骨。
可姜母被姜家冷遇,甚至遭遇降妻为妾的恶行,却依旧以德报怨,姜元良也不敢将自己把老爹一家全送进矿区的事情告知。
姜母一个人留在瑞山城,虽有下人伺候,赵怀却还记挂着,便让戚玫偶尔看顾一些,免得姜母受了委屈不说。
姜元良听见这话,难得也脸红耳赤,假装镇定的咳嗽一声:“王爷,什么时候您改行当媒人了。”
赵怀笑道:“还不是你跟陆池都不肯成亲,一直拖着,害得本王要背负骂名。”
这话是打趣,但外头确实是有不少诋毁声音,比如曹错就大骂赵怀是个沽名钓誉之人,说什么礼贤下士,结果身边最亲近的陆池老大年纪孤孤单单,说不定就跟他有不可告人的关系。
后者自然没什么人信,毕竟陆池比赵怀大了十岁不止,前者倒是引人猜测。
姜元良很光棍的说道:“那王爷不如先劝劝陆侍卫,他也老大不小了,难不成真的要孤独终老不成。”
赵怀一听,哈哈笑道:“好了,本王也不催你,左右有的是催你的人。”
赵怀颇有几分恶趣味,当年他未成亲的时候,身边的人都催着赶着他成亲,如今他成亲有了孩子,顿时反过来使劲催,最喜欢瞧平日里威风赫赫四平八稳的属臣,遇到这事儿就抓耳挠腮的模样。
果不其然,一想到回到瑞山就得回家,回家就得听老娘念叨,姜元良顿时头疼。
不提婚事,两人喝茶聊天,气氛倒是十分融洽。
姜元良一开始不懂陆远涛等人的忠心耿耿,如今时间久了,他便觉出赵怀的厉害来。
这样一位知人善用的伯乐,偏偏还奖惩分明,恩威并施,曾经姜元良觉得赵怀心性柔秉,且优柔寡断,如今看着,却又觉得这正是赵怀富有魅力的地方。
至少现在,这位位高权重的瑞山王,是重任重义,宽仁有度。
就像是现在,瑞山王亲自为他倒茶,嘘寒问暖一番,又是细细道出自己的理由,即使姜元良心中有不满,这会儿也都烟消云散了。
人人都说瑞山王赵怀形容出色,面如冠玉,唇若涂脂,却不知他一双眼睛最为出色。
姜元良一直觉得人心虚伪,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却总能在瑞山王眼底看见一份真诚。
第156章 打磨
江南一群才子自视甚高, 被扔进别院之后信誓旦旦的要给瑞山王一点好看,最好是干出惊天动地的事情来,让这群土包子瑞山人瞧瞧什么叫做真正的风流才子!
刘德自小天赋出众,是一流的灵师, 最是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 如今跳得最高的也是他。
林瑜却总觉得前面有陷阱等着,好不容易等到曹兆和回来, 他便忙不迭的过去打听。
看在都是临安人, 且好歹是一块儿长大的份上, 曹兆和不着痕迹的提点:“瑞山城跟咱们临安不一样,林瑜,你是聪明人, 该知道入乡随俗。”
林瑜听了,心底也有些不以为然, 瑞山城能有多厉害,难不成能上天不成。
米已成炊,江南如今也是瑞山王的地盘,他们心底早已认下这件事, 如今的骄傲只是想彰显自己的身份和厉害,让瑞山王不得不重视而已。
林瑜暗暗想着,只要姜元良不故意晾着他们, 以他们的本事,让瑞山城刮目相看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姜元良确实是没有故意冷落他们,但是显然,林瑜与刘德的想法大错特错。
瑞山城步入正轨之后, 赵怀便大刀阔斧, 针对王府长吏司进行了改革。
如今长吏司分为六块, 分别对应吏、户、礼、兵、刑、工,对标朝廷体制,又比朝廷的内阁制度更为细分,最终统治权集中在赵怀手中。
其中兵部由马汉统领,又分为瑞山营和德川军两大块,是外人不可染指的地方。
工部由赵管家与赵氏姐妹掌管,又有赵云倾与瘪老刘等人分管,是由盛名赫赫的工匠坊演变而来,这一块招工与福利十分完整,是瑞山王府的摇钱树。
吏部则是由王长吏掌管,只有这里才是前瑞山王府的长吏司演变而成,继而根据各自职能不同,另外划出礼部、户部和刑部。
瑞山营攻占大量领土后,各地文官的任免便是由吏部做主,曾经平平无奇的长吏司,顿时成了香饽饽。
而现在,姜元良大手一挥,直接把人都打包一起送进了长吏司,交到了王长吏手中。
王长吏年近六十,个矮精瘦,是瑞山王府赵怀身边最为年长之人,他长着一张严肃脸,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这群才子,似乎在衡量他们的用处。
刘德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低声嘀咕道:“这老头一直看着我们作甚,莫非是羡慕我们年轻美貌。”
林瑜都忍不住:“快闭嘴吧你。”
王长吏在瑞山王府的属臣中名声不显,但这可是先瑞山王留下的老人,能安安稳稳待到今日自然不是好糊弄的,林瑜内心惴惴不安。
半晌,王长吏终于问道:“你们想说说能干点什么?”
不等众人回答,王长吏就跟耳背似的念叨起来:“哎,长吏司是缺人,但缺的是能干实事的人,姜大人把一群愣头青送过来做什么,这不是添乱吗?”
明眼人都看得明白,王长吏瞧着他们的眼神,就跟看见什么大麻烦似的。
刘德哪里见过别人嫌弃自己,顿时恼了:“王大人,我们什么都能干,你尽管差遣就是。”
刘德一开口,林瑜便暗道不好。
果然,下一刻,王长吏便点了点头:“既然如此,你们就先将各地送来的文书整理清楚,快一些,王爷等着看。”
说完,王长吏直接转身走了。
刘德冷哼一声:“切,还以为要刁难我们,结果就这?”
整理文书对旁人来说难,他们可都是经过世家历练的人。
很快,他们一行人便被带到一个房间,推开门,只见三面墙密密麻麻全是书架子,架子上全是不同的文书,堆满了整个屋子。
刘德一见,脸色微变:“这么多?”
带路的笑道:“是啊,王爷公务繁忙,这些需诸位整理成册才好呈上去。”
“还请诸位快一些,免得耽误了进程,最迟三日后也该整理好了。”
“若诸位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过来问小的,小的就在隔壁。”
这人一走,刘德便冷笑道:“这还不是故意刁难,这么多文书,光看完就得十天半个月,这要整理到什么时候去?”
林瑜也觉得麻烦,但还是劝道:“行了,方才谁让你多嘴,既然来了那就快点整理。”
刘德嗤笑道:“就这么点东西就想为难我们,那也太小看我们了。”
他一屁股坐下来,取出一本文书就看起来。
林瑜摇了摇头也坐下,才子们对视一眼纷纷落座,各自都拿着文书打算整理。
谁知道苦难才刚刚开始,这屋里头的文书五花八门不说,里面记载的事情既零散又琐碎,甚至还有许多人写错别字,读起来吃力又累心。
刘德一会儿就不耐烦了,骂道:“这什么狗屁不通的东西,瑞山王府的长吏就这本事?我看外头那名声大半是吹的吧?”
林瑜捏了捏眉心,无奈道:“别抱怨了,快些整理,别耽误时间。”
海量的文书下,林瑜等人顿时焦头烂额。
结果没过三日,王长吏便背着手过来了,开口便问:“整理完了吗,王爷那边等着看。”
刘德怒气冲冲的回答:“王大人,这一屋子的文书,我们怎么可能在短短三天就整理完?”
林瑜也为难道:“王大人,这委实是有些难了。”
王长吏拧着眉头,苦大仇深的看着他们:“老夫正是知道你们都是新手,没经验,才给了三日时间。”
“你们统共十个人,各个都自称才华出众,这么点文书整理了三天,还没整理出所以然来?”
刘德一下子就爆发了:“这跟才华有什么关系,整理文书就是耗时间,明明半月才能看完的文书,你偏让我们三天就整理完,这难道不是故意刁难?”
王长吏脸色不变,巡视了一眼:“你们都是这样想的?”
林瑜试探问道:“大人,或许有简单一些的法子,只是我们还未摸到。”
王长吏叹了口气,哎了一声,“果然不是干实事的料子。”
刘德脸色涨红,正要反驳,却见外头一溜儿走进来十个人,看穿戴都是小吏,只长得歪瓜裂枣的,有几个手脚粗大,看着以前还是干农活的。
王长吏摆了摆手:“这些少爷公子没经验,你们去教教。”
就算是林瑜也脸色一沉,不觉得自己需要接受王府小吏的教导。
谁知小吏们应了一声,纷纷走进文书房,他们先是快速的摊开一张张大纸,将需要统计的数据一一列开,随后几个人分工合作,迅速记录。
刘德等人花了三天时间依旧一头乱麻的文书,在他们的手下一本本消失,迅速变成了整齐划一的数据,且清晰明确。
小吏们分工明确,配合默契,竟只用了一天便将文书都梳理了一遍。
刘德的脸色冷了下来,不想承认自己居然不如几个小吏。
林瑜多了个心眼,瞧着便知道文书虽然多,但并不是他们认为的杂乱文字,而是有固定的格式可寻,且统计的时候也有更简单的方法。
他想到这三日他们多有抱怨,心生怨怼不说,还各自为政,这速度自然是跟不上。
刘德鼓着脸颊,别扭的说:“大人明知道有更简单的法子,为何不告诉我们?”
王长吏背着手,拧着眉头,反问道:“莫不是带路的小吏没说清楚?”
林瑜等脸色一变。
只听王长吏继续说:“诸位是不是觉得老夫安排这活儿是故意为难,带着怨气不好好办事儿,临了又觉得高人不等,不肯问人?”
“那现在呢,诸位的还是这么想?”
林瑜心底叹了口气,开口道:“是学生等太过自大,又拉不下脸来。”
王长吏也不骂他们,只语重心长的说道:“诸位出身高贵,又是才华横溢之辈,矜持自傲也是可以理解,老夫这小小的长吏司事务琐碎,多是跟升斗小民打交道,各处文吏参差不齐,诸位看着心烦也是情有可原。”
他越是如此,林瑜等越是汗颜。
王长吏又道:“不过蛇有蛇道鼠有鼠路,若遗漏一二,被下面的人蒙骗也是常有的事情,老夫让你们看文书,也是想警醒诸位。”
“他日诸位青云直上,也得牢记今日教训。”
这番话听着,倒是有几分苦口婆心的意思在。
林瑜有些动容,长揖道:“多谢王大人提醒,我等记住了。”
“多谢王大人教诲。”刘德心底还是不高兴,但也只得行礼道谢。
王长吏露出几分笑意,点头道:“不敢当这一声谢,诸位别觉得老夫是故意为难就好。”
王长吏笑呵呵的离开了,等人一走,刘德有些琢磨过味儿来,转头问道:“我怎么觉得这老头估计设局,专程在这儿等着我们呢。”
林瑜心底也怀疑,但还是说道:“技不如人,有什么好说的。”
刘德不服气的说:“整理文书又不是我专长,自然不如人,他跟我拼灵力试试?”
等到第二日,刘德等人再来,便听见王长吏语重心长的说:“诸位都是灵师,窝在屋子里头看文书委实是浪费了一些,不如这样,你们去帮李大人吧,他那边正需要灵师人才。”
一听这话,刘德眼神一亮,连声喊道:“王大人,这次你绝对找对人了。”
林瑜总觉得事情不对劲,低声劝道:“你悠着点。”
刘德却信心满满:“只要是用灵力的地方,老子就绝对不会输。”
林瑜很想提醒他,在看到文书的时候,刘德也信心满满觉得不成问题,结果呢,被一群小吏打脸,脸都没法看了。
前来迎接他们的是李大郎,与王长吏不同,李大郎这些年吃的珠圆玉润的,笑起来像一尊弥勒佛,看着就让人放下戒心。
瞧见一群灵师过来,李大郎笑开了花:“总算是把诸位灵师等来了,最近王府的灵师都被派出去了,庄子上正缺人缺的很,诸位来了,我也就放心了。”
“庄子归属户部,事儿看着小,实则关乎民生大计,在瑞山王面前也是挂了号的,这要是耽搁了我就算是自杀谢罪也晚了,这可不是着急上火的求着王大人派人过来。”
“灵师好啊,灵师厉害,灵师的能力就是普通人没法有的,要用到的时候怎么都避不开。”
他的态度太过于重视,以至于林瑜刘德等人都有些受宠若惊。
林瑜忙道:“我等远道而来,就是想为瑞山王府效力,若有帮得上忙的地方自然不会推脱,李大人尽管吩咐便是。”
李大郎一听,立刻顺着杆子往上爬,笑着说道:“听见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请这边走。”
避开人,刘德颇有几分得意,笑道:“你瞧瞧,多的是识货的人在。”
林瑜在脑袋里头过了一遍这人的身份,低声道:“李大人官职比王大人低很多,且是日山城附近的农户出生,故而才对我们客气,你也注意一些别把人得罪了。”
“哼,这人出生差,性子倒是不错。”刘德笑道。
很快,刘德便笑不出来了。
看着眼前古古怪怪的激起,刘德涨红了脸:“你让我们做什么?”
李大郎依旧笑呵呵的,拍了拍那机子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这机器可是出自瑞山王府的工匠坊,乃是赵云倾赵大人倾力所制,有储存灵力之能,储存完足够的灵力就能推动各种农具使用,如此一来,咱们耕种的效率都提升了好几倍。”
“这可是好东西啊。”李大郎状似看不见他们的愤怒,长长感叹道。
刘德却感受不到李大郎的赞叹,他气冲冲的质问:“李大人,你说了半天,结果把我们当苦力使唤,给这个所谓的激起充灵力。”
李大郎忙道:“这怎么是苦力,是灵力,再说了,这可不是普通的机器,材料难得,就是咱们整个瑞山城也只有这一台,还是我亲自上门求着赵大人制作出来的。”
“你们往里头输入灵力的时候小心一些,弄坏的话还得修,赵大人的名声你们也听说过吧?”
灵师杀人赵云倾,这名号让在场众人都哆嗦了一下。
刘德怒道:“不就是施展灵法,促进耕种,我挥挥手就能,何必再用这机子倒腾一道浪费时间。”
李大郎打量了他一眼,问道:“这位灵师,莫非你挥手之间能处理完万顷良田?”
刘德脸色一顿:“万顷做不到,十倾还是能做到的。”
李大郎感叹道:“可这机器一日便能做到。”
刘德脸色微微一变,李大郎语重心长的说道:“以一人之力,只可管寸土,以机器之力,却可管一城,若只是要灵师施展灵术,催动一二良田,这对瑞山城而言杯水车薪,诸位就算日夜不歇的忙碌,也无济于事啊。”
刘德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却又没有反驳的办法。
林瑜皱了皱眉头,还是拱手道:“既然是大人之令,莫敢不从。”
李大郎笑着说道:“诸位同意就好,办公场所就在这里,诸位尽管随意,若有需要就跟本官说,王大人说了,诸位都是江南世家子弟,是万万不可怠慢的。”
等他一走,刘德就怒道:“我呸,我呸呸呸,看着笑嘻嘻的像个弥勒佛,实际上就是只笑面虎,瑞山王府就每一个实诚人。”
林瑜也是无奈:“这是别人的地盘,自然是他们说了算。”
刘德颇有几分委屈:“我还以为有机会大展身手,结果就这。”
林瑜推了他一把:“行了,干活吧。”
等真的干起活来,林瑜等人才知道这机器的厉害,能够吸收储存灵力的机器闻所未闻,不管他们输入多少灵力,都被这机器完全吞噬。
林瑜忍不住好奇道:“赵云倾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居然有这般本事,做到了前人做不到的事情。”
旁边的灵师鬼鬼祟祟的说:“那可是赵云倾,听说但凡是灵师,只要去他的工坊走一趟,出来就没灵师天赋了。”
“我也听说赵云倾当年在慕容家受尽委屈,所以特别憎恶灵师,以吃灵师为乐。”
林瑜无奈道:“这都是道听途说的东西,赵云倾若不是有才,也不会被瑞山王重用。”
刘德冷哼道:“瑞山王自己是无灵者,自然喜欢这样的手下。”
“噤声。”林瑜脸色一变,喝令道。
“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再胡说八道为家族招来灾祸,便白费了刘叔叔一番心意。”
刘德自知失言,闭嘴不再说了。
但一天下来,刘德娇生惯养的哪里吃得消,整个人就像是被抽干了精气似的,抱怨道:“阿瑜,我感觉整个人都被掏空了。”
林瑜也精疲力尽,并不想跟他说话。
隔了几日,林瑜等人便见识到了这机器的厉害,在机器的灵力驱动下,一个个怪模怪样的机器在稻田里面飞舞起来,不管是耕地还是撒种,都比人力更为快速,且准确的让人难以置信。
眼看他们面露惊讶,李大郎笑着说道:“这都是王爷的功劳啊,这天底下除了我们瑞山城,再也见不到这幅场景了。”
林瑜总算明白瑞山城的粮食产量,为何能供给给瑞山军,甚至还能分给蒙王军一部分。
他原本想着赵怀有仁慈之名,恐怕不尽然,让属地的百姓省吃俭用才能够这般花销。
可如今一看,如同神迹,让林瑜倍感震惊。
李大郎继续说道:“许多年前,瑞山城也只是贫瘠穷困之地,能有今日繁华都是王爷的功劳,若不是王爷,恐怕本官现在也还面朝黄土背朝天,整日不见天日,城里城外的百姓哪能吃饱穿暖,过上以前想都不敢想的日子。”
见他满口夸赞,刘德不自在的问:“李大人这般推崇瑞山王,是因为知遇之恩吗?”
谁知李大郎哈哈一笑,摇头说道:“是也不是。”
林瑜奇怪问道:“莫非还有别的缘故。”
李大郎瞧着他们,便问道:“诸位出身贵重,想必不知道老百姓日子过得艰难,无灵者想出头难上加难,往往辛辛苦苦一年下来,连养家糊口都是大难题。”
刘德冷哼道:“我虽出身世家,但也不是不知疾苦之辈,我们刘家向来厚道,修桥修路的好事儿没少干,对佃户也十分厚待。”
李大郎并不争论这个,只问:“江南自古繁华,敢问刘公子,在江南繁华之地,百姓可是各个安居乐业,路无倒街卧巷之弃儿,亦无鬻儿卖女之惨事?”
刘德脸色微微一沉。
江南虽然繁华,但路上乞丐可多得是。
李大郎哈哈笑道:“我瑞山就没有,诸位不信大可以在瑞山城中随意逛,若能寻见乞儿与卖儿卖女之事,尽可来找本官对峙。”
林瑜眼神一闪,忙打圆场:“李大人言重了,我这弟弟向来鲁莽,说话不过脑子,若有冒犯还请李大人见他年幼,多加原谅。”
李大郎却摇头笑道:“公子倒不必如此,李某直言,无不从心。”
“瑞山城能有今日,全系王爷一人,世间智慧者无数,唯有王爷心中有民。”
终于离开庄子的时候,刘德冷哼道:“瑞山王别的不提,收买人心倒是有一套,手底下一个个对他极为推崇,不会这瑞山王就喜欢听人夸自己说好话吧!”
林瑜却一脸若有所思。
刘德见他不说话,便问道:“你怎么了?难不成也折服在瑞山王魅力之下?”
林瑜看了他一眼,道:“出发之前,父亲曾经交代过,瑞山王呈大统之势,有明君之像,不可轻忽。”
“这几日在瑞山城,我们也看到一些,听到不少,瑞山王手底下皆是忠心耿耿之人,恐怕并不如猜测……”
刘德脸色一怔。
林瑜叹了口气,低声劝道:“我知你有才,但万事适可而止,恐怕瑞山王正是看穿了江南世家有旁观坐等之意,才会这般冷遇。”
刘德有些别扭的说道:“瑞山繁华如此,又有诸多新鲜的玩意,民风民俗都与江南不同,我心底也是敬佩的,只是瑞山王并不如何瞧得上我们。”
林瑜想到曹兆和已经是瑞山王的座上宾,他们却只能到处打杂,叹气道:“瑞山王贵为王爷,为何要看得上我们,在江南我们尚且能算地头蛇,这里可是瑞山城。”
“恐怕我等父亲来了,在瑞山王面前才有几分面子。”
刘德有些沉不住气:“可瑞山王见都不见我们,我们要如何出头,如何为家族谋利,如何知道他对江南是什么态度。”
林瑜只说了一句:“慢慢等吧,总有结果的。”
他眼神看向瑞山王府的方向,忽然说道:“如今我倒是好奇的很,瑞山城到底还藏着多少厉害角色。”
第157章 事变
赵怀将那群江南才子扔给长吏司之后, 便抛开手不管了,他喜欢用有才之人,但不喜欢给自己找麻烦, 自然是要先杀一杀他们的锐气。
瑞山王的领地一下子扩大了三倍, 占据了大周的半壁江山,各地势力都得重新洗刷梳理不说, 还要推行瑞山城的政策。
光是这些就足够赵怀忙得分身乏术, 每日陪伴戚玫的时间都是忙里偷闲, 哪里顾得了其他的细枝末节。
看完瑞阳城的文书, 赵怀脸色一松, 露出几分笑意:“沈巽做的不错。”
沈巽虽然小心思多,但作为沈家家主办起事来确实是妥妥当当, 更难得他圆滑世故, 总能协调好新旧矛盾。
赵怀继续翻了翻后头的文书, 又评价道:“世家出来的人还是有几分能力, 可惜就是私心太过, 得时时刻刻盯着免得出乱子。”
陆池笑道:“王爷将世家与平民打乱编制,他们能相互监督, 一定程度上也能避免。”
赵怀摇头道:“现在当然可以,不过时间长了,总会有的。”
说完这话,他自己倒是笑了:“倒也不必想那么长远,以后的事情到时候在解决。”
陆池见他面露倦色,劝道:“王爷若是累了,还是停下来歇一歇。”
赵怀一听, 索性放下手中文书道:“坐得太久, 本王觉得骨头都僵了, 你来同我练几手活络活络筋骨。”
陆池见怪不怪,赵怀年轻,身体好,平日里总是一副精神充沛的样子,最不耐烦一直坐着办公,时不时便要起来活动一番。
等瑞山王与陆侍卫在院子里动起手来,周围的侍卫也习以为常,显然这是常有的事情。
一顿活动,赵怀顿感淋漓,大笑道:“行了,感觉有力气继续干活了。”
阳光下肆意灿烂的笑容,让陆池不由发笑,偶尔他还是会觉得王爷像个孩子,不过仔细一想,以年纪看,王爷确实是比许多人都年轻。
处理完一堆公文,徐徐微风吹入书房,赵怀抬头看向陆池:“这几日怎么不见云倾过来?”
陆池无奈道:“怕是又沉迷倒腾奇怪的东西了。”
赵怀一听,笑道:“大概还在研究能源的问题。”
陆池奇怪问道:“王爷,能源的问题不是已经解决了吗,只要让灵师们不断充能,便能转化成灵力驱使那些机器。”
赵怀却摇了摇头,说道:“这不是长远之道。”
“灵师看着多,实则能抽取的能力极为有限,而且灵师高傲,自古以来地位特殊,短时间还好,长时间让他们充能的话,恐怕会触底反弹。”
毕竟这等于是限制死了灵师的前程,还不如普通人能靠才能上升,要是他也不会乐意。
陆池皱了皱眉,嗤笑道:“许多灵师百无一用,偏偏自以为高人一等,还不甘于平庸。”
赵怀一直为了能源苦恼,陆池琢磨着灵师反正也没啥其他本事,作为能源提供者也是不错,偏偏这些人还不够听话。
赵怀倒是并不生气,反倒是笑道:“这些年灵气愈发淡薄,即使是世家子弟醒灵成功的也少之又少,用灵力作为能源风险太大,说不定哪一日就穷途末路了。”
陆池听明白他话里头的意思,这是不看好灵师发展了。
赵怀对他说道:“我总觉得那一日秦祗死后,天地之间的灵力越发淡薄了。”
陆池不是灵师,察觉不到灵力变化,便说道:“不如请王灵师他们查看一番?”
赵怀摇头:“倒也不必,也许是本王感觉出错……即使错了,这也是大趋势。”
“那日本王与云倾提起电力问题,但发电依旧是大难题,雷电储存太过于依赖灵力转化,与直接使用灵力也相差无几,但是水力风力火力或可一试,云倾大约是在忙这些。”
他心底想着,若能彻底解决发电的问题,那么储存在科技树中的各种未来机械、机床、生产工具都能实现。
随即一想,即使成功了,一开始电厂的造价肯定居高不下,距离他想要普及大周的想法遥不可及。
毕竟如今瑞山城之外的地方,百姓们连吃饱喝足都成问题,更别提其他了。
现实让一想到电力就分外激动,觉得大周分分钟就要进入工业时代的赵怀迅速冷静下来,至少十年之内,工业革命是无法到来的,小范围传播一下倒还有可能。
陆池见他面露苦恼,笑着说道:“王爷想做的事情,迟早都能做到,只是早晚的问题。”
赵怀朝他看去,打趣道:“陆侍卫,本王自己都不确定,你倒是对我充满信心。”
陆池挑眉笑道:“王爷要做的,从来没有做不到的。”
“有志者事竟成。”
赵怀哈哈一笑,道:“那就谢谢陆侍卫吉言了,到时候成了,本王给你包大红包。”
陆池无奈道:“王爷喜欢给人发红包的习惯要不要改一改,不然赵管家看我的眼神又要变了。”
这白花花的银子,都是赵管家的肉啊。
见赵怀笑得乐不可支,陆池更加无奈:“明明工匠坊日进千金,赵管家却越来越抠门了。”
赵怀也是知道,工匠坊赚钱厉害,但瑞山王府花钱也厉害,那么多的粮种工具吏员不都要银钱养着,赵管家也是被逼的没办法。
赵管家如今掌管着工匠坊,瑞山王府虽还挂着管家的名头,实际上却都交到了其他人手中。
赵怀又道:“老赵也是为了王府,没事儿,他要盯着你我帮你说他,这都是本王为你存的老婆本。”
陆池一听,更加无奈。
赵怀又提起一事:“沈巽说瑞阳那边也选拔出来一批人,尚能一用,本王别的不指望,就希望多来几个云倾这样的人才。”
只可惜沈巽好寻,赵云倾却难找。
这时有人匆忙进来禀告:“王爷,蒙王府来人。”
一听这话,赵怀便有不妙的预感,果然将人传来一问:老蒙王病逝。
赵怀皱了眉头:“什么时候的事情?”
“半个月前。”前来报信的满面风霜,“老王爷一直身体不好,前些日子越发病重,知道瑞山王妃有孕在身,怕她听了消息担心,便不许蒙王传信过来。”
算算时间,老蒙王在蒙王回到蒙地之后,身体便不大好了,只是一直瞒着没说。
一直到老蒙王就旧病复发去世,蒙王病痛欲绝,才往瑞山王府发来急报。
信使又道:“蒙王殿下说,若瑞山王妃身体不适,还请瑞山王瞒着一些。”
瑞山王府距离蒙王府路途遥远,瑞山王妃又身怀六甲,这时候不可能回去奔丧,蒙王显然也很为妹妹的身体着想。
赵怀犹豫了一下,他心知戚玫与老蒙王的感情极为深厚,心底是十分惦记父亲身体的,到底还是说:“不能瞒着她。”
说完这话,赵怀便起身往后院走去。
戚玫正在料理家事,本来她有孕之后,这些事情是不需她劳神操心的,虽然瑞山太妃赶赴战场,家中也有赵氏姐妹能帮忙。
不过戚玫觉得闲着更无聊,她只是怀孕又不是瘫痪,整日里无所事事才会胡思乱想,便还是料理了一部分。
瞧见赵怀从书房过来,戚玫先是一惊,奇怪问道:“王爷,您怎么这时候回来了?”
她可是知道赵怀有多忙,往日这时候都还在书房忙碌才是。
赵怀在她身边坐下来,看了眼账本便问:“累不累?”
“这点哪里会累,等生下这孩子,我还想出门跑马呢。”戚玫觉得自己吃嘛嘛香,瑞山王府也没有糟心事,甚至她怀孕之后赵怀身边也没有其他女人,婆婆丝毫没有添乱的意思,家里头都是她说了算,她心底十分痛快。
赵怀见她脸色红润,显然养的不错,才笑道:“这就好,累的话就多歇一歇,要是无聊就去院子里头走走,再不济出门逛逛也是可以的。”
戚玫听了觉得好笑:“王爷,旁人家妻子有孕了,恨不得小心翼翼的养着,整日里躺在屋子里,你倒好,还撺掇着我出门玩耍,也不怕别人看了笑话。”
赵怀便道:“旁人怎么样与我们有何相干,再说了,在瑞山城谁敢笑话我们?”
戚玫不觉得这时候能出门乱走,但还是领了这份好意::“知道啦,能有王爷这番话,阿玫心底也高兴的很。”
赵怀叹了口气,他即将说的消息,可没法让戚玫高兴起来。
戚玫察觉不对劲,追问道:“王爷,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她皱了皱眉,试探问道:“是不是蒙王府出事了?”
赵怀不再犹豫,握住她的手:“蒙王府急报,岳父大人已在半月前去了。”
戚玫愣在了那里,一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赵怀起身将她搂在怀中,慢慢拍着她的后背:“阿玫,想哭就哭出来吧。”
温暖的依靠让戚玫再也忍不住,泣不成声,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站在旁边的丫鬟担心劝道:“娘娘,您可得小心自己的身体啊。”
赵怀却止住了丫鬟的劝说,只轻柔的搂着戚玫,让她在自己怀中哭个够。
蒙王府已经传到了戚顾手中,且戚顾在于瑞山军联手中大放光彩,也颇有几分威望,但老蒙王一死,蒙地还是颇有震荡。
瑞山王府的白灯笼才挂出去,戚顾脸上的悲戚都藏不住,便有人在他耳边说道:“王爷,老王爷去了,那他当初留给蒙王府的旨意是不是也就作废了?”
戚顾眼神一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爷,属下的意思是如今瑞山王势大,万一他想染指咱们蒙王府呢?”
要知道当初老蒙王留下的承诺,瑞山王妃与肚子里的孩子,是可以继承王府的!
戚顾冷声道:“哦,那按你的意思要怎么办?”
“自古以来,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恕属下直言,之前的七郡主是蒙王府的七郡主,可现在呢,她是瑞山王妃,是未来瑞山王的母亲,她已经不是蒙王府的人了。”
“这一次瑞山王与朝廷对峙,若没有咱蒙王府的鼎力相助,瑞山王怎么可能赢得这么顺利,那笔粮食也该一笔勾销了才对。”
“打仗可是会死人的,结果赢了之后,这大头都落到了瑞山营的手中,王爷岂不太亏?”
“也许当初蒙王府就不该答应,坐等瑞山王与朝廷两败俱伤,蒙王府便能趁势坐大。”
“王爷,这天下已经乱了,难道您就不想争一争?”
戚顾冷冷的看着他,忽然一脚将他踹飞出去:“放屁!”
“父王刚死,你便敢作践他心爱的女儿,本王的亲妹妹,是谁给了你这样的胆子?”
那人吐出一口鲜血,忙求饶道:“王爷息怒,属下也是一心为了王爷,为了蒙王府着想啊!属下绝无轻贱七郡主的意思。”
戚顾却怒火中烧:“父王临死前说得对,他一死,便会有人迫不及待的跳出来挑拨离间,恨不得让蒙王府与瑞山王府反目成仇。”
属下吓得魂飞魄散:“属下对王爷忠心耿耿,绝无此意啊。”
戚顾却不听他解释,质问道:“是谁派你来的,他们给了你多少好处,才让你满口污蔑赵怀,挑拨我们的关系。”
若没有老蒙王的话打底,恐怕戚顾听多了身边人的话,也会对瑞山王府心生不满。
可是现在,戚顾冷眼看着那跪地求饶之人,心底却装满了愤怒和失望,原来父王说的没错,他确实是蠢,以至于看不清身边人的真面目。
这些人是不是以为他没有脑子,会信了他们的挑拨离间!
老蒙王一死,蒙王府蠢蠢欲动的力量,便迎来一次全面大清洗,让他们知道戚顾虽然不够聪明,不是合格的上位者,却绝对是老蒙王最听话的儿子!
曹错听闻细作死讯,微微皱眉:“蠢货,连戚顾那厮都蒙骗不过。”
枉费他知道老蒙王身体不好后费尽心机的推他上去,将他送到戚顾的身边,原以为老蒙王一死,便能挑拨戚顾与赵怀的关系,说不定还能说服戚顾与朝廷联盟,对赵怀反戈一击。
谁知计划才刚开始,戚顾却压根没中计,直接将他送进去的人全杀了。
曹错不觉得自己计划有问题,只觉得是那人太蠢,居然让胸大无脑,只会打仗的戚顾发现了异常。
“大人,戚顾率领蒙王军与瑞山军共同抗击朝廷大军,死伤也不少,结果拿到手的好处却少得可怜,难道他心底就不抱怨?”
曹错烦躁的很:“谁知道他怎么想的,莫不是将妹妹嫁给了瑞山王,还真要把蒙王府当做嫁妆了不成?”
“臣倒是听闻蒙地灾祸连连,百姓苦不堪言,蒙王府连蒙王军都养不活,全靠瑞山王府支援,想必戚顾在这位妹夫面前也挺不起腰板来。”
曹错冷笑道:“我就不信他真的会甘心。”
只要策反了戚顾,那赵怀就会腹背受敌,大好局面被打得粉碎。
“一个不行就两个,两个不行就三个,只要戚顾心底有一丝不满,早晚都能撕破双王联盟。”曹错如此道。
“大人好计谋,也该让赵怀尝尝被人背叛的感觉。”
一提起赵怀,曹错便恨之入骨咬牙切齿:“赵怀这厮卑鄙无耻,居然将大皇子养在王府当表弟,用这来攻击朝廷并非正统,可怜大皇子年幼无助,被这无耻小人蒙骗。”
“大人,赵怀这一招是臭棋,您想啊,大皇子是周帝之子,原本该是皇位继承人,如今却只能留在瑞山王府中当表弟,他能甘心,他会乐意,咱们不如派人过去偷偷联系这位大皇子,当初赵怀用大皇子扯出来的筏子,早晚得砸在自己手中。”
曹错一听也对,但他心底知道,渗透瑞山王府可比蒙王府难多了,他派过去多少人,进了瑞山王府就跟肉包子打狗似的,彻底没有了音信。
在这一点,曹错也不得不佩服赵怀对瑞山城的掌控力,瑞山城商队来来往往,人员混乱,却被管得井井有条,让人无从下手。
曹错放了狠话:“多排一些人过去,一个不够就十个,十个不够就一百个,我就不信赵怀手底下都是一群狗。”
他心底闪过一连串的名字,陆远涛、姜元良、马汉、吴鸿、陆池,只要能策反其中一人,便会让瑞山王伤筋动骨。
曹错也不想想,瑞山王如日中天,且礼贤下士大方宽容,这些人就算有私心,哪里是那么容易被策反的,这不过是他走投无路下的无用功。
蒙王与瑞山王远在千里之外,可京城的问题却摆在面前。
一听到下属禀告的事情,曹错便恼怒的摔了杯子:“这群老狐狸统统该死,当初秦祗倒行逆施,周帝荒淫无道,他们却乖巧听话的像一条狗,现在老子对他们和和气气,一个个却金贵起来,逼急了老子,一把刀全杀了!”
“大人您消消气,他们不听话换一批就是了,偌大的京城,难不成还找不到办事儿的人了,等他们看到大权旁落,有他们后悔的时候。”
曹错冷笑一声,心底依旧咽不下这口气。
如今被他推上帝位的小皇子血脉不明,这一点朝廷上下心知肚明,不过是没戳穿而已。
曹错倒是也想过自立为帝,到底是忌惮赵怀,这才寻出一个遗漏的“龙子”推上帝位,想来一招挟天子以令诸侯。
谁知效果微乎其微,如今曹错还能安安稳稳的留在京城,靠的还是手底下的兵,靠的是赵怀忽然停兵。
曹错捏了捏眉心,又问:“征粮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下属面露难色。
曹错怒道:“之前青黄不接的时候本官可以不追究,可现在呢,秋收在即,怎么可能收不回粮食?”
继续这样下去,他手底下的人都要喝西北风了。
“大人,北方大旱,坟林等地颗粒无收,淮北等地略好一些,但收成也不如往年,这事儿怕是有些艰难。”
淮北是曹错的老家,也是他的大本营,是他一直以来的底气,如今听了这话,曹错的脸颊上微微抽动,冷声道:“那就从淮北征收!”
“大人!”
若是从淮北征收,曹错之前经营多年的好名声,恐怕是要付之一炬了!
曹错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但问题是他现在走投无路,若再陷入无钱无粮的境地,那不用等赵怀动手,他自己就玩完了。
曹错长叹一口气:“是我对不住父老乡亲,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下属忽然提议道:“大人,其实我们还有一个法子。”
曹错眯了眯眼睛:“说来听听。”
“祸水东引!”
“此话怎讲?”
“坟林一带颗粒无收,眼看着百姓们就要活活饿死,这些人如何处置是个大难题,大人您宅心仁厚,自然不能放任不管,可朝廷实在是拿不出钱粮来。”
“依属下短见,不如直接驱赶灾民往瑞山王的地盘走,将这个烂摊子直接丢给他。”
曹错神色莫测。
下属继续说道:“这可不是一人两人,而是一万人,两万人,这么多灾民如何处置?吃什么,喝什么?”
“赵怀不是要好名声,若他不救,这些难民死在了瑞山城,那边成了朝廷讨伐的理由。”
“他要是救,这些钱粮从哪里来,灾民就如蝗虫过境,吃光用光了瑞山城的存粮,赵怀也会陷入朝廷今日的困境,反倒是给了大人缓和的时间。”
曹错原先觉得这法子胡闹,但听着听着,心底也觉得或有可行余地。
下属又道:“再者,下官听闻坟林一地出现了奇怪的瘟疫,无药可治,这些人左右是要死的,不如在死前再为大周做一件好事。”
曹错忽然展开眉头,笑道:“这倒是让本官想起多年以前,蒙王世子运气不好,一行人全死于鼠疫。”
他想起鼠疫还是当时皇灵院的手段,心底感叹秦祗做事不留余地,若是皇灵院还在的话,或许朝廷也不会如此弱势。
但随即一想,秦祗若还活着,他的性命也握在旁人手中,顿时又觉得赵怀还是做了一件好事,让秦祗死在了瑞山城,没有办法再祸害别人。
议定了此事,下属才告辞离开。
曹错不知的是,下属离开皇庭之后,很快便送出一道道消息。
第158章 传承
千里之外, 瑞山王府
姜元良打开飞鸽传书,一目十行的扫过信中文字,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他放飞了白鸽, 转身朝着瑞山王书房走去,谁知这一次走了个空, 赵怀并不在书房内。
“陆侍卫, 请问王爷在何处,我有要事禀报。”姜元良笑着说道。
陆池看了他一眼:“王爷现在怕是没工夫也没心思听。”
姜元良挑眉:“陆侍卫问都不问什么消息, 怎么知道王爷没工夫?”
陆池笑了一声:“因为王妃要生了,你说王爷有没有那个功夫听你禀报?”
姜元良一愣,皱眉道:“算时间似乎早了一些。”
陆池没回答,心底却知道到底是老蒙王死讯传来, 王妃悲痛过度,连带着才让未来的世子提前出生,幸好王妃早已九个月,早几日倒也不算麻烦。
“如此,倒是不必急着禀报,等小世子降生也不迟。”姜元良朝着内院的方向看去,心想王妃生产的消息传出去,怕又有些人要着急了。
院子里
赵怀克制不住的来回走动, 越是走越是急躁,瑞山城秋天这凉爽的天气下,他愣是满头大汗。
瑞山太妃已经提前赶回来,此刻瞧见儿子这幅模样,便打趣道:“怀儿, 你再继续这样走下去, 这地砖都得被你磨出一道一道来。”
赵怀猛地停住脚步, 他自小沉稳,即使遇到天大的事情,也总是一副泰山崩于前而不瞬卒然临之而不惊的架势,此刻却根本压不住心底的急躁。
一直到这一刻,赵怀似乎才彻底体验到自己将会有一个孩子,一个有着同样血脉的孩子。
这个认知让他有些头晕目眩,接到消息之后便赶到了内院,提心吊胆个没完没了。
“母妃,阿玫在里头怎么都没动静,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
瑞山太妃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呸呸呸,瞎说什么,阿玫身体养得好怎么会有事儿,她这是头胎,女人生孩子都这样,有些人头胎得生三天三夜。”
赵怀一听,脸都吓得惨白惨白:“三天三夜,这……这跟受刑有什么分别。”
瑞山太妃无奈道:“越说越不像话了,什么受刑,别瞎说。”
“你要有事儿就去办,我会在这儿盯着,免得老在那边转来转去,看得我都眼晕。”
被骂了一顿的赵怀有些尴尬,但没安静一会儿,又问:“母妃,要不要派人去把王灵师请过来?”
瑞山太妃奇怪的反问:“你媳妇生孩子,请王灵师作甚?”
赵怀便道:“我这不是想以防万一……”
瑞山太妃差点没戳着他脑门子问:“你平时的聪明都去哪儿了,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了,心底能不能盼着点阿玫好,有你这么瞎折腾的吗?”
赵怀深感委屈:“我这不是想做好万全准备。”
瑞山太妃瞪了他一眼:“太医早在院子里头候着,屋子里还有经验丰富的产婆,千年人参都在床边摆着,母妃还特意挑了几个天赋高的女灵师在旁守着,你一个男人,生孩子的事情帮不上忙,就别添乱了。”
赵怀听了这才安心了一些,但坐下没一会儿,又问:“母妃,阿玫怎么没声音?”
瑞山太妃已经懒得理他了。
倒是旁边的丫鬟笑道:“王爷,女人生孩子得攒力气,方才产婆都说了,王妃才刚发动,现在大喊大叫的话,待会儿就没力气生小王爷了。”
赵怀点了点头,想了想又趴在窗口那块喊:“阿玫,你感觉怎么样,有事儿你喊我一声。”
戚玫正忍着阵痛,虽说是第一胎,但她身体向来好,且养的也不错,产前该知道的都知道,这会儿也不会显得惊慌失措。
阵痛难忍,但戚玫是上过战场的人,倒是还能坚持。
结果赵怀这句话,差点让戚玫破防:“王爷,我没事——啊!”
“怎么了怎么了怎么了?是不是很痛?”赵怀听见戚玫痛呼的声音,一下子跟着紧张起来。
“没,没事。”戚玫深吸了一口气,才将眼底的酸意压下去。
产房的帘子被撩开,走出来的产婆一脸无奈,看着赵怀道:“王爷,您趴在窗口这么捣乱,王妃都没法好好生孩子了。”
赵怀面露尴尬,瑞山太妃赶紧过来把儿子拉走,免得他一惊一乍的吓到了产妇。
但赵怀还是坚持不肯走,一直等到夜色降临,也只随便吃了点东西垫垫肚子。
反倒是里头的戚玫胃口大开,在搀扶的劝说下吃下满满一大碗的人参鸡汤面。
入夜之后,产房里头的戚玫终于忍不住□□出声,阵痛加剧,让她渐渐失去了镇定。
赵怀眉头都皱成了个川字,忽然说了一句:“生孩子可真是苦差事。”
瑞山太妃瞧了他一眼,无奈的摇了摇头。
却见赵怀在她身边坐下,开口问道:“母妃当年生孩儿的时候,也这么疼吗?”
瑞山太妃迎着儿子关切的眼神,心底一暖,笑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一眨眼的功夫,她豁出性命保护的孩子,也已经长大成人,如今就要变成另一个孩子的爹爹。
若是父王还活着,一定能放心了。
瑞山太妃眼底发酸,却笑着说道:“你乖巧的很,在母妃肚子里头很乖,出来的也顺利。”
其实那时候她与瑞山王关系尴尬,孕期为了固宠,不让瑞山王府有其他的孩子出生,不得不将红白两位姨娘推到瑞山王身边。
瑞山太妃是个思虑过重的人,所以胎儿也养的不大好,赵怀出生的时候小小的一只,从小体弱多病,因此瑞山太妃心怀愧疚。
后来皇帝有令,她又不得不带着孩子进京当质子,那段日子的辛酸哪里是外人能懂的。
赵怀笑了一声,又说道:“孩儿知道一路走来,母妃有多么不容易,这些年您受累了。”
瑞山太妃笑道:“能看见怀儿娶妻生子,有今日风光,母妃只觉得高兴。”
握着儿子的手,瑞山太妃是真的高兴,她的孩子,康王的血脉,承载着父王和她全部希望的孩子已经长大了,如今又有了后代,他们会一直传承下去。
父王在天之灵若能看到,一定也会很高兴。
此刻的赵怀还体会不到瑞山太妃心底的高兴和复杂,他只是因为即将到来的孩子而激动难安。
赵怀太过于紧张,以至于瑞山太妃心酸和高兴的劲儿过了之后,又开始嫌弃在眼前打转转的儿子太烦人,很想将他直接扔出去。
一直到第二日的晨晖洒落,产房内才传出一声婴儿的啼哭声。
“恭喜王爷,恭喜太妃,是小王爷,弄璋之喜母子均安。”
一个襁褓被抱了出来,瑞山太妃抢先抱过,一双眼睛看着孩子挪不开视线。
赵怀没能抢过老娘,在旁边看了一眼,顿时心惊肉跳:“这……这怎么长的这么丑?”
他跟戚玫两个,一个英俊潇洒,一个貌美如花,为什么生下来的孩子像一只猴子,返祖了吗?
若不是抱着小孙子,瑞山太妃非得揍得他满头包,怒道:“我孙子好看的很,你出生的时候那才叫丑,整一个小耗子。”
赵怀摸了摸鼻子,暗道方才也不知道谁说他小时候乖巧,果然有了孙子就看不到儿子了。
产婆脸色尴尬的解释道:“王爷,小孩子出生时都这样,小王爷皮肤红彤彤的,以后一定是个白皮肤的帅气哥儿。”
赵怀又看了一眼,大约是血缘的力量在爆发,他忽然觉得小猴子也不那么丑了,至少比小耗子好一些。
见瑞山太妃亲香个没完没了,赵怀便索性撩开帘子进了产房。
旁边的产婆啧啧称奇,暗道自古以来都说女子产房是污秽之地,越是达官显贵越是讲究,这瑞山王倒是不大在意,亦或者瑞山王十分宠爱王妃,所以才不在意。
产房中显然已经收拾过一遍,但浓郁的血腥味还未散去。
赵怀坐到床前,便瞧见戚玫汗湿发丝儿,脸色还有些发白,整个人像是水打过似的,幸亏精神头看着还算不错。
伸手拂过妻子的头发,赵怀心疼的问道:“怎么样,还疼吗?”
疼自然是疼的,但看见夫君的温柔和体贴,疼痛似乎也淡了:“王爷怎么进来了,屋子里头味道难闻的很。”
赵怀笑道:“怕什么,难不成比战场还难闻?”
戚玫都逗笑,结果一笑就更疼了。
赵怀不敢说了,忙岔开话题:“阿玫,辛苦你了。”
握着妻子的手,赵怀此刻有满腔的软语温言要说,却又不知道从何开口,与一个孩子比起来,似乎任何的言语都显得轻飘飘的。
最后,他只说:“等你好一些,我带你去祭拜岳父大人吧。”
戚玫笑了笑,还是摇头说道:“父王不会舍得我们劳累的。”
不等赵怀再说什么,她又道:“等我出了月子,王爷带我去看看外头风光如何,这段日子待在王府里头,总觉得骨头都生锈了。”
“当然好,你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赵怀保证道。
瑞山王府弄璋之喜,喜讯飞快传出。
秦曜的院子距离正院不远,自然也听见了那边的热闹,他孤孤单单的站在树下往那边看。
丫鬟见他一直盯着那个方向,便问道:“殿下可要过去探望王妃和小王爷?”
秦曜摇了摇头,说道:“我还是不过去添乱了。”
丫鬟笑道:“殿下是王爷的亲表弟,过去是庆贺,怎么能说是添乱。”
秦曜却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回到屋子继续看书,这是赵怀之前给他布置的作业。
周帝一死,曹错拥立伪帝,大皇子却在瑞山王府中,地位十分尴尬。
秦曜也是个早慧的孩子,他知道为了这条性命母后和马家付出了什么,一直以来是仇恨让这个孩子坚持了下来。
可现在父皇死了,秦祗也死了,秦曜一直不知道要恨谁。
他唯一想的,便是回到京城,为母后安葬。
如今这局势,秦曜对自己尴尬的身份心知肚明,若他在曹错手中,那或许是一块可利用的大旗,可他在赵怀手中,却会是烫手山芋。
秦曜一度觉得,赵怀这位身为瑞山王的表兄,很快便会容不得他。
毕竟他无声无息的死在瑞山王府,对赵怀而言才是最为有利的,而瑞山王府是赵怀的天下,无人会对他这位曾经大皇子的死有任何不满。
但很快他便发现,赵怀似乎对他的身份不以为然,对他的态度就像是对寻常亲戚,该有的都会给他,全把他当寄宿的弟弟在养。
是伪善,还是真的仁慈?
慢慢的,秦曜似乎看懂了,知道自己把自己看得太重,在瑞山王的眼中,他这位大皇子不值一提,根本不会造成任何的威胁。
所以,瑞山王才会将他当做寻常亲戚对待。
这个认知一度让秦曜有些沮丧,原以为自己是能影响局势,举足轻重的人物,后来才发现太过于高估了自己。
但是日子久了,秦曜反倒是心安起来,母后将他送走之前,最希望的便是他能安稳一生,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再去掺和那些是是非非。
其实,他想要掺和也没那个能力。
瑞山王将他看做表弟,那他就学会当一个好弟弟。
瑞山王府多年没有孩子降生,戚玫生下的孩子顿时成了整个王府的心头肉。
因为出生在日月交汇的时辰,赵怀大手一挥,取名为:赵晖。
不过现在大家都更喜欢称呼这小家伙为汤圆。
赵怀最近多了个习惯,在书房处理公务,处理着处理着人就消失不见了,再一问,果然去看小世子了。
他还理直气壮的对陆池说:“这真不能怪本王,谁让孩子一日一个样,我怕少看几次就认不得自己儿子了。”
陆池呵呵笑道:“王爷,别为偷懒找借口了,瑞山王府统共就一个孩子,您想认错也没机会。”
赵怀盯着他半天,最后扔下一句:“你没孩子,不懂我这个老父亲的心情。”
陆池不接受这攻击,直接将文书一堆堆推到赵怀面前:“属下动不动无所谓,但王爷您再不好好干活的话,陆先生和姜先生就得哭着来催您了。”
赵怀目瞪口呆的看着厚厚的一叠文书:“本王最近有拉下这么多?”
陆池认真的点了点头,并且表示了自己的幸灾乐祸。
赵怀哀嚎一声,终于体验到什么叫玩儿丧志。
他为自己找到了借口:“都怪最近王府太热闹了,小汤圆出生后得办洗三,洗三后头还有满月,满月后头还有周岁,本王身为孩子的亲爹,总得多花点心思,这才耽误了一些。”
“王爷,您留在后院只会遭太妃娘娘嫌弃。”陆池一针见血的戳穿了他。
赵怀哪里会带孩子,他每次偷溜过去就把睡得好好的小王爷吵醒,吵醒之后逗着玩,弄哭了就脚底抹油的走。
来来回回的折腾,弄得小王爷瞧见他就哭,气得太妃娘娘直跳脚。
就为了这个,瑞山王府的众人有幸看到瑞山太妃提着棍子追着儿子打的千古画面。
赵怀长叹一声:“哎,母妃自从有了孙子,就见不得儿子了。”
抱怨归抱怨,活儿还是得干,赵怀勤勤恳恳的开始处理公务,一旦专心下来,办事效率果然大大提升。
处理完一堆文书,赵怀才忽然想起一事,问道:“那几个小孩怎么样了?”
指的是江南来的那一批。
“听姜先生说乖巧了不少,再打磨打磨或许可用。”陆池回答。
赵怀一听便知道差不多了,姜元良要求苛刻,他能开口说乖巧,可见是真的学乖了。
提起姜元良,赵怀便索性请了他过来,问:“灾民一事可处理好了?”
姜元良点头道:“已经通知交接处城池建立临时的灾民营,以以前的办法为例,分散灾民落到各地,作为劳动力补充。”
曹错觉得灾民是多麻烦,是需要花钱花粮食养活的积累,但到了瑞山城可是大好劳动力。
赵怀一直为劳动力发愁,如今曹错“好心”送来这么多,他自然是开开心心的收下。
“这事儿办得不错。”赵怀笑着夸了一句。
姜元良笑道:“曹错身边的亲信心思不一,想渗透并不难,不过他们胆子太小,只敢小打小闹。”
赵怀不在意道:“如此已经很好了。”
“倒是瘟疫有些麻烦,还得让各地做好准备,提前鉴别,先将感染瘟疫的百姓隔离出去,再想办法救治,万万不可蔓延开去。”
姜元良答道:“王爷下令制作的口罩和药品已经送往各地,各自吏员接到通知之后有所准备,不会漏过异样。”
“只是现在不知瘟疫严重,只能等人到了再看。”
姜元良心底是有些担心瘟疫的,毕竟这东西蔓延起来要命,大周以前发现之后,通常都是直接隔离烧灭,固然残忍,却很有效。
赵怀看到了姜元良眼底的担心,也知道以前处理瘟疫的“好办法”,便看着他问道:“元良,你觉得此次瘟疫与分林坑杀有关吗?”
姜元良皱眉道:“当地传闻是死去的冤魂诅咒,才让活人沾染了疫病死去,但属下觉得一切只是巧合,坟林坑杀至今已有三年,瘟疫早不发,晚不发,为何偏偏是现在?”
“所谓怨灵、诅咒、神灵,都是愚民自欺欺人罢了。”
赵怀点头赞同,却又说:“并非诅咒,却也不是全无关系。”
“坟林坑杀之后,周围百姓生计困难,便有人从坑杀之地挖掘尸首,盗取钱财来活命。”
“尸首容易腐烂,滋生细菌,长此以往盗墓人感染了疫病,也是情理之中。”
尤其死在坟林坑杀中的,不是一人两人,而是十几万人,那片土地之下尸首叠着尸首,一旦挖掘开来,便有危险。
姜元良琢磨了一番,道:“若是知道疫病来源对症下药的话,或许可治。”
赵怀道:“先派人去看看,带上防疫装备,让他们随身携带瑞神药以防万一。”
姜元良神色一松,笑道:“瑞山城还有瑞神药,即使找不到根源也不怕。”
瑞神药的厉害之处,姜元良也是亲眼见识过的,身受重伤,烧得神志不清的士兵,注射那药物之后就能够慢慢恢复,厉害之处可见一斑。
外人称为神药,其效果果然如神。
赵怀笑道:“本王会让云倾先停一停手中的活儿,集中力气先制造出大批瑞神药来备用,但瑞神药也不是万能的,还得做好一切准备。”
姜元良忙道:“是,属下定会小心。”
忽然,姜元良话锋一转:“王爷,最近曹错没少往外送人,不只是瑞山城,诸位属臣身边也有一些。”
赵怀点头,只说:“不必理会。”
明知道是曹错送过来的人,若他手底下的那些人还坚持不住,那也该收拾了。
姜元良点头应下,又道:“曹错怕是会在大皇子身上动心思。”
“曜儿啊……”对于这位表弟,赵怀其实也颇为头疼。
不过秦曜如今乖巧的像一只兔子,他便也看顾几分,想了想便说:“曜儿住在王府内,他还是个孩子,不该听旁人胡言乱语。”
这就是要拦住了。
姜元良笑道:“王爷用心良苦,等将来大皇子必能体会。”
赵怀笑了一声,等将来会恨他也说不定。
两人一问一答,迅速将灾民一事处理好,赵怀还笑道:“这位曹大人可真是贴心,知道秋收前后瑞山城正缺人,这才火急火燎的把人送过来。”
这话可真是促狭。
姜元良笑道:“怕是不愿意在多养一个废人,不乐意多出一口粮食。”
赵怀笑道:“所以才说他贴心,还分批过来,岂不是更方便瑞山城接手。”
姜元良顿时笑道:“曹错大约是觉得打了一年仗,还得借粮食给蒙地,王爷您手中的粮食也该吃紧才是。”
赵怀一听,道:“那还得谢谢陆先生和姜先生你,江南不愧是鱼米之乡啊。”
赵怀叹息了一声,又说:“倒是蒙地恐怕有些麻烦,蒙王该来了。”
姜元良眼神闪烁,蒙地的情况确实不好,北方干旱也影响到了蒙地的收成,去年欠下的饥荒还没补上,几年又是变本加厉,如此看来,瑞山城领地风调雨顺,简直就如百姓私底下传言的那般,瑞山王就是上天眷顾之人,这才是真正的天子,朝廷那就是伪帝!
去年双王联姻,赵怀送出去大笔大笔的粮食,只换来老蒙王一个承诺。
那今年呢?姜元良微微笑了起来。
第159章 天下归心
“动作快一些, 加紧生产,这些都是外头等着要用的,出了差错上头责怪下来谁都担不起。”
“是, 总管!”
赵怀一声令下,工匠坊顿时忙碌起来, 如今的工匠坊再不是憋憋屈屈的几个小院子, 而扩散成一片片的厂区。
占领平川等地之后,赵怀又将一些不太重要的生产线搬迁到了平川等地, 一来是方便使用当地的劳动力,二来也能分散风险,同时带一下平川那边的经济。
秋收之后,工厂内的灯火都没有熄灭过, 工人们三班倒日夜不息的忙碌着。
工匠坊的福利不错,但活儿是真的累,遇上这般赶进度加班的时候,更是累得倒头就想睡。
不过同样的,加班有加班补贴,比往日里一个月多一斤肉,十斤米,还有一袋子糖, 这对于百姓而言可不少了,人人都不抱怨,甚至觉得加班是好事,恨不得一年到头都能加班。
赵怀一开始还在担心,听到汇报倒是松了口气, 不免感叹如今的老百姓太实诚, 让他这个资本家都想流泪。
转眼之间, 赵怀在瑞山城经营了将近十年,瑞山城每一日都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如今再不是那个偏远穷困之地。
秋收刚刚结束,瑞山王府的粮站便打开大门,开始收粮。
三年免税期早已过去,但赵怀依旧严控税收比例,老百姓需要缴纳的税赋比起以前,依旧是少了许多。
王府出产的粮种好,还有各种肥料提供,甚至还针对种田研究出许多趁手的工具,多管齐下,瑞山城自然是年年大丰收。
这又是工匠坊的发源之地,瑞山城内城外的百姓家里,多少都有进了工匠坊或者瑞山营的,待遇更加不错。
零零总总的加起来,百姓家里便有了富余。
粮站不但征收粮食,也采购粮食,给的价格十分公道。
虽说如今瑞山城内也有其他的粮行,价格还比粮站更多一些,但老百姓大部分还是更乐意卖给粮站,觉得稳当,绝对不会被骗。
一大清早,粮站门口就排开了长长的队伍,一辆辆装满粮食袋子的牛车等待着。
吴小树站在队伍中间,往前头瞧了一眼,便道:“今天来晚了,看样子得等上至少一个时辰,爹,您坐车上歇一歇吧。”
李老汉抽了一口烟,道:“不着急,左右粮食也收完了,咱不急着回去。”
他没推辞坐在了车头上,瞧见小外孙圆溜溜的大眼睛到处转,便笑道:“小树,爹在这儿看着粮食,你带孩子去逛逛吧,今天城里头可热闹。”
小外孙立刻渴望的看向亲爹。
吴小树有些犹豫。
李老汉笑道:“怕啥,这可是瑞山城,前面就是粮站,难道还有人敢捣乱不成,你们去转转再回来,孩子哪有不爱热闹的。”
“去吧去吧,看着我大外孙些,别让孩子磕着碰着。”
见岳父坚持,吴小树便答应下来,一把将儿子架在了脖子上往外走:“走,爹带你到处转转。”
孩子尖叫一声,立刻抱住亲爹的脑袋哈哈大笑起来。
瑞山城里可真是热闹啊,到处都是叫卖的小商贩,好吃的,好玩的,让人目不暇接,小孩儿看得眼睛都不会转了。
忽然,孩子指着一个方向问道:“爹,那是什么地方?”
吴小树顺着视线看过去,笑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品香斋,有天底下最好的东西。”
孩子一听,喊道:“我知道我知道,小姨就是在工匠坊造香皂的。”
时隔多年,吴小树已经在瑞山城安居乐业,还娶到了李大郎的亲妹妹做媳妇,生下了一儿一女两个孩子,一家人和和美美。
遥想当年差点饿死在逃难的路上,吴小树哪里想过自己能有今日。
他从心底感谢瑞山王,听见儿子这么说便道:“小雨,你也要好好读书,以后争取去工匠坊为王爷做事。”
小雨连忙点头:“嗯,我长大了也要为王爷做事。”
吴小树扛着儿子逛了一圈,停下来为妻子买了一根簪子,这簪子是琉璃做的,做工不算好,但胜在价格便宜也新颖。
给儿子和家中小女儿买了玩具,吴小树又给老丈人带了一袋肉包子,这才扛着孩子回去。
与吴小树擦肩而过的一辆马车内,刘德眯着眼睛看着外头的情景,忍不住感叹道:“瑞山城可真富裕啊,你瞧瞧,普通的老百姓都能吃得上肉包子,还有余钱买琉璃簪子。”
林瑜叹气:“工匠坊就在瑞山城,在这里买新奇的物件比外头便宜许多,再者,瑞山城的百姓确实是有钱。”
这一刻,两人似乎明白了一些王长吏的话。
江南也富裕繁华,但富裕的是世家贵族,底层的老百姓依旧过得苦哈哈的,哪里像瑞山城这幅景象。
刘德皱了皱眉,忽然问了一句:“林瑜,世家之于大周,之于百姓,真的如吸血之蛭吗?”
林瑜听了这话心底奇怪,刘德天赋出众,自小便是众星捧月的人物,向来是不会往低处看的人,这话可不像是刘德能说出来的。
他哪里知道,刘德虽然恃才傲物,却是个实打实的聪明人,在瑞山城被扔到现实中打磨了几个月,自然琢磨出味儿来。
刘德继续道:“一想到我吃的喝的用的都是老百姓的血汗,我这心底总不是味儿。”
林瑜见他越说越偏,忙道:“刘家与林家向来仁善,从不做违法乱纪之事,两家积累的钱财都是祖辈辛苦得来的,怎么能这么说?”
刘德却反问道:“那兼并土地呢?”
林瑜哑然,一时无言以对。
刘德叹气道:“你说的我都懂,只是这段时间想了许多,也许——瑞山王才是对的。”
林瑜一听,顿时头疼起来,暗道家族愿意将他们送过来,是想让他们在瑞山王面前露脸,将来也能为家族谋利,而不是让他们成为瑞山王手中的屠刀!
他想要开口劝说几句,却发现无从劝起。
来瑞山城之前,林瑜心底何尝不觉得瑞山王赵怀乃是伪善之人,责令世家交出土地,分发给百姓,不过是为了抢占资源罢了。
可在瑞山久了,林瑜也不得不佩服起这位瑞山王来,至少他严于律己,从不奢侈,将取之于民用之于民做到了极致。
林瑜心底感叹,设身处地的想想,他自己也是做不到的。
若说瑞山城是一座机器,那瑞山王便是这机器的核心,他一声令下,整个瑞山城便有条不紊的工作起来,万众一心,向着同一个目标前进。
瑞山城爆发出极高的效率,征收到的粮食很快源源不断的输出道瑞阳等地。
大战之后,瑞阳已经归入了赵怀的领地,在沈巽等人的监管下进行了春季补种和抢收,但战争到底是带来了影响。
首屈一指的便是,劳动力极为不足。
瑞阳等地的壮劳力被拉走当壮丁的不计其数,还有死于战乱、饥荒、劳役的,留下的老弱妇孺拼了命干活,年底的收成也不足瑞山城的三分之一,这还是有粮种和工具的支撑。
沈巽带人忙了大半年,等看到收成眉头都皱了起来。
前来汇报的下属是瑞阳本地人,通过选拔上来的,颇有几分办事的能力,见他脸色不好便问:“大人,瑞阳大丰收,您为何看着不大高兴?”
沈巽一愣:“这是丰收?”
下属忙道:“是啊,多亏了瑞山王府的粮种,这粮种真是好,抗虫抗旱不说,产量也高,今年瑞阳城的收成比去年还多了三成。”
下属满脸的心悦诚服,一开始沈巽派人盯着老百姓种田,定下一条条的规矩,百姓们口中不说,心底却抱怨这位大人事儿多,他一个当官的哪里懂种田。
如今秋收了,老百姓才知道瑞山传过来的法子有多好,收成足足多了三成,做得好的人家甚至多了一半,让有心偷懒的懊悔不跌。
沈巽回过神来,才意识到自己居然在以瑞山城的收成要求瑞阳。
他自嘲的笑了一声,他才去瑞山待了多久,却把自己当成瑞山人了。
如今想想,当初平川还未并入瑞山的时候,老百姓的收成可不是要更差一些,瑞山城今日的收成也不是一蹴而就的,是王爷花费了大量的力气一点一点提高起来的。
如此,他倒是松了口气,轻松笑道:“那就好,我是怕收成不好,老百姓饿肚子。”
下属忙道:“属下走访了几个村落,当地百姓都兴高采烈的,说几年是丰年,肯定能过一个好年。”
粮种得还,税收也得交,但瑞山王府定下的税率不高,老百姓心底有算盘,算完之后便知道今年一家人能吃饱了。
沈巽一听,笑道:“这就好,税粮一事也得安排起来,不要耽搁了。”
“是。”
下属拍了一下脑袋,又说:“沈大人,如今瑞阳城的老百姓都在传,王爷就是神眷天子,要不然为什么北方大旱,朝廷日子艰难,百姓食不果腹,咱瑞阳到了瑞山王这儿却能丰收,可见老天爷也觉得王爷才该是真命天子。”
沈巽拍了一下他的肩头,笑着说道:“是非公道,自在人心,老百姓的眼睛都是雪亮的。”
愚民愚民,实际上事关生计,老百姓们心里头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
瑞阳城迎来大丰收,百姓们自然是喜气洋洋的,可近在咫尺的泉城却陷入了巨大的恐慌之中。
北方大旱,瑞阳也略受影响,但瑞山王府迎过来的运水之术能够缓解干旱,且粮种抗旱能力极好,收成反倒是比去年更好。
泉城与瑞阳相隔不远,地界偏北,旱灾情况就更严重一些。
可泉城一没有运水之术,二没有抗旱粮种,去年大战期间还被搜刮了地皮,壮劳力与瑞阳一样被带走,顿时陷入了困境。
挑水种地耗力气,留下的老弱妇孺更是苦不堪言,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种,因为不种就没有粮食吃,不种就得饿死!
这个自古以泉水众多而出名的泉城,如今却陷入了无水可用的困境。
泉城知府求助朝廷的奏折一封封呈上朝廷,又原封不动的被打回来,最后曹错烦了,直接骂道:“自己想办法解决,不要要你这父母官有何用!”
泉城知府口中发苦,无可奈何,他虽不是一心为民的,却也不想看着治下老百姓活活饿死。
他只能一边领着老百姓抗灾,一边到处挖井找泉水,又将能够调遣的灵师全派出去施展甘霖之术。
偏偏这些灵师一个个心高气傲,跟大爷似的难伺候,泉城知府的命令下来,他们也不过到处装模作样,作用有限。
一番折腾下来,秋收粮食也只有去年的五成。
泉城知府微微松了口气,暗道虽说粮食减产,但大伙儿勒紧裤腰带过日子,熬一熬也能熬过一年,等明年就好了。
谁知他请求救灾的奏折没回应,征粮的命令却一道一道的来。
泉州知府捏着那圣旨,手指都在颤抖:“他这是要干什么,这姓曹的还真把自己当皇帝了,先帝都没有他这般狠毒,他就是一只过境的蝗虫,要把我泉城的粮食全吞入自己腹中!”
“他么的%……&本官问他要钱要粮,他就一概没有,到了秋收却要来摘桃子,他想得美!”
师爷皱眉道:“早就听说越往北方旱灾越严重,恐怕淮北那边也受灾了,所以曹错才会打我们泉城的主意。”
“大人,我们现在怎么办,难道真的把粮食给他吗?”
气得骂了脏话的知府冷笑道:“给他个屁!”
真要按照曹错的要求将粮食送过去,那他们泉城的百姓想吃什么,喝什么,朝廷给的西北风吗?
师爷忧心忡忡的问道:“如今朝廷治下的州府,唯有泉城受灾较轻,又在大人的努力下保住了五成收成,曹错怕不会善罢甘休。”
淮安都逃不过曹错的征收,他们泉城哪里避得开。
知府脸色阴晴不定,冷冷说道:“先拖着,本官就不信他能派兵过来强征,真闹到鱼死网破的境地,老子索性投了瑞山王!”
师爷听了先是一惊,再细细一想居然觉得或许可行,朝廷那个伪帝谁知道真假,可瑞山城的大皇子却是实打实的,再说了,赵怀自己也是大周皇室的血脉,真算起来还不一定谁是正统!
泉州知府能这般硬气,自然也有他硬气的底气。
一来是他在泉州做官多年,颇受爱戴,二来便是泉州与瑞阳交界,曹错的亲兵虽有驻扎,但人数并不算多,有瑞山军在旁虎视眈眈,这些人不敢轻举妄动。
曹错也会怕逼急了,这位泉州知府索性投靠了赵怀。
泉城运气好,就在曹错眼皮子底下的石城却没有这么好的运气了。
周帝秦祗滥杀无辜,屠戮京城时期,不少世家与百姓都外套,从京城等地迁往石城,一时间石城倒是也热闹了几分。
可惜好景不长,天灾人祸轮流的来,石城原本就不是什么产粮的好地方,要不然也不会有石城这个名字。
偏偏石城知府还是个软骨头,曹错声音大一点,这位知府便忙不迭的点了头。
石城的情况比泉城还要糟糕,今年秋收不足往年三成,这点粮食要养活当地的百姓都不容易,更别说曹错一开口便要走了大半。
没了粮食就得死,平日里温顺无比的老百姓,在面临生死难题的时候,也会爆发出巨大的反抗来。
征粮十分不顺利,曹错那边又催得急,石城知府一拍脑门子想出了个馊主意——请求官兵出马,强行从百姓手中征粮。
面对穿着铠甲,带着刀剑的官兵,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哪里是对手,只能眼睁睁的看见自家粮食被拉走,一家人欲哭无泪。
一时间石城鸡犬不宁,到处都是百姓的哭声。
官兵征粮手段与强盗无异,甚至瞧见看得上的姑娘就会直接拉走侮辱,只要粮食到手,石城知府竟是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来了个不闻不问。
如此行径,落到世家眼中也人人自危,忍不住私下议论:“曹错缺粮征粮可以理解,但如此暴行实在是太过了一些。”
“怕只怕他们今日强征了百姓,明日便要动世家。”
有些世家已经察觉不妙,悄摸的离开石城,前往泉城等地避灾。
谁知还未等他们彻底离开,石城日益激烈的征粮矛盾终于爆发,官兵在一个山村征粮的时候看中了村长的女儿,想占为己有。
那女子不堪受辱,触柱而亡,村中百姓终于奋起反抗,群情激奋之下居然杀死了几个官兵,一看人都死了,那村子的人索性揭竿而起,直接反了。
集结了临近的几个村落,这群暴民冲进了县城,攻占了官府,打开粮仓席卷一空,这才扬长而去,期间城内百姓冷眼旁观,竟无一人为官府通风报信。
一开始只是一群手无寸铁的老百姓,靠着愤怒和仇恨撕开了口子,谁知很快他们便发现,官兵并没有他们想象中那么强悍,这星星之火便迅速形成了辽源之势。
等曹错接到消息的时候,石城暴民已经攻入知府衙门,杀死了石城知府,并且将他的头颅吊在了城门上示威。
石城还未来得及送出去的粮食,也都落到了这群暴民手中。
过度的愤怒让曹错的手都在颤抖:“他们怎么敢,他们怎么敢!”
自古以来,普通百姓与达官显贵之间便有天阙,必须是仰望的存在,即使曹错手底下的灵师已然不多,但官兵对付百姓易如反掌。
谁能想到软绵绵的兔子竟能咬伤虎狼。
属下连忙劝道:“大人何必生气,一群无灵者暴民而已,不成气候,自古以来民怨民愤还少吗,哪一次不是被轻松镇压下去。”
说话的人却忘了,纵观历史那些轻松被镇压的起义,无一例外都是当时朝廷还拥有强大的灵师,而现在,朝廷已经失去了这巨大的优势。
也许从许多年前,灵力变得稀薄时开始,朝廷便已经慢慢在失去这巨大的优势。
只是这个过程太过于缓慢,以至于上位者并未放在心上。
时代在变化,上位者的戒心却依旧停留在世家显贵的身上,将这些无灵者彻底忽略。
显然,曹错也犯了这个错误,他冷笑道:“一群无灵鼠辈,本官要他们的钱粮,他们就该乖乖奉上,哼,既然他们自寻死路,那你就去送他们一程!”
“快一些,别让他们吃用了本官的粮草。”
属下连忙应是。
暴民可以杀,但粮食一时半会儿是来不了了,曹错大为头疼,怒道:“泉城知府故意拖延,真以为本官好性子不敢动他?”
“大人,这泉城知府虽然可恨,但泉城位置特殊,现在动他是不是?”
曹错额头青筋直蹦,怒火中烧却又毫无办法,忽然提起:“南越那边可有消息了?”
下属忙道:“丁大人来信,说……说……”
“说什么?”曹错声音阴沉。
下属低下头:“说他忠于大周,忠于皇帝,但还请大人先与瑞山王决出个胜负来,确认谁才是大周正统,他只会效忠正统之人。”
“啪嗒!”曹错一掌击碎了桌子。
“丁浩然,这个孬种!”当年周帝要伐瑞山,丁浩然装死走得慢,弄了半天还没出南越,最后朝廷大败,他直接又缩了回去。
如今瑞山城占据半壁江山,丁浩然蜷缩在南越之地,依旧是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明明与他合作,他们可以呈南北包围之势,让赵怀疲于奔命不得不放弃一部分地方,偏偏丁浩然却用这些话搪塞他。
正统,现在还有个屁的正统!
曹错愤怒至极,又想起大皇子远在瑞山城,他派出去的人脸面都见不到,心底越发暴躁,暴躁过后又有几分颓丧。
蒙王戚顾不理他,南越丁浩然也不理他,甚至他派出去蛮族的人也毫无音信,一时间让曹错有穷途末路之感。
蓦然,他阴沉沉的笑起来:“听说赵怀为表德政,已经从瑞山城赶往各地视察,坟林那些人呢,赶过去没有?”
下属忙道:“已经到瑞阳边境,很快便能进入瑞阳。”
终于有了一个好消息,曹错哈哈大笑起来:“好好好,我倒是想看看瘟疫之下,赵怀那厮能想出什么法子来!”
最好赵怀被感染上瘟疫,一命呜呼,那他就能不战而胜了!
第160章 瘟疫
“石城乱了?”赵怀闻讯, 心底也有些意外。
灵师的存在将同样的人划分为三六九等,纵观历史,受苦受难的是穷苦百姓, 但最后揭竿而起登高一呼,改朝换代的通常是贵族。
灵师对于无灵者的压迫, 是刻画在骨肉之中,无法轻易驱散的。
谁想到石城居然出现了百姓反噬的局面, 实在是让赵怀有些心惊。
陆池点头道:“石城知府压迫太过, 当地官兵作威作福, 落到这般下场也是自找的。”
赵怀点头:“只怕曹错不会任由起义军坐大, 很快就会派兵镇压。”
“王爷,可要派人支援?”对瑞山城而言,朝廷那边自然是越乱越好。
赵怀沉吟了一下,只说:“让吴鸿走一趟吧, 或可招安。”
他心底并不看好这些起义军, 光凭着一腔愤怒是无法战胜曹错手底下精兵的,更何况这些人还不一定是一条心。
赵怀不知的是, 石城会有今日动乱,也与他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灵师与无灵者之间犹如天阙,可赵怀治理下的瑞山城, 两者之间的差距越来越小,甚至普通人也能参加科举出仕,不再是出生决定命运。
前后十年, 瑞山城繁花似锦,商队来来去去, 不经意间也将瑞山城的盛况传播到大周各地。
世家贵族嗤之以鼻, 觉得赵怀自己是无灵者, 所以便故意优待普通人,来获取民心。
可百姓听在耳中,记在心里,开始意识到原来天底下竟有一个地方,无灵者能获得跟灵师一样的待遇,一样被当做人看。
慢慢的,他们便会发现身边的灵师看似厉害,一个个趾高气昂,却也只是血肉之躯,拿起棍子,举起刀枪,普通人也能杀死灵师。
瑞山城如一棵庞大的垂柳,万千柳枝上洋洋洒洒的白色柳絮,一颗颗种子随着商队,落到大周各地,在赵怀看不到的地方,便生根发芽起来。
戚玫生产之后,赵怀留在瑞山城陪着过了满月,便带着陆池姜元良等人来到瑞阳。
一路走来,结合文书记载,赵怀便摸透了各地的情况。
到了瑞阳,赵怀马不停蹄的查看防疫事项。
沈巽前来禀告:“属下接到王爷密令后,便下令开始准备,如今瑞阳各地的关卡都有大夫驻守,外来的商队、百姓和流民,都需要经过仔细检查才能入城。”
赵怀已经提前去城门口看过,知道沈巽做事仔细,满意道:“沈大人细心,这段日子辛苦了。”
沈巽眉头带着川字,有些忧心忡忡:“王爷,疫病真的会从瑞阳进来吗?”
连接两地的关卡可不少,为何偏偏是瑞阳?
赵怀不怕灾民,但依旧觉得瘟疫棘手,之前他与姜元良分析,觉得瑞阳城这边的可能性最大。
抵达瑞阳城后,姜元良便请令先行,打算去试探一下泉城的情况。
“不管是不是,都得做好万全准备。”赵怀如此说道。
沈巽连忙应下,又道:“最近陆陆续续已经有灾民过来,多是石城附近的百姓,人数不算多,已经都安置好了。”
石城动乱,有百姓跟着起义军,自然也有百姓不想打仗,便拖家带口朝着瑞山城的方向逃。
第二日,赵怀站在瑞阳城头,便能瞧见城门口慢慢增多的灾民,他已经很久没见过衣衫褴褛,骨瘦如柴的百姓,一时有些皱眉。
沈巽上来禀告:“王爷,尚未见到患有疫病者。”
赵怀拿起望远镜看去,只说:“那就先把过来的灾民安顿好。”
沈巽走后,陆池低声道:“王爷,瑞阳若有疫病,那您留在这里岂不是危险?”
毕竟疫病可不会认人。
赵怀却道:“无碍,本王又不会靠近疫区。”
他停顿了一下:“这对瑞山而言也许是一次大好机会,能不费一兵一卒便拿下泉州石城等地。”
陆池一听,也不好再劝。
城墙之下,商队和灾民泾渭分明,各走各的道路,商队需要缴纳入城税,还得被仔仔细细的检查,不过比起灾民来,他们的队伍依旧走的飞快。
灾民是不许直接进城的,城外单独建立了一大片临时的帐篷,这帐篷看着简陋,但是也能遮风挡雨,作为临时的隔离区。
这里有专人发放一日三餐,虽是清汤寡水,但对遭难的灾民而言,这却是救命的口粮。
不过想住进去,他们还得先接受大夫的检查,确定无任何传染性疾病才能暂住。
张老汉瘦的只剩下一层皮,身后还拖着两个年幼的孙子孙女,他儿子媳妇都死在了逃难路上,他拼了老命才能护住孩子逃到这里。
远远的看见瑞阳城不许灾民入城,张老汉心底便是一沉,暗道一声糟了。
都说瑞山城体恤百姓,是个仁君,他便带着孙儿孙女随大流逃到了这里,难道这好名声都是骗人的。
等慢慢靠近之后,张老汉一眼便瞧见了那几口架在火堆上的大锅,里头弥漫着米汤的香味。
张老汉下意识的吞咽起口水来,身旁的两个孩子更是紧盯着那几口大锅走不动路了。
“爷爷,我好饿!”七岁的小孙子咬着手指头,一眨不眨的看着那边的锅,大一些的孙女也一直在咽口水。
张老汉还未说话,却见一个当兵的朝着这边走过来。
他心底一惊,下意识的拽住两个孩子的手,两个孩子更是吓得抱紧他的大腿,几乎要哭出来。
来人愣了一下,见状停在了三步之外:“老人家,这是你孙子孙女,你其他家人呢?”
张老汉哆嗦了一下嘴唇:“都没了,只剩下我们三个。”
他打量着那士兵,瑞阳城的士兵很好认,他们都穿着统一的衣服,身上配着长刀,最奇怪的是他们都带着一个白色的罩子,将半张脸蒙起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怜悯,朝着另一头指了指:“你们去这边排队吧,这边快。”
张老汉抬头一看,果然瞧见那边还有一条队伍,不过隔在几个当兵的身后,人也少了许多,他连声道谢,拉着两个孩子就走过去。
在他身后,一个贼眉鼠眼的男人眼睛一动,也想往那边跑。
士兵却一把将他拦住,冷冷道:“你不能过去,好好排着。”
“凭什么那死老头能去,我不能去?”男人不乐意的喊。
士兵只瞥了他一眼:“老人孩子可以,其他人不行。”
说完也不继续搭理他,手持刀柄开始训练,喝令闹事之人,男人向来是欺软怕硬的,只能妒忌的盯着那边的队伍。
张老汉紧紧拉着两个孩子,很快便发现排在这边的都是老人孩子妇人,一个壮年男子都没有。
他细心的观察,便发现瑞阳城外的队伍分成好几条,灾民也被划分为好几类,灾民队伍里头那些没有家人负累,一路蛮横的男人们,都被赶到单独的队伍里。
张老汉见状,不知为何倒是心安了许多。
队伍走得快,很快就轮到了他们,大夫一上手,便说:“饿久了,有些体虚,没有其他的问题。”
大夫递过来一块木片,嘱咐他好好带着别丢了,这是以后领口粮入户籍的凭证。
又见他身边带着两个年纪不大的孩子,回头说了一句:“给送到一区去吧。”
此时张老汉还不知道一区二区都是什么意思,但还是千恩万谢的跟着走了。
他们再一次路过那几口装着米粥的大锅,一阵咕噜咕噜,原来是孩子们的肚子在叫。
带路的士兵停了一下,开口道:“你们先进去安置,马上就到饭点了,到了饭点就能吃到米粥,每个人都有。”
张老汉心底惊讶,满口喊道:“这就能喝上粥了吗,瑞山王可真是活菩萨啊。”
士兵笑了一下,说:“你们才刚来,先安顿下来歇一歇,等以后你就知道瑞山王有多好了。”
张老汉不知信了没有,但口中却直念菩萨。
士兵将他们带到一个小隔间,道:“你们先住这儿,后头自有人安排你们的去处。”
“好好好,谢谢大爷,劳烦大爷您了。”张老汉感激道。
士兵见他身边两个孩子都瞪着圆溜溜的眼睛,心底觉得可爱,想了想,从怀中掏出两颗糖来,一人一颗塞进他们的手中,还顺手摸了一下两孩子的小脑袋。
谁知这简单的动作,却让张老汉脸色一变,跪下来求饶:“大爷,大爷,我这孙女才十岁,她还是个孩子啊,求求你放过她吧。”
士兵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脸都僵了,忙道:“我,我只是看孩子可爱。”
说完顾不得其他,忙转身跑了:“我没别的意思。”
他逃也似的离开,倒是让跪在地上的张老汉不知如何反应。
这时候隔壁屋子走出来一个女人,看见他们便笑:“老头子快起来吧,瞧你把人当兵的吓得,你放心吧,这可是瑞阳,是瑞山王的地盘,没人会畜生到动你小孙女。”
张老汉还有些恍惚。
女人却自来熟的摸了摸两孩子的脑袋,笑着说道:“你们俩运气好,遇到个心软的新兵蛋子,这可是瑞山城出的糖,别人想吃都吃不到。”
一听这话,张家孙女剥开糖纸,直接塞进了嘴巴,张家孙子也有样学样,可见一路上没少吃苦,知道吃进肚子才是自己的。
女人哭笑不得,又说:“老头子,瑞阳跟其他地方不一样,现在我说你也不会信,等过几日你就知道了。”
说完转身回去了。
一直到拉着两个孩子安顿下来,张老汉还有些晕晕乎乎,小孙女和小孙子却已经滴溜溜到处看了,见他发愣,小孙女有些犹豫,但还是抠出已经融化的糖块来:“爷爷吃。”
张老汉眼睛一酸,又把糖塞回去:“你自己吃,爷爷不爱吃糖。”
他恍惚想起他们村原本不是不想逃的,结果前来征粮的官兵看中了一个刚嫁过来的小媳妇,活活把人折腾死了,那家的男人不服,也死了。
这一路,他见到了太过坏人,以至于不信这世界还有好人。
士兵一溜烟儿跑回去,脸都涨红了。
旁人见他慌慌张张的回来,便打趣道:“这是怎么了,后头有狼追你?”
“害,别提了,我方才见那两个孩子可怜,便给了他们两颗糖,谁知那老头直接跪下来,让我别祸害他孙女,吓得我赶紧跑了,不然别人见了还以为我乱了军纪!”
笑话他的人脸色一顿,叹了口气道:“你也别怪他大惊小怪,这年头外头乱的很,老头年纪大了,俩孩子却小,自然是得小心一些。”
新兵嗯了一声,有些扭捏的问道:“这么小的小姑娘,那些人也敢祸害吗?”
这话一说,旁边一个老兵便冷哼一声,道:“你是瑞山本地人吧?”
一听这话,新兵立刻骄傲的说:“是啊,我是土生土长的瑞山人,这还是我第一次离开瑞山城。”
老兵瞥了他一眼:“所以你福气好,没瞧见过这些事情。”
说完板着脸就走了,新兵不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忍不住问:“他这是怎么了,我哪里得罪他了,说话阴阳怪气的。”
“嘘,你别说了,他也是可怜。”旁边有知道内情的,低声说,“他老家在青州,膝下有个十三岁的女儿,长得特别漂亮,当年就是被朝廷的兵祸害了……”
新兵一时哑然。
他今年才十七岁,一年前才加入瑞山营,是半个月前瑞山营换防才来到瑞阳城。
在他的记忆中,瑞山城一直是王子犯法庶民同罪,即使是达官贵人也不敢肆意欺压百姓,更别说做出欺辱民女的恶事,那被人告发是会直接杀头的。
但是这一刻,新兵才意识到瑞山城的世界,并非是大周的世界,也许瑞山才是特例。
旁人拍了拍他的肩头,笑道:“没事儿,他过会儿就好了,现在我们都是瑞山营的人,这样的事情再也不会发生了。”
灾民的队伍还在延长,很快聪明人都看出瑞阳城的差别待遇来。
老人孩子妇女,瑞山城会特别照顾一些,一家人逃难的,也会分分到一处,可若都是青年男子,甭管你是不是亲兄弟都得被打散了分开。
赵怀当初在瑞山城的时候,收管难民就是采用打散落户的法子,如今依旧如此。
老弱妇女且不提,有家人亲戚的灾民也会心有顾忌,这些人都很好管理,可没有拖累的青壮年就难说了。
赵怀并不打算翻旧账,去查他们在逃难路上做过什么恶事,却也不允许他们进入瑞山城之后依旧集结在一起。
不只是单身青年,大家族也是如此,统统都得分散落户。
当然,只要他们落户之后老老实实做人,在待遇上并不会有差距。
可惜,总有人看不清想闹事儿。
几个逃难路上臭味相投狼狈为奸的年轻男人,在队伍中大声嚷嚷起来:“我们几个都是亲兄弟,凭什么让我们分开。”
“对,我们不分开,要生一起生,要死一起死。”
“你们把我们分开想干什么,是不是想把我们卖了?”
瑞阳城和气的士兵,烧着的锅炉,建好的临时安置营,给了这群人错觉,以为自己能够讨价还价。
谁知话音未落,直接被人揪着丢到了旁边:“爱进进,不进就滚!”
没有任何跟他们耍嘴皮子掰扯的意思。
不等男人再闹,士兵拔出长刀:“心怀不轨扰乱秩序者格杀勿论。”
反射着冷光的长刀,让原本气势汹汹的几个男人安静如鸡,灰溜溜的想要排回去,士兵却一把拦住:“去后头重新排。”
闹了一顿,结果偷鸡不着蚀把米,倒是将周围蠢蠢欲动的人都压了下去,老实起来。
还有人嘀咕:“继续闹的话,难不成他们真的敢杀人?”
“要不你去试试?”
大家惜命,自然是没有人赶去试!
士兵可不是开玩笑的,恩威并济才是救灾真理,真要跟这群人好好掰扯的话,那估计营地这边能乱成一锅粥,非常时间用非常手段,这一点是赵怀特意嘱咐过的。
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自从灾民出现之后每日都会发生。
队伍中央,一个看着三十出头的男子看着这一切,等轮到他把脉,男人伸出手臂,忽然开口道:“大人,你们是不是怕灾民带来瘟疫?”
大夫脸色不变,淡淡说道:“没问题,都是富贵病,以后养着就是。”
男人的脸色微微一变。
很快,他继续道:“我有瘟疫的消息要上报。”
大夫一顿,看着他说:“瘟疫是大事,若你虚报谎报定会重罚。”
男人却咬牙道:“我真的知道。”
大夫朝身边的士兵看了一眼,那士兵点了点头:“你跟我过来。”
很快,男人被带到一栋临时的小房子中,一进去便瞧见坐在上首的男人。
“沈大人,这位灾民说他有瘟疫消息要上报。”
沈巽哦了一声,看向男人,这一看却是已经,还是个老熟人。
男人脸色微微一变:“沈巽……不,不,沈大人,我真的知道瘟疫消息。”
“黄沄。”沈巽微微皱眉,黄家曾经也是平川的世家,当初听闻瑞山王要攻占平川的消息,黄家消息灵通,是第一批离开平川的世家。
当年的沈家与黄家相比,两者天差地别,可此刻黄沄面黄肌瘦、精神萎靡,哪里还有当年世家公子的风采。
不过黄家向来消息灵通,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让黄沄落到如此境地,沈巽还是问道:“那就说来听听。”
黄沄惨然一笑:“当年黄家提前离开平川,因此鸣鸣得意,谁知时过境迁,黄家烟消云散,沈家却在你的带领下蒸蒸日上。”
瞧见熟人,尤其是当年不如自己的人,如今却成了瑞山城旗下官吏,看着地位还不低,黄沄显然心底很不是滋味。
沈巽却没有跟他一起忆往昔的意思,敲了敲桌面提醒:“说正事儿。”
黄沄脸色一肃:“坟林那边感染疫病的人,停在了泉城境内。”
“什么?”沈巽意外道。
以曹错的心思,应该直接把人赶到瑞阳,最好导致瑞阳城疫病成荒才对,为何会停在泉城,就算泉城不听号令,但那也是朝廷的地盘。
黄沄神色黯然,解释道:“黄家逃离平川之后,原本是想前往京城的,但是……”
顾虑大家都明白,秦祗与周帝的疯狂,让世家心底也害怕的很,生怕自家被拉去皇灵院当垫脚石。
“后来就停在了石城,石城其实也不错,若能安安稳稳的经营也有几分生机,偏偏石城知府贪得无厌,他不敢对那些根深蒂固的本地世家动手,却瞄准了我们这些外来户。”
黄家不小,但强龙难压地头蛇,一切付诸东流,更是在混乱中被人冲入了家门,洗劫一空,家人四散,人丁凋零,可笑的是,冲进黄家洗劫的不是起义军,而是朝廷的官兵!
眼看沈巽面露不耐,黄沄不得不收起自己的自怨自艾,继续说道:“一开始,我身边还跟着几个下人,能探听到一些消息。”
“曹错原本是想赶坟林感染瘟疫的人来瑞阳,但一路上死了不少,后来……驱赶他们的官兵都被感染了。”
沈巽心底又是一惊。
黄沄继续说道:“当时这些人正好在泉城境内,无人驱赶,疫病扩散,于是便停了下来,恐怕如今的泉城已经瘟疫遍地。”
沈巽心惊不已,皱眉道:“你确定?”
黄沄点头:“是我书童传回来的消息,他原本只是想去探一探消息,结果也染上了疫病,为了不传染给我便留在了泉城。”
“他没回去,你是如何知道消息的?”
“我们之间有特别的传信方式。”
沈巽没怀疑,世家手中总有几分特别的本事,他皱了皱眉头,起身道:“检查一下他的身体,无事的话送到一区,我去面见王爷。”
黄沄眼神一闪,沈巽居然能直接面见瑞山王,可见在王爷面前很有脸面,不对,瑞山王此刻居然就在瑞阳城!
黄沄的心思飞转起来,若他能靠着此事见到瑞山王,或许黄家还有东山再起之日。
沈巽迅速将消息传到了赵怀耳中。
赵怀一听,也是眉头大皱:“怎么会……”
沈巽说道:“王爷,如果消息是真的,泉城那边怕是不大好了。”
赵怀脸色一沉:“姜先生还在泉城。”
姜元良在泉城,却没有任何消息过来,唯一的可能便是他也陷入了疫区之中!《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