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不灭骨(一)

作品:《我在修真界跑图找人

    “小丫头,我瞧你颇有眼缘,也觉得你很有天赋。”


    临别之际,薄情伶忽然扶住归笙的肩膀,俯身在她额前一吻。


    “等你死后,可以来北原找我演戏哦。”


    归笙:“……好的,等我死了一定。”


    就这样,归笙额头顶着一枚大红唇印,恍恍惚惚地继续登阶。


    这一次的登阶氛围,可谓尴尬又诡异。


    由于薄情伶直接开鼎让道,他们相当于直接从第六座魔鼎前往第八座魔鼎,途中共有两千陨阶需要攀登,因而是格外漫长的一段路程。


    而在这漫长的一路上,组队的四人不仅全无交谈,还默契地彼此远离,形成的距离十分可观,在狂风呼啸的山道上,两两之间对话得用喊的。


    归笙:“……”


    归笙率先受不了了。


    这么远的路,没有人说话,她快要憋死了!


    归笙吭哧吭哧地向音澄跑去,因为看出对方是唯一一个只是因为在思考什么事情,没留意周围的状况,才和其他三人越走越远的。


    距音澄还有十步距离时,音澄发现了她,对她露出一抹笑意。


    归笙立刻加快脚步,跑到音澄旁边,眼巴巴地正要找话题。


    不成想,一串“叮零零”的铃音抢她一步响起,来自音澄腰间挂着的铃铛。


    紧接着,那铃铛里竟传出了一道人声,语气里满是委屈的控诉:“……音,你何时回来看我?你当时明明同我说好的……”


    音澄一把按住传音铃的孔隙,这人声便“嗡嗡”地模糊不清。


    音澄看向归笙,面上难得有几分尴尬:“家中幼弟,见笑了。”


    归笙能理解音澄的尴尬。


    倒不是因为那人声所说的内容,而是那过分卖娇的语调,是能轻易听出来的矫揉造作。


    但其实听来并不令人反感,大概是那一把清澈嗓音的缘故。


    归笙扶住被好听到晕乎乎的脑袋,宽慰音澄道:“没事,如果我这会儿能与师兄说上话,我能比你弟弟还腻歪。”


    音澄眼中浮出笑意,指了指一旁的角落:“我去那边跟他说几句话。”


    归笙:“去吧去吧。”


    她善解人意地站远了些,无奈修士的听力实在太好,仍有零星的字句逸入耳中,好在唠的都是些家常,没有什么不该听的机密。


    对面语声中尽是全心全意的依赖,好像满心满眼都是传音铃这端的姐姐。


    归笙不由自主地想,音澄和她弟弟的关系应当很好。


    真羡慕。


    归笙将胡思乱想抛去脑后,捂住耳朵跑远了。


    望着前方的另外两道身影,她犹豫了会儿,选择了自己走。


    半炷香后,音澄走回归笙身边,传音铃已安静地挂回了她的腰间。


    音澄对归笙道:“我们说说话吧。”


    归笙感动不已,当即把憋了良久的闲话倒豆子似的讲了出来。


    音澄安静听着,时不时搭上几句,归笙剩下的一路都没再无聊了。


    走过七千陨阶,周围有不少妖魔显出倦怠退却之意。


    但更多的,仍是斗志昂扬,野心勃勃。


    照这样下去,即便这些妖魔能顺利通过九千陨阶,但由于能够问鼎魔尊宝座的注定只有一位,那么抵达魔元山顶后,一场血腥的厮杀恐怕在所难免。


    显然,有不少妖魔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一核桃砸死遁地而来企图伏击的蚯蚓魔的归笙如是想。


    总而言之,不知是谁率先挑起的,登阶者内部突然开始了大规模的厮杀混战。


    四面八方飞旋起刀光剑影,噼里啪啦,血肉横飞。


    自从出了嫁衣鬼的魔鼎便沉默不已的四人无心恋战,虽全部一言不发,但都颇有默契地东躲西闪,只顾闷头往前赶。


    忽然。


    归笙猛地丢出核桃,在其他三人前方张开巨盾,同时惊恐叫道:


    “快躲开!!!”


    话音未落,前方不远的山头,一个巨大的黑影被高高抛起,如一轮遽升的晦月,划破云霄,吞噬苍穹,降下万顷的阴翳。


    旋即,以倾山倒海之势,直冲妖魔混战之处,轰然坠落。


    “轰——!”


    地动山摇间,整座魔元山如遭到重创的野兽,哀哀鸣泣,颤抖不休。


    仿佛有盛满灵髓的容器破碎成渣,有浩如江海的灵髓倾泻而出,漫山遍野地奔逝流淌,最终随狂风散入虚空。


    震荡不知持续了多久,山体的战栗终于渐渐休止。


    一块支离破碎的山石背后,剑气收起,锁链撤离,血线脱落,核桃张开,四人从层层包裹的防御巨盾里探出头来。


    归笙朝那边一望,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她拿胳膊肘碰了下左边的人,不可置信道:“音澄音澄,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那碎了一地的好像是……魔鼎啊……”


    右边传来音澄的回应:“嗯,没看错。”


    归笙:“……”


    由于之前赶路时离得太远,方才四人抱团防御得十分匆忙,几乎是从各处飞来撞到了一起,根本来不及看清谁是谁,看来她记错音澄的位置了。


    烛烬此刻挡在她的身前,那她左边的是……


    归笙默默收回一阵冰凉的手肘。


    犹豫片刻,她小幅地偏过头,打算看到怒容就道歉。


    却来不及看清池凛的神色,后者便从山石后绕了出去。


    归笙松了口气,摸摸鼻子,也跟着另外两人走了出去。


    山石外,风雪嘶鸣依旧。


    然而不久前妖魔混战之处,如今只余红红白白的一片。


    各处有稀稀落落的幸存者站起,看到周围俯拾皆是的魔鼎残骸,不禁一阵后怕。


    后怕之后便是狂喜——


    魔鼎碎了,岂不说明这第八千陨阶又能无痛通过了?


    一众妖魔鬼怪当即将不久前的混战抛诸脑后,重整旗鼓登上陨阶,前往那第八座魔鼎被摔下来的山头,四人则较为谨慎地缀在他们之后。


    然而事实证明,他们这一回的谨慎多余了。


    登上山头,映入眼帘的便是魔鼎被连根拔起的凹坑,坑中已覆了一层白雪,雪上是走在前面的妖魔兴奋踏过时留下的凌乱足迹。


    直到绝大多数登阶者走出凹坑,走出魔鼎盘踞的地界,这第八位魔使都没有出现。


    归笙大概猜到了原因。


    恐怕将那魔鼎摔下山头狠狠砸碎的,正是这位魔使。


    魔鼎断不会一摔就碎,除非在那之前,它已被千锤万击,濒临崩毁。


    这位魔使,选择与魔鼎同归于尽了。


    摧毁魔鼎,这是诳语灵三百年都没能做到的事情啊……


    不知这位魔使,又煎熬了多少年?


    但无论如何,这对他们来说应当算是一件好事。


    归笙:“那我们也……”


    她声音一停,因为足尖踢到了一样东西。


    低下头,归笙看到一块被雪粒掩映的碎骨。


    她愕然道:“这是……”


    烛烬道:“人骨。”


    按理说,在北原的魔元山上,遇到各种骨头都不稀奇。


    尤其是人骨,许多妖魔的招牌食谱就是人族。


    但归笙莫名有种直觉,足尖的这块人骨极不寻常。


    不同于在饿殍尸魔鼎中所见人骨的煞白死气,这块人骨依稀泛着一层浅淡的辉光,就像个有生气的活物。


    形态不折不弯,铮铮坚韧,色泽更是不染尘埃的白,如雪,更如玉。


    归笙看得出神,想向音澄询问这位魔使是何方神圣,为何生得这样一副奇异的骨头。


    不及开口,那白骨上的光晕倏然暴涨,刺得归笙眼睛一闭。


    她下意识要架起防御,却发现那随光芒而来的气息温和而平静,没有一丝杀意。


    如同一位萍水相逢的有缘人,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邀请她看一场生平的记叙。


    无端地,归笙停下了手。


    再睁眼时,烛烬和池凛都不见了,她的身边只有音澄。


    归笙一惊,正要开口,音澄及时道:“他们没事,只是没被纳入结界。”


    归笙:“结界?”


    音澄:“嗯。”


    归笙循着她的示意抬头,看着浮现在身周的静谧村落。


    音澄环顾四周,若有所思地道:“这位……魔使,应当是用它尚未散尽的元魂,编织了一个结界,向我们呈现它的生前记忆。”


    归笙:“原来如此,可是……”


    她揪住莫名发闷发堵的心口,纳闷道:“我怎么感觉不太舒服?”


    除了心口,整具身体也万分异常,虽然哪里都不痛不痒,但又觉得每个地方都在遭受殴打。


    音澄也感受到了,不适地揉了一下并不疼痛的胳膊,道:“可能是它的元魂太过强大,引起了我们元魂的共鸣。”


    归笙这才放下了心,又有些疑惑:“为何这共鸣像是被打了一样?难道……”


    不及说完,耳边骤然炸开一声凶狠的训斥:


    “女孩子家的,成天舞枪弄锤的是要做什么?”


    这男声粗咧聒噪,一根锈迹斑斑的钢钉般扎来,直从归笙的左耳贯到右耳,引得她又烦躁,又愤怒。


    烦躁是她自己的情绪,而愤怒,则来自那与她共鸣的元魂。


    归笙若有所感地抬起头,撞进一双亮惊人的眼睛。


    像是冰天雪地的绝境里,最后一簇不灭的火种,虽微渺,却灼灼。


    出乎意料的是,这双眼睛的主人只是一个矮小干瘦的女童。


    记忆的画面中,一间昏暗的破旧屋内,女童捂住自己红肿的脸颊,被高壮的男人推搡得站立不稳,一双眼睛却直勾勾地盯着他。


    虽是自下而上的目光,却全然不似仰视,反倒似无知无畏的狼崽,眈视虎豹的喉颈,伺机一跃而起,将其一击毙命。


    “还敢瞪你老子?!老子养你这么大,还打不得你了?”


    男人被她看得暴跳如雷,一巴掌将女童掀翻在地。


    仍觉不够解气,又当胸两脚,把将要站起的女童踹到门边。


    “去去去,去把你白天没干完的活干完!把屋后的衣裳洗了,洗不完不许吃饭!”


    男人满口污言秽语,转身离开。


    屋中角落,女人捂住怀里男童的耳朵,将他半哄半抱进了屋,又反手将门掩紧。


    门外,女童眼窝青紫,头破血流,平躺在地上。


    她看着屋中点起了油灯,闻着饭菜的热气飘过,听着女人提起男童又得了教书先生的夸赞,听着咒骂不止的男人总算消停,还笑了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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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个时辰后,屋中灯熄了。


    将男童哄睡后,屋中的夫妻转到另一间屋子坐着。


    二人并不藏着掖着的交谈,透过本就破败的屋壁,清晰无比地传进女童的耳中。


    “村东头的那王家小子虽年纪大了些,但与县令大人素来交好……”


    “哎,陈家从商,他们那儿子虽然脑子有点问题,但出的价也高……”


    “都是好亲事啊,都是好亲事……咱们怎么就没有两个女儿?”


    又过了半个时辰,交谈声也停止了。


    万籁俱寂。


    当月亮行至正空时,女童总算缓过了气。


    她捂住肋骨,翻了个身,由趴着到蜷着,再由蜷着到跪着,用肩膀抵住门边,一点一点地蹭着毛糙粗砺的木板站起。


    手臂外侧磨破了皮,通红一片,不过和她身上那些或新或旧、大大小小的伤势相比,实在不值一提。


    女童不知是和谁较劲,即便走得艰难,也愣是咬着牙,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屋后的溪水边。


    她蹲下身,掬一捧溪水,洗干净了脸上的血。


    身上干净后,她又坐了一阵,再站起时,身形比先前稳当许多。


    只是她身体间锥心的痛楚,一刻不停地从共鸣的元魂传递给归笙。


    这疼痛对修士而言也就那样,不过对一个七八岁的凡人孩子来说,实在太过残酷。


    归笙都不知道女童是怎么做到面无表情的。


    只见女童面无表情地刨开泥土,从中拔出一根几乎与她个头齐高的棒槌,又面无表情地走到一棵树下,猛地抡起棒槌,狠狠捶在了树干上。


    “咚!”


    “哎呦!”


    树木剧烈颤抖,抖出一声哀嚎。


    哀嚎声中,树上掉下来个二十来岁的青年。


    没料到自己泄愤的一棒竟然砸出个人来,女童明显被吓了一大跳。


    但她没有落荒而逃,而是握紧手里的棒槌,双眼锁定了对方插着树叶的后脑勺。


    那青年摔得狼狈,正脸朝地,“哎呦喂哎”半天,才从地上抬起脸来。


    眉清目秀,肤白唇红,一双眼睛熠熠如星,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好奇。


    即便不忽略那脸上“啪嗒啪嗒”往下掉的泥土渣,也是十分温润舒朗的一张面孔。


    二人一站一趴,脏兮兮得如出一辙,像一小一大的两只泥潭打滚的破落猴子,大眼瞪大眼地互相对看。


    片刻,青年率先自报家门:“某姓董,名流尘。”


    他望着女童,神态亲和,但说的全是女童不爱听的话。


    比如:“你是……叫什么来着?招娣?盈弟?还是若男?”


    青年伤脑筋地锤锤头,不无抱怨地道:“你们这地方十家女儿八家叫这种名,我都给记混了。”


    女童一语不发,冷冷盯着这形迹可疑的家伙,慢慢举起了手里的棒槌。


    董流尘:“!!!”


    一道呼啸的破空声后,棒槌陷地三尺。


    好在董流尘一个就地打滚,堪堪躲过。


    觑着手边棒槌砸出的大坑,他心有余悸地叫道:“好险好险,差一点就……”


    没等他“就”出个所以然来,那棒槌又拔地而起,追着他挥了过来。


    棒槌的攻势密密如雨,董流尘根本寻不着机会起身,只好在地上滚来滚去,防止被那棒槌砸成肉泥。


    但奇怪的是,他一点也不还手,只偶尔架手抵御,或屈腿格挡。


    一双若有深意的视线,始终紧随女童的一招一式。


    同时,一张嘴喋喋不休。


    “哐哐哐!”


    “好力道!不过动作略慢了些,这得怪你拿棒槌的手法不对,胳膊时不时就被别住,当然挥不快!”


    “砰砰砰!”


    “你试试五指松开一些,别那么死死地握着,平白把自己搞得肢体僵硬,武器又不会掉,就算掉了腿一抄也抄上来了,别这么畏手畏脚的!”


    “咚咚咚!”


    “想象棒槌就长在你手上,有条链子把你们拴在了一起,放开了——”


    “啪!”


    “啊!”


    女童一点即通,按照董流尘的指示,不断在进攻中改进身法,棒槌的攻速很快提了上来,终于将董流尘砸了个正着。


    董流尘凄美地仰面倒下,额头喷出一束弧线优美的血花。


    他一声高呼:“孺子可教也……”


    然后就躺在地上就没了动静。


    另一边,女童撑着棒槌,扶住腰,累得上气不接下气。


    她盯着地上的人,稚嫩的脸上满是惊疑不定。


    归笙隐隐听到了她的心声,她觉得此人指定有点毛病。


    恢复了点体力,女童拖着棒槌,谨慎地向董流尘靠近。


    月黑风高夜,此人藏在树上目的不明,被她打中才现身,且身份未知,一身白花花的怪异行头,还把他们村女童的姓名打听了个遍。


    女童下了判断:此人绝非善类。


    遂决定给他一个痛快。


    董流尘好似对即将到来的危险一无所觉,仍旧躺在原地,两手交叠在腹部,一派安详待葬的悠闲惬意。


    女童高高举起棒槌,对准那张安详的面孔。


    却在即将砸下时,听到一句问询:


    “你想不想成为修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