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开青先是一愣，旋即反应过来，“那看来老夫欲请小沈大人之宴——”他侧目瞥了眼另一边扶着他的阿玉，脸上浮现出几分放心之色。


    早在上次朝中休沐时，徐开青便发现了一件了不得之事。


    这小沈大人陪着兰知一同会汉青书院看看，也是应当的。汉青书院毕竟是兰知打十岁那年，书院修好而来的第一批学子，可说是他和阿玉看着长大的孩子了。


    如今兰知高中，有了心上人，徐开青那日在书院小憩，听闻学子来禀，说沈家未来小侯爷看上了兰知，闹得满城风云。


    徐开青乍一听，还以为是传，结果次日他问过阿玉之后，惊觉这是真的。


    然他也敏锐察觉到了点别的。


    别看阿玉此人清寡无欲的，打这孩子十七高中，即使着手操办修建一座供寒微之士读书的书院时，他便一直注意这此人。


    徐开青观此人面清和隽秀，性子泰然自若，接触久了，他便也发现此人骨子里犹如春日田间青禾，好似总能领着百姓走去金穗。


    他倒没想过此人来日是否朝中一大主力，而是书院不得不办，若不办，世间寒微之士也可读书，就是多花些银钱。


    寻常百姓家的银钱都是计算着花，若读书可以省，则天下会有更多人愿意读书，读得起书，朝堂之中科举之势才能大大提高。


    阿玉是个心存善念的好孩子，待他亦如亲父，多加照拂，徐开青自然而然也就看透了阿玉本质自幼的教养，其实内心是个和风细雨，温良专情之人。


    看其对寒微之士的态度，即可知晓此人十分专情。


    多年来阿玉面对外来有意图在学生身上下注者，都一口回绝，自然待感情之事也是专情无二的。


    当时徐开青听阿玉巧说小沈大人看上了兰知时，就或多或少注意到，阿玉在提及小沈大人时，嘴角微扬。


    那会儿徐开青一口茶水差点呛到，宋玉行给他顺着气儿道：


    “其实沈状元此人，才学出众，加上沈府乃民心所向。我朝不一直有一句话，叫做‘周沈周沈，保国保家’。兰知日后若真有幸能入沈府，也是极好的。”


    若有幸，也可以是别有幸。


    徐开青不喜娶妻生子那一套，可他到底也是过来人，年龄比阿玉大上两轮还多一些。小沈大人那般耀眼，这些个少年们呐，就没一个不嚣想的。


    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连英雄都难过，何况阿玉这般还算不上英雄的人，更加难过了。


    阿玉不仅算不上英雄，若娶妻最不能娶的便是小沈大人，此为彻底断了阿玉心中所想。


    徐开青从阿玉口中听来三个称呼，沈状元、沈中丞、小沈大人。


    一次比一次情深义重。


    看来阿玉也是铁了心执迷不悟了，此生就这么藏在肚子里，永不见天日。


    昨夜，眼见徐开青都要睡下了，阿玉下衙之后不曾先回家，而是直奔汉青书院找他，直接给他从床榻拉起。


    原来仅仅是找他商量，看看他这把老骨头今日是否能赏脸一同前来，前来替阿玉盛邀小沈大人留在书院用完饭。


    然，小沈大人拒绝的也毫不留悬念。


    阿玉心底不愿小沈大人和兰知独处的，是以才会在休沐这日邀小沈大人一同吃饭，如此一来，今儿整日，便都可控在阿玉眼皮子底下。


    但，堂堂侯府未来小侯爷，朝中三公，又怎会如阿玉之愿。别说小沈大人如今不知阿玉心思，就算知晓，其也绝对不会被阿玉牵着鼻子走。


    两虎相争，必有一败，这败下阵来的必然不会是小沈大人。


    皇室与沈家关系密切，又怎会为一介男子低头呢。


    只是有些话，徐开青毕竟是外人，阿玉的人生还需阿玉自己走，他个身埋半截土的人还是少多嘴言明。


    阿玉不曾体面告知他，其喜欢小沈大人，他缄口不言就是。


    只是阿玉这性子啊，一看就是生平头一次爱慕一个女子，挑请人吃饭，也不能专挑今日。


    徐开青早有感觉，今日邀小沈大人吃饭，其必会拒绝。


    这小神大人好不容易有个休沐时，自然是要和兰知待在一处了。


    不过徐开青还是替他看好的阿玉多嘴一言，“今日不巧，不如明儿夜，小沈大人赏脸去我那儿坐坐，一起吃顿晚饭。今日事，毕竟是老夫亲口提出，还请改日，小沈大人断断别拒绝，不然老夫这心里着实过意不去啊。”


    “可以。”沈明央不假思索，点头同意。


    沈明央没吃过汉青书院的饭菜，明儿夜当然可以尝尝。


    三人一道往前走，沈明央步履缓缓，几乎是随着徐老夫子的慢步前行，按常理，德高望重的长辈相邀，她身为晚辈，自然不该拒绝的。


    然，她和兰知除了每日在早朝时见见，也就只有休沐可以见上一见了。御史台每日从下朝忙到下衙。


    数不尽的官员事宜上奏。


    还有沈明央每每下衙后，匆匆归家，还需替先帝抄三个月经书呢。


    宋玉行默默扶着徐老夫子另一边，余光时不时打量着小沈大人，眸底尽藏着复杂混乱，还有刚被拒而残留的落寞，交加着失而复得的欣喜。


    其实他何尝不想小沈大人，别和兰知独处。可惜今夜，小沈大人还是难免和兰知相处。


    宋玉行心里如同被密密麻麻的绣花针来回刺着，这种疼痛并不剧烈，但却深入骨髓，令他自己都觉着自己可笑至极。


    小沈大人未曾和他多说过一句闲情逸致话语，全是他一股劲在这儿给自己添补，越是如此，他越陷越深。


    而他究竟有何资格去阻止小沈大人和兰知呢，以兰知的夫子吗？


    夫子管天管地，难道还能管到学生的情爱一事上去？


    宋玉行在心中自嘲笑笑，他甚至没有立场，一个能站到小沈大人身边的立场。


    若说他并非寒微之士表率，只是似兰知那般科举入仕多哉的学子，他亦可和兰知争上一争，实事不会给他改变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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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身的机会，他无法撇开学子的思想于不顾。


    此事无解。


    但宋玉行私心也想和小沈大人多相处，又生怕聪敏的小沈大人会察觉，只好借着徐老夫子之口所说，甚至还得带上姜兰知。


    徐老夫子年事已高，走了一小段路后，便有些气喘吁吁。沈明央见状，轻声询问是否需要稍作歇息，徐老夫子摆手示意继续前行。三人就如此在树荫遮盖的朝阳下慢步前行。


    一刻钟后，沈明央依旧搀扶着徐老夫子，不过她视线早已远远望去，看到了这会儿背对着她，正半蹲着身子，手中弓箭瞄准猎物的姜兰知，还有与其同行的两个伙伴。


    姜兰知一身骑射服饰盈绿，半身藏在草丛里不动如山，在看到猎物前，便上箭拉弓，蓄势待发。


    一箭骤然离弓，弓弦颤颤，穿箭惊风，精准无误地射//中远处猎物，其身边的两位学子在一旁高呼。


    他们早有听闻，说这汉青书院授以的不仅是读书知识，更是骑马射箭，只是原先他们听说骑马射箭这些也是宋夫子教授，如今有了沈夫子，看来也就无需宋夫子操劳了。


    沈夫子的箭术乃咸阳一绝，绝非空穴来风。


    姜兰知身边的两位学子不由好奇起来。


    “听说踏春宴上，沈夫子一骑绝尘啊，姜夫子也跟我们讲讲呗。”


    姜兰知高中后，也回书院当了夫子，不过他这个夫子算不上什么夫子，毕竟他有空还得做些杂活之类养家糊口呢。


    就是宋哥哥说，他回来能给尚未高中的学子鼓舞，他便回来了。


    姜兰知指腹擦着手中长弓，口中‘啧’了一声，这可不好讲，天下所有美好的话语，都无法讲出那场踏春宴上，明央的精彩之处。


    “那可真是身姿英飒，与风从容。”一提明央，姜兰知嘴角便不自觉地上扬，眼中满是赞赏之色，“好似世间万物都曾在她身上锦添一笔浓墨。”


    此话一出，姜兰知身边的两位学子齐刷刷‘哇’了声，读书人自然知晓刚姜夫子那句话是多大的赞美。


    远远抛开了令众人向往的沈氏高门，和沈夫子令人难忘的明颜，只对沈夫子人格独具慧眼。


    离得过远，沈明央到底听不清前头三人在交头接耳说些什么，只看着兰知垂首轻笑，像刚掠过她脸颊的温风，掺着山间野花馨香。


    这时，她耳畔徐老夫子缓而开口，“沈夫子先行一步吧，老夫由阿玉扶着走就是。”


    “那徐老夫子好生慢走，晚辈先走一步。”这正和她意，沈明央一袭便服轻盈，春光绿意下，淡淡一抹素粉在宋玉行眼中欲行欲远，直至去到了另一人身畔才停下步伐。


    趁着小沈大人背对着他们跑去，和阿玉目视前方无暇顾及他，徐开青瞥头悄然看了眼阿玉表情，明明长得是一张俊逸雅清面容，却偏一副冷峻样子，眼中也不杂不悦，就这么直愣愣地目送小沈大人到兰知身畔，收回视线。


    徐开青在心中直摇头细叹：终是无缘无份，相顾有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