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他的仙女

作品:《和毒唯夫君二三事

    仙女第一次出现,是在陆青临八岁的时候。


    那是个很冷的冬天,雪一场接一场,连下了不知多少天,他年纪小精力旺,总喜欢自己走去学堂,实在累的不行便叫人背着,死活不肯坐马车,尤其是下雪天,他喜欢踩雪。


    有一回,快下学时十七皇子李思锦主动跟他说话,问他要不要去个好玩的地方。


    那会儿他刚被允准和皇子们一同读书,初来乍到,根本无人理会,就是他主动去找人说话,对方也不理会,后来他听到他们在背后讨论,说他是魔胎,生下来就克死了他娘,还天生头疾,发作起来跟中邪似的,和他玩是要遭报应的。


    故而在李思锦说要带他玩,他很高兴就应下了,而且,论辈分,他还要喊他一声“小舅舅”。


    下学后,他照着“小舅舅”的话,将府里来接他的下人甩开,上了他的马车。


    马车一路行到了个偏远的府宅,到地方,“小舅舅”说里面有好玩的,他听话的跟了进去,这个宅子很旧了,被大雪压着好像随时会塌。


    推开里面一个门,“小舅舅”说好玩的在里面,他就走了进去,看了一圈,发现里面除了一堆裹着什么东西的草席外什么都没有,正要喊人,门突然被关上,屋内黑洞洞的,他反应过来不对劲,扑到门那大喊放他出去,却只听到一声刺耳的大笑。


    “哈哈哈,晦气的东西,你就和死人待着吧!”


    跟着的小厮看不过去,小心提了嘴:“殿下,他可是英国公府的大少爷,您的亲外甥,这样可是不大好?”


    “这个孽障就该死了才好,要不是他,我姐姐也不会死!再多嘴我割了你的舌头!”


    之后,脚步声渐远,想到他话中提到的“死人”,他顿时反应过来那草席子里裹的东西——全是没熬过这个冬天,被冻死的乞丐。


    他之前在路上看见过官府的人在搬运那些尸体,想来是天冷,不容易腐坏,雪大也不好一趟趟出城烧,便都堆放到了这里,半个屋子躺的都是,足足有二十余具。


    他胆子大,心里并不害怕,慌张了会儿就开始在屋子里找出口,但李思锦带他过来,就已经做好了要把他困死在这的准备,两个窗户都被钉子封死,用力推也纹丝不动。


    手被冻的通红,他只好缩到门边上,等着人来找他,所幸,府里的人动作还是快的,当天夜里就找到了,把他带回了府。


    他没哭也没闹,但心里记着仇。


    第二天再去学堂,他就找李思锦算账了,两个人大打出手,只是李思锦到底是皇子,身边巴结的人很多,都帮着他打他,最后他不敌,被李思锦指使人抬着丢进了池子里。


    池子结了冰,摔进去的时候,冰刀割破了他的手和脖子,最后是当日正要授课的谢学士听说了这事,及时赶来,将他救下。


    之后他就生了场大病,昏迷时他做了一场梦,梦中他看见了个陌生的女子。


    这女子穿的很破,粗布麻衣,上面打了很多个补丁,看起来很穷,可他竟莫名地想靠近她,他如同鬼魂一样跟在她身后,从晨起看到入睡。


    女子的家很破,冬天四面漏风,她没有爹,只有个卧在榻上的娘,她每天醒的很早,给她娘洗脸擦手,劈柴、砍树、烧火、做饭,手上的冻疮都流脓了,她擦一擦,随便找块布包上完事。


    在看见她之前,他没想到这个世上会有人过的这么惨。


    他想,等自己回了家,一定要找人给她送点钱,反正这玩意他家多的是。


    然而就是过着这样的苦日子,女子每天还是很开心。


    她和小孩嬉戏玩闹,成为孩子头头,带着他们一起到山上砍柴或者采药,有人被欺负了,还会帮他们打回去,对面三个牛高马大的男人都能被她轻松放倒。


    看到这一幕,他两眼放光,想着要是她能帮自己狠狠打一顿李思锦那王八蛋就好了。


    但也不是每个人都喜欢她。


    他听到有人骂她“贱蹄子”“赔钱货”,也看见那些人表面对她笑,背地里却让自家孩子少和她玩,怕沾上晦气。


    而他听到看到的这些也都是她听到看到的。


    女子从不憋屈,有人当面说,她就用更脏的话骂回去,骂不过就动手,那些人知道厉害就自己跑了。


    每每看到那些人气急败坏又害怕的憋屈样,他就笑的合不拢嘴。


    真是太有意思了,他要把她的话逐字逐句记下来,回头用在那几个狗东西身上。


    可是女子心里并不像表面那样不在乎,他会在晚上看她醒来,一个人缩在床角抹眼泪,哭了很久,第二天早上眼睛都肿了,有人问她,她就说是被蚊子叮的。


    可大冬天的,哪来的蚊子?


    大家心知肚明的,却也都笑笑,没人多问两句。


    他有点心疼她了。


    女子的娘终究没熬过那个冬天,那是个清晨,她照例起床去给她娘擦脸,但人已经没了气,她哭的很伤心,那是她在世上唯一的亲人了。


    看着她哭,他心里也难受起来,想去安慰两句时,梦境戛然而止。


    在暖和的床上惊醒,他摸到一手的眼泪,身边很快围了一圈人,每个都在关心他,给他端茶倒水,嘘寒问暖,屋子里的炭火一直没断过,再看向窗外的大雪,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女子长什么样,叫什么名字。


    这么冷的天,她该怎么熬下去呢?


    他把这件事告诉了奶奶,奶奶说只能在梦里看见的,那就是“仙女”,他便让人去找仙女,却怎么都找不到。


    病好后,他再回到学堂,他学着仙女的样子去骂、去教训那些人,有时打不过,他们往往也会被气的面红耳赤,再看见他,也不敢再挑衅了,就是背地里骂的越来越难听。


    不过,他不会像仙女那样晚上哭,他觉得自己和她比起来,过的已经够好了,再矫情实在不应该。


    再梦到仙女是在半年后。


    他看见她成亲了,丈夫是个书生,人高马大的,家里情况比仙女原来的家好不了多少。


    书生一开始对她挺好的,会省下钱给她买各种首饰,成色虽然很差,她却很开心。


    他心里奇怪,以她的性子应当是不会喜欢这个书生的,直到后来才听到说是她娘病死时,她上街卖身葬母,求一口棺材,最后是这书生不知道从哪凑来的钱给她娘买棺材下了葬,她才嫁给他。


    仙女成婚后还是像以前那样,每天起早贪黑的劳作,和书生的娘一起学绣花,刺的满手都是血,她照旧拿布擦了下裹起来继续学,书生看了心疼,不让她学,但她笑笑说没事。


    那天的梦到这里结束,他醒来后,再次将梦说给了祖母听,祖母说人各有命,他的仙女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他信了,便让人不再去找她。


    可是,事与愿违。


    在仙女成婚半年后,怎么都要不上孩子,去瞧了大夫,说是她身子自小干苦活累活,又吃了很多山上的野菜、蘑菇啥的,有些有毒,一直积攒在体内,怀不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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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知道这事情后,书生的娘骂她是个“赔钱货”,完全变了副嘴脸,每天指使她干些脏活累活,绣花绣的不好,就骂她蠢笨,拿针扎她的手。


    书生起先一直向着她,但后面忙着科考,又烦家里的这些事,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看不见。


    仙女忍受不了,逃走了。


    但没跑多远,就被书生找来的十几个大汉给抓了回去,回去后,书生觉得这是奇耻大辱便打断了她一条腿。


    那天,他听着她凄厉的惨叫,从睡梦中被吓醒。


    他像疯了一样,勒令人出去找她,可命运就像和他开了个玩笑,他明明在梦里这么深刻的看见了她的脸,知道她的名字,现实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而找回来的那些人都不是她。


    之后的十年梦境,他看着仙女一次次逃跑,一次次被抓回来,每次都被打的遍体鳞伤,最后她也不逃了,就像被磨平了棱角,彻底被驯服。


    尽管如此,书生和书生的娘还是不肯放过她,书生的娘当她是个牲口,动辄打骂,给她的饭连狗都不如,而书生也在一次次落榜后染上了酗酒的习惯,每次大醉必要拿她发火撒气,说都是因为她,他沾了霉气才一直考不上。


    这十年,仙女的惨叫和哭泣便是他最深的梦魇。


    他每每想冲上前保护她,把那书生推开,却怎么都做不到。


    他很想抱一下她,安慰她,伸出去的手无力地穿过她的身子,直到梦醒。


    他想,要是他能找到她,一定要对她很好很好。


    或许是他本能抗拒再听到她的哭声和惨叫,他梦到她的次数越来越少,从一个月几次,到半年一次,再到一年一次。


    十七岁那年的一个冬天,他又梦到她了。


    他的仙女杀了人,她砍死了书生和书生的娘,尸体扔到了山里的狗熊窝,被狗熊吃了,之后她带走那个家里所有的钱,拖着残废的腿一走了之。


    他看到这时,眼泪夺眶而出。


    他乞求他的仙女能跑到很远很远的地方,过上好日子。


    就算再也不见,他也要她岁岁平安,万事顺遂。


    那场梦后,陆青临就再也没梦到过她,直到十八岁开春的一天,他从赌坊出来,头疾又发作了,不知不觉到了京郊的一片林子里,碰到了梅渔。


    在拉下她脸上面罩的那一刻,那烙印在他灵魂深处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的脸和她重合了。


    他确信,她就是他的仙女。


    他找到她了,而且不晚,她的模样还很稚嫩,就像他最开始梦到她时的那样。


    他高兴到说不出话来,之后就被他的仙女踹了一脚,掉进了河里。


    当晚,他又做了个梦,却不是关于她的,而是他自己的。


    他在梦里看见自己满身是血的躺在大街上,脸上被划了很多刀,破了相,流血过多而死,他的尸体被人当垃圾一样捡起来扔到了巷子角落。


    有几个流氓乞丐摸他尸体还有点温度,想对他下手,关键时刻来了个人把他们打了一顿赶走。


    那是个跛脚的戴面具的女人,她走到他尸体边上,叹了口气:“多好看的一个人啊,怎么就被糟蹋成了这样?”


    她买来棺材,给他下葬立坟。


    在他的坟茔前,她摘下面具,他看清了她的脸。


    是他的仙女。


    至此,困扰了陆青临十年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原来,他们的缘分早在上一世就已结下。


    他终于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