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又见面了
作品:《余温有难》 江温脸色不太好,他低头应了一声,表示知道了。
“很冷,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沈漾摇摇头,“没了。”
“确定?那我走了?”
果然,沈漾再次开口了:“你不打算跟他见一见吗?”
江温微微抬起下巴:“你如果不提,我都已经快要忘掉这个人了。”
沈漾觉得他在嘴硬,临走前跟他说:“不是我不帮你,只是这次我被调到北京是小祁总的决定,你知道的,我很优秀,留在上海会压了他的风头。”
“还有,江温,如果你想换个环境工作生活,北京是个不错的选择,那里有我,也有聂子羚。”
江温听到那个人的名字总是会忍不住的心悸,他背过身去,径直朝向地铁站的方向走。
“如果他在,我就更不会去了。”
待人走远,沈漾一边掏出手机一边往地下车库走。
对面几乎是秒接,低沉沙哑的声音从中传来,语气有些急促:“怎么了?”
沈漾笑笑:“这不是想第一时间跟你汇报战果吗。”
“怎么样?”
“很不怎么样,他要离职,而且咬死了近两年不会参加工作。”
“搞清楚他为什么要离职吗?”
沈漾一阵头疼:“没有,他什么都不肯说。”
见对面没有说话,他又忍不住吐槽:“聂子羚,你让我实在不行就提你,这个方法是不是有点过于自作多情了,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如果你在北京,他就更不会去了。”
“呵,如果我是你,听见这话大概要抱着枕头哭到半夜了。”
电话那头的人语气中没什么情绪:“嗯,既然他不想来,那就算了。”
下到地库二层,沈漾觉得冷,小跑着钻进了一辆保时捷的后座,驾驶座的年轻男人微微侧身手中拿着一瓶什么东西,他还没看清是什么想下意识接过去,对方却收了收手,并没有要递给他的意思。
“……不会是除菌喷雾吧?”他捂住鼻子,“聂子羚,我受不了薄荷味。”
“柠檬的。”聂子凌戴着口罩,往他身上前前后后喷了七八次,“好了。”
沈漾瞥见前座的卡槽中有两包酒精湿巾,忍不住问他:“你这些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见客户的时候也这样?”
“不这样,见客户的时候只能忍着。”聂子羚说。
见客户的时候能忍,见他就不忍。沈漾不满的翘起二郎腿:“你还真是见风使舵。”
聂子羚发动车子驶离,“少说废话,你不是第一天认识我。”
两人都没有再开口,半小时后,车辆停在了一栋公寓楼下,聂子羚将安全带松开后缓缓开口:“你们公司是不是有人欺负他。”
沈漾差点没笑出声:“他不欺负别人就不错了。”
“他这个状态多久了?”聂子羚问。
沈漾神色淡然:“我跟他不在一个办公室工作,偶然碰到有时候连招呼都不打,工作上如果跟他有交接的话,我通常都会让下属去对接,所以你如果想了解他的具体情况,我建议你亲自去问,或者用一些……非正常手段,你懂的。”
“还有,聂子羚,你别怪我说话难听,我劝你不要再做无用功了,江温已经不是当年的江温了,他五六年前喜欢北京,可能仅仅是因为第一次去首都觉得新奇,心生向往,而现在北京发展的越来越好,他却不喜欢了。就像他当初不管你穷还是富都喜欢你,同样,现在的你不论怎样,他都不一定会再选择了。”
沈漾的每一个字都像针尖一般扎在他的心脏。
他将头埋在方向盘中没有再说话,直到沈漾道了别后下车回家,他才整理好心情开车离开。
凌晨五点,江温被一通电话吵醒。
对方的声音很急促,是远在老家的护工阿姨打来的,说老爷子半夜偷溜到附近水库钓鱼,等她醒来出去找人的时候,警局的人已经找到了家门口。
老爷子走的很安详,晨跑的路人还以为睡着了,走近了才发现已经没气了。
死因是急性脑梗,尸体已经运往殡仪馆了。
江温第一时间给小杨发了短信帮忙请假,然后随便收拾了点行李,买了最早一班的飞机回老家。
路上,他编辑了一段文字给姐姐江冰发了过去。
江温:姐,爸死了,凌晨偷跑出去钓鱼死于脑梗,被路人发现报了警,我现在正赶回去处理后事,顺便会把老房子挂出去卖掉。
短信直到中午才回复,顺带还转了一万块钱过来。
江冰:老家下雪了,多穿点衣服。
江温把钱转了回去,回了句知道了。
江冰也没有再回复。
下了飞机又转绿皮火车,之后又坐了两个小时的大巴,直到下午三点,江温才彻底回到了这个七年来没有任何进步的破旧小县城。
车站门口的黑车司机仍旧猖狂,像曾经的无数次那样,提起江温的行李箱就往站外走。
江温裹上围巾跟了上去,顺嘴问了问:“到北岭殡仪馆多少钱?”
“你去殡仪馆啊。”师傅嗓门挺大,回头扫了他一眼,“那边路可不好走,我回来不好拉客,一百成不成?成的话就上车!”
十公里一百,比上海都贵,果然还是坑的一如当年。
江温跟着来到一辆崭新的黑色大众前,司机有些骄傲的拍了拍车屁股,“这我儿子去年新给我换的,刚做了保养,坐着倍儿舒服。”
江温客套的打趣:“新车用来跑出租,您可真够舍得的。”
司机帮忙把行李箱抬近后备箱,“害,之前那老车都跑了十多年了,要不是真跑不动了,我也舍不得换。”
他又往出站口看了看,“那什么,小哥,你稍等一会,我再问问有没有跟你顺路的。”
汽车站不在市中,不好打车,江温看了看时间,想着也不差这会儿功夫,就靠在门边等着。
附近的陈设没怎么变,很小的车站,很旧的路牌。
突然想起十五岁那年,他考上了市里的重点高中,爸妈不想他去这么远的地方读书,一来觉得路途不便,不能天天回家吃住,二来住校要交住宿费饭钱,加上往返车票,这些对他们而言属于不必要的开支。所以执意要他留在县城。
他当然是不答应,夫妇俩一气之下撕了他的入学通知书。
后来是大他两岁的姐姐江冰从垃圾桶里一点一点将碎纸屑捡了出来,用透明胶带粘得整整齐齐,偷偷藏在了橱柜最底层。
开学前一天晚上,江冰偷了爸爸藏在鞋垫里打牌的钱给了他,教他如何在汽车站乘坐大巴车前往市中心,告诉他不明白的就问路人,学杂费的钱她来搞定。
也是很多年之后江温才知道,他们的爸第二天发现鞋垫里的钱没了,儿子也不知去向,当即便把母女两人暴打了一顿,仍旧是只对外人瞧不见的地方下手。
当天晚上江温报道完坐车回来,天色黑的可怕,他如约在车站门口等着姐姐来接。
十七岁的少女个头很高,但身形出奇的瘦削,脚下的步子很慢。
江温还以为姐姐走累了,拿出白天在市里买的一块蜂蜜小蛋糕递给她。
车站外透着微弱的光打在江冰身上,她找了个石墩子坐下来,没有接那块蛋糕,转而从怀中掏了一千块给他。
江温问她钱哪来的,她说是以自己以后读大学不花家里钱做的交换。
记得当时比现在要暖和些,江温蜷缩在床边一整晚都没睡,死死捏着薄薄一沓人民币护在心口的位置,心中筹谋着如何赚到一年后姐姐读大学的钱。
此时车站外,黑车司机们吆喝拉客的声音中掺杂了一丝异样的口音。
“好汉!请还我行囊!光天化日!素质何在!!”
一个金发碧眼的老外穿着汉服,脚下似乎有些挪不开步子,深一脚浅一脚的追赶前方的黑车司机。
“叭叭的啥玩意儿,我跟你说小伙,跟哥走就完了,你上啥地方跟我说,俩人是吧?”
“你的热情让我迷茫,我不接受这样的情感!”
“小洋鬼子说话还挺文绉绉,我管你接不接受,走就完了废话这么多,你上哪我给你便宜点儿还不成吗?”
江温没忍住弯了弯唇,点了一根香烟准备看好戏,却在那个白人古风小生身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这种陈词滥调的重逢戏码他两天内遇到了两次。或许真的是未尽的缘分,江温也说不清。
他深深吸了一口香烟,打开车门进去坐下,手却不由自主摇起车窗,半靠在座椅上静静看向窗外。
古装老外的词汇量不算少,但还不足以支撑他跟当地土著黑车司机周旋。
而聂子羚的脸色很差,两手空空在后面跟着,一句话也不说。
他一向不擅处理这些事,也拉不下面子与人争吵,碰上这样毫无规矩不讲理的人,此人一贯的作风是远离。
而现在他的背包和行李箱被人拿着,很显然远离是没办法做到的。
这时候司机独自回来了,没有拉到同行顺路的乘客,但也没有过多懊恼,嘴里嘟囔了两句,提醒后座的江温把窗户关上,车要开了。
江温说自己晕车,烟还没抽完,留了一道缝。
车子原地转了半个弯准备驶离,窗户缝中透出不远处的情形。
一辆小型比亚迪停在路边,古风老外抱着脑袋一脸崩溃的OMG,司机把行李箱塞进后备箱后就拉扯着聂子羚上车。
“等等。”
“咋的了?”
“麻烦稍等。”
江温下车迈步朝着几人争执的方向走去,
后座四五个行李包中挤着一个胖男人,看上去年纪不大,尽管他已经将原本放在座椅上的两个包堆在腿上,却还是只空出只够一个人坐的位置。
前座的女人抱着一个男婴,突然扯着嗓子嚎了起来。
女人回头埋怨:“赶紧的吧,孩子冻着了你们负的了责吗。”
就在这时,后座的车门被突然插进来的人关上。
聂子羚看着这个突如其来的男人挡在自己面前,游刃有余的掏出香烟递给司机,一边掏出手机一边说:“真不好意思哥,您看我这两个朋友个头都大,而且我们那边也有车接了。这样,你给我留个电话,以后有需要的时候我呼你。”
司机似乎是看他带了点本地口音,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留下电话后,拿下聂子羚两人的行李箱就又去出站口拉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