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回老家
作品:《余温有难》 古风老外叫乔治,血统纯正的美国人,中文名字孟浩然,华尔街金融公司老总的小孙子,自小十分钟爱东方文化,沉醉于唐代著名诗人孟浩然的田园诗,最大的梦想就是实现科学便捷与归田隐居为一体,打造完美的养老生活。
“兄台认为,我的想法如何?”孟浩然从副驾驶朝后探了半个身子,兴奋的手舞足蹈。
江温笑笑,“你的观点很棒。”
孟浩然追问:“那兄台对我的想法有什么独特的见解吗?”
江温认真想了一阵,“既要归隐田园,远离市井喧嚣,又要符合当代人的需求,有外卖有WiFi,乔治,类似这样的地方中国有很多,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去过。”
“兄台是说偏远景区的民宿?”孟浩然表情很无奈,“我去过很多这样的地方,不得不说,景色总是让我感受到出乎意料的美,但缺点就是,人太多了,我热爱纯粹的自然风光,在一些商业化的地方会很难感受到放松。”
江温觉得,他的想法在国内来说有些不切实际,笑着打趣:“你可以借鉴理念,打造一个独属于自己的景区,只要钞票到位,没什么是做不到的吧?”
孟浩然神情一滞,满脸吃惊的看他:“江先生,你的想法跟Erwin的一模一样!”
一旁的聂子羚微微朝窗外侧头轻咳了两声,江温借机看了他一眼,在他有回头迹象的刹那,比他先一秒转头看向前方。
“师傅,麻烦前面路口停下车,放我的两个朋友下去。”
再待下去,面对聂子羚,他怕自己会没办法思考。
到了红绿灯口,前面有几个交警正在查酒驾,司机似乎有些慌张,摸出手机看了又看。
江温敏锐的察觉到司机的小动作,刻意往前探了探身子轻轻嗅了嗅,没有酒气。
五分钟后,三人被放在了路口。
司机的驾驶证逾期了一年半,被交警直接扣下了。
这里处于市郊,很难打到车,交警临走时说可以搭乘他们的警车离开,但被聂子羚说会有人来接拒绝了。
他这会去一边打电话,不知道是不是在联系车,江温蹲在路边掏出一小包压缩饼干,孟浩然给他要了一块,吃的津津有味。
“我可以直接叫你的名字吗?”
“当然。”江温庆幸终于不用听他叫自己兄台了。
“江温,你是个英俊的男人。”孟浩然眨巴着一双碧蓝的眸子,口中的夸赞直白又简单。
“……谢谢,你也一样。”江温说。
“过奖过奖,你的职业是什么?”
“曾经是建筑设计师。”他说了曾经,心中已经决定好休假结束后彻底离职。
孟浩然没有细问,“这很不一样,看外观,我以为你是个电影明星。”
“对了,你跟Erwin是如何相识的?”
“小孟。”
两人一齐抬头,聂子羚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打完电话走到一旁,他把手机递过来说:“你祖父找你。”
孟浩然满脸崩溃接过手机去了一旁,语气夸张变成了流利的英语:“上帝啊祖父,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聂子羚走到孟浩然原来的位置,垂下头静静看着江温。
“我叫的车马上就到,等会儿先带你去吃饭吧。”
对方没有回答,仍旧是小口小口啃着手中的压缩饼干。
聂子羚:“我知道你在怀疑我出现在这里的意图,江温,我发誓,只是巧合而已,我是来这里做调研评估的,沈家想收购这里的一个景区做二次开发,我又刚好回国,加上小孟一直吵着要来,我受他祖父所托才……”
“聂子羚。”江温脑海中回响着“小孟”两个字,缓缓抬头打断了他的话,“可以了,我并没有多想。”
……
可以了,是什么意思?
聂子羚看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心脏一阵抽痛,“嗯。那就好。”
他忍不住又去端详那张让他魂牵梦绕的脸,发觉竟然比他记忆中的样子变了好多、
瘦了,笑起来似乎少了些真挚,头发长了也不剪,似乎也不像当年那样喜欢鲜艳颜色的衣服,只是简单的灰色大衣黑色西裤。
他还是忍不住问他:“江温,这几年你过得不好吗,那个男人去哪儿了?”
“……早就分手了,还有,我过得好不好,似乎都跟你没关系吧。”江温收起吃剩下的压缩饼干,藏起微微发抖的手。
他说完发觉自己似乎有些过于冷漠了,但见对方没有回应的打算,便也顺着他的意思没有出声。
两分钟后,一辆黑色商务车停在了路边,驾驶座的男人自称老陈,第一时间下车致歉,因为路上遇到事故堵车,没有及时接到两人。
江温本想告别离开,被孟浩然生拉硬拽上了车。
“无妨无妨,可以先送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江温颇有些无奈:“我要去的地方比这里还偏,而且我可以打车过去的,真的不麻烦你们了。”
“我们的时间很充足,对吧?Erwin。”孟浩然敲了敲前面聂子羚的座椅,他跟江温坐并排,从上车到现在一直单手揽着江温的肩膀,似乎很怕他突然打开车门溜下去。
聂子羚朝后方瞥了一眼,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系上安全带。”
江温不知道这句话是不是也在提醒自己,索性趁孟浩然绑安全带的时候开门下车,却发现车门不知道什么时候被锁上了。
“地址。”聂子羚坐在副驾操纵着中控屏打开导航,微微往后侧头,眼神盯着手前的屏显键盘。
江温知道他的脾气,只好说出了殡仪馆的地址。
车上的暖气开得很足,孟浩然已经靠在软皮座椅沉沉睡去,江温静静地看着聂子羚打开第二包酒精湿巾,一遍又一遍擦拭着羽绒服上被刚才的黑车司机触碰过的地方。
曾经在医院就诊时,他见过一个比聂子羚更甚的洁癖患者。
十几岁出头的青少年,很瘦,皮肤几乎没有任何血色,身边有三个打扮相同的保姆跟着,他每走一步,三个保姆就轮番上前将他要走的路进行喷洒消毒,很是夸张。
尽管如此,那孩子仍旧捂着口鼻,似乎在那个环境多呼吸一次都是脏的。
聂子羚突然回头,“你看我很久了。”
江温吓了一跳,错开他的实现低下头轻轻喘气,“我只是在发呆。”
“嗯,方便问一下,你为什么去殡仪馆吗?”
江温觉得聂子羚在说废话,“当然是因为死了人,不然还能是去吃饭吗。”
聂子羚:“亲戚?”
“我爸。”
“……节哀。”
“我没有难过。”
聂子羚看着他发白的嘴唇,心里有些担心,脱口而出的话却是刻意的生冷:“可你的脸色不太好,是低血糖吗?还是饿了?”
“都不是。”
江温一直没有跟他对视,此时转头朝向窗外,企图避开与聂子羚的交谈。
孟浩然似乎是被他们说话声音吵醒了,迷迷糊糊刷起了手机,突然有些意外的说,“Erwin,你的手机调成静音了吗,丹森说你现在有个视频会议需要开,而且,你竟然已经迟到了十分钟。”
聂子羚闻言摸出手机看了看,果然有助理打来的几个未接电话。
江温识相的说:“如果你们有事的话,可以找个路口把我放下来。”
他宁愿在上海偶遇聂子羚一百次,也不想在这种地方,这个状态之下,与他共处一车,更不想因为自己而耽误了他的事。
毕竟两人只是分手的极为不体面的前任关系。
聂子羚没有打算放他走的意思,低头摆弄了一会儿手机。以江温的角度,刚好能看到他的手机屏幕。
尽管只是随意瞟了一眼,并不是有意,也正是恰好,他清晰看到聂子羚正在应用商店下载开会软件。
身旁的孟浩然看了看时间,朝聂子羚问:“不需要停车去后备箱拿笔记本电脑吗,Erwin,你要推掉这个会?”
“手机也一样。”聂子羚说。
“会不会不太方便,聂先生。”开车的老陈有些犹豫,“需要停车吗?”
“没必要浪费时间。”聂子羚戴上无线耳机打开了线上会议室。
一直到殡仪馆,江温见他仍旧在开会,就只跟孟浩然和老陈打了招呼离开。
三姑在大门口张望,大概是在等他,起初见江温走过来有些不大敢认,直到听见来人叫了一声“三姑”,这才两手一拍哭了出来。
“小温呐,你爸爸命苦呀,走的时候身边一个亲人都没有……嗳,冰冰没有跟你一起回来吗?”
江温说姐姐很忙,替她找了个借口随便搪塞了过去。
殡仪馆内舅舅和二姑三姑一家都在,因为江温父母的双亲离世的都早,所以是一直主事的江家大哥,也就是江温的大伯在主持现场。
他倒是没问江冰来没来,而是直接将死亡证明递给了江温,语气听不出什么温度:“遗体在冷藏室,你要是想看可以去看看。”
江温扫了一眼手中单薄的那张纸,“怎么还没火化?我看你们好像知道的比我还早。”
“要么说远亲不如近邻呢。”二姑哭着走过来,“要不是你们对门那窦大姐瞅见警察进你们家,我们还都不知道这事呢,你爸这么年轻才五十多岁竟然就这么走了,儿子闺女都不在身边,请护工有什么用,还不是……”
江温大脑顿时一阵电流声响起,回忆中无数次的惊恐的画面瞬间在视线所处映射。
缓了一会,他强撑着不适走接下来的流程。
告别仪式很简短,遗体被推进火化间后,江温出来买水喝,大伯顺势跟上来递给他一根烟。
“小温,最近过得怎么样,在大城市待的不错吧。”
江温对这个大伯没什么好感,拒绝了他的烟随口道:“还行,勉强能活。”
对方再一次递了上来,语气明显不信:“要真不咋样你会在那块儿待这么久?小温,现在你父母都不在了,大伯就是你最亲近的人,以后咱爷俩多联系,你看你都瘦成杆了。”
香烟的品牌是黄鹤楼,江温父亲生前很爱抽的一款,他不喜欢,甚至厌恶,但还是接过来点上抽了一口,不出意外被浓烈的陌生气息呛得直咳嗽。
大伯笑了两声,“小温,你堂弟今年大学毕业,工作到现在还没着落,你看你在上海待了这么久,有空给瞅着点,他还得指望你这个堂哥呢。”
江温没说话,闷头又抽了一口,大伯接着步步紧逼:“这么多年不回来你不会已经在那边结婚了吧?”
“那倒没有。”江温很快否认了。
“那行……”对方挺了挺身子,语气严肃了几分,“还有个事,小温,你跟你姐没给你爸寻摸过墓地的事吧,你大伯母说了,她娘家堂弟就是干这个的,地方就在市北,离咱们县城近,那可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多少钱?”江温直接问他。
大伯伸手比划了两下:“两万三千四,原价两万六,这是看你大伯我的面子打了九折,而且还是双穴的,你妈也能挪进去。”
见江温又不说话了,他有些着急:“小温,你不会不打算给你爸买墓地吧,这可是人一辈子的大事,你让他到那边睡哪住哪?你就不怕被街坊邻居亲戚朋友的唾沫星子淹死吗?”
江温觉得好笑,当初母亲去世时尸体在家存放了三天没人管,就连后来火化的费用都是聂子羚出的钱。
那个时候所有亲戚都避之不及,大伯母以死相逼不让堂弟借钱给他,而现在他工作赚钱了,大伯张口就是两万多的墓地。
“我的确不打算买墓地。”江温借着微弱的灯光对上大伯那张略显苍老的脸,语气冰冷,“死了的人已经死了,活着的人还是要好好活着的,且不说我没钱,就算有钱,我也不打算花在这个上面。”
大伯一阵不耐烦,声音拔高了几个分贝:“江温,那可是你爸!儿子给老子买块墓地能花你几个子儿?亏得你小时候你爸这么疼你,真是跟你姐一样,两个养不熟的白眼狼!”
江温皱了皱眉,双手不合时宜的颤抖起来,他迅速掐灭了烟头顺手丢进垃圾桶,却不知这个动作竟无意中触碰到了大伯敏感的自尊心。
他从身后一把扯过江温的后领拖拽,江温没见过爷爷什么样,但从大伯跟父亲这两兄弟打人的招式来看,大概率是祖传手艺。
他没什么力气反抗,也知道动静大了屋里的人自然会出来拉开他们,索性顺势瘫在地上强忍着不适任由其摆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