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卜卦
作品:《别样江湖》 清晨的微光透过雕花窗棂,在地板上投下细碎的光影,像撒了一把揉碎的金箔。楚瑜霏是被窗外的鸟鸣唤醒的,睁眼时只觉得浑身经脉通畅,连指尖都透着使不完的力气——真是神清气爽,心旷神怡啊!
他起身看向躺在床上的冷鹤晞,对方还陷在熟睡中。青纱帐幔垂落在锦被边缘,勾勒出冷鹤晞清瘦却挺拔的肩线。冷鹤晞的呼吸清浅均匀,像春日里平静的湖面,连平日里紧蹙的眉峰都舒展开来,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睑下,投出一小片浅影,薄唇微抿着,弧度软得像一朵含苞的茉莉,褪去了几分清冷疏离,多了几分惹人怜爱的柔软。
楚瑜霏看得有些出神,指尖下意识地往冷鹤晞的方向探了探,却在快要触到对方脸颊时猛地收回。他的心头突然涌上一阵怅然——他终究是要回现代的,这场穿越不过是意外,与冷鹤晞、离乐的相遇,或许只是人生的一段插曲。可相处得越久,这份不舍就越多。
冷鹤晞这样的人,看似冷漠,实则是被人情凉薄伤透了心,才把心门关得那样紧。自己到底要做些什么,才能让他真正敞开心扉,把这段“插曲”,变成能长久延续的“篇章”呢?
“看够了?”
冷鹤晞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刚睡醒的沙哑,像指尖轻轻磨过木弦,瞬间打断了楚瑜霏的思绪。
楚瑜霏吓了一跳,手忙脚乱地收回目光,笑道:“啊!阿晞你醒啦?早、早啊!”
冷鹤晞缓缓睁开眼,那双平日里泛着冷光的眸子,此刻蒙着一层刚睡醒的水雾,竟显得格外柔和。他斜睨了楚瑜霏一眼,突然扬手朝楚瑜霏的后颈劈来一记手刀——这是他平日里教训楚瑜霏的惯用招式,以往楚瑜霏总躲不过,每次都要被敲得龇牙咧嘴。
可这次,楚瑜霏几乎是本能地抬手,“啪”的一声,竟稳稳接住了冷鹤晞的手刀。
冷鹤晞愣住了,眼神里满是诧异,像一只被突然惊扰的猫:“你居然敢还手?”
“啊!对不住对不住!”楚瑜霏自己也懵了,连忙松开手,“我…我就是本能反应…咦,不对啊,我以前连你一招都接不住,今天怎么这么争气啊…”
冷鹤晞坐起身,锦被滑落至腰间,露出他线条流畅的腰线。他看着楚瑜霏傻乎乎的样子,嘴角几不可察地勾了勾,淡淡道:“你昨日替我解寒毒时,我渡了两成功力给你。你吸走了我的功力,自然力气大了些。各取所需罢了,不必介怀。”
“各取所需?”楚瑜霏听笑了,凑到冷鹤晞面前,眼神亮得像淬了光,“你这话说的,有够无情的哎。阿晞,我是真心想跟你一起走下去的,不管是查案还是闯江湖,我都想陪着你。别总说这种划清界限的话,我会难过的。”
冷鹤晞被他直白的眼神看得有些不自在,耳尖悄悄泛了点红。他别开脸,沉默了片刻,才低声道:“随便你。但这条路不好走,别后悔就好。”
“绝不后悔!”楚瑜霏笑得眼睛都眯成了缝,心里像揣了只蹦跳的兔子,连声音都透着雀跃。
这时,门外传来离乐清脆的声音,还带着点活泼:“主子,您醒了吗?乐儿把早膳端过来啦!熬了您爱喝的虾仁粥,还给楚公子备了吃的!”
冷鹤晞掀开被子下床,走到梳妆台前。铜镜里映出他散乱的长发,他拿起桃木梳,动作熟练地梳理着,最后松松地在右侧绾了个斜髻,用一支白玉簪固定住——这便是南宋时下流行的“坠马妆”,衬得他本就精致的侧脸又多了几分慵懒的美感。他理了理月白色的衣襟,确认没有褶皱,一丝不苟,才对着门外道:“进来吧,我让阿瑜开门。”
楚瑜霏连忙去开门。刚拉开门,就见离乐端着一个黑漆托盘站在门口,托盘里放着两碗吃食:一碗虾仁粥冒着热气,旁边摆着一碟水晶虾饺;另一碗则是阳春面,汤头清亮,撒着葱花和香油,还卧了个金黄的荷包蛋。
“辛苦乐儿了,你吃过了吗?”楚瑜霏接过托盘,笑着道谢。
“早就吃过啦!”离乐蹦蹦跳跳地走进来,指了指那碗阳春面,“哎,我不知道你爱吃什么,问了客栈的掌柜,他说阳春面是最家常的,就给你备了这个。要是不合口味,等会你便自己去买罢。”
楚瑜霏心里一暖——离乐这小丫头看着大大咧咧,实则心细得很。他捧着面碗,笑道:“多谢啦,我最爱吃阳春面了!乐儿妹妹快进来坐,这椅子铺了软垫,不凉。”
离乐自然地走到冷鹤晞身边,见冷鹤晞正端着虾仁粥小口慢啜,姿态优雅得像一幅古画,完全是“食不言”的典范。而她却没那么多讲究,凑近冷鹤晞,关切地问:“主子,昨夜是朔月,寒气重,你的寒毒没发作吧?我半夜起来,还听见你咳嗽了两声呢。”
“咳咳咳…”
一提“寒毒”,冷鹤晞刚舀起的一勺粥没咽下去,猛地呛了起来,脸颊瞬间涨得通红,咳嗽声停都停不住。
“主子!”离乐赶紧转身倒了杯温茶,递到冷鹤晞手里,满脸担忧,“您慢点喝啊,是不是粥太烫了?”
楚瑜霏坐在一旁,看着冷鹤晞泛红的耳根,心思百转千回——阿晞八成是想起了昨夜两人渡内力时的亲昵接触,这才会被呛到。他强忍着笑意,故意逗离乐,满嘴跑火车,又摇身一变酷毙法拉利:“乐儿,你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呀!哈哈哈!你家主子啊,是想起昨晚跟我‘打茄伦’的画面了,所以才会呛着的啊!啊哈哈哈,笑死我了!这有什么好羞赧的啊?老子都没意见,你害羞个屁啊,跟个小女孩似的,怎么这么好玩啊!哈哈哈…”
“打茄伦的画面?!”离乐眼睛瞪得溜圆,凑到楚瑜霏身边,抓着他的胳膊追问道,“什么是‘打茄伦’啊?还有还有,主子刚才怎么叫你‘阿瑜’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飞天小魔女小课堂:打茄伦就是粤语亲嘴的意思。)
楚瑜霏被问得哈哈大笑,刚想再逗逗这小丫头,就对上了冷鹤晞投来的一记眼刀——那眼神里带着警告,还藏着点不易察觉的窘迫。他正想开口,冷鹤晞突然起身,反手对着他的喉咙处一点。楚瑜霏只觉得喉咙一麻,瞬间发不出声音了:“唔!唔唔唔!唔唔!”
这力道明显留了情,只是点了哑穴,并没有很疼。
楚瑜霏急得冲离乐挤眉弄眼,又是摆手又是摇头,想解释却发不出声。离乐更懵了,跺着脚追问道:“楚公子你倒是说啊!‘打茄伦’到底是什么意思?你是不是欺负我主子了?”
冷鹤晞端起虾仁粥,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淡淡道:“别理他,他就是嘴欠,该罚。”
半个时辰后,冷鹤晞才解开了楚瑜霏的哑穴。楚瑜霏见好就收,没再继续逗离乐,低头专心吸溜着碗里快凉透的阳春面。面条劲道,汤头鲜美。
离开红尘客栈后,三人沿着瓦子街散步消食。街上热闹得很,小贩的吆喝声、孩童的嬉笑声、茶馆里的说书声混在一起,充满了烟火气。
冷鹤晞走在楚瑜霏身后,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离乐则娇俏地挽着冷鹤晞的胳膊,叽叽喳喳地跟他说街上的新鲜事。走到街角时,一个白胡子老头突然拦住了他们。
这老头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青色长衫,手里摇着个青铜铃铛,铃铛“叮铃叮铃”响,嘴里吆喝道:“时逢春回日,百花正及时!老夫卜卦三十年,算尽江湖命格、人间祸福,不准分文不取,准了您再随意打赏嘞!”
“又是个招摇撞骗的江湖骗子。”楚瑜霏撇了撇嘴,这种街头卜卦的把戏,他在现代见多了,刚想拉着冷鹤晞和离乐走开,手腕却被这老头一把抓住。
老头的手很粗糙,掌心满是老茧,力道却不小。他咧嘴一笑,露出一排参差不齐的黄牙,眼神却亮得惊人:“这位小兄弟,别急着走啊!老夫看你命格奇特,今日免费给你算一卦,如何?”
楚瑜霏心里咯噔一下——该不会是想先通过“免费”勾起我的兴趣,再趁机讹钱罢?可听到“免费”二字,又忍不住心动。毕竟,他对自己的“穿越命格”,总有些好奇:“真的免费?算不准也不讹钱?”
“江湖人一言九鼎!”老头拍着胸脯保证,说着,他从随身的锦囊里倒出三枚黑色龟甲,龟甲上刻着细密的纹路,一看就是有些年头的物件。他闭眼摇晃着龟甲,口中念念有词,声音又轻又快,像是某种晦涩的咒语。
片刻后,这老头睁开眼,将龟甲放在地上,又递过一个竹筒,里面插满了竹签:“小兄弟,抽一根,抽着哪根,就是你的命数。”
楚瑜霏半信半疑地抽出一根竹签,递给这老头。这老头接过竹签,从袖中掏出一块墨锭,在砚台里磨了磨,然后提笔在竹签上写了四个字,字迹苍劲有力:衣锦归家。
“衣锦归家?”楚瑜霏皱起眉,拿着竹签反复看了看,“老先生,这也太笼统了吧?怎么不是‘飞黄腾达’、‘富贵荣华’之类的?这‘衣锦归家’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说我能回…回我的家乡吗?”
他差点说出“回现代”,又及时咽了回去,眼神里满是期待。
老头却摆了摆手,卖起了关子:“天机不可泄露,命数自在人心。小兄弟,你且记着这句话,日后自会明白。”
“老先生,我给你银子,你就多跟我说说呗?”楚瑜霏被勾得心里发痒,伸手就要掏腰间的钱袋——他现在最想知道的,就是自己能不能回去,什么时候能回去。
老头却按住了他的手,目光转向冷鹤晞和离乐,笑着说:“这位公子,还有这位姑娘,老夫看你们命格也不凡,不如也替你们算算?算完一起给赏钱便是,不亏。”
冷鹤晞本想拒绝,他素来不信卜卦之说,觉得命运该由自己掌控。可离乐却拉着他的袖子,晃了晃,大眼睛里满是期待,撒娇道:“主子,算一卦嘛!就当图个新鲜,咱们也听听老先生怎么说~”
冷鹤晞拗不过离乐,只能点头。老头问起冷鹤晞的生辰八字,冷鹤晞沉默了片刻,淡淡道:“阴年阴月阴日,具体时辰,记不清了。”
老头闻言,手里的龟甲“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滚出老远。他脸色骤变,踉跄着跌坐在身后的椅子上,慌忙掏出手绢擦着额头的汗,声音都在发颤:“凶!大凶啊!公子,你这命格是至阴之命,一生多灾多难,尤其要避开‘深渊’之地——无论是实际的深谷暗河,还是人心的诡谲深渊,都切莫踏入!切莫踏入啊!”
楚瑜霏吓了一跳,连忙捡起龟甲递给老头:“老先生,你别吓唬人啊!阿晞他武功高强,怎么会是‘大凶’命格?你刚才算我的时候,连生辰八字都没问,怎么到阿晞这儿就这么夸张?”
“你?”老头接过龟甲,又看了楚瑜霏一眼,突然压低声音,凑到楚瑜霏耳边,“这位公子,你不属于这里罢?你是个异世之人。”
楚瑜霏惊得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声音都变了调:“你…你怎么知道?”
老头捋了捋白胡子,眼神里带着几分了然:“老夫卜卦三十年,能辨阴阳之气。你的异世之气虽属至阳,却与这江湖格格不入。你刚才说想知道‘归家’之事,便是想回你的异世罢?”
楚瑜霏张了张嘴,竟说不出反驳的话。他定了定神,报出自己现代的生日:“我是夏至那天出生的,老先生,你再算算,我这‘异世至阳命’,是吉是凶?”
“夏至?”老头眼睛一亮,拍了下手,“夏至乃一年中阳气最盛之日,你这是至阳命格!若与这位至阴命格的公子相伴,一阳一阴,互为补充,或可扭转他的凶局,保他平安。”
“真的?”楚瑜霏大喜过望,转头看向冷鹤晞,眼睛亮得像星星,“阿晞,你听见没有?我还是你的福星呢!以后有我在,你肯定不会有事的!”
冷鹤晞看着他雀跃的样子,嘴角微不可察地弯了弯,没说话,却默认了楚瑜霏的话。
楚瑜霏又追问:“老先生,劳驾您解惑——那我这至阳命格,有没有什么不好的地方呀?”
老头摇了摇头,语气却突然变得古怪:“至阳之人,天性嗜漂泊,喜自由,最不喜被束缚。说白了,就是‘情深缘浅’——你对有情人越是上心,越容易因为种种缘由分离,难有长久之缘。”
“情深缘浅?”楚瑜霏愣了愣,心里竟莫名认同。他在现代的时候,连一场恋爱都没谈过。他就像个刺猬,拒绝所有对他表白的爱慕者。一方面是不想为情所困,还有一方面(也许这才是重点),跟他表白的人没有一个是他喜欢的类型。
那么他喜欢什么类型的人呢?那自然是有标准的——大眼睛、天使脸、弯刀墨眉、会唱歌、会撒娇、有主见、古灵精怪、善变、暴戾一点、坏脾气一点、声音霸气一点,但是撒娇时要娇气一点…是的!这样的女孩子简直就是Sub级别的宝藏!这就是他喜欢的类型没错了!他可以甘愿当Dom,被这样的女孩子鞭打、驯服!
可是满足这些标准的,除了妲己、妹喜、褒姒、赵飞燕,还能有谁呢?
哦!其实这本武侠小说的作者飞天小魔女就是这种风格的女孩子耶!
唉,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又谈不到亲不到抱不到!更不能被她鞭打、踹倒、调教。听说,这个作者是个单身主义者,为什么这么可爱的女孩子却不想谈恋爱啊?
也好,那么谁也得不到她,谁也抢不走她,只能选择当她的拥趸。哈哈哈!好一个天煞孤星!好一个厉害的飞天小魔女啊!
楚瑜霏心里空落落的,其实,他这个人是没法长久地留在一个人身边的,久了之后他会厌倦、会烦躁、会疲惫、会躲避。如今穿越到这本武侠小说里,他遇到了冷鹤晞和离乐,人好像也有点弯了,对女人好像也有那么一点点兴趣缺缺了…天呐!如今他又面临着“要回现代”的抉择…这可不就是“情深缘浅”么?
“这命格…能解吗?”楚瑜霏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失落。
老头却摇了摇头,说得斩钉截铁:“命格天定,无解。只能接受,顺其自然。”
“该我了该我了!”离乐见两人说完,迫不及待地凑上前,拉着老头的袖子,“老先生,我是我家主子捡来的,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八字,这样能算吗?”
老头重新拿起龟甲,闭上眼睛,又开始念起晦涩的咒语。这次的咒语比之前长了些,铃铛也被他握在手里,轻轻摇晃着,“叮铃”声格外清脆。念完后,他让离乐抽了一根竹签,然后在竹签上写下两行字: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心相知。
离乐接过竹签,看着上面的字,皱着眉:“老先生,这两句诗是什么意思啊?我看不懂…”
这老头却叹了口气,收起龟甲和竹筒,起身道:“姑娘,别问了。老夫今日泄露了太多天机,再说下去,怕是要折寿了。你们的卦金,就当老夫赠给你们的,日后若有缘,江湖再见罢。”
说完,老头不等三人反应,就背着锦囊,摇着铃铛,慢悠悠地走进了人群,很快就没了踪影。
楚瑜霏拿着写着“衣锦归家”的竹签,离乐则还在琢磨“生别离”的意思。三人站在街角,其实谁也没把这卦当回事——楚瑜霏觉得“情深缘浅”也许只是无稽之谈,冷鹤晞则并不信“大凶命格”的卦象,而离乐也认定自己绝不会和冷鹤晞分开。
他们不知道,这白胡子老头的话,日后会在时光的浇灌下生根发芽,变成挥之不去的谶语,缠绕着他们的命运,让“生别离”与“情深缘浅”,成了彼此心中最痛的牵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