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阿德莉塔》
作品:《冰河风》 那天之后两人没有再联系。
梁初灵飞了两次上海,一次香港,要给音乐学院的钢琴教师和尖子生上课,这种活动她近年参与得越来越少,但有些邀请的层级和意义,让她无法用档期已满轻松推脱。
课倒是上得顺利,那些年轻学生看她的眼神里全是仰望和紧张,只是上完课回到酒店总觉得疲惫,挥之不去的被无数目光打量的疲惫。
上完这三场,北京也有一场等着她……
飞机落地,助理跟在她身后:“梁老师,咱们直接去酒店吧。晚上有个欢迎晚宴,几位领导都会出席。明天的课程安排在上午九点,下午是公开大师课,有媒体到场……”
梁初灵嗯了一声,脚步不停,已习惯这种被安排得滴水不漏的行程。
欢迎晚宴上,梁初灵微笑着与领导们握手,接受着那些或真诚或客套的赞美,并得体地回应。
一位分管文化的领导举酒杯:“梁老师,我听说你这次回国,除了演出,还有不少私人安排?家里都还好吧?”
梁初灵微笑着举水杯:“谢谢关心,一切都好。”
对方也不好再追问,笑着碰了杯。
晚上回酒店房间,看见房间门口放满了鲜花、蛋糕和情书。
梁初灵熟练,立刻联系前台换了间房。助理同样熟练,进房间拿行李再放到新房间。
……
第二天下午的公开大师课来了更多观众,包含一些社会名流。梁初灵在人群中看到一个她并不想见的身影。
周序。
他坐在第三排靠走道的位置,头发比上次见时短了些,没有戴墨镜或口罩,就那么坦然地坐在那里,迎上梁初灵的目光,还点了点头。
梁初灵也冲他点了点头。
中场休息,梁初灵走向后台,助理跟进来递上水杯:“梁老师,周序老师刚才托工作人员传话,问您结束后是否有时间喝杯咖啡。”
梁初灵犹豫了一下,她其实想立刻回酒店,但拒绝反而显得刻意。
这五年来,她们的关系其实并非外界猜测那般势同水火,甚至比风波之前更为正常。
那场痛苦过后,二人各自狼狈,各自成长。
周序经历了事业的重创和漫长的修复期,棱角磨平了些。
梁初灵则在他的狼狈退场中,学会了更冷静地处理一切关系。
她们还合作过几次,偶尔在音乐节碰面也会寒暄,绝口不提过往。
只是大众早已对这段旧闻失去兴趣,转而追逐更新鲜的八卦。
两人都选了靠窗的位置,相对而坐。
梁初灵后到,咖啡已点好。她到了后把耳夹取下来放桌上,她没打耳洞,造型师给她借了对耳夹,夹到现在耳垂痛得不行。
最初的寒暄过后,周序的话匣子打开:“今年的巡演安排怎么这么少?你初中时一年三十场巡演,怎么今年只有十二场?”
梁初灵嗯了一声:“想休息一下,多陪陪家人。”
“是在调整?”
“是吧。”梁初灵其实不知道自己要调整什么……只是也不好奇,不想问,周序说,她就应。应完端起杯子,借这个动作避开周序的注视,她不太喜欢这种被细致打探的感觉。
“既然决定要调整,你就应该直接分手。昨晚伊凡还跟人拼酒,甚至在后台对工作人员发脾气。他在欧洲圈子的名声也不干净吧?你就这么爱他?”周序起手很快,事实上这才是他约梁初灵喝咖啡的原因。
梁初灵不爱喝咖啡,抿了一口后就放下杯子,依然保持沉默,她当然知道伊凡是什么样的人。
周序看她不说话,还以为是被自己的言语打动,继续:“伊凡不够尊重你,也不够爱你。那你为什么还要继续?分手吧。他不值得。”
“这是我的事。”梁初灵很烦被别人来定义值不值得,脸色变得不好。
“就因为是你的事,我才要说!”周序不退反进,“跟他分手。他不忠,你值得更好的。”
“什么是更好的?”梁初灵忽然问,“你吗?”
周序坦然承认:“对,我。你现在就跟伊凡分手。”
梁初灵感到烦躁,逆反心理上来:“我就不分。”
周序气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但,他这五年的成长还包括于——学会了要如何做,才能跟梁初灵长久的相处下去。
所以周序忽然笑了一下,转变话题:“行。那之后有什么安排?你今年的最后一场巡演是十二月底吧?在挪威?”
梁初灵皱眉:“周序。”
“嗯?”
“我的行程好像不需要向你报备吧?”
周序身体往后靠:“抱歉,习惯了。总想多知道一点。”
“不过,有些消息不用刻意打听也能知道。十二月底那场是特罗姆瑟的低碳音乐会,对吧?”
梁初灵抬眼看他。对方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周序怎么会知道?
看穿她的疑惑,周序揭秘:“我也受邀了,而且就在你演出的后一天。”
“组委会问我档期的时候,我一开始选了你那天,对方就跟我讲了那天属于你。怎么样,很有缘分吧?”
梁初灵忍不住:“真不是你故意的?你可以不应邀啊。”
“当然是我故意的。”周序答得理所当然,“这么好的机会,怎么能错过?梁老师,给个同台,不,同城演出的机会?”
他的直白反而让梁初灵那点不快消散,只剩下无奈,“随你便。”
“那就说定了,”周序举起咖啡杯,要跟她碰杯,“下个月底,特罗姆瑟见。说不定还能一起看极光,如果那几天天气好的话。”
梁初灵没碰杯,只是说:“看情况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往外走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后被绿植和屏风半遮挡住的卡座,坐着李寻和黄潇,两人面前摊着文件和电脑。
黄潇低头在纸质剧本上画圈圈,李寻抬头看向梁初灵。
李寻脸上没什么表情:“好巧。”
梁初灵移开视线,也回了同样两个字:“好巧。”
说完离开,李寻的视线追随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才缓缓收回。
李寻这边的影片进入后期,周期压得短,李寻作为导演和剪辑指导更是连轴转,往往凌晨离开,上午又出现,眼睛里带着血丝,下巴上的胡茬没空打理。
黄潇作为编剧也不轻松,且她除了与李寻合作,自己手里还有个电影本子在推进。
今天剪辑室突然停电,二人就出来讨论工作。
黄潇想起什么,压低声音:“咱们要不要提醒提醒梁老师啊?”
李寻从时间线上抬起头,有点诧异,刚才梁初灵和周序的聊天二人的确听见了几句,但黄潇不是这样好管别人私事的人。
黄潇只好继续:“我那个电影,本来宣传曲是要和伊凡合作的,都在走合同了,结果这两天接到通知,不让用他了。
“为什么?”
“风声不对呗。上面收到了一些伊凡的材料,跟违法相关,问题不小。伊凡背后有资源,所以现在是在压,但能不能压住难说。圈里消息灵通的都已经开始规避风险了。这种时候谁敢用他?烦死了,男人真的很不稳定!”
说完这些,黄潇更是一脸恶心地补充:“除了这个……还有一个我也不知道真假的瓜,有人说伊凡是gay,那梁老师是不是被骗了啊?”
在这个行业里,一个名人是否即将塌房,往往业内最先感知风向。政策的收紧、来自上层的态度、合作方的撤退,都是清晰的信号。
娱乐圈起落沉浮,李寻见得不多,但不觉稀奇。
但是……
他脑子有点乱,也不想在咖啡厅里谈这事儿,只能让黄潇继续看看影片时间线、换换脑子,黄潇气得顺嘴也骂了李寻一句周扒皮!
到了第二天,李寻就又看到伊凡和梁初灵一起并排挂在热搜前列,不止一条。
先是几个营销号发布长文,说俄罗斯天才钢琴家伊凡,为了梁初灵,接下众多在中国的工作邀约,频繁往返中俄,被赞为爱走天涯。
文章极尽渲染之能事,描绘伊凡如何深情款款,如何在采访中含蓄表达对梁初灵的欣赏与爱意,塑造了一个痴情又才华横溢的完美年下形象。
评论区不少网友大呼好甜,羡慕梁初灵。
混杂其中的,还有另一条视频。
画面是私人聚会,光线昏暗,镜头晃动,伊凡情绪激动地与另一个男子扭打在一起。
视频配文耸人听闻【惊!梁初灵新欢曝光?伊凡深夜为爱打架!】
于是评论区少有针对伊凡打架的批评,大多是嘲笑伊凡一腔深情喂了狗。
也让更多人对准梁初灵,揣测她脚踏两条船。
关联热搜也在攀爬,【伊凡梁初灵各玩各的】,点进去,是更多所谓知情人爆料,称两人早已私下各有新欢。
如此密集的,正面与负面交织的热搜,太像一套组合拳,先用深情人设转移对潜在丑闻的注意力,同时抛出另一个冲突事件,引导舆论走向情感纠纷而非品行问题,将梁初灵也拖下水,成为话题的一部分。
李寻太阳穴突突直跳。
黄潇昨天的话言犹在耳,伊凡团队在这种敏感时刻,不但不低调,反而营销深情形象,是打算最后捞一波好感,还是想拉梁初灵共沉沦?那些爆料,是意外泄露,还是有人故意放出来搅浑水?
无论哪种,梁初灵都成为了吸引火力的靶子。
李寻知道梁初灵不在乎大多数评价,但在乎不被利用。
头更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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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炽那边也遇到了坎。
李寻的助理敲门进来:“导演,李炽老师来了。”
话音刚落,李炽已经风风火火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
李寻站起身:“怎么了?”
李炽在沙发上坐下,揉了揉太阳穴:“你这边进度怎么样?”
“粗剪完成了,按计划,月底能出成片。”
“月底。”李炽喃喃重复,脸色更沉。
李寻察觉到不对:“出什么事了?”
李炽从包里拿出一份文件拍在桌上:“审核那边,卡住了。”
李寻拿起文件翻看。是影片送审后,审核部门反馈的意见函,洋洋洒洒好几页,列出了十几条问题。
有些是技术性的,如个别镜头色调不统一。
有些是内容性的,如过度强调乐团的商业属性,弱化了艺术追求。
还有些是莫须有的,对方暗示题材很好,但表达上可以更具有积极导向性,如果能更好地展现国家音乐文化建设的成就就更好了。
李炽气得跟李寻抱怨:“什么叫更积极的导向性?我们拍的难道是负面吗?展现乐团从无到有,华裔音乐家在国际上争取一席之地,这还不够积极?”
“这是刁难吧。”李寻放下文件,“影片完全符合规定,所有报备手续齐全,拍摄内容也都在审批范围内。”
“我知道。但人家就是不给你过,你能怎么办?拖你三个月,所有宣发计划全打乱,演出季都过了,这片子就算出来也错过了最佳传播期。”
“他们想要什么?”李寻直截了当问。
李炽看着他:“今天下午,他们的人私下联系我,说有个折中方案。”
“什么方案?”
“他们想要拍摄一部纪录片。”李炽说,“一部关于华人钢琴家的纪录片。刚结束的肖赛,前十名全都是华人钢琴家。现在国际上,华人钢琴家的地位和关注度空前的高。上面想借这个东风,拍一部有分量的纪录片,推广到国际上去,也算是文化输出的一部分。”
李寻隐约猜到了什么:“他们想让你来牵头?”
“不止。他们还指名要你操刀执导,要我动用关系和人脉,确保这部纪录片的高质量和国际影响力。片子要涵盖七位钢琴家,从老一辈到新生代,要展现国家钢琴教育的成就,也要突出个人奋斗和艺术追求巴拉巴拉的……总之,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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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部献礼片。”
李寻沉默,审核卡住李炽的乐团影片,是为了逼她就范,接下这个任务。而他也要被捆绑进这个计划。
“如果我们不接呢?”李寻问,站起来给李炽倒杯热水。
“那我们的影片就无限期卡着。而且不止这一部,以后乐团的项目,恐怕会遇到阻碍。你知道的,在这个圈子里,有些人想给你使绊子,方法多的是。”李炽接过但没想法喝。
“七位钢琴家,都有谁?”他问。
李炽报了几个名字。都是业内响当当的人物,有德高望重的老前辈,有正当壮年的中流砥柱,也有近年崭露头角的新星。
最后,她说:“还有我,和梁初灵。”
李寻转过身。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电脑主机运转的嗡嗡声。
“他们不会放过这个机会。华人钢琴家里,国际知名度最高,话题性最强,又刚好都在国内的,就是我和初灵。有我们俩在,这部纪录片在国际上才有关注度。他们算盘打得很精。”
李寻走回桌边,拿起那份意见函,又放下。
“接吧。”最终,他说,“片子总要做完。这也是一个机会,纪录片本身……也有意义。”
“那初灵那边……”
“公对公邀请。”李寻打断她,“通过正规渠道发函。她接不接是她的事。我们做好我们该做的就行。”
李炽拿到了他的同意,马不停蹄出去见人了,李寻长长叹一口气,给李炽倒的那杯水她没喝,李寻自己拿起来一口气喝了半杯。
愁、忙、累。
接下这个任务,是为了李炽的片子能顺利过审,履行一个导演的承诺。
但同时在他胸腔里也藏着私心,或许,这也能帮梁初灵——如果她需要这份帮助,自然会接下,也能从包围中暂时解困;如果是自己多想,她并不需要帮助,或者实在是抵触拍摄镜头,那拒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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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序打来电话,说耳夹落在了那天的咖啡店,问梁初灵什么时候有空,自己给她送过来。
梁初灵一拍大腿!是说呢,自己老觉得少了点什么东西!
那还是别人的耳夹呢!
造型师一直没问估计是怕她尴尬……
别人的东西得还,她让周序有空的话直接送她家里去,张姨在家。
梁初灵暂时是不想跟周序碰面,怕一见上面对方又要拉着她聊个没完。
与周序这边尚算可控的关注感相比,其余麻烦则让梁初灵感到实在的厌烦。
先是梁父过去的一个老部下,如今自己开了家文化公司,辗转通过妈女士,说想请梁初灵赏光吃个便饭,聊聊合作可能。
妈女士婉拒了,对方却锲而不舍,打听到了梁初灵工作室的邮箱,发来措辞恭敬但意图明显的长信,字里行间透着对梁初灵的仰慕和与梁总的旧日情谊。
梁初灵让助理回了封拒信,结果对方竟开始与助理邮件往来,大谈艺术理想与当年和梁总的情谊,助理被缠得焦头烂额,直呼这人怕不是有点社交障碍。
更棘手的是伊凡那边。原本两人约定只在必要时配合公开露面,但最近伊凡团队的操作开始越发不受控。
伊凡团队开始放一些令人尴尬的恋爱细节,试图用甜蜜的恋爱故事掩盖可能的风雨。
比如伊凡连夜谱写的献给梁初灵的小夜曲,伊凡推掉重要演出只为陪梁初灵过生日,甚至暗示两人好事将近。
最近一条热搜更是荒谬,【伊凡为爱学中文】,配图是伊凡拿着一本儿童汉语课本的摆拍,评论区一片好甜。
而伊凡的经纪人打来电话:“梁老师,伊凡下个月初的独奏音乐会,如果能邀请您作为惊喜嘉宾,在音乐会的安可环节与伊凡来一段双钢琴,效果一定会非常轰动。”
梁初灵二话没说就拒绝。
经纪人再开口时,语气里的热情褪去:“梁老师,您也知道,伊凡最近面临一些不太友好的舆论环境,对他的形象造成了一些影响。他母亲为此非常忧心,昨天甚至因为血压问题进了医院观察。”
“伊凡非常孝顺,得知母亲入院后,情绪很低落。叶莲娜老师醒来后,最挂念的仍然是儿子的前程。”
“梁老师,就算不看在我们合作的情分上,也请看在叶莲娜老师对您的赏识和提携,以及她如今病中心仍不安的份上,再考虑一下?我们真的非常需要您的帮助。”
窗外的秋阳很好,好得有点不知天高地厚。
梁初灵依然可以拒绝,但却找不到一个绝对的理由能拿出来说服一切。四周都是看似笑脸盈盈,实则各怀心思。
她拥有拒绝的权力,但每一次拒绝,都可能引发新的麻烦,消耗她的精力,损害她的形象。她渴望一个能让她同时从这两件糟心事中脱身的理由。
于是那份邀约,是精准投递的一根稻草,游到了她的面前。
当经纪人将详细的纪录片企划书和导演名单递给梁初灵时,尽管她一眼就看到了李寻,但——
“接。”
这不啻于一场及时雨,以即将投入国家级纪录片拍摄为由,可以回绝掉所有其它合作可能。
那些想蹭热度的,想施加压力的,都不得不退避三舍。谁也不敢在这个节骨眼上,去干扰一项如此高度政治和文化意义的工作。
“我马上去办!”经纪人立刻转身去安排。
房间里只剩下梁初灵一个人,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花园里渐深的秋色,草木繁荣,与天色枯荣与共。
答应参与纪录片,意味着在未来一段时间里,她将不可避免地与李寻产生大量工作交集。但两害相权取其轻,而且和李寻合作,她其实觉得很安全。
无数人打着关心、欣赏、旧情、合作的旗号,想吸一口她的血,或是借着与她产生关联,去润滑其他关系。
这五年,她并非没有长进,这些长进的本钱来源都是关注和爱意。
梁初灵不缺爱意,但却没再得到李寻给过她的安全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