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亚麻色头发的少女》
作品:《冰河风》 此项纪录片属于大型纪录片,其实目前才进入前期筹备期,但李寻既然执导,就当然会给李炽和梁初灵行方便。
李寻与梁初灵和李炽签署了纪录片的意向协议,明确了权利义务,拍摄周期预估为十二到十八个月,是个长期项目。
对当下来说,这份协议有着更实际的用处。
李炽那边的片子终于拿到了上映许可批文,压在心头的大石挪开,整个团队都松了口气。
梁初灵的工作室,则第一时间将协议摘要和项目说明,递往给了伊凡的团队,和梁父旧部的公司。
附上致歉函,表示因需投入国家级文化项目,原有档期无法协调,后续合作暂难推进。
伊凡团队最终回了个官方回复,没再纠缠。梁父旧部倒是又打了个电话,语气无比遗憾,但也识趣地不再多言。
困扰梁初灵多日的围困,因这一纸协议,暂时解除。
世界清静,梁初灵感受到权力与名望结合后,所能带来的有效性。
她利用了这个系统,得到了庇护,击退了骚扰。
这感觉复杂,有利用规则取胜的快意,但也并不觉得自由。
她只是换到了一个更高级的棋盘上,拥有了更多的行动空间,但本质上仍是被更大的力量所安排。
将这不合时宜的思辨抛开,至少眼前的问题是解决了。接下来,她要面对的是新的工作,以及与李寻不可避免的接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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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寻那边,将乐团影片的后期工作,分包给了北电的研究生。他把关了分镜脚本和剪辑思路,把要求讲得很细。李寻给的报酬公道,还承诺成片会给他们挂上署名。
对于学生,既能挣钱又能积累作品经历。
对于影片,成本得到了控制,进度也有了保障。
算是一举多得。
他自己则迅速抽身,带着上面指派下来的几位工作人员,以及自己熟悉的团队成员,开始了紧锣密鼓的前期工作。
政治任务有政治任务的高效,拍摄大纲和核心主题早已拟定,方向明确。
七位钢琴家,每人侧重不同。
如李炽的部分会着重其创立全华裔法派乐团的开拓性与艺术理念。
再如梁初灵的部分,则更侧重于其年轻一代领军者的形象和国际赛事的突破性胜利。
十一月初的北京,秋意已深,冬寒初显。
拍摄名单上的七位钢琴家,散居世界各地,档期协调是最大的难题。
梁初灵和李炽是其中近期唯二确定在国内的,且梁初灵十二月中下旬就要动身前往挪威准备音乐会。
李寻的计划是,在十二月初启动梁初灵部分的实拍,争取在她出国前完成大部分需要她本人出镜的访谈和演奏。
后续如果需要补充一些空镜和生活场景,或者涉及童年、学习经历等需要历史素材的部分,可以等她回国后再补拍,或者联系妈女士协助提供资料,甚至代为讲述一些故事。
这类人物纪录片,故事线的搭建和剪辑的功力,比拍摄本身更重要。
素材是砖瓦,如何砌成有灵魂的建筑,才是关键。而理解是搭建的前提。李寻需要尽可能地理解镜头外的每一位钢琴家,找到能串联起“钢琴家”与“人”的那条隐线。
筹备会议开了一次又一次。场地协调、拍摄日程、采访提纲、视觉风格……千头万绪。
李寻作为导演之一,又是最了解,或者说,曾经最了解梁初灵的人,承担了最多的沟通和规划工作,他主动加上了梁初灵的微信。
他知道很快就要正式见面,在工作场合,以导演和拍摄对象的身份。
拍摄地点首先定在梁初灵小时候的琴房,体现出一种起点的意味。
梁初灵已经好几年没再踏足这里。
琴房的外面有一棵树,很招虫子,但果子很甜。
五六年前曾被从一人多高的地方砍断了主干,只留下一个树墩。
当时她觉得那树肯定死了,然而如今惊讶地发现,原先位置重新生长出了一株新干。枝丫努力向上伸展,叶子在冬日里已经快掉光,带剩下几片挂出倔强的生命力。砍断的痕迹被新生的树皮包裹、覆盖,几乎看不出来,但它确实在那里,以一种近乎奇迹的方式重生。
“梁老师,这边请。”工作人员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摄制组已经先一步到来,架设好了灯光和录音设备,李寻正在和摄影师确认机位,听到声音,他转过身。
两人都穿着得体,面色如常。
“梁老师。”李寻先开口,只看了她一眼,便移向她身后的环境,“这个地方还和你记忆里一样吗?我们需要拍摄一些你回到旧日练习场所的反应和回忆。”
“差不多吧。”梁初灵走进房间,把窗户推开,指了指外面这棵树,“要不拍拍这棵树吧。比起这个琴房,其实我对这棵树更有感情。”
李寻顺着她的手指看去,目光越过她的肩头,落在那棵奇特的树上。房间里的工作人员在安静收拾设备或调试灯光,无人打扰这一角的静谧。
他走到窗边另一侧,与梁初灵隔着一臂的距离,认真望向那棵树:“这棵树很有意思。”
梁初灵侧过头看他,他并没有看她,依旧盯着那棵树,手指在窗台上敲击,是他思考时的小动作。
“什么有意思?”她问。
李寻这才转过头看她,眼睛里面是孩子气般的兴味盎然。
“我在想能不能把它拍成一条独立的线。”他的想法在舌尖上跳跃成型,“不是作为你故事的背景板或者隐喻,那样太老套了。我觉得可以把它当成这部片里的一个角色。”
梁初灵眨了眨眼,一时没完全理解:“角色?”
“对。”李寻微微向前,想更清晰传达这个突如其来的灵感,“我觉得它有意思,因为它身上有个主动的故事。”
他开始用手势辅助描述,在空中虚画出方框:“它有明确的前史——被砍伐。有当下的行动——残躯上重新抽枝。还有未来的悬念——不知道它能长多高,能否弥补曾经的断裂,又会经历怎样的风雨。”
“在我们的纪录片里,钢琴家的故事是人的乐章,充满复杂的情感与抉择。而树的故事,是物的乐章,或者说是生命意志的乐章。它的镜头,会是片子呼吸的间隙,我们不把它和钢琴和音乐家的故事挂钩。就让关于树的镜头穿插在整部纪录片里。”
他看向梁初灵,眼神灼灼,邀请她进入这个刚构建起的世界:“我们不给任何解说,就让画面自己说话。观众会自己完成这个叙事闭环。它和琴声、和掌声、和舞台灯光形成对话,甚至是反差。”
“音乐是流动的,是瞬时的,是充满人类情感的华彩。而这棵树,是静止的、漫长的、静默的另一种生长的华彩。它们平行存在,各自叙述,又在更深的地方相通。你觉得呢?”
梁初灵彻底听懂了,望着李寻因兴奋而格外生动的脸,用游戏般的态度,构想出一个跳跃的叙事方式。
其实昨晚,梁初灵就去搜到李寻以前的作业影片,一条条看完,知道他饶有兴致地研究石头纹理,用音乐去模仿风声穿过不同形状缝隙的声音。
他绕过那些公认的“意义”,去触摸事物诡谲的生命力。
“让一棵树来讲故事。”梁初灵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把她拉回了很久以前,那些被李寻点亮的日子。
“对。”
李寻越说思路越清晰,梁初灵听着,忽然觉得,李寻不仅仅是在设计镜头,也在为二人之间这段看似断裂的关系,找到了全新的观察和讲述方式。
不纠缠于过去的对错与伤痛,而像观察这棵树一样,拉开时间的距离,用静默且平行的视角,去记录各自在分离后的生长。
这个认知让她有些无措。她避开了他的视线,重新转头看向那棵树。
这时琴房的门被敲响,黄潇走了进来,“导演,之前你提的那个关于城市与钢琴的穿插线索……”
她语速很快,径直走向李寻,显然两人在工作上已有相当的默契,她的出现也打断了两人之间短暂的交汇。
梁初灵将翻涌的心绪压回心底,但原本飘向窗外的视线收回,落在眼前的窗框上,研究上面的木纹。
李寻也从那种创作中抽离,恢复了工作状态,转向黄潇:“正好,我也有个新想法。”
黄潇听他说完,也看向那棵树,点点头。
“镜头和色调也要调整。”李寻继续对黄潇说。
“说到镜头和色调,”黄潇接上,“们这部片子整体基调是庄重的,但有些部分是不是可以更大胆一些?比如在梁老师这个部分,打光就不用那么拘束,可以用一些高饱和度的色光。”
“就像《LaLaLand》里那样,还有最后那段蒙太奇幻想也可以用。用近乎梦幻的色彩来包裹情感和遗憾,用强烈的的光,去渲染梁老师的枯燥练习生活……”
《LaLaLand》,梁初灵记得这部电影。她记得自己当时问李寻,为什么明明相爱,最后却没有在一起?为什么美的爱情要伴随遗憾?
李寻说:“也许因为有些路只能一个人走。而那瞬间交汇的光芒,足够照亮彼此的一生。”
Da!——
李寻打了个响指,“你说得对。我们不需要那么歌舞升平,但用视觉语言外化内心世界的方法,可以用在梁初灵这里,打破观众对古典音乐纪录片的刻板印象。我们可以仔细规划几个关键节点……”
二人热烈讨论起来,梁初灵站在原地,窗玻璃上映出她的脸。
她曾经看不懂的遗憾,现在有了懂的人,陪在李寻身边和他一起体会,一起将它变成作品的一部分。一种细密的难过,像深秋的霜爬上她的心壁。
她依然站在这里,可是她好像已经退场了。
琴房的门被敲响,一个中年男人在工作人员引领下走了进来,直奔黄潇。
“黄潇!”来人声音洪亮,带着笑意,是黄潇正在合作的另一部商业片的导演,姓陈,在业内以才华和脾气一样大而闻名,是位名副其实的大牌导演。
几个年轻工作人员忍不住投去崇拜或好奇的目光。
黄潇连忙起身:“陈导?您怎么到这儿来了?”
“正好在附近勘景,顺道过来聊聊本子那个卡住的情节。”陈导环视了一下琴房环境,冲李寻点点头,“李导也在,忙呢?”
李寻礼貌地冲他也点了点头:“陈导。”
梁初灵也认出了这位名导,出于礼节,点了个头。陈导也止于礼节性的点点头。
黄潇和陈导走到稍远一点的角落讨论。
这边的工作暂时被打断,众人或好奇张望,或趁机休息。
窗外的风更急,吹得那木窗轻响,有些灰尘被吹进来。梁初灵的位置离窗近,站起身想去把窗户关掉,免得等会儿影响录音。
她刚要碰到,旁边一只手臂更快地伸过来,替她把窗户关了。
李寻在梁初灵起身的同时就注意到了她的动作,木窗上有挺多木刺,他担心梁初灵伤到手。
李寻关好窗转身,两人距离很近,梁初灵示意了一下远处正在讨论的黄潇和陈导,陈导冲李寻看了一眼又一眼,她提醒到:“陈导好像找你?”
李寻顺着她的目光看,却并没有过去加入寒暄的意思。反而对梁初灵说:“你等他一会儿转身的时候,看这面墙。”
“嗯?”梁初灵不明所以。
“这儿。”李寻指了指是哪一面墙。
陈导穿了件带有光滑涂层的深蓝色运动外套,在他突然转身的时候——下午倾斜的阳光,透过高处的窗户,照在他衣服的袖子和后背上,然后透光处折射,在墙上投下了一道迷你彩虹。
“哇!”梁初灵没忍住。
李寻嘴角向上弯了一下,很快又抿平。
梁初灵想起很久以前,李寻也会这样让她看一些别人忽略的东西,现在的心情是混杂着偷享着独属于两人的隐秘快乐,以及随之而来的怅然。
讨论暂告一段落,陈导离开。
黄潇准备记录几个要点,顺手将自己的手机放在了旁边桌上,屏幕朝下。
梁初灵也在回消息,回完后也随手放在了黄潇手机不远处,同样是屏幕朝下扣着。
两人都没太在意这个动作。在公共场合,将手机屏幕朝下放置是为保护隐私的默认。
黄潇记完笔记,抬眼时正好看见两部手机,愣了愣,随即笑出声来:“呀,梁老师,咱俩手机型号一样,连手机壳也居然一样!”
“真是巧了,我是在网上那家流浪猫公益店买的,梁老师也是那家店买的吗?”
梁初灵闻言也看向那两部手机。果然,一模一样的手机,套着一模一样的手机壳。
她顺着黄潇的话点了点头:“是同一家。是还挺巧的。”
这时其中一部手机发出震动。
梁初灵记得自己没设置震动,自然就没去拿手机。
黄潇见梁初灵没反应,自然就以为是自己手机在震,一边说着估计是剧组那边找我,一边翻过来一看,就看到屏幕上的来电显示是周序。
黄潇惊讶又尴尬,连忙把手机递向梁初灵:“是周序老师!梁老师,我给你拿过来。”
梁初灵也是一呆。她什么时候开的震动?
也没多想就接听,因为心思有点飘,不小心按到了免提上。
周序清朗中带着笑意的声音,回荡在安静的琴房里:“初灵,我昨晚耳机落你家了,你在家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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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帮我找找吗?”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传递出的信息量被无限放大。
黄潇觉得自己可能不该听这话,立刻后退了小半步,眼神飘向别处,假装研究起墙上的旧海报。
而背对着她们在看监视器的李寻,头都没回。
梁初灵在听到免提声音传出的瞬间就反应过来了,手忙脚乱,长按音量键将声音调到最低,再去取消免提,压低声音:“你等一下……”
她一边说,一边拿着手机走向角落。这种姿态更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昨天周序去梁家,送之前被梁初灵落在咖啡店的耳夹,张姨又热情,非让周序进去坐坐,周序也不客气,顺手把耳机摘下来放桌上,结果走的时候忘了。
“我让我妈或张姨找找,找到了告诉你。我还有事,先挂了。”梁初灵没等他回应就直接结束了通话。
黄潇一副专心工作的样子,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
而李寻在监视器后面,梁初灵看不到他的脸。
这之后的拍摄,梁初灵和李寻都装得人五人六。
李寻引导她讲述小时候练琴的趣事或艰辛,梁初灵配合度高,回忆清晰,表达生动,偶尔还能抛出几个恰到好处的幽默。
一切都顺利进行。
李寻透过监视器,发现梁初灵的确成长了好多,她面对镜头显得很坦然,完全看不出紧张。李寻看着梁初灵坐在旧钢琴前,侧脸在调整过的光线中显得柔和。她回答问题时的神态,弹琴时手指的起落,望向窗外那棵树的眼神,每一个细节都被镜头忠实记录。
完美的合作氛围,也完美的将两人隔绝在职业距离之外。
下午的日程相对轻松,梁初灵不需要一直在镜头前,便坐在房间角落里看手机。工作人员给大家点了咖啡,梁初灵的助理给她端了一杯拿铁,李寻拿起另一杯追上去换下,助理再一看,被换成了一杯抹茶。
琴房的门再度被敲响,然后推开,金溪探进头来。
“初灵!”她声音清脆。
梁初灵也有些意外:“你怎么来了?”
“我下午没排练,听说你在这儿拍片子,就溜达过来看看。”金溪走进来,先跟李寻和在场的工作人员打了招呼。她是李炽乐团的成员,又和梁初灵私交甚笃,出现在这里并不算突兀。
金溪过来了,梁初灵的助理就准备离开——除了外出演出,助理其实不太跟在梁初灵身边,毕竟梁初灵还是不同于明星,不需要时刻看护。更多时候,助理只是需要替梁初灵去处理邮件消息、维护粉丝群体、和经纪人对接工作。
梁初灵自己也不喜欢被人一直跟着。
李寻对金溪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又和梁初灵的助理点了点头,算是告别。接着继续和摄影师讨论下一个镜头。
金溪凑到梁初灵身边,两人低声聊了起来。
起初是在说乐团最近的趣事,还有金溪练琴时遇到的困惑,后来不知金溪说了什么,梁初灵突然笑了出来,明媚灿烂,是李寻今天一整天都未见过的开怀。
梁初灵还伸手拍了一下金溪的胳膊,神态生动,褪去了钢琴家的光环,也没有了面对镜头时的控制,就是一个二十出头和好友笑闹的年轻女孩。
李寻出于职业本能,将镜头转向梁初灵。
梁初灵出于职业本能,立刻发现了镜头。
李寻的目光抓着镜头里的她。
梁初灵的目光抓着镜头后的他——虽然她看不到后面的人,但她知道谁在那里。
隔着机器,隔着距离,隔着五年,隔着伤口,她们就这样“对视”。
不知道是谁说过,人的眼睛是最小的海,李寻觉得梁初灵的眼睛不是海,是两场最大的风,卷起无数沙尘,狂风奔涌,将他卷没。
让他觉得命运简直冷酷无情。
曾经在你我还是触手可及的关系时,我渴望了解你的一切,渴望参与你的过去、现在和未来。
我想知道你在遇见我之前是如何长大的,想知道你练琴时除了咬牙坚持是否也会偷偷抹泪,想知道你喜欢什么讨厌什么,梦想着什么又恐惧着什么,想知道你童年时待过的琴房,你少年时奔跑过的街道,你第一次获奖时的心情……
我总觉得自己来得太晚,错过了太多。
我们的关系在青春期的尾巴上仓促开始,又在现实的风中断裂。
如今我们分开,隔着已经分开的五年,在你的人生轨迹与我早已岔开,我只能旁观时——
命运却以一种荒谬的方式,赋予了我这样一个正当的理由和机会,可以名正言顺地将镜头对准你,记录你,甚至挖掘你。
我可以知道你在身份以外的全部细枝末节;可以知道你下课后是走路回家还是坐公交;可以观察你的注意力分给了哪些事物;可以留意你衣服的袖口习惯挽到什么位置;可以聆听你谈起喜欢的钢琴家时是崇敬、是共鸣、还是野心;可以分辨你偏爱哪个乐团的音色;可以在阳光下调整光圈、只为看清你瞳孔在强光下收缩时的纹路;可以通过你的朋友了解你还有哪些要好的伙伴,你们如何相处;可以从你助理那里知道,你习惯发消息还是更爱通电话;可以问你,北方的干燥和南方的湿润,更偏爱哪一种;甚至可以假设一个场景,去想象你弹琴时会不会闭着眼睛,任由思绪飘飞;可以留意你衣柜里的衣服大多是什么颜色;可以从你过往的社交媒体或她人的回忆里,拼凑出你上一次旅行是和谁一起,是在哪里,当时脸上是什么表情……
所有这些,所有我曾渴望了解却未能完全了解的,所有关于梁初灵这个人的点点滴滴,如今,我似乎都有了某种权限去知道,去收集,去存入我的素材库,去成为我工作的一部分。
我全部、全部都想要知道。
我还是全部、全部都想要知道。
这个认知带着巨大的力度,将李寻重击。
在汹涌的欲望底层,无法伪装的情感浮了上来,清晰得让李寻浑身颤栗:
我想念你。
我还是如此想念你。
我居然还是如此想念你。
李寻心里涌起无法抑制的想念。
他想念她。
想念她曾经毫无保留看向他的眼神,想念她依赖他时的温度,想念她所有好的坏的、明亮的阴郁的、强大的脆弱的样子。
想念到即使隔着这么多隔阂,即使知道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即使清楚自己或许只是她需要摆脱麻烦时恰好可利用的一环。
但这份想念依然顽固。
摄影师看向李寻,用眼神询问是否继续。
李寻对摄影师摇了摇头,示意可以了:“准备下一个镜头吧。”
拍摄继续进行,阳光在慢慢移动,窗外的新枝在风里轻轻摇晃。

